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躲不開的「小尷尬」
2024-06-18 14:55:44
作者: 某某寶
母女倆正說著,穿著一身青色細棉長袍的小樂棟手裡握著書本從外頭進來。翻過年就年滿九歲的他,現在身上早褪去了兒時在鄉村裡的跳脫,身上隱隱透著絲絲書卷氣,粗粗看去,已是個清清俊俊且帶著絲絲文雅清潤氣的小少年了。
陸氏轉頭看見小兒子,眼睛猛地一亮,忙忙地朝他招手,「棟哥兒,你來得正好,我正愁你大姐的事兒呢。娘和你說,你呀,可得用心讀書,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將來萬一你大姐有個什麼事兒,也是個依靠!」
正抬腳進門的小樂棟聽見這話,抬起的一隻腳頓了頓,收了回頭,又老氣橫秋地撇了母女倆一眼,一臉生無可戀,一聲沒吭,轉頭就又出去了。
他這模樣惹得陸氏和沈樂妍直笑。
笑過之後,沈樂妍就說陸氏,「娘你也是真的,棟哥兒還小,你幹啥天天在他耳邊念叨?」省得壓力大太,把這棵才剛開長的小樹苗給壓折了!
陸氏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她也有她的想法,微嘆了一聲道,「我是想著,咱們日子不太好的時候,你們四都經由過,就他,那會兒只顧著吃只顧著玩,也沒吃過什麼苦。不多念念他能成?還有,這兄弟姊妹自來是要相互幫襯的。你這個當大姐的,這些年,沒一天閒著的時候,見天的操心,給他們賺吃賺喝的,他咋能不給你出一絲的力?」
總歸陸氏是想著,自家的家業眼看是越走越高,雖說她也沒想過自家一定要成為什麼了不得的人家,可是好不容易賺來的家業,也不想就那麼輕易地敗了去。
人家都說,成業難守業更難。
兒孫要是不爭氣,再大的家業也得敗個乾淨。
而自家若要是一路往上走的話,兒孫們也得有能和這家業相襯的本領!
再有,她還是真心疼大閨女這些年的操勞。當大姐的勞累那麼些,把路給他們鋪好了,到了該用著他們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跟爛泥似的提不起來,幫不上一點子忙,那怎麼能成?
因著這個,自打和裴家正式作了親之後,她不止念叨小樂棟,就連大兒子還有二閨女和三閨女也念叨上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這句老話再不錯的!
說過那話之後,又和大閨女把自己心中所想細細說了一遍。順著這個,又說到了將來兄弟姊妹們都成了家,該如何的互幫互襯。又因成家這話,說到了二閨女三閨女的親事。
送走大閨女,二閨女的事兒也立馬要張羅起來了!
和沈樂妍一樣,給沈樂萍尋摸個什麼樣的人家,陸氏心裡同樣沒底。
其實沈樂妍心裡也沒底,還是原來的那個原因,沈家人進城時間短,相熟的人家少,適齡的少年少,挑選的餘地不大。而沈樂萍比她更不愛往外跑,估摸著連那些少年叫什麼都沒記住,更不可能有稍微中意的對象。
她自己沒主意,這就得家裡的大人替她拿主意!
母女倆順著這事兒說了開來,話越說越稠,直直坐著相對說了大半下午的閒話,陸氏才急急地去收拾過年回鄉的年禮。
自打到了府城,沈老二一家回老家過年的傳統就沒變過,今年也一樣。
不過,今年因為沈樂萍沈樂梅還有沈樂怡年紀越來越大了,又各管著一攤子小生意,身邊少不了侍候的人,家裡多添了不少人手。沈樂妍那裡雖然近身侍候的人沒添,但是管著外頭那些的管事娘子也添了幾個,家裡又新添了一個小娃子,高華那裡的人手也不大夠,也跟著添了。
雖說這些人不用全部跟著回鄉,但是該帶的人手也是要帶的。所以沈老二家今年回去的排場明顯要比去年又大了不少。
臘月二十,仍和往年一樣早早候在村口,一邊和村裡的老者們閒話,一邊看著大道上的動靜的老沈頭,遠遠看見一大隊的車馬往這邊馳來,忙舍了那個正說得熱呼的老者,大步迎了上去。
惹得那老者直笑他,「天生就不是個會享福的命!那是你兒子呢,他再有本事,不還是你兒子?該跪跪,該拜拜,你迎他幹啥?」
而馬氏自打沈老二一家開始發跡,就暗暗地盼著他家突然遭災遭難落魄。這世上可沒有人能一連走好些年的好運道!只要他家遭了難,到時候就又該她抖擻了!
