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百鬼列傳之樹鬼（9）

  來人正是路阿炳，他急匆匆衝進門裡，他一眼已見地上躺著三具屍體，其中門邊老兄弟劉成更是死得慘狀不堪入目。

  只感覺心裡一股怒火燒得他完全忘記了一切恐懼，他猛抬眼看去，屋子正中站了個人正在微笑看著他，看樣子，那件破破爛爛的外袍下面竟是什麼都沒穿，一身皮膚白得耀眼，黑色的頭髮已披到腰間，一雙碧眼灼灼有光。

  「你怎麼敢殺掉他？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雜碎，去死！」

  他的手這裡剛一舉起，哪知道對面阿茂嘴裡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這聲尖叫早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忍耐的極限，路阿炳本已全神貫注，卻沒想到這個兇手會突然尖叫。叫聲如針一樣直刺耳膜，他只覺胸口很是難受，眼前也一陣陣金星亂冒。

  而不只是他，瞿陽此時也被這叫聲一下子激地猛吐出了幾口鮮血，頭一歪昏昏沉沉暈了過去……

  「老七，你怎麼樣？」

  路阿炳一眼看到瞿陽，見他吐血反而心裡安穩了一點，知道他本人還沒有遇害。但是此刻見他頭歪了過去，心裡頓時一緊，隨即大叫了起來。

  而此時人影一閃，阿茂的手已伸到路阿炳胸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這麼快？

  

  路阿炳對自己的本領甚有自信，卻想不到這個半人半鬼的阿茂動作會迅速到這地步？

  而路阿炳雖比阿茂要高一個頭，體重也有百十來公斤，但這個阿茂將他抓在手上卻仿佛空如無物，登時雙足離地，赫然把個老大個子高高舉在了半空。

  阿茂一揮胳膊，右手隨之猛地一甩……

  路阿炳只覺身子一輕，已直直向祠堂里飛去。這祠堂的門口台階也有三層，上面是厚厚的木門，而阿茂的力量卻大得異乎尋常，路阿炳被他象一個包裹般擲出去，眼看一頭便要撞破木門，哪知路阿炳人在空中路過一株果樹時，突然雙腿一屈，左手一把搭住了樹幹，身體忽地轉了過來，雙足已勾住樹幹下方，右手一揚，三點寒星向阿茂面門射了過來！

  路阿炳的反擊來得也是極快，阿茂只以為這一下定叫這大塊頭撞個頭破血流，哪知路阿炳居然能在半空轉向，出手反擊？

  這三點寒星來得太過突然，他已閃避不開了，伸手一把擋住雙眼。

  「嗤」的一聲，那三點寒星齊齊鑽進阿茂手臂，卻是三把小小的匕首。這些匕首隻有手指粗細，長短也約略仿佛，唯獨鋒尖黢黑銳利異常。

  路阿炳一見反擊得手，大為興奮，叫道：「還不死！」

  他在這三支短劍上有十餘載寒暑之功，知道敵人只消一中招，這手臂便已廢了，甚至這匕首上面的麻藥足可以讓人瞬間麻痹，這種危機關頭，自然就是生死存亡。

  見自己暗器出手見功，路阿炳得意之情難以言表，「混蛋，給我乖乖跪下，爺今天讓你給我兄弟償命……」

  哪知他剛喊出聲來，阿茂突然抬起頭，左手將手臂上的三支短劍拔下。這三支短劍入肉甚深，但他拔下時卻如同拔出三根細刺，渾若無事，雙眼卻由藍而紅，眼中有一股暴戾神色。

  路阿炳與他的雙眼打了個照面，心頭便不由得激凜凜打了個寒戰，心道：「他怎麼會沒事？」

  阿茂一拔掉三支短劍，身體忽地一蹲，右手在地上一拍，整個人拔地而起，竟有一丈多高。

  阿茂一躍而起，竟然跳得比路阿炳更高，只是相距也有丈許，路阿炳方才心中一寬，哪知阿茂在空中突然一個轉身，竟然平平向正攀在樹上的路阿炳衝來，一手抓向他的腦門。

  阿茂的手上還沾著些血跡，五指指甲極長，尖利如刀。他伸出的正是方才中劍的右臂，但臂上卻連半點傷痕都沒有……

  路阿炳沒料到阿茂居然可以在空中平著過來，嚇得一縮身子。他身材不大，極是靈便，卻也沒能完全讓開阿茂抓來的手臂，阿茂的手指掠過他臉頰，在耳朵下面上擦出兩道傷痕，鮮血登時流了出來。

