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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窗邊(11)

2024-06-18 12:39:32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這僅僅是鬼魅之間的爭吵而已。

  對於烏笑天來說,與其去評判它們之間的是非對錯,不如制止它們對感情的肆意踐踏。

  當然,即使是人們之間也會相互欺騙,但他們往往可以令人驚奇地保持不受到任何傷害,甚至於就好像沒有察覺到彼此在欺騙似的,這種不加掩飾從而顯得清冽、豁達的互不信任的例子,在人類生活中比比皆是。

  不過,烏笑天對相互欺騙這類事情同樣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就連他自己也是一樣,也是依靠扮演某種角色來整天欺騙人們。對於那種教科書式的正義呀、道德之類的東西,已經遭到過背叛的他不可能抱有太大的興趣。

  

  在他看來,倒是那些彼此欺騙,卻清冽而開朗地生存著,抑或是有信心清冽而開朗地生活下去的人,才是令人費解的。人們最終也沒有教給他其中的妙諦。

  或許明白了那些妙諦,他就不再那麼畏懼與人相處,不必拚命提供低劣的敷衍,也就犯不著再與人們的生活相對立從而體驗那種每個夜晚所帶來的痛楚了吧。

  總之,他一直都沒有向任何人控訴那些可恨罪愆,並不是出於他對人的不信任,當然更不是經歷的影響,而是因為人們對他關閉了信譽的緣故。因為就連父母也不時向他展示出他們令人費解的部分。

  然而,依然有人卻依靠本能,嗅出了他無法訴諸於任何人的那種孤獨氣息,以致於現在,這成了他始終無法狠下心來擺出那副冷酷無情面目的原因。當身邊的人一旦被他認可,他就無法坐視對方身處危機,而不伸出援手。所以他必須維繫現在這份彌足珍貴的情誼,哪怕是付出什麼嚴重的代價,或者鬼魅們也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它們已經觸及到了他的最終底線,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是想辦法把那種邪惡驅趕出同伴的身體,然後靜靜離開而已。

  「可以的話,我想先帶我的同學離開……對於你們之間的糾葛,我沒有立場也不願意參與進來,所以……可以請你們放過他們嗎?」

  烏笑天的表情有些冷漠,雖然從字面上他在向著鬼魅請求,但是卻毫無那種謙卑的態度,反倒是帶著命令的口氣。

  程國棟被苗蘭肆意毆打著,臉上沒有多少痛苦的表情,可能是因為這不過是借來的一副皮囊,但是他依然下意識在保護著自己致命的地方。反而是苗蘭下手根本沒有顧忌,她似乎認準了烏笑天是在投鼠忌器,從而毫不顧慮到身體的損傷,一邊桀桀狂笑,一邊瘋狂捶打著面前的那個男人,以至於讓她的兩隻手傷痕累累,即使沾滿了血跡卻表現得一臉暢快,看起來她已經完全痴迷於這種發泄的舉動了。

  「住手!」

  烏笑天終於忍不住出手,手裡的法器一下子亮了起來,隨著他的咒言驅動,驟然漲大砸了過去……

  嘭!

  巨大的符印一角擦過苗蘭的臉頰,狠狠撞在了旁邊的地上,平整的水磨石地面被磕出了臉盆大小一塊凹陷,周圍同時嘎巴巴延展出無數裂痕,煙霧瀰漫,那瘮人的狂笑頓時戛然而止!

