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背叛者
2024-06-17 18:28:07
作者: 天下無侯
韓楓回來後,秦向陽把他叫到分局對面的有家飯莊。小包間裡,酒菜都上齊了。秦向陽坐在主位,表情沉靜。「這是搞哪一出?」韓楓走進包間,愣在原地。他注意到飯桌上就只有兩雙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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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向陽招呼他坐下。韓楓早餓了,但沒抓筷子。他慢吞吞地坐下,心裡犯糊塗。他很清楚,辦案期間,隊長很少喝酒。就算請客,也輪不到請他。「師父,你怎麼了?」他試探著問。秦向陽慢悠悠地倒上兩杯酒,端起一杯遞給韓楓:「辛苦了!」
「啊?」韓楓撓了撓頭,慌裡慌張地舉起酒杯,「不辛苦!就是那個陸濤,直接把人帶走,把我們晾在一邊,很不尊重人!」秦向陽微微一笑:「專案組合法問訊,沒問題!」「我們也是專案組的,有區別嗎?」秦向陽沒有解釋,一仰頭把酒喝了。韓楓跟著喝完,忙搶過酒瓶,把酒滿上。「你是江海潮的人吧?」秦向陽突然開口道。「嗯?」韓楓臉色微變,舉著酒瓶的手僵在半空。
秦向陽輕輕嘆了口氣:「你應該是江海潮安排進分局的吧?你欠他人情。案發後,他拾起那份人情,叫你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查到什麼蛛絲馬跡,你立即向他匯報。我很了解他的心態。他是官二代,他父親在省委,位高權重,他壓力很大,想干出成績證明自己!這幾年他沒辦過像樣的大案,他一定認為自己只是缺乏機會!404案一出來,對他來說機會來了!正好,案發後丁副局長迫於上級壓力,提議搞專案組。針對案子的管轄權,丁誠詢問意見時,臥虎分局的霍大彪在會上旁敲側擊,江海潮呢,就半推半就……霍隊跟江隊走得近,他其實也不是針對我,他就是想迎合江隊,使專案組的成立更合理一些。唉!我又不是真糊塗,我是不在乎。除了破案,我都不在乎。」
韓楓慢慢地放下酒瓶,頭垂了下去。
秦向陽點上煙,繼續說:「只是我沒想到,江海潮設法把我排擠出了專案組。理由很簡單,他想證明自己,獨攬功勞!他對盧平安和謝斌斌搞過疲勞審訊,這事你應該不知道。現在想來,那還是他有意為之。他早就想好了,事後推到我身上來。他也早就料到,丁誠會採納他的意見。他更料到,就算我背上內部處分,徐局也不允許我放棄404案!如此一來,你的作用就出來了。江海潮!唉!他是個做官的料,他把頭腦都用在暗處了!」
韓楓使勁咽下一口吐沫,嘴唇翕動。「小伙子,你演技太差了,連李文璧都比不上!她以前協助我辦過案,你不知道吧?」秦向陽取出煙遞給韓楓,繼續道,「也許是你沉不住氣,也許,是江海潮太心急,你不得不把最新情況立即向他反饋!」
「我……他……」韓楓囁嚅著,臉紅了。「想說什麼就說!要像個男人!」秦向陽訓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韓楓悶聲問。「盧占山和畢盛提供的線索,揪出了侯三,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事後在樓道上,我對你說,『侯三進過盧平安家!我去看守所了解情況』。後來我從看守所去市局匯報,剛到市局門口,陸濤就把侯三抓回來了!我是從那時起疑的,事後還特意問過江海潮。他說——侯三臥室有張新床墊閒置不用,他是從這上頭發現了破綻,又找到了侯三搬床墊的監控,以及家居用品店的送貨地址——江海潮這個解釋角度非常好,我也沒注意過床墊的細節。他如果真有那個能力,我會由衷地佩服他!」
