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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新世界(22)

2024-06-18 12:46:42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已經發生轉化的妖鬼其模樣是一個巨大的眼球。

  正確地形容的話,是無數的眼球所聚集而成,直徑一公尺半的球體。朝外與朝內的小眼球整齊劃一地排列,形成了巨大的瞳孔。

  「別讓它溜了!確實地處理掉它!」

  鳳五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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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以下水道沼氣有毒物質泄露為由驅離人潮並將這一帶封鎖起來了,但距鬧街卻不遠。為了隱瞞妖鬼以及九局的存在,迅速的處理是有必要的。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面發出奇怪的震動聲,醜惡的球體漸漸向烏笑天等人接近。

  它的行動很遲緩。或者說它是為了「看」的欲望所轉化而成的妖鬼吧。

  「交給我來!」

  孫玉娥把右手伸向妖鬼,靈符槍近似瓷器般的純白。從外型的剪影來看雖然和左輪手槍相似,但是並沒有區別出細微的部位。就好比取出一整枝真槍的外型所複製而成的粗劣模型。

  「嘭……!」

  以左手作輔助,扣下扳機。比靈符槍還要更為靜白的光從槍口噴出。

  「呼……!」

  和孫玉娥的喘息聲同時,兩發攻擊接連命中。巨大的球體被挖開了一個洞。數顆眼球綻裂潰壞,流漏發出異臭的液體。

  「成功了……奇怪……?」

  但是,球體在痛苦地扭動了全身之後,完好部分的小眼球落進了空洞裡,將整體的形狀調整成圓形。雖然變得比原先還要小了一點,但並無其他不同。

  「混帳!」

  孫玉娥緊接著連射,結果仍是一樣。雖確實命中,卻無法實際給予如眼睛所見程度的創傷。

  拉起頭盔的面罩,一臉充血恍惚的表情及松垮的嘴角,搖搖晃晃地踩著不穩的步伐想要接近巨大的眼球。

  「站住!」

  鳳五抓下她的肩膀。

  「咦……?啊,呃……啊、是的!」

  發出了好幾次曖昧的聲音之後,孫玉娥總算驚覺到自己被人擋了下來。她雖停下了腳步,可是完全無法保持住「立正」的姿勢,搖搖晃晃地擺動著上半身。

  「對付那怪物就算一點一滴地製造些微的傷害也沒用。笑天,你來做掉它!」

  「是、是的!」

  烏笑天把手對準妖鬼。

  手指關節被捏的發白,可是龍焰並沒有如意料出現。

  存在於眼前的,是異形般的怪物。不僅是目前為止所對峙過的妖鬼裡頭和人類相差最為誇張的外型,而且在笑天到來之時就已經轉化。會讓自己聯想起過去曾是人類的事實的要素幾乎完全不存在。

  可是對方只是停留在原地,微微地動作著而已。

  也不往這邊發動攻擊。

  是有嫌惡和不快感,但卻是不帶有恐懼與敵意的物體。

  如果不是精神上受到壓迫或者感受到生命的危險,烏笑天的龍焰不會被解放。

  發射啊!

  笑天一面拼命地嘶吼,一面漸漸往巨大的眼球靠近。

  噗噗噗噗噗……

  「小心點,笑天。」

  鳳五手上拿著散彈槍跟在一旁。

  「……沒問題的。我會儘量在近距離一發解決掉它!」

  怪物、妖怪、殺人犯、和人類水火不容的存在。

  在腦海裡頭不停地重複著這些念頭。

  置之不理的話總有一天會襲擊他人。啜飲人類的生命,將之徹底吸盡。

  烏笑天將父母遭妖鬼所殺害而化成木乃伊的模樣,以及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黃源重新喚回了腦海內。

  死亡——他拼命地甩開一瞬間浮現在腦里的嫌惡感。

  心中濃稠污濁的混沌往全身擴散而去。從指尖流到細小的流光,然後滲透進掌心,變成了黑色火焰。

  「嗚哇啊啊啊啊!」

  在大叫的同時將力量注入了手指。禁錮為之粉碎,無形的封印綻裂了開來,光芒一舉爆發。

  妖鬼的中央開了一個大洞。

  留下來的眼珠群紛紛垮下掉落在柏油路面上散了開來,一個接著一個溶解、蒸發,消失了。

  「呼……呼……」

  一股脊椎骨被拔掉取而代之被塞進了溫熱的感覺。

  力量從全身的關節流失。

  「呼……呼……呼……」

  雖然試著調整了呼吸,可是腳跟還是站不穩。

  「啊哈……你真不是蓋的,笑天。我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啦,比聽說的還要厲害嘛。」

  「……別碰我!」

  「唉呀!」

  烏笑天不自覺地一把推開想要過來抓住自己的孫玉娥。她也才剛射完靈符槍。依然處於虛脫的狀態,所以搖搖晃晃地往後退然後一屁股跌坐下來?

