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審判
2024-06-17 18:28:26
作者: 天下無侯
傍晚,也就是秦向陽剛到民政局的時候,曾帆打電話,把陸文通叫到了家中。
對陸文通來說,曾帆主動聯繫他,這很少見。曾帆穿著雪白的睡衣,表情看起來非常沮喪。她一把將陸文通拽到沙發上,急道:「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什麼事?」陸文通故作不解。
「你明明知道!」曾帆緊咬著嘴唇,眼神幽怨,「生日那晚,我吸了那個,可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現在,我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再、再吸一次……我該怎麼辦?」
「戒掉!」陸文通冷著臉,語氣果斷。曾帆痛苦地搖了搖頭,帶著哭腔道:「要不,你幫我弄點吧?」「不可能!」陸文通站起來,背對著曾帆說,「憑什麼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你會幫我的,對不對?」曾帆毫不猶豫地說。陸文通沉默許久,突然大聲說:「你在逼我!」
「是!我就是逼你!」「我要是幫你,怎麼對得起你父親?」「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陸文通轉身面對著曾帆,搖著頭說:「不行!饒了我吧!要麼戒掉,要麼找孫敬軒去要!那晚的事,他和另兩位少爺都有吸!」
「我聯繫過他了!」曾帆苦笑道,「他說他根本沒那玩意兒,還說他朋友勸他去戒毒所,還對我說了一些……總之我不會再見他了!」
「你也該戒掉,就那麼一次,不難的!」曾帆緊咬著牙,急得雙手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抓撓:「就一次好不好!下次一定戒掉!」
「為什麼不自己弄?去夜場裡找,總會有收穫的!」「我哪認識那種人?說不定會被不相干的人舉報!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陸文通貪婪地注視著曾帆,嘴上卻輕飄飄地道:「抱歉!我暫時沒法幫你!
該怎麼做?你再好好想想吧!」說完,陸文通甩開曾帆的手,大步離開。同樣是傍晚,棲鳳分局。一個外賣員來到公安分局門口,被門衛攔住了。
外賣員掏出手機,看了看點餐單,然後告訴門衛,點餐人叫李文璧。
那個門衛是新招的,根本不認識李文璧,就讓外賣員說出點餐人的科室單位。
科室單位?外賣員蒙了,點餐單上哪有這個信息。「那你給她打電話,我來接!」門衛挺著胸,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外賣員撓了撓頭,按下一個號碼。這時,中隊長李天峰走了過來,他剛買完煙。
「怎麼回事?」「報告李隊長,是個送外賣的,說是李文璧點的餐。可我不知道分局有沒有這個李文璧!」門衛雙腿併攏,表情一本正經,看起來很珍惜這個工作。李天峰打了個哈哈,揮著手說:「進吧,進吧!那是我們秦隊的對象!」說完,他上前一步,隨意地打量了外賣員一眼。
外賣員戴著帽子,鼻樑挺正,腰杆筆直,胸肌在外賣服的襯托下,顯得很壯實。
他朝著李天峰笑了笑,推起摩托車進了大門。此時他手裡的電話已經打通,話筒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外賣員站住,舉起電話朝著門衛示意:「電話打通了,還要不要聽?」門衛趕緊擺擺手。外賣員把電話放回耳邊,小聲說:「沒事了,我已經進來了!」不料他剛進門口,李天峰突然又把他叫住了。「喂!」李天峰大喊道,「你這個摩托車怎麼沒掛牌?被交警逮住,不是自找麻煩?回頭趕緊掛牌!」「是了!是了!謝謝!」外賣員長舒一口氣。
李天峰說完,步入大院。他一邊走,一邊搓著下頜。他突然感覺這個外賣員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也許近來精神太緊張,記憶出現偏差?他搖了搖頭。
外賣員停好摩托車,站在車棚前猶豫了一下。車棚左前方就是辦公大樓,車棚後方的岔道通往宿舍區。他遲疑片刻,望了望辦公樓上的燈光,提起外賣箱上了樓。
此刻正是飯點,樓里的人不多。他很快來到刑警大隊長辦公室門前,調整了一番呼吸,抬手敲門。
「誰呀?」門內傳出女人的聲音。外賣員眼神跟著一亮。「送外賣!」
「我沒點外賣啊!你點的?」她這後一句,是問身邊的人。另一個女人說:「沒點。」過了片刻,一個女人打開了房門。
這人正是李文璧,她和蘇曼寧在食堂吃了晚飯,正在辦公室聊天。十分鐘前,蘇曼寧還接到秦向陽電話,幫忙聯繫了民政局的領導。
「你搞錯了!我們沒點外賣!」