因為存著這個盼想,從前對沈老二一家的紅火,並沒有特別的憤恨,只是不服氣罷了。就連裴鳴宣過來走親,都沒打消她那個暗地裡的盼想。
誰想,這又是一年過去了,沈老二家不但沒她所願的遭災遭難,反而芝麻開花節節高!
先前聽沈老三說什麼京裡頭有什麼大商家打他家的貨物,糖怎麼怎麼好銷,生意怎麼怎麼紅火,沈樂柏家的兒子洗三六天還有滿月,府城裡頭的相熟人家怎麼怎麼棒場,置辦得怎麼怎麼熱鬧,又說那裴家對那個妍丫頭怎麼怎麼好,端午送了什麼禮,中秋送了什麼禮,重陽又置了什麼禮,馬氏就氣恨得不行。
這會兒,站在坑這邊兒,遠遠看見沈老二一家比往年更大的排場,氣得一個轉身,恨恨地進了院子。
一眼看見沈老大身上套著農家漢子常穿的藍布棉襖子,醉眼歪斜依靠在東屋牆根處,眯著眼仰頭看著西邊半空的日頭,更是氣恨得不行,憤憤罵了一句,「窩囊廢一樣的東西,見天那黃湯灌不夠,趕明灌死你!」
腳一轉,氣哼哼地進了廚房,抄起一隻大豬蹄子,憤憤咬了一大口,轉身回到廚房門口,繼續罵沈老大。她自打上年說過你吃我也吃的話之後,果真敞開了吃。
今兒肉餃子,明兒肉包子,後天炸撒子,早先還知道省著吃的油肉,頓頓不離嘴!燒雞鹵貨豬蹄子,點心瓜子零嘴更是流水似的往家搬。
這才一年,原就胖的身子,生生胖了兩大圈!往人家的那肉案前一站,十個得有八個都當她是屠夫娘子!
沈老大不用出門,只聽外頭嗡嗡嚷嚷的熱鬧,就知道沈老二一家又回來了。心裡正煩著呢,他原就不是什麼好性,這兩年使著他閨女的銀子,天天泡在酒缸里,愈發的犯渾,馬氏罵他,他哪肯白吃了這罵?
身子一挺,猛地站起來,指著馬氏的鼻子,高聲罵了回去。
馬氏自是不相讓,一手豬蹄子,一手掐著腰,更高聲的罵回去!
對沈老大一家,老沈家人大約經歷了那麼幾個階段。先是氣憤,接著是無奈,再接著懶得說,自打沈樂瑤那事之後,大多數人心裡都和他家劃清了界限。唯有老沈頭和沈老二有些不舍,可是這些不舍,也漸漸叫這夫妻倆辦的那一出接一出的不在路的事兒給磨沒了。
裴鳴宣來,沈陳氏不出面,馬氏緊隨其後,雖說沈老大沒表態不來,可是也沒表態來。老沈頭就對這個大兒子更失望了。自此,就在心裡發了狠,想怎麼樣隨他去,他只管不管不問!