韓楓嘆了口氣。「李天峰手上有份名單,統計了案發當天進出五號樓的所有人。他第一次帶隊對五號樓住戶全面排查時,本來有機會查到謝斌斌,當時他剛到樓下,陸濤已經帶著謝斌斌從樓內出來。他只好按我的要求,去查一個把車屁股停歪了的租住戶,侯三。我想,李天峰的行動軌跡和名單,就是你透露給江海潮的吧?」
「是。」韓楓承認了。「後續的我就不想說了。」秦向陽搖了搖頭。
「你這邊的線索,我全都匯報了!」韓楓使勁呼出一口氣,說,「盧占山通過開鎖師傅畢盛,發現了侯三和林小寶;章猛、章烈的生死賭局;試驗場案的一切,以及你指向曾扶生的結論;今天查到的結果……一切的一切,我都匯報給江海潮了!」
「這就是你天天黏在我身邊的原因!」秦向陽苦笑。「不!不!」韓楓擺手道,「我跟著你,也是為了學東西!」秦向陽點點頭,嘆道:「我不否認你的上進心!抓章猛時,你的拼勁我都看到了!可是你跟江海潮一樣,機靈有餘,沉不住氣!李天峰或許不如你,可他漸漸沉穩下來。所以我讓他干中隊長,有意鍛鍊他。他慢慢地也能獨當一面了!」
韓楓慚愧地低下頭去。緩了半天,他慢慢述說了跟江海潮認識的經過。
畢業時,應學校的邀請,江海潮去警校挑人。幾輪比試下來,韓楓表現都不錯,但江海潮還是把他從最後的實習名單上劃掉了。
得知消息,韓楓連續幾天失眠。他不甘心就此到街道派出所實習,就做了個對他來說大膽的決定,帶上禮物到市局找江海潮。
當時韓楓穿著便服。江海潮根本沒認出來他是誰。
他自報家門,勇敢地問江海潮,為什麼自己各項評比都很優秀,卻棄而不用。
江海潮笑了。他沒直說,只是拿出選定的實習人員檔案,叫韓楓一一過目。韓楓很機靈,看了一遍就明白了。選定的那些人,個個身形高大,英朗威武。而他呢,體形瘦弱,眼睛小小,門牙很大。說白了,就是江海潮嫌他顏值低。
韓楓氣血上涌,感覺自己受到了輕視,說選人不能只看外表,咬著牙發誓,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想當個刑警。他情真意切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跡,只差下跪了。
江海潮動搖了。他聯想到自己的窘境,上任兩年來,沒偵辦過像樣的大案,然後思路自然飄到了棲鳳分局的明日之星——秦向陽身上。
由此,他心念一動:不如就此培養一個心腹,把韓楓安排到秦向陽身邊,叫他觀察秦向陽的辦案思路,寫成心得並及時匯報。
可以說,江海潮當時的心態是研究秦向陽。也許表述為「學習」更確切,但他不承認。
對韓楓來說,那當然是天大的好事。既當上了刑警,又能跟著大名鼎鼎的秦隊長學習。他樂於領受向江海潮的匯報任務,他明白那意味著自己將成為江海潮信任的人。
江海潮和韓楓,一個因官二代身份帶來的職業壓力,對秦向陽起了嫉妒之心;一個因顏值太低難以圓夢,對江海潮有了唯命是從之意,從此兩人之間有了一條看不見的連線。直到404案發生,江海潮突然意識到韓楓另有妙用,這條連線的性質就跟著變了。
韓楓講述完,突然站起,一口氣喝完杯中酒,苦笑道:「師父,這算告別酒對吧?宣布吧!我認了!沒想到是這個結局!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師父了!」
秦向陽把韓楓按到座位上,說:「老老實實幹吧!別想那麼多!」「你不開除我?」韓楓愣住。
「你沒違反條例,為什麼開除你?」秦向陽笑了笑。「可是……」韓楓眨著小眼睛,一時無所適從。「別說了!我理解你,更理解江海潮的心情。他身上那層殼太重,要是拋不
開,只會越來越累,跟破不破大案要案,關係不大!」「那我以後……」