  這傷雖然輕微，但這股疼痛卻如一根針直刺心底，路阿炳痛得「唷」一聲，人已平躺在地上。

  心中叫苦道：「我x他爺，這回可是陰溝裡翻船……糗大了，這可該怎麼辦？」

  阿茂的身體仿佛懸在空中一般，一抓沒能抓中路阿炳，身體居然不掉下去，硬是虛空踏前兩步，就在半空中又抓向路阿炳。

  此時路阿炳躺在地上，連動都來不及動，只覺一股勁風撲來，夾著一股血腥氣。

  阿茂的手指直如鐵鉤，這一抓抓實了，真箇要開膛破腹，肚破腸流了。但事已至此，再也無救，哪兒還有什麼辦法，也只能閉著眼等死了……

  砰！

  爆響之後，一簇血花從阿茂的肩頭猛地噴出，巨大的衝擊力將阿茂的身體推得向後仰過去，而此時就聽到一個聲嘶力竭的喊聲叫道:「十三，起來！」

  這時候路阿炳也被這一聲槍響驚得睜開了雙眼，正看到瞿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雙手緊緊握著一把手槍，正對著他大聲喊叫。

  咕嚕一下子使了個懶驢打滾，路阿炳就一路朝著瞿陽連滾帶爬逃了過去，而那阿茂卻似乎有些忌憚地看著瞿陽手裡的槍口，一對怪眼翻了翻，眼珠滴溜溜打轉，也不知打著什麼主意，隻眼睜睜看著路阿炳逃到牆角那裡，並沒有主動上前阻止他的模樣。

  「打死他！」

  路阿炳自己也從腋下槍套里拽出了一隻手槍，對著阿茂，咬牙切齒對瞿陽招呼道。

  「慢著，你看他的傷口？」

  瞿陽一指阿茂肩頭的槍傷，可以清楚看到，那個黑洞兀自冒著青煙，但詭異的是已經有一顆壓扁的彈頭被一點點推了出來，而且那周圍皮開肉綻的撕裂傷已經開始收攏，連那原本汩汩向外冒的血也已經停了再流，露出了抖動的一堆肉芽。

  「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

  路阿炳手抖了一下，他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瞿陽，「這王八蛋到底是人是鬼……」

  「我就說咱們用槍也未必能怎麼樣他，不過你看眼下他並沒什麼動作，大概也是對咱們手裡的槍有所顧忌，估計是他還摸不透這槍的威力……但是，要是貿貿然再開槍，就怕那鬼東西心裡有數，那咱們反而危險了也說不定呢？」瞿陽在路阿炳耳朵邊上悄悄說道。

  「那就這麼耗著？」

  「眼下也只能就這樣，難道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媽的，要不是其他人都分散開了，還輪得到他這傢伙耀武揚威？一兩隻槍不管用，我就不相信十幾隻槍都對付不了這王八蛋，再說……啊！」

  「怎麼了？」

  路阿炳臉一僵，接著他從口袋裡慢慢摸出了兩個圓溜溜的黑鐵疙瘩，瞿陽的臉色一變，「該死的，你個死小子……什麼時候把這試驗品給帶出來了？」

  「嘿嘿，這不是上次送幾個兵器研究所的人去咱們靶場裡做82式的破壞性實驗來著？他們當時沒注意，我私下偷了兩個，打算回頭試試威力怎麼樣？可這段時間一忙，我就忘了這東西一直在兜里了。」

  「放屁！這麼大個的東西你會沒感覺？騙誰呢……少廢話，既然有這東西就別客氣，給我一個，我數一二三……一起給我扔啊……！！！」

  但讓人意外的是，瞿陽和路阿炳壓根就沒發出什麼一二三的口令，路阿炳嘴裡兩口咬掉了銷子，直接嗖嗖把手雷甩了出去，噹噹兩聲清脆的響聲過後，兩個金屬翻片彈起，黑乎乎兩個圓形手雷蹦蹦跳跳地落在阿茂腳邊。

  就見瞿陽和路阿炳兩個像是火燒屁股似的，從原地跳了起來，緊搶兩步一個縱身撞開門進了祠堂屋子裡，而與此同時，他們身後院子裡已經嘭嘭巨響，兩團火球里無數鐵片鐵屑帶著濃煙四下亂飛，而站在原地的阿茂也被立刻崩飛了兩條腿，半截身體飛了老遠，噗通一聲穿過院牆，落到了院門外面。

