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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復仇者聯盟

2024-06-17 18:28:28 作者: 天下無侯

  江海潮帶著大隊人馬衝進廠房……秦向陽被人從碎磚塊里挖了出來,章烈壓在下面,早已奄奄一息。這個慘烈的現場驚呆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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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向陽的手指動了動,隨後緩緩睜開眼睛。他微微怔了片刻,突然奮力翻身,連爬帶滾撲向李文璧。

  李文璧就躺在他身邊。李文璧慢慢睜開眼,隨後又無力地合上了。「別睡!」秦向陽大叫。「唉!」李文璧輕輕嘆了口氣。她的嘆息極其細微,卻已幾乎用盡所有力氣。

  「我錯了!」秦向陽緊緊貼著李文璧的耳邊,輕聲說,「我很後悔!我他媽好像從來都不是正兒八經的,面對這段感情……聽到了嗎?醒來!我真後悔了!」

  李文璧眨了眨眼皮,微微搖了搖頭:「沒關係!其實,我們兩個是一樣的人!」

  「別說了!堅持下去!」秦向陽鼓勵道。「我們都是工作狂。可是,我很清楚一件事,你心裡有我,同樣,我心裡也有你,這就足夠了!我……我一直都知道的!」李文璧咬著牙,極艱難地說完這段話。

  「是的!」秦向陽大聲說。「所以,別後悔……」李文璧說完,溘然而逝。秦向陽使勁晃動李文璧的身體,仰天長嘯。不久後,急救車紛紛趕到。

  秦向陽、曾扶生、盧占山、李天峰、盧永麟,都被抬上了車。司機從秦向陽口中得知,曾扶生被注射了狂犬病病毒,把車開得飛快,畢竟車上沒配備解毒的疫苗。

  盧平安並無大礙,被安排上了警車。李文璧和章烈被抬上另外一輛車,接受醫務人員的最後搶救。江海潮深深吸了口氣,他其實有點蒙,他還沒弄清楚的點,實在太多了。這裡不得不提的是,就在江海潮帶隊即將趕到磚廠時,還發生了一個插曲。

  當時市局指揮中心突然接到報案,報案人叫陸文通。他自稱是扶生集團董事長曾扶生的助手兼司機,今晚他將曾扶生送至清河縣郊區某磚廠後,才意外發現自己的老闆,正在從事非法勾當。他說,他歷來深得曾扶生信任,而且曾扶生還專門叮囑他,不要把事情跟任何人透露。他說他藉故離開了磚廠,回到家後思前想後,良心始終難安,遂決定報案……

  江海潮當即命人將陸文通帶到市局,配合調查……蘇曼寧那邊,對雲門巷老孟家扒蹄的調查,有了新的突破。

  店員從蘇曼寧所帶的照片中,認出來4月3日當晚,將宋猜接走的正是盧平安。

  店員看到照片後,才想起來更多細節。他說,盧平安那晚也在店裡吃過飯,但跟宋猜不在同一桌,吃完後便自行離去,這個他本來沒什麼印象。但是後來盧平安又返回店內,將宋猜帶走了,而那時宋猜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正因店員對宋猜印象頗深,這才多看了盧平安一眼,可要是沒有照片參照,他還是難以描述盧平安的樣子。

  蘇曼寧跑到醫院,將這些信息反饋給了秦向陽。看到秦向陽渾身纏著紗布,又聽聞李文璧中槍身亡,她的眼淚悄然滑落。

  秦向陽很清醒,但無力安慰蘇曼寧,他的腦子被她帶來的信息弄得生疼。這個關鍵信息能證明一件事:宋猜就死在盧平安手裡,而且死亡時間,不是4月4日,而是4月3日晚,否則,盧平安沒必要在那晚帶走宋猜。

  可是盧平安身患重病,雖堅持健身,但終究體質極弱,怎麼可能弄死宋猜?秦向陽推測,宋猜很可能不是正常醉酒。這一點他早就想過了,只是當時無從佐證。宋猜極有可能被盧平安藉機下了藥,而後在沉睡中被沉到了江里。盧平安本就是中醫,配製麻藥、蒙汗藥之類,應該不在話下。至於綁縛在宋猜身上的舊沙袋,顯然就是盧永麟提供的。當然,也可能是盧平安平素健身淘汰之物,但是他的健身用品,同樣出自盧永麟的店面。

  由此推斷,又會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4月4日在大魏豪庭1102室的殺人者,根本不是宋猜。

  不是宋猜還能有誰?顯然,只能是盧平安本人!