  「臭道士!你真敢……?」

  苗蘭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悻悻停手直起腰來,紅通通的眼睛猛地和烏笑天對視在了一起……

  心裡一陣狂跳,烏笑天頓時感到自己的頭開始劇痛了起來,仿佛是什麼無形的力量突然撞向了自己,透過額頭鑽進了腦袋裡,不斷翻卷攪動,一種沒有經歷過的痛苦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該死!」

  烏笑天把木劍當拐杖向身後一支,勉強站穩了腳步,即使如此還是腦袋一陣陣發暈。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根本就缺乏和惡鬼戰鬥臨場經驗,雖然也曾經有過兩次對陣,但那分別是在瞿陽、或是那個神經兮兮的影子妖怪幫忙的情況之下,像這樣孤身對抗惡鬼,對於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妙法無極,急急如律令……收!」

  單手掐訣往回一引,震天符印咻地被他召回,化成了一隻小小的玉質印璽落回掌心,滴溜溜打著轉,一股溫暖的熱流從手上傳入,頓時身上那種巨大的無形壓力為之一輕,烏笑天隨即穩住了身形。

  「小雜毛,不要多管閒事……」苗蘭退了一步,色厲內茬地威脅道。

  「我也不想多事,可是他們都是我的同學,我不可能看著不管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虛偽!」苗蘭對他的話完全是嗤之以鼻:「你不過是想要出風頭而已……別忘了……有句話說的好——出頭的椽子先爛!你的任性很可能讓你置身於險地的。」

  「我也想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們現在的做法讓我無法坐視不理。」

  「難道我就這麼白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死的時候才16歲……我還有很多理想沒有實現!可是,就是因為他……」

  苗蘭惡狠狠一指程國棟,咬牙切齒地說道:「歸根結底……都是這個混蛋害死了我!」

  「就算是他的行為害得你很慘,罪大惡極……可是他也已經被你逼死了,一報還一報,他已經受到了懲罰……好了。我本身對你們的糾葛沒什麼興趣,只要你們放過我的同學,任由你們隨便怎麼糾纏,我……」

  「不可能!」苗蘭打斷烏笑天的話。

  「我同樣也在恨著你們!我恨你們每一個活著的人!憑什麼?憑什麼你們就可以依然享受著陽光雨露,美好的生活……而我就只能隱藏在黑暗裡承受那無盡的痛苦和折磨?我要讓你們屍骨無存,讓所有人都嘗嘗不見天日,永不超生的滋味!哈哈哈哈……都和我一樣,都一樣……哈哈哈!」

  「別再說了……」程國棟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聲說道:「同學,你還是自己離開好了。放心,我會想辦法保護這兩個人的身體,她……她是瘋的……請你不要在刺激她了。」

  「保護?你憑什麼說保護……就憑你現在也占據了路一航的肉身?哼!開玩笑。你別忘了,在我眼裡你們都一樣,你沒有立場在我面前說這種漂亮話!」

  烏笑天沒有那麼容易相信這個鬼魅,他雖然還是個初生之犢,但不代表他不會警惕。他還記得竇靖江所說之後兩年發生過的兩起莫名受傷事件,難保這些事和程國棟會沒有關係。要知道,冤鬼找替身是平常事,即使是人也總會自私,何況它們這些鬼魅,對於生命的渴望,對於眼前那些人還能好生生享受生活的妒忌,已經足以讓它們發狂了。

  「可是你現在又能怎麼樣?我看得出來,你現在根本就是投鼠忌器。」程國棟幾乎是在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很奇怪,苗蘭居然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插進來,反而慢慢退到了窗邊附近,眼珠亂轉,不知道在打著什麼主意?

  「起碼我可以保證你們沒辦法去追上竇靖江他們,我可以陪你們耗下去,時間……我有的是。」

  烏笑天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兩個鬼魅,他的手裡還抓著那把木劍,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和它們拼一個魚死網破。他不知道這兩個在玩什麼花招,但是他看得出來,它們似乎一直不願意讓人接近那個窗邊,明里暗裡,它們一直在阻止別人靠近那裡,甚至它們不希望別人注意到這一點,它們所做的很多事都是在轉移別人的視線。

  「難道有什麼事是被我疏忽了嗎?」烏笑天心裡一動,他試探著向前走了幾步,程國棟臉色一變隨即退了幾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同學,你不要逞強了。我沒有惡意的……你放心,我可以保證你同學的安全。只要你離開……我答應你,我們一定不會再出現在這裡,我有把握可以勸她放棄執念,只要你肯給我們機會?」

