第二十二章野男人

  顧雲咀嚼著嘴裡的饅頭，麥粉吸飽了肉汁的滷水，鮮美可口。

  

  她竟然還知道自己隨便撿個男人藏閨房是要被浸豬籠的。

  顧雲稀奇地看了阮恬恬兩眼。

  阮恬恬：「……你那是什麼眼神？」

  小女人表情特別豐富，喜滋滋的時候紅光滿面，害怕的時候淚眼汪汪，此時生起氣來更是挑著眉毛嘟起了嘴，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輕薄她。

  顧雲咽下了嘴裡的饅頭，終於說了甦醒以來的第一句話：「水……」

  阮恬恬更生氣了，氣鼓鼓的瞪他，長睫毛下的眼睛琉璃珠一般明亮，帶著少女獨有的嬌俏。

  「不給你喝！！！」

  自己娶進門的妻子，可惜沒來得及多看兩眼。

  顧雲忍不住笑，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他接觸過平常人家唯唯諾諾的小女兒，也接觸過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甚至端莊公主也遙遙看過幾眼，但她們都沒阮恬恬如此鮮活。

  「我要渴死啦，」顧雲忍不住逗她：「渴死我，昨晚你就白救了。」

  阮恬恬更氣了。

  偏偏那張讓她心動的臉含著幾分笑意，又因受傷顯得格外羸弱蒼白，阮恬恬不信什麼要渴死的鬼話，氣呼呼站起來到了一杯水給他。

  「……我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面子上。」

  阮恬恬小聲絮叨著，顧雲喝了水，躺在那裡笑著對阮恬恬道：「那在下便謝過小娘子啦。」

  「娘子」兩個字在大啟朝有兩層意思，通俗來講是成了婚的婦人，例如某家娘子。第二層則是夫妻之間的稱謂，諸如我家娘子……

  沒由來的，阮恬恬就覺眼前黑衣人叫得不單純，惹她紅了耳朵。

  偏偏顧雲還一臉正直，阮恬恬憋了半天沒憋出話，只能狠狠瞪了顧雲一眼。

  顧雲差點笑出聲，看著阮恬恬紅紅的小耳朵，甚至有點想捏一下。

  肯定軟綿綿的。

  阮恬恬在房中走來走去，又坐到離顧雲最遠的椅子上，愁眉苦臉看著男人。

  昨晚把他撿回房，這人便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阮恬恬半個晚上沒睡著覺，後來好不容易眯了一會，一睜眼看到黑衣人正在給自己包紮。

  悄無聲息的。

  阮恬恬嚇了個好歹，眯著眼偷摸打量男人腿上的傷口。那應該是被刀砍了，比唐大刀腿上的傷口要長一些，然而沒他的腐爛之症。男人叼著一把匕首，將瓷瓶里的藥粉灑在傷口上。阮恬恬不知道那是什麼，卻看見男人額頭滲出些許汗水。

  他很疼，但他沒吭聲。

  阮恬恬心裡有點佩服了。

  她看男人拿下嘴裡的匕首，緩了半晌才準備割掉自己的衣服包紮。他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一樣。阮恬恬終於忍不住了，咳了一聲。

  男人瞬間望過來，四目相對，阮恬恬差點被那雙眼睛勾了魂魄。

  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

  下一秒，男人眼裡帶著些笑意，然後低頭忙碌自己的，只當阮恬恬不存在。

  他真奇怪。

  阮恬恬這麼想著，起身找出唐大刀上次沒用完的紗布遞給他：「你那個髒，會發炎……」

  她以為男人會拒絕，可男人頓了頓便接過，仿佛全心全意相信她一樣。

  「喂，你到底是什麼人？」阮恬恬小聲問道。

  男人沒答，屋外卻突然傳來什麼聲音。阮恬恬側頭看去，聽到顧昶叫著：「嫂嫂！嫂嫂！」

  她臉色一變，有些慌張，男人先她一步拿了被子將自己蓋住。

  阮恬恬無語，心想那又不是隱身衣……

  她去給顧昶開了門，昶兒叫道：「嫂嫂！有人找你！」

  「是給我們做木劍的叔叔！」

  阮恬恬眼睛一亮，抱著顧昶走出房，隨手關了門：「葛叔叔嗎？」

  顧昶嗯嗯點頭，果然，前院廊廳里站著幾個流民。

  「東家！」老葛激動地說不出話，一邊的苟三補充道：「成了！東家成了！」

  阮恬恬知道這事能成，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她也有些熱血沸騰，臉上滿是驚喜：「這麼快？試過了嗎？怎麼樣？」

  「特別好！」老葛總算調節了情緒，連臉上的褶子都帶了幾分笑，他用一種不相信這種利器竟然是自己打造出來的語氣道：「我和苟三試了試，特別好使！」

  眾人連日在火爐前工作，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黑乎乎的，然而他們的眼裡滿是興奮，七嘴八舌附和著：「真的好！東家怎麼能想出如此神奇之物！」

