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百鬼列傳之樹鬼(1)
2024-06-18 12:41:26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你多大了?怎麼睡覺還會從床上掉下來。」瞿陽被烏笑天掉下床的聲音驚醒,看到他正坐在地上發愣,連忙又好氣又好笑地過來扶他,順嘴數落道。
「不是……我……陽哥,這是哪兒?」烏笑天猶自是一腦袋的漿糊,雖然頭上那個陣陣作痛的青包在提醒他已經回到了現實當中,可還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當然是醫院裡……你睡糊塗了?看看……這是幾?」
兩根手指在眼前晃啊晃,烏笑天一把將瞿陽的手扒拉到了一邊,沒好氣地說道:「一邊玩去,我又不是眼睛有問題。」
「我爸媽他們呢?」
烏笑天看看旁邊的鋪位,熟悉的人都不在,身邊只有瞿陽陪著他發癔症。
「都回去了,順便送送你師兄,郭道長說是著急趕回去,是三哥派的車,讓我留守看著你。」
「那倒是,師傅他老人家一個人看著那麼大攤子,確實是孤單了點。」
「對了,你還沒說過你師門的事情,我只知道三哥得管你叫好聽的,看樣子你的來頭真是不小。」
「是沾我師父他老人家的光,現在玄門全真這一支,可能我師父就是碩果僅存的真字輩祖師爺,李不同他算是比我矮了三輩,所以論起來得管我叫師叔祖……嗯,大概差不多就是這樣。」
「師叔……還……祖?嘿……怪不得我問三哥你和他的關係時,他臉都綠了!」瞿陽有些想大笑,能讓這個傲氣的老三吃個暗癟,他想想就感覺解氣得很。
「嚴格說起來也不是非這麼講,我們雖然都是龍門一脈,但他是顯宗,我是隱宗,各屬於兩個分支,沒必要算那麼清楚。」烏笑天對於李不同的執念其實並不那麼贊同,所以他才主動提出要稱呼李不同作「李老師」,也是為了兩人相處起來不那麼尷尬。
「噢……行了,起來吧……這天也快亮了,你得收拾一下,咱們今天出院,一會兒程芳也過來。」
「怎麼,她今天沒課啊。」
蕭程芳最近沒有過來,學校課程比較緊,而她最近因為烏笑天的事情搞得很憔悴,烏雅圖夫婦兩個以及瞿陽他們怕她因此耽誤學習,近兩天就沒讓她來。不過,互相之間一直都沒斷聯繫,除了昨天烏笑天醒過來時候她來匆匆見了一面,總算是放了心,然後就讓孫玉娥又送她回去了。
「她打過電話說是已經請了假,約好了上午9點多會來,你爸媽他們也說要來,我已經勸他們在家等著了。」
「嗯,就是,用不著搞得這麼興師動眾的,好像我這是多大事兒一樣。」
「為人父母嘛,總是要擔心多一點,很正常。不過程芳那裡,我就沒拒絕她了,你們之間這個我不好摻和太多……」說著,瞿陽衝著烏笑天眨了眨眼,然後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對了,你晚上是怎麼回事,做噩夢了還是夢遊……怎麼可能從床上摔下來?」瞿陽突然想起了烏笑天剛剛怪異的舉動,隨口問道。
「做了個怪夢,我自己也稀里糊塗的。」烏笑天拍了拍身後的土,突然感覺衣兜里硬硬的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詫異之下便取出來卻是一塊巴掌大小的令牌,頂上雕著一隻獨角吞口獸面,看上去有些像是老虎,又似乎長了一對尖尖的狗耳朵,獠牙鋸齒之下是框出來的幾行豎刻的繁體正楷小字,抬頭寫著的能認出是冥途路引通行,下面有標註是職司查察陰陽點檢校尉,再由右至左幾行是:「北陰酆都大帝,六天十殿閻羅,城隍土地司今照得座下烏笑天執律行事,前往陰曹冥府亦中華神州公幹,隨身攜帶一應物事馬匹金銀,所遇關津渡口,凶神惡鬼驗票放行,不得阻攔,須知路引行者尊。」
後寫著開具人陰律司府君崔,再是一道繁複的朱紅印跡,最後面是年月日,牌子非金非木,挨著床邊敲了敲,竟然錚錚作響……
「啥玩意兒?」
瞿陽看到烏笑天舉著一塊烏沉沉的牌子翻來覆去,不由好奇地湊過來問道。
「這個?你看看……」
「冥、途、路、引……還做的挺像模像樣嘛……哪來的?」
「這個……不知道,大概是什麼地方撿來的吧?」烏笑天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把這路引來歷和昨晚夢裡的事情告訴瞿陽。他只是把路引令牌亮了亮,就又順手塞進了須彌芥子戒里。
他雖然已經確定昨晚確實是有過什麼異常,起碼這路引令牌就可以證明一切。但是,終歸傳說就僅僅是傳說,沒有親眼實見的瞿陽未必能接受得了自己已經到過那個陰曹地府的事實。更別說他甚至還因之接受了黑白無常的工作邀請,這扯淡的經歷他自己都半信半疑,又怎麼能堂而皇之地當成一回事兒來說項呢?