「沒錯!」外賣員話不多說,閃電般衝進屋,用腳踢上門,揮拳擊中李文璧頸部。李文璧頓覺呼吸困難,直接暈倒在地。
變故只在一瞬。李文璧倒地後,蘇曼寧才反應過來,連忙摸向腰間。可惜她沒帶槍。她猛地站起來,嚴詞質問:「你幹什麼!」外賣員像豹子一樣沖向蘇曼寧,伸手朝她脖子抓去。驚慌中,蘇曼寧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啊!」
她有些搏擊術的底子,試圖反抗。然而不到三招兩式,就被打倒在地。外賣員反身從外賣箱裡取出膠帶,把蘇曼寧的嘴封了個嚴嚴實實。接著取出繩子,先捆住她的手腳,再把她拖到厚重的辦公桌前,把她綁到了桌子腿上。整個過程下來,他下手乾脆利落,毫不憐香惜玉。
制伏了蘇曼寧,外賣員拿起一杯水,潑到了李文璧臉上。李文璧晃晃頭醒來,但沒睜眼,她憋了足足的一口氣,準備大叫救命。然而,她的小把戲早被人看穿了。外賣員掏出槍上膛,狠狠頂上了她的腦袋:「想喊?試試!」
李文璧感覺腦門冰涼,驚恐地睜開眼,咬著嘴唇說:「假槍吧!我才不信!」說完張嘴就叫。
外賣員一把捂住她的嘴,同時掉轉槍口,毫不猶豫地朝著蘇曼寧開了一槍。李文璧打死都想不到,那是把真槍,而且帶了消聲器。子彈掠過蘇曼寧頭頂,擊碎了一個杯子。
蘇曼寧滿頭大汗,發不出聲。李文璧感覺自己的嗓子突然啞了火,她大張著嘴,可是一點音也發不出來。「老老實實跟我走!」外賣員揪起李文璧的領口,說,「要是敢聲張,有幾個殺幾個!」
李文璧不得不信,眼前這傢伙瘋了,他已經朝蘇曼寧開過槍了!驚恐之餘,她突然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她為什麼躲到警局來?不就是有人要害她嗎?起初她沒完全放在心上,但是秦向陽不准她出去。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她倒是沒出去,可是對方殺到警局來了。
她心裡很明白,自己能有什麼仇人?無非就是調查忘川公司惹出的麻煩。章猛已經死了,還剩下一個章烈。她沒見過章烈,但是看過章烈的檔案。就算她早忘了檔案上貼的照片什麼樣子,也能猜出來,眼前這傢伙就是章烈。
走廊上,李文璧在前,章烈在後,中間隔了半步的距離,兩人亦步亦趨向外走去。
「小姐姐,吃飯了嗎?」韓楓突然出現在走廊上,笑著跟李文璧打招呼。章烈一手提外賣箱,一手把槍抄在褲兜里,小聲對李文璧說:「別說話,不
然我殺了他!」李文璧冷著臉,不敢搭理韓楓,旁若無人地朝前走。就在經過韓楓身邊時,她突然衝著韓楓快速眨了眨眼。
韓楓吃了個閉門羹,正兀自納悶,見對方朝自己眨眼,更搞不懂什麼意思了。他撓了撓頭,眼瞅著那倆人拐下樓梯。
兩人很快出了辦公樓來到大門口,一路上再無別人跟李文璧打招呼。剛才的門衛就在門口,他見有個女人當先走來,想打個招呼,卻發現不認識對方。
李文璧走到門衛身邊,再次故技重施,朝對方使勁眨眼,可是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李文璧暗道:完了。
門衛看著外賣員走過去,突然覺得有點怪:這人怎麼改步行了?「喂!你車呢?」他好心問。
「不要了!沒掛牌!」沒掛牌就不要了?門衛「嘖」了一聲,暗想,叫我撿了個大便宜,改天弄走掛個牌……
章烈推著李文璧來到門外,攔了一輛計程車,兩人坐上后座離開。計程車上。
「城西,最快速度出城。」章烈說完把李文璧的手機掏出來,給她關了機。他在李文璧耳邊小聲說:「別動小心思,不然你和司機一塊死!」李文璧緊閉著嘴,眼神暗淡無光,她徹底沒招了。一個半小時後,分局政治處的同志去給秦向陽送一份學習文件,發現了被捆
綁的蘇曼寧。分局裡緊接著炸了鍋……接到電話通知,秦向陽離開老鋼廠家屬區,全速往回趕。有人居然跑到局裡,控制了蘇曼寧,還綁走了李文璧?他不敢相信。調取監
控後,入侵者的身份得到確認,就是在逃犯章烈。此時的夜空,陰雲密布,雷聲乍起,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秦向陽衝進分局,聽蘇曼寧述說了整個過程。李天峰垂著頭,沒人理解他的痛苦。當年偵辦程功的案子,他和孫勁負責監控黃少飛的安全,結果兇手扮成外賣
員,當著他倆的面兒進入別墅,幹掉了黃少飛。今日之事,跟當年如出一轍,甚至性質更為惡劣:這裡是警局,他曾跟章烈
面對面,他當時意識到對方是個熟臉,他本來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可是……自責的人不只是李天峰,還有韓楓。他平時腦瓜轉得快,可是面對李文璧向
他不停地眨眼,他同樣沒反應過來。除了他倆,門衛也是一臉黑。他前後面對章烈兩次,他還疑惑對方為啥不要
摩托車了,可他根本不了解案情。該怪誰?秦向陽沒時間追責。
他當然明白,章烈只是把賭注押在了人們的心理上。正因為這裡是公安局,所以誰也想不到。這很瘋狂,但他賭贏了。