  這就是說,盧平安根本從未被嫁禍,他就是404案的真正兇手!可是案發當天,的確有個穿黑色連帽衫的男子,先盧平安一步進入過現場,

  那個人是誰?

  現在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那人只能是盧永麟。

  可是盧永麟一定沒有殺人,他所起的作用,只是在冒充宋猜,令案發後警方的調查誤入歧途。

  盧平安身患絕症,陶定國的死斷絕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以身犯險在情理之中,但他絕不會讓盧永麟犯下殺人的罪行。

  正因為盧永麟代替了宋猜,所以江海潮在後續調查中,翻遍了監控,運用了各種調查手段,卻始終無法鎖定黑衣連帽衫男子的來路。

  為什麼?很簡單。盧永麟進入大魏豪庭之前,一定躲在盧平安的藥店內,離

  開大魏豪庭之後,他同樣只能去盧平安的藥店。藥店就在小區附近,可是江海潮從來沒有懷疑、也不可能懷疑那裡……

  這更是個令人無法接受的結論,可是秦向陽實在沒有其他理由,來推翻這個結論。

  然而,這個結論還有一處疑點:盧平安為何非要親自動手殺人不可?他為何不乾脆藉助宋猜的手,要了樊琳和曾緯的命?

  秦向陽沉思良久,給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原因有兩個:

  一、宋猜所接到的任務,一定是殺樊琳和鄧利群。雇凶者和殺手都很專業,宋猜手裡一定有鄧利群的照片。一旦他發現床上的男人不是鄧利群,很可能會終止任務。這樣一來,盧占山的反布局便無法進行。

  秦向陽這個判斷,跟真相有出入。事實上案發前,曾扶生已經獲知了那個意外——進入1102室的不是鄧利群,而是另一個年輕男子——只不過他想不到約會者是曾緯,從而讓行動繼續。

  二、即使任務沒有終止,如果盧平安藉助於宋猜動手殺人,那麼他只能案發後再殺掉宋猜,然後由盧永麟頂替宋猜,去跟曾扶生取得聯繫,讓計劃繼續進行。

  可是這樣一來,就有了一個時間上的斷層。怎麼理解?

  秦向陽是這樣想的,如果任由宋猜去殺人,那麼宋猜殺完人之後,一旦用電話同章烈或曾扶生取得聯繫,雙方就勢必交流。這個交流的內容,盧平安就不可能知道。如果這時候他才殺掉宋猜,讓盧永麟頂上,再繼續跟章烈或曾扶生進行後續交流,就難免暴露身份!因為,他不清楚雙方早先的交流內容!

  所以,盧平安只能選擇在案發前,也就是4月3日,提前殺死宋猜,並拿到對方的電話。這樣一來,不管雙方怎麼交流,盧永麟都不會暴露身份。

  這是一個極其細微的邏輯,也許它無關案情的結論,但卻決不能就此忽略。天亮後,市局門前發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對江海潮造成的衝擊,他終生難忘。

  那天早上,謝饕饕、謝斌斌、侯三、林小寶、魏芸麗以及開鎖公司的畢盛,共六人,來到市局找江海潮自首。

  他們聲稱是盧占山的幫凶,共同謀劃並不同程度地參與了404案。他們說,自首名單還少了一個人:沈傲。可是沈傲還關在看守所,無法前來,因此只能將沈傲提前寫好的「自首認罪書」帶來。

  江海潮徹底蒙了。從職務身份上說,這件事將他推到了一個尷尬的境地,也就是作為404案的

  專案組組長,他實際上對案情的掌握程度,接近於零。

  群體自首事件,所呈現出的404案複雜程度,完全超出了江海潮的認知能力。

  他的內心世界遭受了沉重打擊,但表面上並未表現出來。面兒上成績足夠光榮,404案已成功告破,專案組切實履行了它肩負的責任。

  對主犯、從犯一干人等展開全面審訊前,他必須先處理一件事:將案情上報給市委市政府,再由市委相關領導出面,報請人大常委會,申請對曾扶生實施正式逮捕。這是必須要走的程序,畢竟曾扶生是人大代表。