「再看吧,我也不確定案子後續的發展!有必要的話,後續線索,你還是要提供給他!」說著他嘆了口氣,「同吃一碗飯,為何就不能勁往一處使呢?」
這次秦向陽喝了不少,不過他始終保持清醒。躺在辦公室的沙發床上,他琢磨起來:通過韓楓,江海潮掌握了試驗場案的所有細節。好在江海潮並不傻,沒有急於正面對曾扶生展開調查。他判斷江海潮在等,等他進一步的調查,等關鍵證據。
他想起前幾天見到江海潮的情形。表面看起來,對方對秦向陽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實際上卻門清。他連連感嘆,第一次體會到了人事方面所帶來的疲憊。那種疲憊比案情更令人無奈。
第二天一早,秦向陽抖擻精神,趕往雲門巷。他去得太早,老孟家扒蹄尚未營業。他在周圍慢慢轉了一圈。
早上的雲門巷也很熱鬧,各色早點熱氣騰騰,勾引著人們沉睡了一夜的饞蟲。
整條巷子南北走向,有一千多米長。除了沿街遍布的小攤販,巷子兩側幾乎全是飲食店鋪。他仔細觀察過了,除了幾家私營小超市之外,幾乎所有店面都未安裝攝像頭。這一點也不奇怪,沒有食客習慣面對著攝像頭吃飯。至於店鋪門口,整條巷子都不能占道停車,自然也就沒必要裝探頭了。這對調查極為不利。雲門巷有不少店鋪通宵營業,尤其是燒烤攤。據說幾年前,曾有小偷打雲門巷店鋪的主意,不料被過往行人抓了個正著。打那以後,再未聽說雲門巷招賊。
上午九點半,老孟家扒蹄開門了。等到十點鐘,秦向陽進入店內,見到了店主孟凡丘。他需要親自了解情況,
以便跟自己掌握的線索串聯起來。
老孟五十多歲,體胖,兩個眼袋又大又黑。看來昨夜,陸濤一定把他折騰到很晚才罷休。
又一個警察上門,孟凡丘實在煩透了。他耐著性子,把秦向陽引進休息室。「昨天才來了兩撥人,怎麼又來了?那位姓陸的警官,跟我耗到半夜兩
點!」孟凡丘沒好氣地抱怨。「職責所在,請您諒解!」秦向陽不想過多解釋,繼而掏出了宋猜的照片。「有啥子問的嘛!」孟凡丘暴露了鄉音,「我不認識他!他在這兒吃過兩次
飯,完事付現金、不找零,就這麼點事兒!」秦向陽點點頭,給對方敬上煙,問:「詳細說說4月3日晚上的情況。」
孟凡丘點上煙,嘆了口氣,道:「我們查過帳單。那晚他是八點多來的,點了一份扒蹄、倆小菜,還上了瓶二鍋頭。那晚他喝多了,好像九點多離開的!」
「喝多了?他一個人?」「對頭。」「你怎麼知道他喝多了?」
孟凡丘說:「有個人進來,把他扶走了。」難道宋猜有同夥?秦向陽忍住心中的詫異,忙問:「那個人什麼樣?」
孟凡丘無奈道:「我當時就在這屋玩手機……要不你問服務員吧?唉!問了也是白問!他們說,就只記得那人拎著個頭盔,黑色的。他們以為對方是摩的司機,或者是那位客人的朋友。昨晚在市局,就是這麼講的!」
「拎著頭盔?樣貌、身形呢?穿什麼衣服?進屋後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根本沒人注意!店裡成天人來人往,就算是昨天的客人,我也未必說得清
長相,您就別難為我們了!」孟凡丘悶頭抽菸,再也不吭聲了。
秦向陽無奈,只好找到相關服務員又問了一遍。對方所言,跟孟凡丘大差不離。
問訊完,秦向陽回到車內很是納悶,他不理解宋猜的行為。4月4日是行動
日,宋猜怎會在前一晚喝多呢?他就不怕誤事?除非宋猜沒有提前得到通知,要在4月4日動手。
細想之下,那幾乎不可能。在秦向陽的邏輯里,章猛或者章烈替曾扶生出頭,跟殺手直接聯絡。行動時間至關重要。而章猛在4月3日晚,一定通過其妻邢愛娜和樊琳的聊天記錄,獲知了盧平安出差的具體時間,而後以某種方式通知宋猜。
就是說,最有理由接走宋猜的人,是章猛或章烈,可事實上,那晚章猛待在家中,而章烈飯後一直在健身。
那人到底是誰?為何不把宋猜送回酒店?難道是擔心攝像頭拍下影像?沒回酒店,他們到底去了哪兒?