警局內氣氛壓抑至極。門衛擔心會丟飯碗,向秦向陽匯報了一個細節:章烈進門前,他曾要求對方
撥打訂餐者的電話。對他來說,這已是十分盡責了。秦向陽很快核實了這個細節。章烈撥打的那個號碼,根本不是李文璧的,它
的機主叫黃鸝,是某髮廊的失足女。黃鸝說她根本不認識章烈。對方找上她,給了她五百塊錢。章烈告訴她,他可能給她打電話。到時候,黃鸝要自稱她就是李文璧,而且
訂了一份快餐。章烈準備充分,早想到公安局的大門可能不好進,玩了這麼個瞞天過海的小把戲。
李文璧和章烈乘坐的計程車,被分局門口的監控錄了下來。當時章烈急著逃離,心中慌張,打車地點連監控的視線都沒出。那輛車正從城外返回,警方還沒見到司機。秦向陽把案情報給市局指揮中心,指揮中心通過GPS定位系統,立即還原了計程車的行車路線。
那輛車從城西出城,隨後上了省道,行駛五公里後停車,停車點前後五百米都沒攝像頭。顯然,停車點是章烈精心選擇的。
司機在電話里告訴指揮中心,當時他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麵包車,但沒注意車牌號,就算注意也沒用,天黑根本看不到。指揮中心叫他查看行車記錄儀。他從記錄儀上找到相關影像,把車型、顏色、車牌,都報了上去。
指揮中心立即調查,結果是查無此車,號牌也是假的。他們判斷,那輛車一定在私人作坊改裝了。
「跟我來!」秦向陽叫上李天峰,開著警車疾馳而去。指揮中心由江海潮親自負責,他不想等那些無謂的結果。
警車上,兩人誰都不言語。秦向陽一路開著警燈,首先來到盧占山家的小區門口。
小區門外,早有派出所民警等在那裡。見到秦向陽,民警趕緊上前匯報:「盧占山家沒人!」「沒人?」
民警說他們查過監控,昨天一早五點多,盧占山出門遛鳥,不久後盧平安也從家中出來,看上去很著急的樣子,從那之後,盧占山父子再不見蹤影。
秦向陽揉著鼻頭琢磨片刻,回到車內聯繫蘇曼寧,叫她對盧占山和盧平安的
手機定位。他知道,對方一定還沒從剛才的慘烈遭遇中緩過心神,此刻不該麻煩她,可他習慣了有事聯繫她。
回復時,蘇曼寧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鎮定:「他倆的手機都關機了。昨天早上五點一刻,他們之間有過最後一次通話。」
難不成盧占山父子失蹤了?
邏輯思維再次開動。如果說,盧占山老伴兒的死是個意外,那麼陶定國的證明信,間接地暴露了盧占山父子跟曾扶生的根本仇怨。盧平安患有很特殊的心臟病,多年來靠中藥維持,只有換心臟才能徹底解決問題,可是想找到合適的心臟,實在是難比登天。陶定國的心臟,給了盧平安活下去的希望。他和盧平安的心臟能配上型,對他們雙方來說,一定都想不到。對盧平安父子來說,這是個意外,更是個驚喜。這就叫善有善報,要不是多年來,盧占山對陶定國頗為照顧,怎會換來陶定國的無私回饋?所謂因果,不外如是。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毀滅了兩個心愿:一個是我要無償捐贈,一個是我要活下去。
那場火之後,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盧占山一定通過某種方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縱火的幕後真兇就是曾扶生。曾扶生的目的不言而喻,為的就是古方奇藥,但他的執著毀了別人活下去的希望。再後來,盧占山又通過某種方式,得知曾扶生仍在對他苦心算計:派樊琳打情感牌不成之後,居然又動了殺人嫁禍的鬼心思!這才有盧占山父子夥同侯三等人,針對曾扶生的布局實施反布局。
如此一來就又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個是老問題,所謂的某種方式是什麼?換句話說,是誰出賣了曾扶生,
向盧占山透露了曾扶生的一切計劃?這個問題姑且放一放。第二個問題,既然曾扶生所有的計劃,對盧占山來說是明牌,那麼,盧占山
至少應該明白一件事:當曾扶生拿盧平安的安危,對他所做的脅迫失敗後,以曾扶生的性格,一定不會死心!曾扶生算計了多年,苦心經營試驗場失敗,最後的殺人嫁禍計劃,又搭上了兒子的命,怎麼可能就此罷休?如此一來,盧占山應該算計到,他和盧平安一定還會受到不可知的威脅,這個威脅,是他們反布局成功後,必然會引發的結果,就如同李文璧的遭遇一樣。
也就是說,盧占山父子應該加倍小心才對。可是今天,他們怎會一同失蹤了呢?
難道盧占山父子面對不可知威脅,也是防不勝防,著了人家的道?
此事,十有八九與曾扶生有關!可是對曾扶生,秦向陽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截止到目前,案情的輪廓和細節都有了極大的完善,然而章猛自殺,章烈在逃,盧占山父子失蹤,魏芸麗死不承認,而侯三和林小寶,只會比魏芸麗更難對付。他仍然沒有一條切實證據,能證明曾扶生有罪!