  程國棟又退了幾步,現在他是和苗蘭站在了一起,它們的樣子顯得有些急躁,苗蘭似乎有些不耐煩地蠢蠢欲動,而程國棟也是不斷看著外面的月色,臉色愈加難看了起來。

  良久,他們一直這樣對峙著,直到……

  「你們在等什麼?」

  烏笑天心裡一動,突然出口說道。

  「當然是……」苗蘭脫口而出,但程國棟猛然出聲打斷說道:「不!我們什麼也沒有在等。」

  不對!一定是有什麼事讓它們不得不留在這裡……

  烏笑天開始飛快地捋清思路,從一開始苗程的意外死亡到之後的連續傷害、自殺,趙樂的意外發病,還有現在的冤鬼附體……

  它們不是在找替身,而是……

  它們一直在阻止別人靠近那個窗邊!

  為什麼……

  究竟是為什麼……

  看它們的樣子,一定在等待著什麼地發生……?

  「不行,一定要讓他快點離開!」

  苗蘭顯得緊張了起來,她的眼睛死死盯著窗外,學校的操場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霧氣籠罩了起來,灰色的濃霧像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巨怪,扭曲著往教室的窗前移動著。

  「沒時間了!」

  她用力扯開了程國棟,然後再次盯住了烏笑天,發出了那種無形的衝擊波。這一次的攻擊要遠比剛才那一次的攻勢更加凜冽,烏笑天甚至可以看到他們中間的空氣都在蜷曲扭動,螺旋形的波紋像是一隻鑽頭,直接向著自己撞了過來!

  「不,不要再傷人了,你答應過我的!」

  程國棟甩開了苗蘭的手,猛地攔在烏笑天前面。

  「該死的混蛋,你不要礙事,讓開!」

  苗蘭的樣子變得異常憤怒,她大聲咆哮著,波紋的攻勢根本沒有停止,反而用更加猛烈地沖了過來!

  嘭!

  程國棟和烏笑天被狠狠撞飛了起來,一下子撞到了黑板上,貼著牆滑落在地。

  「哦……該死!你撞死我了……」

  令人驚奇的是,烏笑天沒有什麼重傷,包括程國棟在內,他們都只是被撞開了而已,他們的周圍撐起了一層薄薄的光罩,一隻白玉圓盤在烏笑天右手不斷旋轉著,一道道白光從上面發出,填充到了光罩上面,是它為他們擋開了攻擊——烏笑天在緊急關頭把手裡的木劍匆匆換成了星玉羅盤,就像他曾經和瞿陽保證過的……他有方法來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時間來不及了,放我出去!」程國棟此時卻是遠遠要比烏笑天更加緊張,他一躍而起,用力撞在了光罩上面,當他發現自己居然被困在這裡面時,不禁緊張地大叫了起來。

  「離開我的同學,我放你走!」

  烏笑天乘機提出了要求。

  「好!」

  程國棟此時倒是異常乾脆,他突然一張嘴,一股黑煙從嘴裡瘋狂的涌了出來,形成了一團似是而非的人影,昏迷的路一航頹然倒地,然後那黑影用手指著光罩,不停地衝著他比比劃劃,意思是讓烏笑天打開放他走?

  「還有一個!」

  烏笑天不為所動,他指了指苗蘭那裡。

  黑影身體一僵,然後拼命搖起了頭。

  「不行!這幅軀殼得來不易,不能就這麼還給他……」苗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大叫了起來。

  「好吧,那你也不要想走了!」

  烏笑天突然發力催動星玉羅盤,瞬間光芒大盛,那光罩驟然擴大了幾倍,一下子把苗蘭也籠罩住了。

  「我和你拼了!」

  苗蘭一看自己也被困住,立刻轉身沖向了烏笑天,她的十指指甲驟然伸長了數寸,仿佛鋼勾似的,忽的一下,狠狠對著烏笑天的胸膛處掏下來。

  「你找死!」

  烏笑天右手托星玉羅盤胸前環抱,左手捏著震天符印擋住苗蘭的雙手,用力一架,一頂……

  嘭!