疑問越想越多,秦向陽乾脆打消了念頭,開車前往盧占山住處,找盧平安詳談。
再次見到秦向陽,盧平安顯得格外熱情。秦向陽單刀直入,告訴對方,樊琳的案子比想像的還要複雜。「沒有進展?」盧平安皺眉問。秦向陽未做回答,問:「你上次出差的決定是什麼時候做出的?」「出差?4月3日中午,有個東北的藥商給我發了個邀請,說有一批質量不錯
的高麗參。我剛好缺那玩意兒,就定下了行程。」盧平安不停地眨眼,「聊天內容應該還存在微信里,為什麼問這個?」
秦向陽不答反問:「你4月4日中午出差,都有誰知道?」「能有誰?也就是樊琳。」
「確定?」盧平安鄭重點頭。
「你中藥店的店員呢?」秦向陽提醒對方。「我沒店員!」盧平安笑著回答,「我不在時,我爸幫忙看店!哦,他也曉
得我要出差。」盧平安的證言沒有異常情況。
秦向陽心中頗為失望,隨即道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想了解你和樊琳的認識過程。」
「為什麼?」秦向陽並未解釋,靜待對方說下去。
「好吧!其實,我們是一見鍾情。」盧平安慢慢陷入回憶。三年前的夏天,盧平安前往四川訂購一批優質附子。像往常一樣,下了火車
後,他改乘客車趕往目的地。
車行至半途,盧平安昏昏欲睡,突然被人喚醒:「你錢包被偷了!還有手機!」
叫醒他的是個漂亮女孩,就坐在他內側。睡前,那個座位是空的,他不知道女孩什麼時候上的車。
當時小偷剛剛下車。盧平安趕緊叫司機停車,誰知司機並不配合。
車內乘客只顧看熱鬧,並無一人幫腔。此時,女孩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她說司機再不停車就報警,到時候耽誤一天時間,司機別想賺錢。
司機這才停車。盧平安衝下車去追,可是小偷早不見了蹤影。盧平安沮喪地站在原地,這才
意識到把行李給忘在了車上。那是一段山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盧平安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有人叫了他
一聲。
「喂!你的行李!」盧平安回過頭,見剛才那位女孩正吃力地拎著他的行李,站在遠處笑吟吟地
望著他。
餘暉籠罩著女孩全身。那刻,盧平安醉了。那女孩就是樊琳。
「樊琳當時剛畢業,跑去四川旅遊。那晚我們邊走邊聊,走了十幾公里山路,才找到一個鎮子。我身份證丟失不能買票,第二天她又陪我去派出所做證,
開身份證明文件,還借給我五千塊錢。回到濱海後,我們聯絡便頻繁起來……」說到最後,盧平安感嘆道,「其實樊琳本質上並不壞!」他忍不住想起樊琳出軌的畫面,心中一陣絞痛,臉色變得蠟黃。
「這麼說,你們結識於一場偶遇,而後閃婚?」秦向陽總結道。「閃婚?那一切都很自然!」盧平安糾正對方,「其實我和樊琳是一類人,
跟著感覺走的那一類,不會瞻前顧後考慮太多!」秦向陽微微一笑,問:「你有先天性心臟病,婚前有沒有告訴她?」「當然!」盧平安道,「我和她有婚前性行為。我明確跟她講過我的身體狀
況並言明病理複雜,不能保證性生活質量。只是,後來的事實遠比我們當時的心理準備更嚴重!」
秦向陽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問:「你真的了解樊琳嗎?」盧平安遲疑片刻,做了肯定的回答。
「我看未必!」秦向陽說出了事實,「大學時,樊琳就追求過高的物質生活,並因此被包養過!也許『包養』這個說法並不準確,但一定很接近真實情況。換句話說,她是很野的那類女孩,可是在她的班級內,她卻是結婚最早的一個。對此,她的同學都無比意外!」
盧平安被這話驚呆了。他想質疑,可是話出自刑警之口,他知道對方一定有所依憑。
「也就是說,你和樊琳的婚姻違背一個最基本的邏輯。照正常推理來說,樊琳不會那麼早結婚,就算嫁人,也會精挑細選。偶遇和浪漫?我覺得那和她無關,她是個現實的女孩!」
「我明白你的邏輯,但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個普通人,她對我能有什麼企圖?」盧平安搓著雙手,坐臥不安。
「反常之處必有妖!」秦向陽心中已有了判斷。他叫盧平安一塊前往大魏豪庭,他要去檢查樊琳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