想到這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漏掉了一個人:曾扶生的大兒子,盧永麟。對啊,沒有盧永麟的參與,魏芸麗針對鄧利群的那場戲,根本無法完成。怎麼把他給忘了?他不會也失蹤了吧?他心裡一驚,趕緊再次聯繫蘇曼寧,叫她查一查盧永麟的手機狀態。
蘇曼寧很快回電:「盧永麟的手機開著,位置在、在清河縣城郊,具體位置……無法描述。」說完,她跟秦向陽共享了定位。
怎麼會在清河縣郊?要不要通知市局指揮中心呢?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過去看看情況再說。他叫李天峰上車,朝著定位目標駛去。
他關了警報,出得城來,離目標越來越近。晚上十一點,車輛下了縣道,拐進土路,晃晃悠悠地來到廢舊火磚廠附近。
此時他看了看共享定位,盧永麟的手機信號並未移動。四野一片漆黑。由於接下來的情況無法預料,而車子動靜太大,他便提前將車停在路邊,步行往裡走。兩人大概走了一百米,這才來到火磚廠區域,一排排廢舊廠房的黑色輪廓,
慢慢顯露出來。這時秦向陽才慢慢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當年偵辦多米諾骨牌案時,自己曾藏身的那個火磚廠嗎?怎麼來到了這裡?他著實想不到,自己是在這個狀況下「故地重遊」,頓時百感交集,眼前浮現出趙楚的身影……
這裡的連棟宿舍和廠房早都破敗不堪,地上更是雜草叢生,四處蟲鳴。「看!那邊有燈光!」李天峰突然小聲說道。秦向陽這才回復了精神,使勁晃了晃頭,定睛朝李天峰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他們前方大約一百米處,有一排較小的連棟廠房,廠房是用磚頭壘砌的,
光禿禿的未上水泥。廠房沒有木框窗戶,在牆壁上部大約一人高的位置,有好幾個四方形的空洞,應該是壘牆的時候,故意留下的空缺。李天峰所說的燈光,就是從那些空洞裡發出來的。
昏黃的燈光有些暗淡。借著燈光,能看到在那個小廠房附近,隨意地停著三輛汽車。再細看,其中有一輛是麵包車。
哎呀!難道盧永麟真在此處?他在這兒幹什麼?看這情形,小廠房裡的人好像不少。秦向陽示意李天峰放輕腳步,矮身靠近那輛麵包車。
來到麵包車近前,秦向陽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圍著它慢慢轉了一圈,隨後又回到車尾蹲了下來。
他驚訝地發現,這輛麵包車正是指揮中心所通報的,章烈所開的那輛改裝車。
這就是說,李文璧也在此地。意識到這一點,他毫不猶豫地撥通了江海潮的電話,把相關情況做了個簡短的匯報,最後他補充道:「該結案了,快點來!」江海潮那邊扔下電話,立即調動大隊人馬……
他盤算了一下,江海潮趕到最起碼要一小時。然而小廠房裡的情況還沒摸清,接下來,他倆只能靠自己。
乾等是不可能的。他先把另外兩輛車的車牌號記下來,隨後貓腰向廠房靠近,李天峰緊緊跟隨。
小廠房東西走向,東西兩側各有一個入口。東邊的口上豎著兩塊木板,遮住了入口的一大半,西邊的口上掛著塊篷布。
秦向陽和李天峰將手機調成振動模式,悄聲來到東邊入口的木板前,蹲下來,向廠房內望去。
廠房內吊著兩盞燈泡,地面是青磚鋪就,四處壘著很多早已風化的磚垛,有的還算整齊,有的塌了。儘管如此,它的空間還是十分空曠。
廠房裡一共七個人,六男一女。其中有三個人被捆在柱子上;另外四個人之中,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面對著柱子上的人;兩個人站在椅子背後;另外還有一個人,獨自站在廠房西側的角落裡。
看到柱子上的人,秦向陽大驚。那三位,正是盧占山、盧平安還有李文璧。他們臉朝北,雙手被綁在背後,腿上並無繩索,嘴也沒有封上。顯然,在這荒郊野外,他們就是大喊大叫,也於事無補。
椅子上的人面對著柱子,從門口看不到其面部,椅子背後的兩個人看上去身形很結實,但同樣背對門口。廠房西側,站在角落裡的那個人,倒是面對著秦向陽的方向,可是那人身穿黑色連帽衫,臉上戴著藍色口罩,樣貌更是無從分辨。
秦向陽叫李天峰留在原地,自己起身轉到了廠房另一側。
地上到處是碎磚塊,間或有幾處土坑。他貓著腰走得很小心,以免弄出聲響。他很快繞到廠房南側,在牆根下站定,抬頭看了看牆壁上方的四方形孔洞。燈光正從孔洞中照出來。
他抬起手試了試,指尖剛好夠到孔洞邊緣。緊接著他踮起腳尖,指尖向前探,牢牢抓住孔洞縫隙,雙臂用力,向拉單槓一樣,把身體拉了上去。
他擔心暴露,不敢拉得太高。他的視線穿過孔洞,終於看清了裡面的情況。面對柱子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曾扶生。像往常一樣,曾扶生仍然穿著綢布對襟衫,腳下穿著雙布鞋,渾身上下一塵
不染,看上去十分輕鬆自在。他一直盯著柱子上的盧占山,看了很久,隨後又看向盧平安,最後視線定格在李文璧身上。
秦向陽咬牙暗道: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曾扶生身後那兩個人很年輕。左側那位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除了章烈還能是誰?