至於那個什麼影魅之流,大概也已經被黑白無常他們嚇了個半死,現在也只當自己是個瘟神似的,不敢再露頭了吧?
烏笑天想到這裡禁不住自嘲地翹起了嘴角,從什麼時候起,自己也成了那種所謂神憎鬼厭的人物了……
「沒摔傻吧?怎麼一個人抱著那破牌子傻笑……對了,那個什麼冥途路引什麼的爛牌子,你趁早點扔了去,依我看那東西晦氣得很,大概是什麼人家老人去世當那個路引紙壓棺材的,虧你還特意當個寶貝撿來揣著……」
瞿陽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烏笑天也不搭腔,只慢悠悠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等著蕭程芳過來一起出院。
然而此刻背對著門的他並沒有發覺,病房的門已經輕輕被推開了半扇……
門外,蕭程芳愣愣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若無其事地彎著腰疊衣服,行動利落顯然已經完全好了。
想到他幾天之前還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樣子,蕭程芳就感覺是做了一場噩夢似的恍恍惚惚,壓根就不肯去回憶那個時候,甚至連烏笑天是怎麼被治好的她也並不關心。
在她而言,只要這個人健健康康平安無事的出現在面前就夠了……
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她已經把所有感情都傾注到了烏笑天身上。在她而言,這個小男人就是自己的一切。她只需要知道他本人平安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她壓根就沒有那個干涉的意願,所以自然也就沒有多問過。
一如現在這樣,她就這麼靜靜看著烏笑天的身影,就感覺到自己滿足的很……
所以,當烏笑天轉身看到她的時候,居然被她那副入神的樣子嚇了一跳。
「程芳,餵……你怎麼了……沒事吧……?」烏笑天叫了一聲,這才讓靠在門外的蕭程芳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下意識擦了一下眼角,這才發覺順著臉頰已經都是淚水。怪不得會讓烏笑天看到就被嚇壞了的模樣。大概也是因為,他一直都很害怕自己在他面前掉眼淚吧?
「你沒什麼吧……,是不是……因為我剛剛沒有看到你?喏,你也看到了,我一直都是背對著的,你進來也沒叫我,我壓根就沒注意有人開門的,你……哎!」
烏笑天這裡還在沒口子地一個勁沖蕭程芳解釋,哪知道對面小女生已經一頭撞進了自己懷裡,兩隻手緊緊抱著他的後背,仿佛是許久未見久別重逢一樣。
再也忍不住,蕭程芳不停地捶打著烏笑天的胸口,然而手雖然是高高揚起,但終歸雷聲大雨點小,落下來時總免不了潤物細無聲。索性,烏笑天乾脆用力一把將她深深攬進懷裡,也免得那撓痒痒似的小拳頭空使架子,枉費了諸多力氣。
於是就這麼簇擁了好一會兒,後來連旁邊瞿陽也實在看不過去了,他故意重重咳嗽了兩聲,衝著兩個人孩子般的用手指颳了刮臉。這動作正被抬起頭來的蕭程芳一眼看到,於是乎烏笑天就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一緊,繼而就是陣陣刺痛,後來簡直是痛徹心腑,恨不能跳了起來……
「喂!你這不是嫁禍於人嘛……別,我的姑奶奶……怕了你了好不好?」
烏笑天趕緊鬆開蕭程芳的溫玉暖香,自己拉開了領子看肩膀上的咬痕,「嘶……我的小姑奶奶,你下嘴還真夠狠的,看看……差點被咬下塊肉來!」
「我看?」
蕭程芳心裡一驚,她剛剛羞赧之下,壓根就是沒了輕重,莫不是真給他咬壞了?