  兩個人趴在地上，只覺得身體下面的磚地轟一下抖了兩抖，耳朵里嗡嗡作響，就好像是幾百隻蒼蠅全部鑽進了耳朵裡面，亂七八糟嗡嗡作響……

  「靠……算你小子識相、知道我的意思，要不然，今天咱們還非栽到這裡不可！如今就是老劉他……唉！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不免陣前亡，真是老話說得……唉……這人啊！」瞿陽喘了一口大氣，雖然也是用力拍了拍路阿炳的肩頭，但心裡卻怎麼也無法高興得起來……

  「反正咱們就是乾的這種提腦袋的買賣，總是要想開點了……老七，當年咱們基地里出來的三十幾號，一直到今天還活著的不也只剩下你我，還有老大，二哥，三哥四姐他們了嘛。」路阿炳翻過了身，把整個人躺平了看著屋頂運氣準備坐起來，剛剛把腰閃了，他感覺到連活動都十分吃力，「這回，外面那玩意兒應該搞定了吧？不管怎麼說，咱們也算是給十四出了一口惡氣了的，嘶……我的個腰……」

  路阿炳咧著嘴，整個人慢慢坐了起來，皺著眉左右扭了扭說道:「這傢伙，看來我真是給傷著了……不行，老七，還得你去看看……我……我這……真他娘夠嗆！」

  他用力砸了一下地，慘叫了一聲，整個人又重新躺平了下來。

  「還是我來看吧！」

  瞿陽慢慢把頭挪向門口，外面雨越下越大了，深深的黑暗籠罩著空蕩蕩的院子，陣陣猛烈的霹靂，有時照亮了黑暗的角落。暴雨的聲音，狂風的怒號，這些從大自然中解放出來的元素，不斷在屋頂上施威，同小屋內短暫的沉寂成為對照的結果，更給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並且讓瞿陽所目睹的這一場面有了某種神秘兮兮的色彩。

  剛剛才爆炸過的現場只留下了一地狼藉，瓦礫碎片一直延伸到了院門之外，依稀看得到有兩隻破破爛爛的鞋子和黑乎乎焦屍的殘肢斷腿散落在地。

  並沒有看到上半截身體……

  這讓瞿陽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他努力睜大了眼睛，爭取在那滂沱大雨里看清眼前的真相，但是很遺憾，事實上有些時候努力並不代表著就一定會有收穫。他仔細看了很久，還依然是一無所得。

  「死了嗎？」路阿炳低聲問道。

  「可以看得到是把他腿炸斷了，但是我沒有看到那個怪物其他的部分……不知道崩到了什麼地方去了？」

  瞿陽有些擔心，他很清楚這個怪物絕對不會那麼簡單，但是自己這裡一死兩傷，外加兩個死了的本村村民，其中還有一個是前天在古樹下主祭的老頭子，眼前的亂局已經夠讓他焦頭爛額了，「唉……要是笑天或者老三在就好了？」

  雖然這麼說，他其實並不後悔讓李不同留在烏家看守主持大局，畢竟烏笑天家裡剛剛遭受過侵襲，相比現在，他們這次不過是遇到了意外情況罷了。

  「你怎麼樣，能動嗎？」

  「不太好，我的下半身完全麻了，現在根本沒知覺。」路阿炳愁眉苦臉地指了指自己的腰，他已經試過兩次，壓根就動彈不得。

  「那……要不你在這裡先等等，我出去看看？」瞿陽捏了捏手裡的槍，又看看院門外邊說道。

  「大概那些小子們也應該過來了吧？剛剛又是槍聲，又是爆炸聲的，他們不可能聽不到的吧？」

  「我就是有些擔心，如果那怪物沒有死透了，他們過來正好遇上可怎麼辦。這鬼東西的本事你我也見識到了，他們那幾個過來不正是羊入虎口嗎？」

  「也未必吧，這麼久沒動靜，大概也死了吧？而且我覺得就算是不死，沒了半截身體它還能做什麼，十幾把槍對著它，就子彈也能撕爛它了！」

  路阿炳撇了撇嘴，他不認為那個附身阿茂屍體的怪物能躲過剛剛的手雷，而且按照時間來說，手底下的搜索小隊隊員們也應該能趕過來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去，心裡還是不託底……你等著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瞿陽最終還是一頭扎進了雨幕裡面。

  但讓路阿炳沒想到的是，瞿陽這一去居然整整一夜都沒有再出現過，而一直到了凌晨，他才等來了由李不同帶領的後援隊伍過來。

  原本自己所在的搜索隊包括瞿陽在內，就在這一晚卻完全沒了消息，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