章烈旁邊之人,個頭不高,寸頭,整個人看上去極有精神,就是臉繃得太緊,看起來冷冰冰的。這人正是陸文通,對秦向陽來說,他是個陌生人。
此時,陸文通的電話突然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走出去十幾步才接起電話。
來電者不是別人,正是曾帆,這在陸文通預料之中。曾帆的聲音非常急切,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討好:「幫幫我吧!我真的受
不了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做什麼?」陸文通小聲問。
「隨便你!只要你把甲卡西酮帶來……你想怎樣便怎樣!」
陸文通掛斷電話,走回曾扶生身邊,附耳道:「曾帆的情緒不好,又哭又鬧,估計是感情問題,我是不是回去看看?」
曾扶生沉吟片刻,說:「去吧,這裡有章烈在!完事你來接我!」陸文通點點頭,隨手拍了拍章烈的肩,轉身朝廠房東頭的出口走去。李天峰
見此情形,趕緊躲了起來。陸文通走出廠房,四處張望了一會兒,這才上車離開。他摸了摸口袋裡的一
個小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小瓶里裝的,正是曾帆渴望的東西,那是深入骨髓的欲望,誰也無從抵抗!
他已經看到了回去之後的情形:曾帆一定穿著睡衣,裡面或許空空如也。見到他,曾帆一定會撲過來哀求,甚至會像狗一樣,舔他的腳。他會一把扯下對方的衣物,哦,也許不用他親自動手……
陸文通走後,秦向陽回到廠房東邊入口處,跟李天峰會合。李天峰注意到對方臉色發白,拳頭緊緊地握起,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他哪
知道秦向陽此時心中所想。此時秦向陽的胸中正波浪滔天,他剛剛窺破了本案中最大的秘密!他的思路是這樣的——廠房裡有七個人。其中,站在廠房西側角落裡的傢伙
最為神秘。那人穿著黑色連帽衫,戴著藍色口罩。他驚訝地發現,這個打扮跟404案兇手的打扮一模一樣!同時,大魏豪庭門衛監控及五號樓門口的監控,錄下的兇手影像,跟廠房裡那個傢伙更是別無二致!
那人到底是誰?宋猜?宋猜已經死了!為什麼對盧永麟的手機定位就在此
地?那人根本就是盧永麟!這個結論石破天驚。
可是,盧永麟為什麼打扮成宋猜的樣子?其實答案已昭然若揭。他那麼做,只為迷惑曾扶生,讓曾扶生以為,他就是章烈請來的殺手。
可是,宋猜不是被滅口了嗎?是的。
現在看來,宋猜的死,跟曾扶生毫無關係。曾扶生顯然對此一無所知。換句話說,宋猜的死,只能跟盧占山父子有關,只是還無法斷定,下手的是
他們父子三人中的哪一個。這分明是個圈套,蓄謀已久的圈套。
正如秦向陽此前的疑慮,盧占山父子早該料到自己潛在的危險性,從而該做出必要的提防才對,為何還是失蹤了?答案很簡單,把盧占山和盧平安綁到這裡的,根本就是盧永麟!他們父子三人假戲真做,合起伙來,在曾扶生面前演了一出大戲!
秦向陽這才意識到,為何李文璧事先收到了帶有提示性文字的紙飛機?那分明是假宋猜從曾扶生處得到消息,從而對李文璧做出善意的提醒。
他明白了一個細節:那個叫方方的孩子,為何說教他摺紙飛機的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香味?那能是什麼味道?
花香?酒香?香水味?不,那只能是中藥的香味。換句話說,扮演宋猜的,一直是盧永麟,而用紙飛機提醒李文璧注意安全這
件「小事」,則是盧平安完成的。今日廠房中所見,是曾扶生此前一系列布局的後續,他的執念並未因屢屢失
敗而就此罷休,他跟盧占山要在此地做最後的了結。他不知道宋猜已死,他認為宋猜還留在濱海。在他看來,章烈出事後,未能及時將雇凶的尾款轉給「暴風」組織的帳戶,那麼宋猜只能留下來,直到拿到現金。基於這一點,曾扶生又生一計,再次利用宋猜,去綁架盧占山和盧平安。至於對李文璧的綁架,則由章烈完成。
對曾扶生來說,既然想繼續利用宋猜,那就一定要求對方連李文璧一塊綁。可是假扮宋猜的盧永麟,明顯不希望李文璧出事,故而給出了紙飛機的提示,導致李文璧躲進了警局。如此一來,才又有章烈出馬,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務。秦向陽震驚了——現在,廠房內,看似曾扶生占據絕對主動,實則真正掌控局勢的是盧占山父子。他們一定在等,等待合適的機會。他們也想跟曾扶生做個
徹底的了斷。
操!秦向陽只覺得腦仁不斷鼓脹,疼痛難忍,腦海中又閃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既然盧占山父子利用跟曾扶生之間的信息不對等,導演了這一場戲,由盧永麟假扮宋猜,騙過了曾扶生,那麼,盧永麟為何不關手機呢?難道他認為警方斷然查不到此處?怎麼可能?盧永麟這麼做,只能理解成他們父子三人,早就算計好了最後的結局。
秦向陽艱難地理清了思路,拿出電話給蘇曼寧發了條信息:本月3日晚,宋猜在雲門巷老孟家扒蹄喝多後,被人接走了。帶上盧平安和盧永麟的照片,去老孟家扒蹄詢問,接走宋猜的是誰!