  這給了秦向陽恢復的時間。三天後,審訊正式展開,他帶傷參與。他身上纏滿繃帶,再穿上外套,外表上看不出來。

  審訊從自首者開始。七個自首者,六個故事。秦向陽早就了解過,謝饕饕兄弟是農村的,他們的父親幾年前因病去世。實

  際上他們的父親,正是參與試驗場的患者。決定是他們的叔伯兄弟跟母親一起下的。當時謝饕饕在牢里,謝斌斌在外打工,誰都不知情,更無從左右家人跟忘川公司簽約。唯一不同的是,謝斌斌好歹見到了父親最後一面。

  他們很想念父親,尤其是老大謝饕饕。

  謝斌斌曾給秦向陽展示過一張紙。紙上,寫滿了「謝饕饕」三個字,那種A4紙有一大摞。謝斌斌說過,那是謝饕饕想念父親的方式。「謝饕饕」三個字,是那對父子之間特有的連線,寄託了父親對兒子最樸實、最美好的祝願。謝饕饕想父親了,就把名字寫上幾百遍。他很想告訴父親,名字一點也不難寫,他再也不討厭那個名字了。

  這種情感發展到最後,產生了質變。他們對父親的想念,漸漸演變為對忘川公司的憎恨,直到他們產生了一個很自然的想法:要給父親報仇!可是當時,他們還不知道忘川公司幕後的策劃者是誰,更不了解試驗場。

  侯三的情況較為特殊。他不但離過婚,還有過孩子。謝斌斌曾說,他表面上吊兒郎當,其實特重情誼。他和謝斌斌兄弟喝酒,喝著喝著就哭了。他想一個人,想自己的孩子。

  侯三的孩子的名字很有個性,叫侯一一。三歲時,這個孩子患了白血病,在下面的醫院治療一段時間後,侯三發狠舉債,將孩子送到了北方大城市的醫院。為了省錢,侯三讓孩子母親在病房打地鋪,他一個人睡天橋。他是個父親,為了孩子,不得不成為「漂族」。

  他晚上睡天橋,白天從事各種體力工作。他干工地,送水,做搬家公司短工,干裝卸工……他覺得只要累不死,就得掙錢為孩子治病。幹完活回去睡覺的路上,他還不忘撿一路礦泉水瓶,好賣些零錢。

  一個冬天的晚上,他被執勤的民警查到了。民警以為他是拾破爛的,無家可歸,並未對他進行驅趕,只是建議他最好別睡天橋,不安全先不說,可別給凍出毛病來。

  侯三如實相告,說自己有家。白天幹活,晚上睡在那兒,是為了省錢,孩子和老婆都在醫院呢。當時的侯三並不知道,他命運的轉折點由此開始。

  那個民警一下子就感動得不得了。兩人攀談起來,結果還攀上了老鄉。民警回家後,把事情向家人說起。恰好,那位民警的姐姐在報社上班,聽說了這件事後,認為有值得報導的點,就找到侯三,對他進行了採訪,隨後寫了一篇感人的文章出來,登上了報紙。

  令侯三想不到的是,那篇新聞報導感動了很多人,還引來更多媒體對他采

  訪。侯三一時成了新聞人物,那令他很是尷尬。他覺得,像他這種情況的病患家屬多了去了,怎麼還成了新聞呢?

  想是這麼想,但結果他當然不拒絕。諸多報導後,四面八方的捐款隨之而來,給侯三一家帶來了希望。與此同時,遠在濱海的扶生集團老闆曾扶生,也關注了這件事,並極為敏感地從侯三和侯一一身上嗅到了商機。

  曾扶生很快找到侯三,當眾宣稱,扶生集團為孩子出錢治病,但有個前提,孩子必須在曾扶生的疑難雜症醫院接受治療,除了常規治療,還要使用扶生集團的主打產品:火神膏。

  侯三收到的捐款聽起來不少,其實償還債務尚不足夠,更妄談後續治療費用。他頗為猶豫,拿不定主意。這時候有病友給他建議,支持他接受曾扶生的幫助。畢竟,侯三身上的新聞不能長久,後續收到的捐款會越來越少,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覺得有道理,就答應了曾扶生,全家前往濱海。

  侯一一在曾扶生的醫院接受了一段治療,病情表面上沒有惡化。侯三不知道這算奇蹟,還是曾扶生的手段高明,還是前期在北京的治療仍在起作用。這時候曾扶生興奮地告訴他,是「火神膏」的功勞。他將信將疑。