  此刻法器在手,烏笑天根本無所畏懼,而苗蘭也毫無意外被猛地撞飛到了光罩上面,噗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星玉羅盤突然劇烈抖動了起來,那光罩上面立刻分出了數道細若遊絲的光線,風馳電掣般裹住了苗蘭,那些光影流動,竟然仿佛無數細小的電光火蛇,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起往她的眼耳口鼻里鑽了進去,被苗蘭占據的軀殼立刻開始由內到外發出了劇烈的光芒,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形的光團。

  「啊!燒……燒死我了!」

  人形光影不斷顫抖,只聽到苗蘭不住大聲慘叫,接著一道濃烈的黑煙便迫不及待地從丁月蘭嘴裡沖了出來,夾雜著周身上下的火星電光,它在地上扭曲了好一會兒,總算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人形。

  這時,程國棟已經走了過來一邊扶住它,一邊不住向烏笑天不停擺手,示意它們已經放開了人質,請他不要再下手了。

  警惕地看了它們一眼,烏笑天彎腰伸手在丁月蘭和路一航的鼻子底下一碰,雖然都是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平穩,應該是沒什麼大礙。

  吱吱!

  程國棟在不遠處連連尖叫,他急切地指著窗外,急得連蹦帶跳。

  而此刻,濃霧已然到達了窗邊,一隻長滿了黑毛的巨大怪手撕開了霧氣,從裡面噗地伸了出來,它輕輕對著玻璃敲了敲,只聽一個像是破鑼的聲音響了起來:「還在不在……該上路了!」

  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偏偏又讓烏笑天聽得極為清楚,一種讓他無比煩躁的感覺油然而生,像是用黃沙和碎石在研磨著他的胸膛一樣,噗地一口殷紅血霧,從他口鼻里驟然噴了出來!

  嗤……

  就像是燒紅的烙鐵遇到了冷水,那星星點點的血跡頓時沁入震天符印和星玉羅盤,一時間白光大盛,兩件法器突然從烏笑天手裡跳了起來,放射出強烈炙熱的光芒,只聽窗外慘叫連連,仿佛炸了營似的,立刻有接二連三的鬼吼鬼叫發出聲來:「混蛋!怎麼帶我們到這種地方來……快走!讓開……我先走!讓開!讓開!」

  「走了!上路了……」怪手繼續敲著玻璃,它絲毫沒有理會後邊那些慘叫的傢伙,依然不緊不慢地召喚著。

  「這……這是在搞什麼?」

  烏笑天緊張地抓住法器,看著窗外那一張張奇形怪狀的臉孔,從玻璃上一閃而過。幾乎可以說,這是一支龐大的隊伍也不為過。渾身冒火形似焦屍者有之,周身血流不止者有之,紅髮靛臉朱眉者有之,頭大如斗者有之,身體肥碩如蠶蟲者有之,膚色鐵青形如凍屍者有之;如蛇蟲者,如多足者,如魚鱉者,惡形惡相如修羅者,身體壯碩如金剛者,也是比比皆是不一而足;至於那些虛無縹緲的幽靈,煙霧繚繞的幽魂,木雕泥塑般的殭屍,奇形怪狀的物怪,更加是成群結隊地跟在後邊,蹣跚著緩緩走過;那正在敲打玻璃的卻是一個有著巨大手臂的獨眼闊口侏儒,它面無表情輕敲窗欞,居然給打得頗有節奏,只是那沙啞怪音卻仿佛利爪撓動聽者的心肝五臟,這種刺激,遠又比那醜陋形象讓人畏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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