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水上大戰（5）

  伙頭兵老潘踢踢沒了氣的魔犬，一臉驚訝道：「乖乖，這大傢伙，頭兒，你要在我們家鄉追你的姑娘不要太多哦，當年我摔翻了一頭牛，就把我們那最美的姑娘娶回了家。」

  王虎笑罵：「你這傢伙，又來了，那點破事說過不知多少遍了。再說了，你還想和頭兒比，那是頭兒沒去過你家鄉，要不然那姑娘也輪不到你呀。」

  士兵們轟堂大笑，老潘也不以為杵，反而自得道：「呸，我又沒說和頭兒比，你羨慕就羨慕，我可是有個好幾個小姨子，頭兒要是去，我肯定招待他好好逛逛。」

  

  附近幾個士兵眼睛都亮了，連王虎也一臉賤笑道：「老潘，老哥，我去你家，你是不是也會……恩？」

  王虎下巴一挑，飛了老潘一個淫蕩的眼神。

  「去去去，」老潘在王虎屁股上飛了一腳：「想得美，你能把我摔翻，我就讓你見見美女。」

  烏笑天在一旁哭笑不得，這群傢伙，激勵他們一下，馬上又變成這副樣子了，也太輕鬆了吧。不過他沒出聲制止他們，事實上，他心裡很清楚，士兵們是借著嬉笑來緩解內心的緊張，雖然他們鬥志異常旺盛，但這樣的生死之戰，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女人的話題能讓他們暫時忘記敵人的可怕。

  烏笑天難得開玩笑道：「老潘，不要以為我不會去呀。」

  正在喝水的老潘猛的嗆了一下。士兵們看到他那副尷尬樣子，笑得差點摔倒。

  只是，這種輕鬆迅速就被打破了。

  戰場上，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腳下的岩石在輕微的震顫。烏笑天抬頭看著濃黑的山頂，心中沒來由的發緊。這條狹窄的山道上，有極大的危險正在靠近，那種感覺，就像在平原上面對上萬隻野牛在橫衝直撞，劇烈的壓迫感襲來。

  烏笑天瞪著山道的盡頭。一團黑影正迅速擴大，當閃電耀起的剎那，烏笑天臉上殘存的笑意頓時僵化。那是一塊足有上噸重的巨石，在陡坡的慣性下不斷加速衝來，烏笑天隨意目測了一下坡度和巨石與他之間的距離，頓時被估算出的動量數據嚇壞，當石頭到達他們所處位置時，這塊巨石絕對可以砸扁二十厘米厚的鋼板。

  希望只是一塊，烏笑天的祈禱還沒有念完，山坡上連續的震顫已經告訴他壞無可壞的答案。

  烏笑天回頭苦澀的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士兵。他看了看身後狹窄的山道，逃，是來不及了，巨石的隆隆聲越來越近，每滾一米，它的速度就快一分。

  事到臨頭，烏笑天反而冷靜了，慌張不是他的個性，他不允許自己性格中有任何軟弱的成分存在。

  烏笑天盡力的收縮自己的精神力，如果能引誘出火龍留在他體內的魔力，將邪力完全發揮出來，烏笑天就還有一線希望——很渺茫，卻不得不抓。

  「所有士兵貼著岩石，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上來！」烏笑天冷冷的說著，將昆吾刀插在地上：「誰過了這把刀，軍規處置。」

  「鳳五，你負責押後。」

  鳳五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一刻。烏笑天拿過兩隻鐵板擋在頭頂，開始向著滾滾而下的巨石衝去。

  當第一塊巨石衝到烏笑天十米前的時候，兩名強化戰士忽然從兩邊崖壁躍下，剛好撞在速度已快至看不清的巨石上，只有兩聲悶響，輕易能殺死妖化人的強化戰士就被碾得四分五裂，只是這一下，終於也將巨石稍微阻緩了一點速度。