  更令侯三想不到的是,曾扶生立即抓住這一點,請來很多記者,把即將冷卻的「舊聞」,重新炒了起來。

  曾扶生對媒體宣稱,扶生集團的「火神膏」,有效控制住了侯一一的病情,並持續好轉。藉此炒作,扶生集團和「火神膏」,一時間占據了諸多媒體的首頁。

  侯三敏感地意識到,自己像是被利用了。為了孩子,他果斷辭謝了曾扶生的「好意」,帶孩子重回北方。

  然而事情很快起了變化,孩子重新住院後,第三天就去世了。醫生很遺憾地告訴侯三,孩子離開醫院之後,似乎並未得到有效的救治,否則絕不會是這個結果。

  侯三馬上意識到,一切都是曾扶生的錯,他和孩子都被利用了,那什麼狗屁「火神膏」,根本無效。

  他立即找曾扶生算帳。可是曾扶生早備好了說辭:孩子死在別的醫院,怎麼還找到扶生集團來了?

  你侯三就不該帶孩子離開,要是在扶生醫院繼續治療,一定不會是這個結果。曾扶生的話術,著實有理有據。但侯三心裡不服,認定孩子是被曾扶生治死

  的。他想到了從網上發帖揭露此事,然而網絡茫茫,根本激不起風浪。更重要的原因是,侯三再怎麼折騰,他身上已經不具備任何新聞價值。

  很快,孩子母親和侯三離了婚。侯三自暴自棄,迷上了盜竊的「手藝」,還一時發狠,偷到了扶生集團辦公室,從而鋃鐺入獄。

  在整個404案過程中,曾扶生早就注意到了侯三的存在。面對盧平安的審判時,誠如他所說,他只認識侯三和謝饕饕。在他眼裡,侯三就是個不成器的賊。他怎會預料到,這個賊已經跟其他人聯手,組成了所謂的「復仇者聯盟」,正在干一份偉大的「事業」。

  林小寶的故事很簡單,他父親死於試驗場。後來,當他丈母娘也得了癌症時,他觸景生情,逐漸心生後悔,不該跟家人一塊,跟忘川公司簽約。

  正如謝斌斌曾告訴秦向陽的,林小寶其實也很不容易。他父親早沒了,現如今丈母娘又得了癌症,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累。可是,林小寶的丈母娘已經帶病生存好幾年了,人還活著!這更加重了他的悔意。如果當年沒那麼做,也許父親到如今也還活著!為了錢,讓父親放棄治療,眼看著父親去死,他覺得自己簡直豬狗不如!漸漸地,他下定決心,給自己贖罪,剷除忘川公司……

  魏芸麗的故事也不複雜。秦向陽知道,魏芸麗的公公早就去世了。她公公,是被她老公親手推上了試

  驗場。作為兒媳,當時她就不同意。可是人家做兒子的,執意那麼做,她也違逆不過。人死後,她老公順利得到了一大筆豐厚的提成。其後一年,魏芸麗的父親也患了癌症,當女兒的自然要出錢給父親治病。魏芸麗就跟她老公要錢。

  這時候她老公不幹了:錢是老爺子的命換來的,怎能拿去給你爸治病?不僅如此,她老公還極力慫恿魏芸麗,把她父親也送上試驗場!不出錢就罷了,還給出這麼個鬼主意?魏芸麗堅決不同意。可是,魏芸麗的

  母親同意了。其後,她母親跟她老公一塊,又跟忘川公司偷偷簽約,很快斷送了她父親的命。

  從此,魏芸麗恨上了自己的母親,更恨她老公。魏芸麗曾對秦向陽聲稱,她老公長年出差。實際上不是那回事,他們是長年分居。

  魏芸麗恨自己的親人,卻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久而久之,她的恨意,全部轉移到了忘川公司身上……

  沈傲的故事,其實早就清楚了。開鎖師傅畢盛,在404案中的位置最不起眼,他的故事跟妻子有關。他們小

  兩口結婚不久,孩子剛出生時,其妻查出了癌症,當時他們剛剛貸款買了房。為給妻子治病,畢盛把房子賣了。錢花光後,他老婆的病情並未徹底扭轉。

  其妻很快意識到,這樣下去將面臨一個無底洞。適逢忘川公司的業務經理曹節找上門,畢盛的老婆就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瞞著畢盛,跟曹節簽了合同……