除了蟲鳴,四周寂靜無聲。此時,廠房內傳出了動靜。他趕緊收起手機,腳底下想往裡沖,很快又忍住了。他想先觀察事情的發展,再做決斷,貿然現身,不見得就是好事。
曾扶生面前有一張精緻的玻璃桌,上面放著一大堆雜物,那些都是從盧占山父子,以及李文璧身上搜到的物品。此外,桌子中間還擺著一個銀色的小箱子,箱子旁邊放著一杯紅酒。
他慢悠悠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隨後點燃雪茄。他很享受當下。
他將頭努力後仰,使勁活動了一下頸椎,抬起頭望著盧占山道:「老盧,怎麼樣?滋味如何?」
廠房空曠,將他的聲音放大,傳到了秦向陽耳中。「呸!你到底想幹什麼?趕緊放人!」
「我想幹什麼?告訴你,我兒子不可能白死!」曾扶生彈掉菸灰,走到盧占山面前,陰著臉說,「不怕告訴你!大魏豪庭的案子,是我曾某人策劃的!你那個兒媳婦樊琳,也是我的安排!我苦心孤詣,為了什麼?你還不清楚?可我怎麼也想不到,計劃出了嚴重意外,我不但賠上了兒子的命,就連拿謝饕饕對你所做的威脅,也他媽失敗了!事情不該這樣,絕不該!更不會就此結束!東西我拿不到手,兒子卻白死了,你想我賠個底朝天?」
「陰險!」盧占山吐了口唾沫。「呵呵!彼此彼此!」曾扶生也吐了口唾沫,接著道,「不浪費時間了,咱
們談正事吧!」說完,他回到玻璃桌前,打開那個銀色的小箱子,然後戴上白手套,從箱子
里取出來一根細長的注射針管。盧占山疑惑地盯著曾扶生,難以判斷對方意圖。針管中的液體呈黑紅色。
曾扶生來到盧占山面前,高高舉起針管,小心地從中擠壓出來一點液體,就好像護士正準備給病人注射。
「知道這是什麼嗎?」曾扶生在盧占山眼前晃了晃針管。盧占山很是驚恐,料想那不是什麼好玩意兒。「這是狂犬病毒!」曾扶生微微笑道,「花了我很多功夫,才提取了三支,
很珍貴的!」
「別亂來!」盧占山大聲呵斥。曾扶生沒做理會,轉身來到盧平安面前,伸手拍了拍盧平安的臉。盧平安使勁晃了晃頭,冷眼瞪著曾扶生。曾扶生轉臉對盧占山說:「交易非常簡單,交出《不言方》殘卷,否則這一
針,就叫你兒子下去陪曾緯!」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對準盧平安的胳膊,靜靜地望著盧占山。「渾蛋!」盧占山青筋暴怒,想不到曾扶生如此瘋狂。「給你三秒!」說完,曾扶生開始倒計時。
盧占山急道:「復原殘卷不在身上,就算答應你,也交不出來!」曾扶生停止計時,說:「那不用你操心,說出地方即可,我會派人去取!」「別給他!他是畜生!」盧平安吼了一嗓子。曾扶生不以為意,繼續倒計時。
盧占山搖搖頭,大聲喝止了曾扶生:「我答應你!但是,有三件事我想不通。」
「嗯?」「第一件,六年前春天,我的中醫館到底是不是你燒的?」「就問這個?」曾扶生輕蔑地一笑,「真想知道?」盧占山點頭。
曾扶生迎著盧占山的目光,毫不閃避:「你要是早交出復原殘卷,我也沒必要那麼做嘛!」
盧占山嘆了口氣:「第二件,六年前冬天,我老伴兒是不是你派人綁的?」「呵呵!那真的是個意外,本來我也不想出人命。」盧占山咬牙道:「第三件,警方所說的試驗場,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曾扶生回到桌前,拿起酒飲了一口,悠然說道:「為什麼問這個?」「良心!《不言方》只關乎你我的恩怨,那件事卻關乎很多人。我想知道,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曾扶生點點頭,笑道:「哎!你知道又能怎樣?」「真的是你?」「不錯!試驗場是我策劃的!」曾扶生滿臉不在乎地說。
「真是畜生!為一己之利,你殘害了多少無辜啊!」盧占山慨然長嘆。「殘害無辜?」曾扶生冷笑道,「少作姿態!你怕是從未真正接觸晚期癌症
病人,不知道什麼叫人間慘劇吧?」盧占山哼了一聲。
「只給你講一個故事!」曾扶生說,「我親眼見過一個六歲的孩子,得了血癌,也就是所謂的白血病。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花了數十萬,好不容易將病情
控制住。之後為了省錢,將孩子接回家去。白血病的孩子最怕感染,不能碰觸任何髒東西,有時候吸一口被污染的空氣,都可能前功盡棄!
「為了孩子,那對可憐的父母,不惜賣腎,買來最貴的空氣淨化設備,只為孩子能呼吸新鮮空氣!他們租住的房子裡,一塵不染。那種乾淨程度,不是親眼見到,你根本無法想像!他們賣房賣腎,盡最大努力,就為了孩子活下去!這沒有錯,對不對?
「可是,你知道嗎,有個夏天的晚上,孩子半夜醒來,突然很想吃水果。他沒有驚動父母,自己從冰箱裡取了個蘋果,就吃了下去,他忘了把蘋果洗乾淨。第二天一早,那個孩子就沒了,當時,他手裡還攥著吃剩的蘋果核……你能想像那對父母當時的心情嗎?