所以,沈樂柏的兒子洗三做六天還有滿月這樣的事兒,老沈頭連和他說這茬子都沒和他說。
這會兒嘛……
聲音傳到這邊兒,大家的說笑聲只是微微一頓,又繼續該幹嘛幹嘛了。老沈頭更是跟沒聽見似的。
原沒回來之前, 陸氏就說過,今年一回到家,大家見了面肯定沒二話,指定要說大閨女的親事。
她猜得也果然不錯,街坊四鄰們見了面,只寒暄了幾句,笑著逗弄了已滿半歲的小嬰兒一回,就七手八腳的往陸氏手裡塞銀子。
惹得陸氏一連的推,又是一連的笑,「哎喲,你們這是幹什麼呢?敢情都等著我們回來,好送錢呢?」
李寶山媳婦把手裡攥著的銀錠子重重塞到陸氏手裡笑,「你也別歡喜,這錢可不是給你的。是給妍丫頭添箱的!」
東西一入手,陸氏覺得份量可不輕,張手想看,被李寶山媳婦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嗔她道,「看什麼看?沒幾個錢!」說著,又偏頭朝沈樂妍笑,「反正嬸子也不是啥有錢人,你可別嫌棄,這只是個心意!」
除了爭先恐後塞壓箱銀子的,還有早備了壓箱布料的,也一涌地往陸氏那裡塞。
陸氏一邊後退一邊無奈地笑,「我又沒說不收,你們這是幹啥呢?連個禮單也不讓記,咋著,這禮是不打算讓我們還了?」
大家都擺手笑,「還什麼還?要真論起來啊,這錢還是打你們家賺來的!」
這倒也是。
自打糖鋪子的生意漸好,家裡的坊子又擴大了不少。早先不能來做工的人,又招攬了不少。他們即賺工錢,地里的收成,也賣到沈老二家的坊子裡,里里外外的,因著沈老二家的坊子,靠山村的百姓著實沾了不少光。
其實早兩年,家裡的生意漸穩之後,沈老二就起意過把坊子搬到城郊。畢竟這邊離府城可不近,送一趟貨至少需要一天。早先生意剛打開銷路的時候,沈老三或者沈樂松只趕兩輛車,帶兩三個人手,就能走一趟。
可是後來,一趟至少得三四輛車,再後來就得五六輛車。
沈老二一是怕路上有個什麼事兒,二來是路遠,鋪子裡缺貨,臨時調貨不方便。
可是轉念再一想,老家的這些街坊們都指著坊子賺銀子呢,要是把坊子搬走,這些光他們可一絲沾不著了。
思來想去的,到底還是把坊子留下了。
鄉莊人家雖然世面見得少,人情上卻都不傻,也知道沈老二這是刻意看顧街坊們的意思,自然要投桃報李。
沈樂妍看著那些熟悉抑或著不怎麼熟悉的街坊,一個勁兒笑著往陸氏手裡塞東西,個個臉上都洋溢著誠摯熱情的笑意,心頭也有些暖暖的,站在一旁不覺也微笑起來。
在這種誠意滿滿的熱鬧氛圍中,結束自己的單身時光,這感覺還真不壞!
因婚期就在四月初,今年和去年一樣,沈老二一家過了年初八,就急急地回城,開始準備送嫁的一應事宜。而沈樂妍也只好把那些未完的事兒暫時收起來,收了心安心窩在家裡繡她的紅蓋頭。
一邊繡一邊糾結她從很早就開始糾結的問題:洞房之夜可怎麼過?
濃情蜜意,還沒到那份兒上!她只所以應這門親,一來是合適!二來嘛,這個人對自己來說,是真的特別!未來可期!
而羞怯躲閃嬌滴滴,她做不來。
豪邁撲倒倒是很可行!難道她要做一回女流/氓?沈樂妍表示也有壓力,她雖然見多識廣,小黃文看過,小視頻瞧過,可是真不流/氓!
糾結來糾結去的,一直糾結到她人已置身於喜氣洋洋的洞房之中,還沒拿定個准主意。
要不把這事交給對方來辦?
沈樂妍抬眼悄悄朝立在她不遠的那人看去,正正好撞上他也有些侷促的目光。兩人的目光一撞上,裴鳴宣不自覺地往旁邊偏了偏頭,以手成拳湊到嘴邊輕咳了一聲,「那個,你餓麼?」
聲音不似以往清朗,悶悶的,透著幾分侷促和中氣不足。
好吧,即然大家都沒經驗,那就大哥不嫌二哥了!