  得知真相後,畢盛強烈反對。然而他老婆去意已決,主動回家,不再吃藥,配合曹節完成了賭局。畢盛雖然拿到了酬金,卻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只能借酒消愁……直到有一次,他在酒館中無意碰到謝饕饕。兩個陌生人酒逢知己,慢慢談起往事,才產生了共同的想法,他們都對忘川公司無比憎恨……

  對盧平安的審訊最為關鍵,他還原了整個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時間線。盧平安上來就說,他和盧占山知道曾扶生所做的一切。有一個基本事實,對盧占山父子來說,多年來他們從未對曾扶生說謊,一直

  堅稱,根本沒有《不言方》殘卷。然而曾扶生始終不信,並一直給盧家製造麻煩。後來,他們不得不將中醫館的火災、陶定國的死亡、盧平安再無心臟可換以

  及母親的死亡,這些帳統統都記在曾扶生身上。他們早就想跟曾扶生算帳,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更缺乏一個合適的機會。

  五年前,他們意外得知,曾扶生為了巨大的經濟效益,策劃並實施試驗場。盧占山了解曾扶生。在他看來,曾扶生本人一定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針對

  癌症的廣譜療法是不可能的,那只是曾扶生計劃中的一個噱頭。一旦試驗場的臨床數據達到一定程度的康復案例,比如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少,曾扶生就一定會對醫療市場樹立起那個驚人的噱頭:扶生集團攻克了癌症的廣譜療法。

  基於試驗場的存在,盧占山苦苦琢磨,制訂出了一個龐大的計劃。這個計劃由一場騙局開始。三年前,盧占山對外宣稱自己得了肝癌,不久後又宣稱治好了自己的病。隨

  後,他又宣稱另有七名癌症患者,在熟人介紹下,也得到了他的救治。

  這實際上是一個騙局,為的是引起曾扶生的注意力,讓曾扶生更進一步以為,他手中的確握有復原的《不言方》殘卷,能治療各種癌症。他知道這對曾扶生來說,是最致命的誘惑。

  要實現這個騙局,最重要的是醫院的檢查材料,尤其是加強CT掃描的片子。也就是說,他需要在片子方面造假。

  於是,盧占山將目光瞄向各大醫院的CT科,並漸漸查到人民醫院的CT科副主任魏芸麗,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原因無他,魏芸麗對忘川公司有刻骨的仇恨。沒費多大力氣,他就將魏芸麗說服,讓對方參與到計劃中來。對魏芸麗來說,對強化CT片造假簡直易如反掌,只須調取其他患者的片子,對文字資料進行修改即可。

  如此一來,盧占山實現了計劃的第一步,除了他本人的肝癌檢驗報告,還拿到了另外七份。那七份癌症檢驗報告,被盧占山安到了自己的客戶名下。他曾救助過無數患者,要從中找七個人幫他這個小忙,沒什麼難度。

  他知道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曾扶生一定會做調查。果然,曾扶生很快找到人民醫院去,通過關係核實了那七份體檢報告,更單

  獨關注了盧占山的那份報告。這樣一來,曾扶生不得不相信,盧占山的確治好了自己的肝癌,還治好了另外七名癌症患者。

  這大大刺激了曾扶生,認定盧占山有復原後的《不言方》,他發誓,非把東西弄到手不可!

  三年前,為了《不言方》,曾扶生策劃樊琳打入盧占山家。

  2018年春節後,樊琳找到章猛,提出要跟盧平安離婚。這時候曾扶生兵行險著,讓章烈出面,請外籍殺手殺掉樊琳和她的情人,嫁禍盧平安。事後再拿自己安排的目擊者,去威逼盧占山交出《不言方》。

  曾扶生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實則一切在盧占山掌握之中。

  2018年春節後,針對曾扶生的計劃,盧占山制定了局中局式的反擊。這時候,他發現自己仍缺乏人手。

  很快,他從網上發現了一則關於侯三和侯一一的老新聞,立刻意識到可以把侯三爭取進來。那時侯三剛出獄不久,他很快答應了盧占山。侯三加入後,把他的髮小林小寶、他的獄友謝饕饕,以及謝饕饕在酒館中遇到的畢盛,統統拉了進來。有了謝饕饕,自然少不了謝斌斌。

  盧占山分析了每個人的狀況,發現還少一個關鍵人物。他還需要一個人在明處,去主動調查、揭發忘川公司,從而引起警方的高度關注。

  這時候,魏芸麗找到盧占山,說她注意到一個年輕人,時常在人民醫院出沒,似乎在暗中關注忘川公司的業務經理曹節。曹節幾乎天天跑人民醫院,沈傲從奶奶去世後,一直單獨秘密調查忘川公司,早就盯上了曹節了。魏芸麗的發現,使沈傲也很快加入進來。