「試驗場?為的就是癌症廣譜療法!五年了,它存在了五年!它結束了很多病人的痛苦,它給病人家屬帶來了不菲的收益,沒有人從中吃虧!如果試驗成功,所有死去的人,都功德無量!只是,我萬萬想不到,我的試驗方向沒有錯,但具體思路錯了!我創造了高溫療法,卻始終無法將病人對高溫的耐受力提高到極限!我跨不過那個天然的矛盾!《不言方》是對的,古方奇藥,呵呵!從人體內部著手,針對癌細胞,進一步提高它們對溫度的敏感性,從而一舉跨越那個天然矛盾!盧占山,你私藏古方奇藥,不與民共享,你才是最大的罪人!說!復原殘卷在哪裡?」
盧占山別無選擇,他呆呆地盯著前方,小聲說:「墓園!在我老伴兒的骨灰盒裡!」
「很好!去死吧!你們爺倆一起上路!」「什麼?你剛不是說,會放過我們?」盧占山瞪大了眼睛奮力掙扎。「幼稚!」曾扶生大笑,「你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你忘了,我可是準備了
三支針劑!」
「你……」「不急!還輪不到你!」說著,曾扶生拿著針管,轉身走向李文璧。方才的一切,李文璧聽得清清楚楚。她不斷扭動繩索,眼神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要不是你,章猛不會死!「要不是你,章烈不至於活成老鼠!「要不是你,試驗場不會崩塌!」曾扶生怒視李文璧,胸中怒氣噴薄而出。說完,他衝著章烈招了招手:「這一針,你來!」
章烈點點頭,快步走上前去,從曾扶生手中接過針管,來到李文璧面前。「這就是多管閒事的下場!」章烈盯著李文璧,一字一頓地說。「不要……救命!」李文璧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嚷起來。聽到叫聲,秦向陽知道再也不能等了,他朝李天峰使了個眼色,掏出槍就要往裡沖。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廠房西側的黑影,突然動了。他閃電一樣沖了幾十米,用身體狠狠撞倒了章烈。那個令人恐怖的針管,隨之被甩落一旁。
怎麼回事?宋猜要反水不成?章烈和曾扶生均是滿臉問號,驚訝異常。他們哪能料到,眼前這位根本不是什麼宋猜,宋猜早死了。
「你不是宋猜?」章烈首先反應過來,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疾風般沖向黑衣人。
與此同時,盧占山和盧平安突然甩脫了背後的繩索。李文璧是章烈所綁,她身上的鎖扣結實牢靠,但曾扶生決然想不到,盧占山
和盧平安的繩索,根本就是「假宋猜」做的活扣。緊接著,盧平安撲向章烈,去幫黑衣人。盧占山則沖向李文璧,去解對方身上的繩索。
此刻,誰也顧不上曾扶生了。盧平安身子骨本就軟弱,哪裡是章烈的對手?眨眼間就被對方重重踢飛,摔
在地上急喘不止。又過了一瞬,黑衣人的口罩被章烈打落下來,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你……你是盧占山大兒子,盧永麟?」曾扶生指著盧永麟,驚訝莫名。
「住手!」這時,秦向陽和李天峰衝進廠房。秦向陽跑在前面,朝天開了一槍,以示警告。章烈大驚,連續快攻,近身後抱起盧永麟,朝著旁邊的磚垛摔去。磚垛隨之
倒塌,把盧永麟砸了個結實。章烈擺脫了糾纏,掏出槍先朝著盧占山射擊。盧占山腿部中彈,倒在李文璧身前。李文璧急得直跺腳,但是眼見秦向陽出現,眼中重現活力。秦向陽見章烈有槍,還打傷了人,再不敢遲疑,直接朝章烈射擊。李天峰緊接著也開了槍。章烈打完第一槍,早就有所防備,閃身躲到磚垛後,開槍對射。雙方隨即展開激烈的槍戰。
二對一,這個局面對秦向陽來說不被動。但是他和李天峰面臨著相同的狀況,都沒帶備用彈匣。
章烈卻早有準備,他毫不吝惜子彈,開槍頻率遠超對方。
此時,盧占山被擊傷,盧平安被踢傷,引發呼吸異常急促,盧永麟被埋在磚頭裡,李文璧被綁在柱子上動彈不得,只剩一個曾扶生毫髮無損,抱頭趴在一旁,不敢動彈,生怕被子彈掃到。
很快,李天峰子彈打光了,秦向陽也僅餘一彈,但是交戰雙方誰都未被擊中。
秦向陽毫不猶豫地把槍扔給同伴,隨後依託一個接一個的磚垛,快速接近章烈。
許久不見對方開槍,章烈判斷對方定是沒子彈了。他慢慢挪動身子,向外探視。
李天峰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立即開槍射擊。然而,他還是射早了,最後一彈並未擊中目標。章烈躲過一劫,冷哼一聲連續還擊。
這時,秦向陽已悄然接近最後一個磚垛。他突然發力,跳上磚垛,由上而
下,飛身撲向章烈。章烈被撲倒,手裡的槍隨之脫手。兩人貼身戰在一處。
這一仗打得很是慘烈,雙方出手均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轉眼間,兩人互有損傷,一時間悶哼連連,磚塊飛濺。
章烈當年在省散打隊,參加過多屆電視散打比賽,還得了外號叫「打不倒的章烈」,身體素質自是相當優異。