  烏笑天向前一躍，將兩塊鐵板的尖角砸向地面，鐵尖沒入地面足有一尺，烏笑天剛做完這一切，巨石就撞到了護盾面上。

  金鐵相撞，烏笑天發出一聲慘叫。那一刻，他幾乎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揉碎了，疼痛已不足以形容他身體所承受的磨難。

  七竅之中同時滲出鮮血，一口腥甜涌到他的喉嚨口，卻被烏笑天殘存的意識牢牢的咬和在牙齒間，不讓那口血噴出來，幾乎被震碎的意識里依然有一點頑固的堅持。巨石的衝勁哪有那麼容易抵消。

  擦入地面的鐵板直接在地面上劃出尺深的長坑，隨著巨石的挪動，那坑還在不斷蔓延。隨著坑漫延的還有深紅的血跡，烏笑天的雙腿刺入岩石中，每一分挪動，都帶走他小腿上的一塊血肉，何等慘烈。

  老潘這個半老頭子嚎啕著也要衝出去，被王虎死死抱住。那柄插在他們身前的昆吾刀在風中微微顫抖，似乎在告訴他們——頭兒不希望他們上去送死。

  是的，沒有一個人可以承受那種衝力，王虎拼命拖著老潘，吼道：「你去幹什麼，去送死嗎？頭兒的命令你也不聽。」

  老潘邊哭邊嚎：「去你媽的，王虎，再不放手老子宰了你。這樣活著也沒意思了，頭兒在前面打生打死，我們他媽連條狗都不如，養條狗還能叫喚兩下。」

  王虎早已經熱血沸騰，他心中也恨不得馬上沖了上去，可殘存的理智和那柄刀在告誡著他。

  不能死得沒有價值。

  頭兒能行的。他能行的，這個朦朦朧朧的念頭不斷擴大，清晰的迴蕩在他腦海里。募的使他發出一聲泣吼：「頭兒能行的！他能行的！」

  王虎抱著老潘的雙手忽然充滿了力量，吼聲中，將這個力氣遠大過自己的壯漢過肩摔回了人群。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王虎急促的喘息了片刻，輕輕喃了一聲：「我們要相信頭兒。」

  兩名強化戰士一左一右架在巨石兩邊，終於幫助烏笑天擋住了第一塊巨石的衝擊，但這僅僅也只是一個開始，後面山道上源源不斷滾來的巨石才最可怕。

  當第二塊巨石衝撞而下的時候，烏笑天清晰的聽到自己肩膀的碎裂聲，他頂著盾牌的手摺了，一點都不疼，只麻了一下，因為他全身上下的疼痛早就將他的神經麻木了，疼到了極致，肉體已經喪失了感覺，烏笑天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一點點潰散，抽離他的身體。支撐他的已不是力量，而是信念。

  不能退縮的執念，進入他的精神意識里，烙印下最深刻的一點。

  第二塊巨岩撞在第一塊巨岩上，改變了滾落的軌跡，騰飛到空中，越過一百多名士兵，滾滾而下。烏笑天是在用生命去抗衡必死的命運。

  第三塊，烏笑天右手的骨頭已經穿出他的肌膚。

  第四塊，烏笑天的肋骨粉碎。

  第五塊，烏笑天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全身的毛細血管都在碎裂…………

  血順著山道緩慢的爬行。

  所有的士兵都跪在那柄黑色的短刀前。

  他們圓睜著雙眼，盯著前方不足五米的血人，就像被撕裂掉了全部肌膚的人，已經看不清了。士兵們甚至連聲音都無法再發出，他們就那麼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個人，好像要把那血淋淋的樣子深深的烙印進他們的腦海里，砰砰砰砰砰……

  每一下撞擊，都像一把利刃在他們的心臟里捅上一刀。來回的捅，來回的廝磨。所有的人呀，他們都在祈禱巨石趕快壓過這五米的距離。最好趕快將他們研磨成渣，把他們血肉擠壓成泥土，他們不想再這樣活著了，是的，看著頭兒為他們承受的一切，他們想這一場苦難快點結束，快點結束吧，巨石將他們湮滅，讓頭兒結束這受難的艱苦旅途。