  自此,一個為數十人的復仇者聯盟,正式成立了。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

  謝饕饕的角色是雙面間諜。曾扶生需要個小偷做殺人現場的目擊者,謝饕饕通過道上的朋友介紹,順利接到了這個活兒。

  侯三和林小寶,負責往大魏豪庭1102室裝攝像頭。此外,侯三還要配合魏芸麗,把車屁股停歪,好讓魏芸麗有足夠的理由,把車停到鄧利群的車旁邊,去製造一系列意外。這就要求侯三所租住的房子,其配套的車庫,一定要與魏芸麗的車庫相鄰。魏芸麗的車庫是25號,侯三選擇了24號車庫。

  謝斌斌的任務相對簡單。他是外賣員,只須配合謝饕饕潛入1102室,而不引起警方的懷疑。他也是雙面間諜,因為在行動當天,他還充當了謝饕饕和章烈

  的聯絡員。謝饕饕成功潛入1102室後,發消息給謝斌斌,由後者通知章烈。只不過,這個步驟要冒一點風險。

  因為謝斌斌和殺手宋猜,都有鄧利群的照片。可是案發前,進入1102室的人不是鄧利群,而是曾緯——作為雙面間諜「二五仔」,謝斌斌必須把這個意外,如實地發簡訊通知謝饕饕,進而讓曾扶生知道,約會者換成了一個年輕人。

  如果不這麼做,謝斌斌早就暴露了,曾扶生很可能由此推演出一切並非意外,而是反布局,那樣一來,後果不可想像。

  這個風險其實很小——盧占山就是要讓曾扶生自食苦果。他了解曾扶生,料定對方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就終止行動。

  畢盛的任務最簡單,他所在公司的GG,本就在盧平安家門口。當盧占山去1102室給盧平安取藥時,他只須配合盧占山演一場戲,讓盧占山得知,侯三曾搬著床墊,請他開過1102室的門鎖。盧占山再把這個「意外」發現提供給秦向陽。這樣就很自然地把侯三和林小寶交到了警方手中,從而瓦解了曾扶生對盧占山的脅迫。

  沈傲的角色很特殊,他要從正面對忘川公司展開調查。為了成功將警方牽連其中,他有意選擇了棲鳳分局刑警大隊長秦向陽的女朋友,李文璧。

  一切準備就緒,只待東風。

  2018年4月23日20:00,盧平安前往雲門巷的老孟家扒蹄吃飯,趁宋猜上廁所的空隙,在宋猜的啤酒中,加入了曼陀羅調製的藥物。

  在古代,曼陀羅是所謂蒙汗藥的主要成分,能致人昏迷。盧平安吃完飯時,宋猜仍在喝酒,他只好先行離開,待時間差不多了又回到店裡,帶走了宋猜。

  當時,對盧平安來說,出了個小意外——他以為宋猜還沒買單。如果他替宋猜買單,不管付現金還是電子轉帳,都會留下自己的痕跡,這一點他事先並未考慮到。只是他完全沒想到,宋猜在昏迷之前,竟主動將現金壓到了酒瓶下。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宋猜的習慣,只付現金,從不找零。