李天峰不敢怠慢,加入戰團。但是沒一會兒工夫,他已滿臉是血,被章烈踢落到一旁。此時,久臥一旁的曾扶生突然動了。他打了個滾,撲到章烈丟落的手槍近前,撿起槍來四處瞄準。他先瞄向李天峰,緊接著掉轉槍口,試圖向秦向陽射擊。可是秦向陽和章烈
不停地輾轉騰挪,他擔心射不中,便又更換目標。盧永麟仍在磚塊下哀號,盧平安捂著胸口,緊蹙眉頭靠在一根柱子上,他的目光從這兩人身上掃過,又掠過中槍的盧占山,最後著落在李文璧身上。
這時,空中傳來一陣振翅之聲。不知從哪兒飛來一群白鴿,從牆壁上方的空洞中掠進房內,落到了李文璧近前。
李天峰吐了口血,抬頭驚見曾扶生舉槍瞄向李文璧,奮力起身撲向槍口。然而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槍聲響過,子彈早已擊中李文璧前胸。那群白鴿應聲而起,再次掠出孔洞,消失在夜空深處。「我操!」李天峰爬起來,騎到曾扶生身上,拳頭雨點般揮落。
在曾扶生的大呼小叫之下,盧平安睜開了眼睛,他終於把急促的呼吸控制住了。
他的目光在地上掃了一圈。曾扶生此前丟落的針管,就在他面前不遠處。
他撿起針管,又隨手拿起一塊磚頭,走到李天峰背後,揮磚把李天峰拍倒在一旁。
他用牙咬著針管,雙手拖著曾扶生來到石柱前。一會兒工夫,他便把曾扶生綁到了柱子上。這還不算完,他四下逡巡,找來
一根木棍。他把木棍橫架在柱子上,組成了一個十字架形狀,隨後把曾扶生的雙臂,橫著綁到了木棍兩側。
秦向陽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李文璧中槍了,盧平安打暈了李天峰,正在綁十字架收拾曾扶生。
他和章烈雙方早已力竭,但誰也無法制伏對方。他稍一卸力,一定會被發瘋的章烈當場掐死。
「放開!你想幹什麼?」曾扶生抬起眼皮,死死盯著盧平安。盧平安把咬著的針管交到右手,怒視曾扶生:「審判!這是最後的審判!」「什麼?」
「我母親因你的貪婪而死!你還一把火毀了中醫館,燒死了陶定國,燒了我活下去的最後希望!我的心臟病無藥可救,只能換心!陶定國是唯一合適的供體,他自願捐獻!可是你……」盧平安越說越激動,呼吸又急促起來,「陶定國和我配型之前,我苦苦找了十年!陶定國死後,我又找到現在!可是,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心臟!心臟!懂嗎?你他媽永遠不懂,什麼叫絕望!」
「啊?」曾扶生大大地張開了嘴。「曾扶生,你的道貌岸然就此結束,你犯的是死罪!」「不!」
「去死吧!魔鬼!這一針,是我給你的!是母親給你的!是陶定國給你的!是沈傲給你的!是侯三給你的!是林小寶給你的!是謝饕饕和謝斌斌給你的!是魏芸麗給你的!是開鎖師傅畢盛給你的!這是所有人對你的審判!」
盧平安說完,毫不猶豫地將狂犬病毒,注入曾扶生體內。曾扶生大叫一聲,思路卻仍清晰,他神色驚懼至極,雙眼中擠滿了疑問。「你說什麼?沈傲?侯三?林小寶?謝饕饕兄弟?魏……魏芸麗?畢盛?跟
他們有什麼關係?除了謝饕饕、侯三,我根本都不認識!」
盧平安吼道:「他們的親人,都被試驗場所害!他們當時要麼不在親人身邊,要麼無力阻止其他親屬!他們心中有太多怨恨,但歸根結底,他們最恨的人,是試驗場的組織者!是你,曾扶生!」
「這……」曾扶生接連遭逢巨大意外,瞳孔急劇收縮,啞然失聲。
「你自以為是,假仁假義,以為那麼做是在幫助癌症患者。你錯了,錯得離譜!」
「我沒錯!」曾扶生憤然反擊。「你錯了!人即使身患絕症,也不該被剝奪希望!還有愛!圍繞在他們身邊
的家人,那種最天然的情感,任何人都沒資格剝奪!」「你……」
「人因性而生,更因情感而活!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至死,都體會不到人與人之間原本天然的情感!人無法拒絕病痛,然而人間有愛!你為了一個瘋狂的目標,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無視愛和希望!你憑什麼認為,那些被你聚攏到試驗場的病人,就一定沒有別的渠道,獲得相應的幫助存活下來?」
「我……」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盧平安胸口劇烈地抖動,他不顧一切地大聲說,「從來沒什麼復原的《不言方》!李正途當年,也許早把它燒掉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戲!包括今天的一切!為的只是拿到你這隻老狐狸的犯罪證據!」
「不可能……」曾扶生驟然崩潰,老淚縱橫。盧平安身後不遠處,秦向陽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向章烈。在那一撲之下,兩人
雙雙撞進最大的一個磚垛。磚垛立刻碎裂,把兩個人壓了下去。突然,廠房外傳來密集的警報聲。警報聲由遠及近,轉瞬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