連忙順著他拉開的領口看過去,確實是紅腫了一大塊,那幾個小巧的凹陷明顯就是齒印。正心疼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哪知道烏笑天此刻被她耳鬢廝磨,頸發間那一縷幽香深深吸引,情不自禁把頭低了下來,正迎上蕭程芳轉頭過來的溫潤紅唇輕輕碰到了一起,那一剎那,所有一切身外都暗淡無光,只看得到眼前的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孔異常激動,彷如天雷勾動地火,又好像久旱逢甘霖似的,兩個人竟忘情擁吻在了一起,久久不能相離……
少年初識情滋味,只願長醉不思醒。
烏笑天一直到三個人坐到了瞿陽的車上,他還是在呵呵傻笑,兩隻眼看著身邊的蕭程芳,一臉的陶醉。直把後者的小性子逗了起來,狠狠白了他一眼,一隻小手熟門熟路地捏住了他腰裡軟肉,用力轉了個三百六十度,才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仿佛被燙著了似的,烏笑天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一頭又撞到了車頂,頓時接著又是陣大呼小叫的呼痛。
「活該!」
小女人氣呼呼地把頭轉到了車窗那邊,而受害者卻是可憐巴巴揉著腰抱著頭,仿佛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似的,眨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前者,用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膝蓋,一臉莫名委屈似的。
看到烏笑天那副作怪的表現,蕭程芳終於忍不住噗嗤一下子笑了起來,又是用力捶了他肩膀兩下,這才轉怒為喜,兩個人靠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
瞿陽在前面開著車,後視鏡里看到他們那副情熱的模樣,心裡好笑,忍不住調侃他們說道:「喂,喂!你們兩個……是當我不存在嗎?用不用在我面前表現的這麼親熱啊……哎呦,我的天……!!!」
輪胎和地面吱吱作響,瞬間前輪抱死,整個車身瞬間橫移滑到了逆行路上——瞿陽臉色突然一變之餘,腳下已經迅速踩死了剎車。
而就在他們不遠處,正一群人橫穿公路,一個個被車輛緊急剎車聲和橫掃而來的車身嚇得臉色發黃……
「瘋了?你們……怎麼回事,不看這可是車道,好端端過馬路不走人行橫道,就直接過來也不看車……打算是不想活了嗎?」
瞿陽被那瞬間眼前一場即將發生的交通事故嚇得魂不附體,好不容易把車穩住,立刻搖下窗戶,對著那一行路人嘶聲大喊道。
說實話,也就是他剛剛眼疾手快,及時剎住了車。要不然,這新配的吉普一頭杵過去,看架勢估計當場就得懟飛上那麼一兩個了。
不過讓瞿陽很摸不著頭腦的是,那一行老百姓並沒有對他的呵斥有什麼反應,或者說他們這老少男女十幾個人僅僅只是被嚇到了之餘瞪了瞪他,然後就依舊慢慢悠悠穿過國道,一直往坡邊一片玉米田走了過去。
在這個過程里,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只是排著鬆散的隊伍,提著大筐小籃的活雞活鵝慢悠悠地順著按照筆直的路線往北行進。其間最讓瞿陽他們驚訝的是,他們壓根就沒有繞行障礙的說法,哪怕是田邊那寬有近一米多的淺溝,他們也是順著溝邊一路淌著污水直接橫穿,而對於就十幾米之外平行的那道簡易石板橋視而不見。
「怪了?這幫人是中了邪了……」
說著話,瞿陽扭過頭看了看后座的那兩個小年輕,尤其是蕭程芳那裡,他分明看到她也是一臉的茫然,壓根摸不著頭腦。
當然,首先得先把車倒回原本的車道上去,好在正是大中午的,這時間段正是午休,路上基本沒什麼車經過,即便有過路的也遠遠就繞開了他們,只是路過的時候,那些司機眼裡流露出那種幸災樂禍的眼神讓瞿陽心裡窩火,卻是無可奈何,反而更對剛才那一幫神神秘秘的人感興趣了!