  「啊……對不起。忍不住就……」

  也不是討厭她。只是把和妖鬼產生聯想,反射地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辛苦你們兩個了。要撤退……啊,等一下。是總部打來的聯絡。」

  一面苦笑,鳳五一面從外壓著頭盔的耳邊。

  「是緊急狀況!所有的人注意聽!」

  烏笑天聽從鳳五所言,緊繃起發熱鬆緩的神經,集中精神於內藏的傳聲器。

  「本來的目標——前去捕獲三十一號的劉彬小隊失去了聯絡。鳳五小隊,你們能從那裡前去救援嗎?」

  「特勤隊員大家都平安無事,也沒有損耗到裝備。只不過兩名獵人都使用了靈符槍。把這兩人用巡邏車送回總部……」

  「總指揮!劉彬小隊的獵人是誰?」

  烏笑天打斷鳳五的聲音,向無線對講機詢問道。若是在自己這隊的後頭出動的話,成員就只有那些人了。難不成——「是呂樂、石雪、邵謙。」

  「總指揮,我沒事!我要去!」

  「你真的還能作戰嗎?靈符槍的連續使用會……」

  「只要在移動的時候回復的話,我還能再射一發左右!拜託你讓我去!」

  「……好吧。孫姐呢?」

  「啊……我是還想開槍啦……可是感覺很像撐不下去了……啊哈。」

  孫玉娥仍一屁股坐在地上,撫摸著黑衣底下的腹部。

  「我知道了。那麼鳳五小隊長,請讓特勤隊員和笑天立刻出動。必要的情報將會利用無線傳送過去。」

  「總指揮,關於三十一號不予以破壞,而是交涉與捕獲優先的指令還是有效的嗎?」

  在搭進一行人的廂型車開出的同時,鳳五發問道。

  「是的。但是,獵人和一般市民的性命為最優先的方針也沒有變動。就我們目前所把握到的狀況,邵謙似乎直到最後還平安無事和三十一號進行了接觸就是了……」

  李煌的聲音里難得地出現了困惑。

  「既然如此,雖然這麼要求有違過去的程序,只有已經清楚的部分也好,請把原體的資料送過來吧。不然的話很難進行交涉。」

  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鳳五與李煌的對話,烏笑天一面做著深呼吸。

  邵謙有危險了。

  虧自己不久前才剛發誓要好好守護他而已,一旦被組織的輪值表分開的話就什麼事都無能為力。其他特勤隊員和獵人都消息斷絕的意思就表示,對手和剛才的眼珠怪截然不同。是抱有明確殺意和攻擊手段的妖鬼。

  快啊,拜託快點。

  烏笑天感受著身後引擎的震動,坐立難安地不斷擺弄手指頭。

  由於非常狀況的緣故龍焰並未被回收,依然燃燒在手上。

  「原體為男性,是一個叫田志文的人。」

  貫穿了耳膜的音串猶如電擊一般麻痹了烏笑天的神經。

  「請、請你再重複一次!」

  「是田志文。」

  邵謙所對峙中的妖鬼,是他的朋友。

  在巡邏車的帶頭之下,廂型車提升了速度。坐在沒有窗戶的后座席上雖然看不見流逝的夜景,但是身體感受得到加速度。

  車子無庸置疑地向著現場接近而去。

  縱使如此,烏笑天能作的也只有徒增焦慮而已。

  「火也滅了。如果警方大人再來的話,反而是我變得有利。不但可以奪取對方的武器,而且實戰部隊大概也都解除了安全裝置吧,就算像我這種外行人也能馬上拿來使用。好了,那我們就來聊一會兒吧?」

  田志文拂下黏附在身體四處的燒焦衣服殘骸,然後如此提案。

  那不是笑臉,也不是憎惡。而是充滿了透明意志的一張臉。

  「這是為什麼?為何你會……」

  邵謙把黑洞洞的槍口朝向他逼問。

  「我想你多少也察覺到了吧。我的老爸已經死了,就因為欠債。」

  過去在工商老街經營著小店的田父親因為生意內容和邵氏衝突的緣故,被打壓面臨破產,連帶地被邵氏落井下石,以至於銀行也不願融資,只好從高利貸借錢,當貸款額度滿了之後,便被介紹到利息更高的地下錢莊去。

