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看守所突發事件(二)
2024-06-17 18:28:13
作者: 天下無侯
關於當時的情況,鄭管教等人的描述是,沈傲突然掙脫開來,趴到地上抱住了章猛的頭,看樣子那就是在說話,只是現場太亂,沒人聽到沈傲說了什麼。管教不同意咬人的說法。如果沈傲真想咬人,他完全有機會,可是章猛身上未見任何齒痕。這是旁觀者的結論,跟事件雙方當事人的陳述完全不同。沈傲說他想咬人被拉開了,而章猛的說法居然跟沈傲一模一樣!
到底哪方的陳述更接近事實?秦向陽分不清了。就在他困惑不已時,看守所突然傳來消息:打架事件第二天凌晨,章猛在看守所醫務室自殺了。章猛就地取材,用頭上的繃帶把自己吊到了醫務室的門框上。值班人員發現
時,人早斷氣了。當時醫務室里還有個燙傷的嫌犯,那人睡得死沉,什麼動靜也沒聽到。面對章猛的屍體,看守所相關人員和秦向陽都接近崩潰。
對看守所來說,這是重大事故,不但相關責任人要受到處罰,還要通知死者家屬,履行一定的賠償義務。對秦向陽來說,章猛是試驗場案的重要嫌疑人,案子未結,檢察院和法院的程序還沒走,人卻突然這麼沒了,他從警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不知該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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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也收到了消息。驚詫過後,他忍住了前往看守所的衝動。他有自己的理由。一方面,他能面對任何人,唯獨無法跟秦向陽解釋他何以插手試驗場案。
他還不知道,秦向陽早已對他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只是顧及面子,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另一方面,他想看看秦向陽如何收拾那個爛攤子。
章猛是自殺的,這點毫無疑問。令人納悶的是,章猛床頭的牆上發現了一行字:放過我老婆孩子。字跡是指甲刻上去的,字體很大,歪歪扭扭,應該是摸黑寫的。秦向陽認定字跡來自章猛。他記得很清楚,他到醫務室找章猛談話時,床頭的牆上什麼痕跡也沒有。
醫務室的監控證實了他的判斷。紅外監控顯示,章猛半夜時分翻身坐起,靠著牆發了半天呆,隨後在牆上寫起來。寫完後他還貼近牆面,試圖辨認。之後他未再猶豫,一把扯下頭上的繃帶,朝門口走去。
「放過我老婆孩子。」——這是章猛的遺言。問題來了,章猛為何自殺?又為何留下這句遺言?
有個事實顯而易見:數次審訊下來,章猛對老闆的身份隻字未提。按說,「原則性」這麼強的人,既不會招致老闆的擔心,更沒有用自殺保守秘密的理由。秦向陽幾乎立刻斷定,章猛的心理狀態一定發生了問題,而這個問題一定跟沈傲打人事件有直接關聯。他斷定沈傲撒謊了,後者一定跟章猛說過什麼。他只是還無法理解,章猛為何也一口咬定,沈傲什麼也沒說。