「喂,我說你們兩個……咱們商量一下,你看我們一起跟過去看看怎麼樣?說實話,看他們那副呆呆傻傻的,別不是又和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牽扯了吧?」
瞿陽把車停到了路邊,扭過頭問後邊烏笑天兩個,這次他是重點對著烏笑天來說的。瞿陽很清楚烏笑天這小子的性格,好奇心往往要比自己還要旺盛,估計即便自己不提,他恐怕也會忍不住先說這個事兒的。
「不用了吧……叔叔阿姨他們還在家等著,咱們要不先回吧?」
蕭程芳卻是不太情願他們在路上耽擱。說實話,她雖然也是天賦異稟,但她本身卻不是一個好惹是生非的脾氣。要按她的意思,這人家趕人家的路,不過是一場偶遇,又沒有真的出了交通事故,沒必要非得去干擾人家,萬一那是人家的習俗傳統呢?
她已經注意到,這一行路人是有老有少,男女的互相扶持,雖然一路無話,但完全就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出來的場面。再說他們手裡都帶著生鵝活雞,還隱隱看得到有食盒和不少元寶蠟燭,擺明了不是祭祀先人就是傳下來的一些古老習俗。
要說眼下這裡,已經是銅縣和北都市邊上一片零散的村鎮,很多戶人家都是從其他省市或者老城變革時遷居過來的,那些人里即便是滿蒙回藏這種,曾於北都輝煌一時的顯貴之流故老遺民也並不鮮見,自然免不了也有很多各家裡的古怪風俗,她也是曾聽到過有人念叨的。
聽蕭程芳說了她的理由,烏笑天倒是沒發表意見,或者說他現在完全是唯女朋友馬首是瞻,而瞿陽卻是很不甘心地盯著那群人鑽進了玉米地里,發了一陣愣,忽然推開車門說了一句:「你們乖乖在車裡等我,我去看看就回來。」
然後他就鑽出去,一個縱身跳過了防洪溝,直接追著那群人的遠去的方向直接跟了上去……
「哎!你……」
烏笑天剛要推車門,哪知道身邊蕭程芳已經一把攬住了他的手臂,一對大眼睛滿是擔憂地直盯住他。頓時,立刻就讓烏笑天本人那剛鼓起的一番勇氣塌了下去——他實在不忍心讓這個還是驚弓之鳥的小女友再擔心,只好訕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反倒是在對那猶自瑟瑟發抖的柔皙小手上安撫式的拍了拍……
不過,他對於瞿陽這麼貿貿然追過去還是有些擔心,下意識用眼角餘光往玉米田方向看過去,只見那一片田野上,輕風徐徐地吹動穗浪。鋪在眼前的,是一片果實纍纍,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卻只感覺這裡隱藏著無數大大小小陷阱……
這個季節,田野里除了間或有少量的大豆、高粱外,最多的還是玉米。
它們高且挺直,葉片依然寬厚地伸展,那綠油油鋪天蓋地,大片大片的玉米一如書中所言那個「青紗帳」似的,把眼前完全遮擋地嚴嚴實實。
但在那最深處,一顆巨大國槐正半探出一截樹冠,遠遠望去,像一個昂頭的怪獸,映襯在一片陰鬱的暗影之中。
蕭程芳也順著烏笑天目光看過去,她卻是知道那棵樹的。這是一顆兩三人合抱粗的古槐,原本的那樹幹早已枯空,樹冠有一半是枯死的,而另一半卻生長著繁茂的枝葉,一直如獻寶似的探著,故而人都說那樹幹里枯洞住著有神異的精靈,而那古槐扭曲的樹身、和怪異的樹容,在遠近這百十里方圓,也算是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