  雖然田志文的父親為了避免公司倒閉而使員工們流落街頭,不斷四處奔波籌資,可是利息膨脹,最後在盡力安排了其他人的下一個工作之後便收掉公司,以自殺結束了一切。

  「因為我老媽在我還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叔叔嬸嬸便收留了我。他們兩人都對我十分照顧,明明家境也不富裕,卻還是願意讓我上高中讀書。」

  事到如今才想到,田志文一開始就曾經說過。

  他放棄了更好的前途,早早參加工作去當小報記者,也就是因為家庭經濟拮据的緣故,放棄了升學與將來的意思。

  「從事傳媒新聞工作者的執念——與其這麼形容,不如說依依不捨吧。儘管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把老爸逼到死路的那個人的事情而展開了調查。所以,我打從一開始就發現你是邵氏集團當家人的兒子了喔。因為那姓氏很少見,而且那傢伙還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你難道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接近我的嗎?」

  「才不是呢!這整件事都是偶然。就算是親生父子,也是不同的人啊。」

  當這句話從為了替父親報仇而把眾多人命牽連進來的田志文口中說出之時,那般正當的言論也形同滑稽可笑、荒腔怪誕。

  「話說回來,這就是所謂命運的玩笑吧。我是妖鬼,而你則是警察的特殊部隊。」

  「我是安全九局特工。我們本身都是江湖家族傳人,因為異能傳承者而被網羅。

  至於為什麼加入九局,我本身也有出於個人的理由。」

  邵謙很坦然說道。

  「田志文,請你投降吧。我們還有交涉的餘地。九局他們很有興趣知道你是在何種狀況下妖鬼化的——講白了,也就是感染途徑。」

  「你們以為我會講出來嗎?」

  「我想也是。」

  「更何況,我可是個縱火殺人犯。警察會放過我嗎?」

  「妖鬼不是人類,一般的法律並不適用。向我們投降的話,也有雙方妥協的餘地。」

  「話都是你們說了就算哪。明明都在幹掉妖鬼,現在又因為需要而放一條生路是嗎?這種不公平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回答著。錯不了,他就是田志文。即使變成了妖鬼,人格也沒有變。

  邵謙拿著槍瞄準的手在發抖。

  手好沉重——明明應該不費力才對。

  不對,手會穩不下來並不是單純肌肉疲勞的緣故。

  透過槍從皮膚滲入底層的發射衝動。那股衝動在肩膀一帶積蓄、沉澱、產生漩渦。

  即便拼命想以理性封鎖住,仍彷佛立起來的紙片因毛細現象被液體向上滲透一樣,衝動通過神經、透過血管、透過骨髓想要侵襲腦袋。

  只要開槍射殺,一切就結束了。

  輕而易舉的事。

  這麼一來讓心臟煩躁不安的左右為難也會為之煙消雲散。

  不對——邵謙沒發出聲音,在心底大叫,緊咬著牙根。

  「你們九局對妖鬼性質之類的資料也有一定程度的調查吧?妖鬼會變得只能專注於一個目的上。去忍耐或者違背都會感到非常地痛苦。」

  田志文露出了些許微笑。

  「就我的立場而言,我現在的目的是對害死老爸的那個人報仇。並不是當上新聞工作者。」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針對我父親一個人攻擊就好!為什麼要選擇會波及無辜他人的手段呢!」

  「……要是能讓大眾以為有多數人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對邵氏予以報復的話,比起單純殺害站在頂點的那個人要有效果多了。多數人抱持關心態度,共同擁有憤慨。

  不僅整個公司的齷齚勾當會被揭露出來,那些狐群狗黨的同類也會被人糾舉彈劾。唉,雖說可能會連帶使其他無辜的人也被卷進無妄之災,不過這點也只能請他們包容一下了!」田志文冷冷的視線射向邵謙。

  因為宛如要被殺般的壓力,邵謙不經意地往後退了半步。

  「……不、不對。這大概是我的執念吧。想訴諸於世的念頭,其實就是對想成為新聞工作者願望的不舍吧。」

  可是,和妖鬼相關的事件並不會被報導出來,不管事情做得再怎麼驚天動地,在公諸於世之前就會遭到竄改。如果,身為妖鬼的田志文的不死身暴露於眾人的目光之下,不會有人把動機當成問題來探討,就只有「異常怪物引發了事件」這一點會成為眾人注目的話題吧。

  所以,田志文才選擇了現在的手段。

  藉由火災這種難以隱瞞,會牽連多數人的手段來吸引目光,再藉由連續發生來讓眾人容易聯想目的。

  「但是你殺了好幾個真正目標以外的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邵謙說出口後才驚覺到。

  自己沒有批評的資格!