  「我從沒見過這麼快的犁地方式！」

  「我看咱們那片田啊！幾天就能耕完！」

  「可不是嘛。」

  唐大刀和劉啟之回來，見前院裡烏央烏央站了一團，又聽大家言辭興奮，立刻明白了是什麼事！唐大刀見花出去的銀子總算聽到了響聲，樂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上了。

  「東家！這是好事啊！」

  阮恬恬看著喜滋滋的一群人，仿佛看到了今後的大片金色麥田，她也握著手，一錘定音道：「好事！加餐！」

  「今天大家都吃肉！」

  對於顛沛流離的流民來說，哪有比吃肉更開心的事？！小院太小，阮恬恬喊人把家裡的庫存都搬到了廟屋。廟屋之中，新式耕具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人人都去看了熱鬧，有大膽的上手去試，試完紛紛說好！

  阮恬恬親自下廚，給大家煮了一鍋大鍋燉！幾個婆娘在一邊幫襯著，對阮恬恬刮目相看。

  廟屋裡，幾張桌子堆在一起，阮恬恬叫來了母娘和孩子們。這是他們第一次與流民同桌而食，唐大刀還有顧慮，但阮恬恬揮揮手，眉眼間滿是自信：「唐大哥，我們要做的，不是種眼前的一塊地。」

  唐大刀還在詫異，阮恬恬又道：「人是群居動物，我需要的不是僕從，而是朋友。比起自身富裕，我更想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唐大刀又一次震撼了。

  這次，連一邊的劉啟之都忍不住側目。他原本替主子看護家小，心中多少有些頹然。但如今劉啟之突然發現，自己面前不是普通的女人，是個寶藏啊！

  不愧是他家主母！

  對於阮恬恬來吃飯，廟屋的流民們起先有點拘謹，不過很快，阮恬恬捧了杯果酒朗聲道：「敬大家，大家都是勞動人民，大家辛苦了！今日有新式耕具，明日我們人人都能吃飽飯！大人有衣穿，孩子有書讀，我們的未來全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

  所有人都震撼了。

  吃飽飯，穿暖衣已是他們的奢求，孩子……這泥里滾的孩子還能讀書？

  他們看看坐在前面身上穿得乾乾淨淨的小少爺們，又看看自家的熊孩子，真的能讀書？

  阮恬恬幹完那杯酒，揚手將空杯給大家看，眼裡滿是神采：「今年我們種稻，自己吃飽了就能賣，賣了就有錢拿。有了錢，日子就會好起來！還請大家和我一起努力，收穫金黃的糧食！」

  氣氛被嗨到了高潮，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瘋狂鼓掌！所有人臉色脹紅，明明他們腳下還是一片荒地呢，可他們就莫名的相信眼前的女人，能帶著他們種出上等稻田！

  那石磨、那耕具，不都是這個女人發明出來的嗎！

  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廟屋正式開席！大鍋燉、酸湯麵、軟綿綿的饅頭和流油的人，再加上一點點果子酒，每個人都吃得熱淚盈眶！

  有壯漢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只喊道：「娘啊！你為何沒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我們就有好日子了啊！」

  他在逃荒中死了娘，如今只剩下個妹妹拉扯，幾個男人女人在一邊安慰著，大家就像一家人。

  阮恬恬將這些盡收眼底，順手把顧昶扔到唐寶碗裡的蔬菜夾回給小正太，低著頭看他，小聲說：「不准挑食。」

  顧昶被發現，心虛地飛瞄顧母一眼，好在顧母正和葛家婆娘小聲說話，兩人不知講到了什麼，滿臉都是笑。

  唐大刀是阮恬恬身邊的主事人，自然圍了不少人敬酒。氣氛哄起來後，就連冷麵侍衛劉啟之身邊也有人抱拳要討教討教。羅二傻蹲在小孩堆里，嘿嘿笑著給大家編螞蚱，顧昶和唐寶終於吃完了飯，嘴巴一抹跑去和幾個小孩玩。

  世道不好，但人與人之間的善良，能讓苦日子變得甜起來。

  這頓飯吃了兩個時辰，最後顧家幾人先行回了小院。臨走的時候阮恬恬去灶房打包了酸湯麵的肉臊子和麵條，回去下了碗酸湯麵，端進了自己房裡。

  唐大刀看見了，卻只以為阮恬恬沒吃飽，完全沒料到，那飄香的閨房裡藏著一個野男人。

  野男人一天就吃了個饅頭，見到香噴噴的酸湯麵卻也不急，而是嗅著鼻子先問阮恬恬：「喝酒了？」

  面放到桌上，阮恬恬伸胳膊聞了聞：「沒什麼酒味啊……」

  野男人覺得可愛，忍俊不禁：「臉紅了。」

  許是有些醉，阮恬恬橫眼瞪了顧雲一眼，兇巴巴道：「那你剛聞什麼聞！」

  顧雲眼裡，這一眼就是風情萬種，可愛得緊。

  他突然上前，用手觸到阮恬恬的臉上。屋內燭光黯淡，阮恬恬驀地瞪大眼睛。

  他想幹嘛？他想輕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