  接下來就簡單了。午夜時分,他用自己的車載著宋猜,前往市東區的高架橋,將提前備好的沙袋綁縛在宋猜身上,將對方沉到了河底。

  2018年4月4日1545,謝饕饕即將進入大魏豪庭1102室,並給謝斌斌撥打了電話,兩人在樓梯間見面。

  作為雙面間諜,謝斌斌拿上謝饕饕留下的外賣箱出了小區,及時將這一信息當面告知章烈。

  章烈通過「暴風」專有電話,通知「宋猜」行動。

  1552,盧永麟身穿黑色連帽衫,戴著藍色口罩,從北門步行進入小區。三分鐘後,進入五號樓。他手裡有盧平安家的備用鑰匙。

  1610,盧平安提著行李箱回到小區,當時盧永麟就站在他家玄關處。盧平安回到家,用備好的尖刀殺掉曾緯和樊琳。但是那個過程中,他不小心在袖口上留下了噴濺血跡。

  1645,盧永麟從五號樓出來離開小區,隨後藏身於盧平安的藥店之內。盧永麟走後,盧平安將兇器藏到了大花盆的泥土裡,隨後自行撞破頭部,假裝昏迷。

  隨後,謝饕饕離開。緊接著,侯三和林小寶進入現場,取走偷錄設備。

  2025,盧平安假裝從昏迷中醒來,並報警。在那之前,他早就用止血紗布包裹了傷口。

  2035,棲鳳區刑警大隊的人控制現場。這就是404案的整個過程。

  然而,這只是盧占山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他還有後續的審判計劃。以他對曾扶生的了解,他斷定曾扶生對他所做的脅迫失敗之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曾扶生拿不到想要的古方,還因一連串意外,失去了兒子,怎麼可能就此放過盧占山?

  針對這個判斷,盧占山再次強化了對曾扶生所設的「誘餌」——他故意告訴秦向陽,自己手裡有復原後的《不言方》殘卷。他知道,秦向陽嚴重懷疑曾扶生,那麼在調查時,一定會拿這個消息去試探、刺激曾扶生。秦向陽果然那麼做了。一定程度上來說,秦向陽被盧占山小小利用了一把。

  盧平安一口氣說完,最後總結道:「像曾扶生那種人,沒有鐵打的證據,誰都動不了他,這是個常識。我們將計就計,假扮宋猜,假裝被綁,只為兩點:一、拿到曾扶生切實的犯罪證據,現場所有過程都已被盧永麟的手機錄了下來。二、讓曾扶生,接受我的審判。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是主犯,我殺了曾緯,殺了樊琳,殺了宋猜,其他人都是從犯,我接受你們的審判!」

  對江海潮來說,這是他從警以來經歷的最順利的審訊,甚至不需要他說一個字,案犯便娓娓道來,全盤托出。

  可是他的手卻不停地顫抖,他很難接受一個事實——這個最順利的審訊,卻審出了一個最複雜的案子。

  這個案件的複雜程度,可謂曠古絕今!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可他卻認為自己又栽了!栽得徹徹底底!

  盧平安說完後,審訊室里異常安靜,隔壁的觀察室同樣如此。兩個房間裡坐滿了警察,但沒有一個人想說點什麼。

  秦向陽突然打破沉默,問了盧平安三個問題。

  「第一,樊琳和曾緯的情人關係,真的是自然發生,而不是你們的事先安排?」

  盧平安怔了片刻,回答道:「你不問,我真的忘了,他們的情人關係是計劃中很關鍵的一環!任其自然發生?那個概率,接近於零。曾緯回國後,保持了他在國外的習慣,逛夜場。而樊琳寂寞時,也偶爾會去那種地方打發時間。於是,我們給他倆製造了一個意外。今年春節後的一個晚上,我跟蹤曾緯到某夜總會門口,然後打電話給樊琳,約她過來談一談。等樊琳過來時,我早就離開了。她找不到我,自然給我打電話。我告訴她臨時有事,改天再談。她果然耐不住寂寞,自己進了那家夜總會。當時,她和曾緯雖然在一個場子裡,但我仍然沒法子促成他倆認識。這時候侯三想到個法子,他等在夜總會門外,等曾緯出來時,摸了曾緯的錢包,隨後又等到樊琳出來,掏了樊琳的錢包。之後他並未走遠,故意讓樊琳發現了他。樊琳追過去時,他把兩個錢包都丟到了垃圾桶邊上。情況就是這樣,剩下的,就是樊琳自己的事了。曾緯的錢包里有鍍金名片,曾緯的職務是扶

  生集團營銷副總,扶生集團涉及醫療業務,而樊琳又是跑醫用器材的……」

  「第二,是個私人問題,我很好奇,李正途當年留給你父親盧占山的黃布包,裡面到底是什麼?」

  「黃布包?」盧平安笑了笑,說,「虧你還記得它!其實,你應該問我父親。你要是心急,我可以代為回答,那真的只是李正途的個人隱私。當年李正途本有妻女,在戰亂中離散,沒有任何線索可尋。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風塵女子,他交給我父親的,便是那女人的信物。那女人當年患病,經人介紹找到李正途。看病期間,沒想到兩人漸生情愫。後來,李正途乾脆給女人贖了身。有一次,李正途被人請到別的縣市,給一個大地主看病,結果,他和女人的居住地來了解放軍。打完仗以後,那女人被進步青年裹挾進『憶苦團』,帶到陝北去了!」