看守所禁閉室,秦向陽再次面對沈傲。這一次,他沒拿水,也沒解開對方的手銬,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沈傲跟他對視了一會兒,趕緊把目光移開。「你到底跟章猛說了什麼?不交代,別想離開這個屋!」沈傲沉默,上下打量秦向陽,試圖解讀對方的心理語言。秦向陽很想打人,他努力忍住,大聲說:「章猛死了!你滿意了?」「啥玩意兒?」沈傲身子晃動,差點連椅子一塊摔倒,他努力平衡住身體,驚道,「怎麼可能?」秦向陽掏出手機,找到章猛自殺現場的照片,在沈傲面前晃了晃。沈傲頹然地靠向椅背,整個人像被刺破的氣球。
過了半天,他抬起頭小聲問:「能給我根煙嗎?」秦向陽嘆了口氣,幫沈傲打開了一隻銬子,拿出煙遞過去。沈傲的眼睛半開半合,顯得很沒精神。他慢慢地抽了半根煙,搖著頭說道:「事情不該這個樣子!」秦向陽一把奪下沈傲的煙,扔到腳下狠狠地踩滅了。「唉!」沈傲苦笑了一下,說,「他不該自殺!按理說,他應該跟你交代更多隱情才對!」「你威脅他了?」秦向陽聽出了對方的話外之音。
「是的!」沈傲揉了揉鼻子,說,「我確實說了一句話。我對他說:『有人叫我弄死你!你躲過今天,躲不過明天!』」
「為什麼不早說!」秦向陽吼道。沈傲眨了眨眼,語氣很無辜:「急什麼你?我本以為他很快就會找你,主動交代!他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怎麼進的看守所。我藉故襲擊了他,然後留給他那句話。為什麼?我就是想讓他以為,老闆派我來滅口!他知道老闆的身份。老闆怎麼想?老闆一定不放心。你章猛初一不交代,不表示十五不交代!所以,我故意演了那麼一場戲,其實完全契合章猛的心理!我是在幫你!」
「操!」秦向陽明白了沈傲的邏輯。
這小子哪裡是衝動?他進看守所果然有所圖。他為的就是接近章猛,發動突然襲擊。他早料到襲擊會被制止,然後故意留給章猛那麼一句話,讓章猛擔驚受怕。沈傲的邏輯沒有錯。站在章猛的立場,他一定認為襲擊他的人,是老闆派來的,這說明老闆不信任他了。如此一來,章猛接下來的最優選擇,自然是出賣老闆。
可是章猛卻選擇了自殺!這出乎所有人預料,包括沈傲。「你怎麼知道案情進展?怎麼知道章猛背後有個老闆?」秦向陽問完,覺得自己問了個白痴問題。不用說,一定又是李文璧告訴沈傲的。實際上隨著案情的進展,他沒有再向李文璧透露過多,但是李文璧去過他辦公室,一起分析過試驗場涉及藥物的性質,而且經由韓楓聽說了不少內情。對!以李文璧的性格,事後
肯定還會向韓楓打聽……「為什麼這樣做?值得嗎?」
沈傲和李文璧最初的調查使試驗場案得以曝光。秦向陽能理解他們那種激情,也能理解沈傲的心態,他放不下奶奶的死,渴望查證真相。但事情發展到現在,他難以理解沈傲的做法。把自己送進看守所,試圖迫使章猛繼續交代,這未免遠遠超出正常人的責任範圍。
「不這麼做,你有辦法?」沈傲斜眼看著秦向陽。秦向陽被對方問笑了,他知道沈傲沒說實話。「我是學新聞的,就是渴望真相!愛信不信!」沈傲仰在椅子上,擺出一副
無所謂的樣子。
「渴望真相?」秦向陽忍無可忍,大聲說,「給老子坐正了!你他媽害了章猛!」
「大哥!你有邏輯嗎?正常來說他不但不會自殺,還會給你驚喜!」「可他已經死了!」
「他有沒有留下遺言、遺物之類的?」
秦向陽沒有回答。此刻,他已經捋順了章猛自殺的邏輯——正常來說,面對沈傲帶來的威脅,章猛應該出賣老闆。他不但沒有那麼做,反而選擇自殺,那麼只有一種解釋,章猛擔心老闆對他老婆孩子下手。換句話說,老闆早就做出了這種威脅,所以才放手讓章猛經營賭局。章猛不在了,那麼他老婆孩子所背負的威脅,也就不存在了。在章猛看來,沈傲這個「殺手」的出現,就是老闆在提醒他:要麼你章猛死,要麼你老婆孩子死。章猛做出了選擇。他早就說過,娶到邢愛娜,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虎毒不食子,他們的孩子還太小,生死面前,他沒的選。他之所以留下那句遺言,就是想把他的無奈告訴警方。或許在他臨死之前,他心裡想的,是盼著警方幫他復仇。