  祈禱並沒有生效。

  在山的盡頭，那隆隆的聲音開始減少。

  岩石終於快滾完了，只剩下寥寥幾顆。這一場苦難的征程是要結束了。崖壁上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士兵們抬頭望去，黑夜裡有一雙雙發光的眼睛，貪婪，兇殘。

  妖化人貼著崖壁，像壁虎一樣爬來。腥臭的涎水沿著崖壁落下，滴在一百多名士兵的身上。

  紅沙島上的倭寇，終於等來了決戰的時候。

  士兵們的眼裡沒有惶恐，沒有憤怒，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們已沒有任何包袱，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幸福，因為可以和頭兒同生共死。

  轟的一聲，這時候，最後一顆巨石擦著王虎的頭皮飛過，遠遠的拋到山下。

  鳳五指揮著最後八名強化戰士將烏笑天頂著那塊巨石拋飛，承受了不知道多少次衝撞，巨石早就碎成了一地，兩塊爛鐵板深深的嵌入烏笑天體內，像兩片鐵皮包著烏笑天的背，猙獰的碎骨刺出烏笑天的身體，兩條小腿的血肉被拉扯掉七七八八，露出蒼白的腿骨。

  他或許早已經死去，支撐他的只是堅持下去的信念。

  外界的重壓剛剛拋去，烏笑天就軟倒在地上，身上依然在向外冒著血泡，像從血水裡撈上來的死魚。

  王虎用力的將頭磕下去，一百多個士兵都將頭重重磕在地上。

  王虎吸了吸酸澀的鼻子，將那把昆吾刀拉出來，風中傳來一聲錚鳴。

  「頭兒，你安心吧，接下來讓我們來保護你，誰也不能打擾你了……誰也不能。」王虎輕輕的磨娑著昆吾的鋒芒，像是要從中汲取生命的力量。

  山頂上一聲怪叫。

  眾多的妖化人加快了速度，飛快的在崖岩上攀爬著。當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它們發出尖利的怪叫，綿延不絕，數不清的妖化人飛掠而至，如同雨點一樣落下。

  「吵死人了！」王虎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在的鋒芒下，妖化人像紙袋一樣在空中撕裂。一百多名士兵用刺刀在妖化人撲下的瞬間扎到他們身上，普通武器的劈砍只能在妖化人的鱗片外殼上留下一道道發白的痕跡。

  但一刀不行，就兩刀，三刀，拼命的砍，瘋狂的砍，失去理智的砍。士兵們就好像壓抑了千年的火山，將心中悲，怒，澎湃的殺意全部傾瀉在妖化人身上。他們的神經完全的斷裂了，腦海里除了殺還是殺。

  妖化人狠，他們就比妖化人狠上百倍，千倍。刀砍瘸了，砍彎了，砍成麻花了，就用牙齒咬，用石頭砸。你看他，手腳都斷了，只剩腦袋了，仍然死死的咬住妖化人的喉嚨。你看他，將所有指甲都剝離後，終於刺瞎了妖化人的眼睛。

  這一刻，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不是一個人。烏笑天百折不撓的信念在燃燒著每個士兵，他們是一座座噴發的火山，要在最璀璨的噴發中將敵人湮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風在吼嘯，這一場死亡的盛宴，在戰場綻放一朵朵瑰麗的花。鳳五控制著僅剩的八個強化戰士擋住了大部分妖化人的攻擊，只是妖化人太多了，他們前赴後繼，不知疲倦，終於抓住機會將一名強化戰士拽倒，有了第一隻，就有第二隻，第三隻。不斷積累的肉塊浸泡在濃濃的褐色血漿中，風一吹，波盪出一條條漣漪，將這條狹長的古道變成修羅地獄。