  「憶苦團?」秦向陽一時沒明白這個字眼。

  「就是把遭受地主、國民黨欺負的人,組織起來,向廣大老百姓陳述自己的悲慘經歷,控訴反動派的罪惡行徑!這件事是李正途臨終前的遺言,那就是人臨終的一個念想!他叫我父親設法找到那個女人,把信物交還給對方,連同一筆錢。如果對方也不在人世了,最好能把他們葬到一塊。他不好意思讓曾扶生知道,畢竟他們是親戚,關係太近了。他曾貪戀於風塵女子的事,一旦在親戚嘴裡傳開來,他就是死了,面兒上也過不去!」

  這次,秦向陽聽明白了,原來那李正途也是個灑脫之人,竟不計較心頭之人曾淪落風塵,只可惜造物弄人,兩人終究還是沒在一塊。

  他點點頭,反問:「李正途那本古籍,就是在那次出診時得到的吧?」盧平安嘆道:「是的!他得到了一本神奇的古籍,返家時被雨水泡爛了,最後還丟了女人……」「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是如何得知曾扶生的全盤計劃的?」

  「嗯?」盧平安突然顯出了戒備的神色,之前全然放鬆的狀態,消失不見。「不要說樊琳的秘密,更不要說曾扶生後續的殺人布局,單說你家的中醫館被燒一事,你們都無法證明是曾扶生所為!當然,你們的判斷是對的,你們和曾

  扶生素有嫌隙,但那同樣不能作為證據!一句話,你們沒有任何證據!你剛才也說了,你最終的目的既為審判,又為取得曾扶生的犯罪證據。」

  「哦!」盧平安不想說話。「還有試驗場,你們同樣無法證明曾扶生是幕後老闆!」秦向陽緊盯著盧平安,不依不饒。盧平安好像累了,他用力嘆了口氣,不耐煩地說:「如果我告訴你,關於曾

  扶生的一切,都是章烈告訴我們的,你信嗎?」秦向陽笑了,這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當然不信。盧平安無理取鬧,他明知章烈已死,死無對證。秦向陽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昨晚站在曾扶生身邊的人,那個號稱曾扶生助

  手兼司機的陸文通。陸文通有很大概率知曉曾扶生的一切秘密,甚至不同程度地參與了曾扶生的

  犯罪計劃。如果事情屬實,陸文通不但是知情不報,還會按曾扶生的同犯論處。可是,盧平安偏偏不出賣陸文通。

  為什麼?這只能說明,盧占山和陸文通之間,達成了某種秘密協議。

  陸文通出賣曾扶生,對盧占山來說全是好處。可是,陸文通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難道說,他希望曾扶生被抓,而後趁機接手扶生集團?

  他也許有那個能力,可是他既然出賣了曾扶生,曾扶生又怎會保全他,再讓他接手扶生集團?

  豈有此理!江海潮早就不耐煩了,他擺擺手,示意秦向陽不要再問,叫人將盧平安帶了下去。

  對他來說,所有的疑問都已解決。秦向陽最後的問題,他不是沒考慮過。但是盧平安拒絕回答,那就只能看曾

  扶生了。到時候,如果曾扶生也不把陸文通拖進來,那誰也沒有辦法!三天後,市局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新聞發布會,由江海潮出面,向全社會做了通報。

  那是江海潮一生中最精彩的新聞發布會。他從404案說起,然後擺出忘川公司和試驗場,接著講述樊琳的秘密和曾扶

  生的殺人布局,最後來到高潮,端出「復仇者聯盟」,極有條理地陳述了盧占山的宏大反布局,最後以專案組縝密調查、跟進,突襲清河城郊磚廠,抓獲布局雙方所有犯罪嫌疑人收場。僅僅在結尾處,他提到了秦向陽的名字。

  他的語術在媒體看來,秦向陽只是專案組的一個前哨,秦向陽提前到達磚廠以及所做出的巨大犧牲,是專案組精心布局的必然結果。

  所有媒體欣喜地看到,江海潮作為警界新星,正冉冉升起。至此,404案、試驗場案真相大白,所有參與其中的犯罪嫌疑人,都將受到

  應有的法律制裁。樊琳、曾緯、章猛、章烈、宋猜,這些死去的人都有大小不同的罪行。他們

  已經去了地獄,在那裡接受相應的懲罰。這是一場究極的罪惡連環,更是一場究極的反罪惡連環。然而,盧占山父子的所謂反罪惡,同樣也是一種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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