沈傲見秦向陽要走,連忙伸出兩根指頭比畫了一下。秦向陽把整包煙甩了過去。
看守所把章猛自殺的消息通知了家屬。直到見到屍體,邢愛娜才相信,一時間她悲痛難抑,暈了過去。她被警方送到家中,醒來後發現秦向陽和蘇曼寧坐在她家客廳。邢愛娜神情悲傷,什麼也不想說。
但是秦向陽不想等。他斟酌了一下,一句話打動了對方:「章猛是為你和孩子死的!」邢愛娜頓時止住抽泣,呆呆地望著秦向陽。秦向陽說:「他犯的事不小,實際上卻是為別人扛。」邢愛娜搖頭,她不想聽跟案子有關的事。秦向陽繼續說:「有人拿你和孩子威脅他。難道你不想對方接受懲罰?」「我有什麼辦法!」邢愛娜長吁短嘆。「五年前,也就是章猛負責忘川公司之前,他都做過什麼?你最好仔細回憶一下。」
「我不知道……我們結婚才兩年。」「他就從沒說起過去?」
邢愛娜想了半天,說:「我只知道他從前好賭。他說為了我,戒了!」「他有沒有提過曾扶生?」「曾扶生?」邢愛娜很納悶,她從未聽過這個名字。秦向陽堅信自己的判斷,一心想找到章猛和曾扶生之間的關係。針對章猛曾熱衷於賭博的情況,他連夜帶人趕往章猛老家,走訪了章猛和章
烈的親朋好友以及同學,還原了一段往事。章猛好賭,最愛詐金花,他的賭齡很長,能上溯到中學時代。那時候沒錢,他就和人賭伏地挺身,最多的時候,他欠下十幾萬個伏地挺身。六年前,章猛好不容易攢了一筆小錢,在省城搞了個水果攤。同年,章烈從省散打隊離開,前往省城找章猛。章烈有些積蓄,他尋思夥同章猛一塊做生意。未料想,他跟著章猛很快染上了賭博惡習。賭博來錢快,輸錢更快。不到三個月工夫,他倆輸了個底朝天。於是章烈就不停地抱怨,說章猛害得他把老本都輸光了。為翻本,更為挽回臉面,章猛回到老家,把父親給他攢了半輩子的彩禮錢誆到手,返城再戰。後
來,彩禮錢也輸光了,無奈之下,堂兄弟兩人鋌而走險,嘗試借高利貸。章猛和章烈總共欠下多少高利貸,沒人說得清。但是很多人至今還記得,當
年有人找到他們老家逼債的情景。說是去了好幾輛車,一群小青年拿著棍棒,逼迫章猛和章烈的家人還錢,不還錢,就拆房子。逼債的第二次上門時,章猛父親當場昏死過去,不久後鬱鬱而終。章猛父親死後,再未見有人上門要帳,其間,章猛也一直沒敢回家。直到後來,人們聽說章猛和章烈成了能人,在省城干起了公司,早把所有的債務還清了。
分析這段往事,秦向陽很清楚,忘川公司的業務,是五年前開展的,而章猛、章烈欠下高額債務是六年前。
就本案所牽涉的時間點來看,六年前是什麼時候?2012年。那年春天,盧占山的醫館被燒,還燒死了一名叫陶定國的病人。那年冬天,盧占山的老伴兒莫名被綁架,因驚嚇致使心臟病發作,死在爛尾樓。很顯然,他們不可能在躲債期間,堂而皇之地開公司。也就是說,在開公司之前,章猛和章烈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麼事。這件事不但幫他們解決了債務,還解決了未來的出路。
那會是什麼事呢?警方無從查起。返回濱海的路上,秦向陽突然接到中隊長李天峰的電話。李天峰說,他查到了章烈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