  一個個士兵倒下了。他們耗盡了自己生命的每一分能量，臨死前至少拖下一個妖化人墊背。死去的士兵沒有任何痛苦的神情，他們在微笑，他們沒有像懦夫一樣逃跑，沒有愧對頭兒用身體給他們架設出通往希望的橋樑，生命最後的意義是飽飲著敵人的鮮血，身為戰士，他們已死而無憾。山道內堆積起的屍體如小山一樣。

  血漿漫延到了烏笑天身邊，緩緩的攀升，浸泡住他的身體……

  黑暗中，只有來自遙遠世界的呼喚。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徐徐打開，投射下一道耀眼的金光。在世界的這一端。無數的閃電在閃爍，隆隆的雷聲響徹雲霄，風雨越來越大，席捲天地的暴風雨，露出了猙獰的本色。在世界的另一端。微風吹拂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碧綠的草地，和煦的陽光，還有在草叢中飛舞的兩隻斑斕蝴蝶。走過那道門，便是天堂。

  再不用痛苦，再不用彷徨，草地里飛奔過兩個赤足的少男少女。

  「笑天，幫我捉蝴蝶哦。」女孩晃著男孩的手臂，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乞求。

  「好……」男孩飛快的向蝴蝶跑去，受驚的蝴蝶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陽光下，男孩和女孩的影子拖拽得纖長。

  「程芳，我來了……」

  就在跨越那道金色的光門時，整個世界忽然變成了血紅色。一張布滿鮮血的臉龐摔落下來。

  那是老潘的臉……

  巨大的魚叉洞穿了這個老漢的身軀，繚繞著青色霧氣的魚叉很快腐蝕了老潘大半的身體。他倒在烏笑天身上，為了阻擋來自黑暗中的致命一槍。

  「頭兒，我盡力了……」老潘吐出最後一口鮮血，轟然倒下。被鮮血浸泡著，看起來早已死去的烏笑天輕輕顫動了一下。

  「對不起……」烏笑天的嘴唇在輕輕蠕動……

  草原上的那個女孩，越跑越遠，越跑越遠，終於消失不見，天堂的門漸漸的合上了，天空中繚繞血色的閃電……

  「老潘！」一聲悲吼，剛剛砍翻最後妖化人的王虎回頭就看到了倒下的人。黑暗中的擲槍者終於現身，那個滿臉觸鬚，活像一隻人形章魚的怪物飛快的在岩壁上油滑。

  「王八蛋！」

  王虎不顧一切的沖向那隻怪物。而人形章魚也從高空中撲下。王虎忽然覺得腳下一緊，整個倒在了地上，接著他就發覺手上一空，刀不見了。

  人形章魚撲下的速度何等之快，但更快的是那一點黑芒。

  藤原拓全身的觸鬚都在晃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黑芒已經穿透了他的身體。他發出一聲慘叫。不可置信的盯著捅穿自己身體的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的人。

  這個人竟然還活著？

  「頭兒！」

  王虎又驚又喜的聲音像霹靂一樣在最後掙扎的士兵耳朵里響起。所有士兵都僵了一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將與自己糾纏的妖化人撞出去。他們看向站在一片血湖中的男人。

  他渾身鮮血，卻站得筆直，手握的獵血更是紋絲不動，刺穿了倭寇水兵第三聯隊長藤原拓大佐的心臟。

  這一切！非常突然！

  以至於所有人不敢相信，那一剎，到底發生了什麼。藤原拓是最絕望的一個，他細小的眼睛驚恐的瞪著自己的腥臭的血順著刀的血槽狂飆，嘶聲大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大佐，我是最完美的妖化人。」

  烏笑天輕輕一抽，刀光帶出一蓬血雨，就將那嘶喊的聲音截斷了。

  藤原拓非常突然的死法，直接導致了妖化人的潰敗。

  黑暗裡響起急促的號角，妖化人飛快的退散，剎那無蹤。

  而經歷了一場血的洗禮的士兵們更不可能去追了。烏笑天的死而復生比任何事情都讓他們高興。但當妖化人退去不久，正圍在烏笑天身邊的士兵就看到烏笑天又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