沈樂妍撲哧一聲笑,然後整個人略微放鬆下來。滿目新奇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這間到處充斥著紅色的紅通通的新房,一邊下床,一邊朝他笑道,「餓,怎麼不餓?五更就起來梳妝,除了離家的時候吃了兩個糰子,直到這會兒滴米沒進呢!」
她話頭一放鬆,裴鳴宣也跟著放鬆下來,揚聲朝外面喚了一聲。
一水新衣,頭上還點著兩朵暗紅絹花,打扮得格外精神喜氣的文書立時應聲,腳步輕快地進來,含笑朝沈樂妍施了一禮,招呼身後兩個丫頭把早備下的點心放下,又朝兩人含笑施了一禮,帶著兩個丫頭飛快又退了出去。
裴鳴宣撩衣一邊落座,一邊朝她招手輕笑,「我也五更起的身,到眼下至多比你多進了兩杯酒而已。」
沈樂妍聽他話裡頭帶著幾分求認同的意思,趕緊的接過話頭,一邊落座一邊笑問,「那你累麼?我還不知道,原來成親這麼累!」
裴鳴宣含笑點頭,「累!」似乎為了表示自己說話的真實性,還伸手捏了捏肩,「是啊,我也沒想。」
防著裡頭再叫人,並沒有立時走遠的文書,隱隱聽到裡頭這幾句話,不由得失笑。這倆人,從前一個除了大事正事兒,一句閒話不說,另一個是說話要多可樂有多可樂,這會兒竟然你來我往的說這些沒緊要……
聽見裡頭有杯盤響動的聲音,想來,一時半會也不會再叫人,乾脆抬腳走遠了些,沒得聽著那些尷尬沒營養的話,自己個跟著尷尬!
屋裡頭,沈樂妍也著實還有些小尷尬,不過,幾筷子菜下肚,她突然想到一事,趕緊的放下筷子和他道,「我早盤算好了,明兒早上認過親之後,我就得和老太太坦白咱們之前的過往。」
沒得夜長夢多!她心裡非常清楚,主動坦白和被人覺察這兩者的區別。
裴鳴宣有些意外,放下筷子問,「你和老太太說?」
他原是打算過了三天回門之後,自己和老太太說。
沈樂妍重新抄起筷子,一邊往嘴裡塞菜一邊點頭,「是,這件事兒我想好了,必得我說!坦白從寬嘛!你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她便是惱,也是有限的,我可不一樣!所以這個好處,你就讓給我吧!」
裴鳴宣見她吃得順暢,可見是真餓了,抄起筷子夾起一塊糯米蒸排骨送到她碗裡,語氣自然溫和,「你不怕老太太生氣?」
「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哦,兩害相輕取其輕!反正怎麼著都是個氣,倒不如主動說了。」沈樂妍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
這樣啊……裴鳴宣略微頓了下,點頭,「也好。」頓了下,又看頭對面的人輕笑,「放心,明兒我算著時辰去救你!」
沈樂妍就笑了,抬頭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那是當然!我是被誰害得到這種份兒上啊,你能不救麼?」
說著這話,她心中突地一動,等等,等等,她好像找到突破口了!
眼睛亮亮地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兒。
氣質清冷且一向愛穿青衫的他,從前給人的感覺都是清清冷冷的,今兒叫這一身的大紅衣裳和滿室吉慶的紅色一襯,愈發顯得面如玉眉如墨。這會兒他端坐在那裡,身姿挺撥,清朗俊逸,如那畫中的人物似的,秀色可餐,堪可下口!
得,就這麼定了!
打定主意,沈樂妍頓時一陣輕鬆,手中的筷子不覺加快了頻率。
裴鳴宣卻被她的動作神態弄得怔了一怔,往自己身上掃了一圈兒,疑惑,「你看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快吃,吃完了我有事要問你!」沈樂妍表面上一派平靜,連連地催促。其實心裡已經兩隻手交握著,彎著腰踱著步,陰惻惻獰笑著,一步一步準備撲向小綿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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