  若要論直接的仇恨,殺害同伴的那個妖鬼早就被玄姬收拾掉了。至少自己聽到的事實是這樣。想向存在於幕後,這個悲劇的根源施以懲罰的念頭也只不過是邵謙的心病。

  「……不,我只有現在這一條路可走,我也是因為命運捉弄,才和妖鬼一直作戰至今。」

  「你還真老實啊。」

  一面這麼說,田志文一面又重新拾起特勤隊員的散彈槍。

  「……光只是變成妖鬼,能得到的也只有不死之身罷了。以及稍微超越人類的力量,就憑這些玩意,還是什麼事也做不到。不管是搞砸地下錢莊的分店,還是和打算抓我的警察一戰也好,不花點心思下工夫還是不行。可是,那些準備都不算是為了達成目的的行為吧,所以果然還是會覺得痛苦。」

  一瞬間,田志文的嘴角放鬆了下來。

  「又是去搞來汽油和刀械,又是從學校偷來硫酸。雖然這些事情全部都是為了最終目標所做的準備,可是當我在做這些事時,腦子裡就會升起一股被責罵:『快點動手做、還在拖拖拉拉什麼』的感覺喔。」

  他把槍口對準了邵謙。

  現在彼此互射的話會是哪一邊比較有利呢。

  穿著同樣制服的特勤隊員因田志文的槍擊而倒下。就算沒有當場死亡,也無法完全防禦。若在這個距離開槍的話,是迴避不開的。不僅如此,因為現在脫下了頭盔,要是被打中頭的話,只要一發就完蛋了。

  靈符槍對妖鬼是有效的。可是槍的威力受到邵謙的精神狀態所左右。到目前為止他為了想要提高破壞力而讓鬥志變得更高漲、讓憎惡變得更敏感起來。

  那麼,就在現在,自己憎恨得了站在眼前的田志文雅文嗎?

  能將他視為應該徹底擊碎的標靶、視為加害人類的存在、視為站在殺害平民那一類的人——視為邪惡來憎恨嗎?

  能憎恨敵視曾被認為是朋友的這個男人嗎?

  想要開槍的衝動、必須開槍的道理、不願開槍的感情。

  「邵氏集團遲早有一天會受到法理的制裁!我會備好證據,就算要告發他們也行!所以……所以,請不要再繼續殺人了!如果有願意協助的妖鬼,不只是感染途徑,說不定連變回人類的方法都能研究得出來!」

  「你的心情還有正義感里不會存有一絲虛假吧?」

  田志文的聲音打破了邵謙的遲疑。

  「可是你不覺得嗎,你所說的那些話都是建立在坐擁特權之人的天真自大。可能是因為你是在富裕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吧。像我一樣走投無路被逼得退無可退的經驗你可曾有過?」

  「不是這樣……我……!」

  邵謙講到這便無話可說。

  即使出於感情駁斥,卻想不出具體的反駁之詞。

  「就連現在,你也是站在一名警察特殊部隊人員的立場來說話。在所謂超法規、非公開的特權保護之下。」

  「我……」

  好想跟他說不是這樣。

  「說什麼遲早有一天,那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我老爸都死了,絕對不會死而復活。被鬥垮的公司也回不來了,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

  邵謙能體會。

  邵謙也曾向烏笑天和他的父母如此宣言過。

  蕭程芳已經死了。不要緊抓著不存在的可能性不放,放棄還活著的念頭接受吧,是這麼跟他們說的。

  把已經失去不復返的事物拿來當作理由,可是自己卻又耐心地等待。

  邵謙自認那是一種自私。

  「儘管如此,若說一定要有所行動的話,那就只有現在了。說什麼遲早哪一天會怎樣、總有一天會怎樣,這叫我怎麼可能枯等得下去啊!」

  「我……我……!」

  邵謙只能不斷重複同樣的字眼。到底想表達什麼,連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沒辦法忍受自己不發出聲來。

  「我絕不能死在這裡。在達成決定好的願望——復仇之前我絕不能死。如果有人擋在這條路上的話,哪怕那個人是邵謙你,我也照殺不誤。」

  槍口筆直地朝向邵謙的頭。

  「我也一樣。」

  邵謙把槍對準了田志文裸露的腹部。

  「我並不想殺你。但是,如果你不肯服從我們的指示,那麼我的任務就是為了防止損害擴大而將你處分掉。」

  「任務?你以為那種玩意能勝過我純粹的心愿嗎?」

  邵謙未能答出田志文最後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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