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滅口

2024-06-17 18:28:04 作者: 天下無侯

  經過謝饕饕、侯三、林小寶三人的努力,江海潮終於得到了兇手的畫像。

  畫像中的男人,膚色晦暗,鼻翼很寬,鼻樑有點扁,但是眼窩較深,視覺上又把鼻樑凸顯了出來,給人的第一個感覺,不太像中國人,至少,不像漢族人。他方臉,左臉頰後側靠近耳朵的位置,有道斜著的疤,一直延伸到頸部,長度約為三厘米。他本是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但是作為通緝令面部畫像來說,沒必要體現這個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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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案組早有定論,行動當日,兇手從北門出了小區後,右拐,進而不知所終。要麼他找機會換了裝,要麼就是在小區和最近的路面監控之間,兇手有個落腳點。由於缺乏兇手體貌特徵,之前對小區附近的走訪和搜索,均未見成效。現在有了畫像,新一輪的搜捕將重新開始。一夜之間,通緝令就遍布濱海的大街小巷。

  江海潮命人重新檢查監控,很快發現了新情況。大魏豪庭門衛監控及小區內部監控顯示,在案發前五天,也就是3月31日17:51,兇手曾到過小區,並進入過五號樓。他穿著件紅色連帽衫,但沒戴帽子,面部特徵跟通緝令畫像完全相符。

  這個發現令江海潮極為興奮,證明了侯三等人的畫像是靠譜的。為此,江海潮把三名證人全放了,但是禁止他們離開濱海。出了公安局後,侯三第一時間搬家,遠離那個是非之地。監控顯示,那人在小區逗留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從小區北門進入,又從北門步行離開,轉而右行。江海潮判斷,那應是事前踩點,而且那個時間點是有選擇的。下午六點左右,小區出入人流大,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那個時候踩點,很難引起外人的注意。

  這是個令人振奮的發現。兇手行動的終點是大魏豪庭,那起點呢?江海潮立即調取道路監控。大魏豪庭北門外東西路段叫金華路,小區坐落在路段中間。以小區北門為坐標,向東大約一千米,向西大約七百米,各有一個十字路口,設有完備的路面監控。既然兇手離開小區後右行,那麼金華路東段就是兇手來的方向。但謹慎起見,江海潮調取了東西兩個方向十字路口的監控。

  可是,東西兩個方向的監控中,都沒找到兇手的步行影像。顯然,對方要麼就近居住,要麼有交通工具,還可能乘坐公交或計程車。

  半天之後,兇手就近居住的可能性,被徹底排除。江海潮安排了三個派出所的警力,以大魏豪庭北門為坐標,把金華路向東一千米,向西七百米,這個封閉區域所有的住戶、商戶,大小酒店、賓館,徹底排查了兩遍,沒有任何發現。

  監控排查組的工作同時進行。他們預設了一個時間點,3月31日17:30。進而把17:30—17:50這個時段內,所有進入上述封閉區域的計程車先統計出來。

  從經驗上看,這個時段的設定是合理的。兇手於17:51由大魏豪庭北門進入小區,這是個坐標時間。他下了交通工具然後走到小區北門,也要花時間。警方前推了二十分鐘,作為一個時間段,應該是很富餘了,除非兇手離開交通工具之後,沒有直接前往目的地。

  統計結果非常具體:二十分鐘時段內(大約六個紅綠燈的時間),由金華路東段十字路口監控進入封閉區域的計程車,總共三十二輛,由西段十字路口監控進入封閉區域的計程車,總共二十九輛。江海潮進而以這六十一輛計程車為目標,展開調查。

  除了一位車主跑長途去了外地,其他所有車主均被找到,但結果很不樂觀。面對兇手的畫像和監控影像截圖,司機們大多表示沒印象,少數語氣含糊,說記不清了。江海潮理解,畢竟事情已過去兩周,要想得到精確記憶,實在是強人所難。好在目標計程車都裝有行車記錄儀,這又點燃了江海潮的希望。

  警方重新組織人手,甄別行車記錄儀影像。結果又是一無所獲。江海潮不死心,特意叮囑陸濤,別放過跑長途的那輛計程車。

  緊接著,電動車、單車、摩托車統統進入影像排查範圍,這個難度很大,因為很多人騎這類交通工具時,習慣戴口罩。這項工作進行到當天晚上,同樣沒有收穫。

  所有交通工具,只剩私家車和公交車。現在多數公交車門口,也有攝像頭,但乘客密集,排查難度極大。相比之下,那個時段的私家車目標數量太多,排查就更困難,短時間內難有作為。

  一天一夜的排查過後,江海潮雙手抱頭,雙腿伸直,疲憊地靠在辦公椅上。他很憤怒。怎會這樣?好不容易得到了兇手面部特徵,還找到了踩點畫面,怎麼排查起

  來竟如此艱難!放棄?不可能!

  他洗了把冷水臉,重新聚焦思維,很快想到一件事。不管兇手動機是什麼,又如何踩點,行動時間才是最重要的。盧平安是4月4日1230左右離家前往高鐵站的。隨後,兇手於當日1552進入小區,潛入1102室行兇,隨後嫁禍盧平安。這個過程,盧平安外出是最重要的契機。理由很簡單,那次出差前,盧平安在家待了整整兩個月。換言之,盧平安不出差,命案就不會發生。可是,兇手又是如何得知盧平安出差的時間點呢?

  之前盧平安是本案重大嫌疑人,這個疑問本不存在。現在找到了真兇影像,這個問題就冒出來了。

  細想之下,有兩個可能:

  一、兇手了解盧平安,知道對方不定期出差。案發前每天前往目標小區觀察,以確認盧平安的出差時間。

  這個可能被江海潮立即否認。監控證據極為明確,兇手只進行了一次踩點。

  案發當天中午,盧平安和樊琳吵架後,提著行李箱,從小區北門乘坐計程車離開。大魏豪庭有南北兩個出入口。即使兇手每天守在附近,也根本無法提前獲知即時信息。退一步,假設兇手每天守在小區附近,只為等待盧平安出差的時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二、兇手有信息渠道。而掌握盧平安出差信息的,除了盧平安本人,就只有樊琳。

  難道樊琳跟兇手有關聯?看起來更不可能,樊琳是被害人,怎麼可能私通兇手?要解釋這一點,還有兩個可能要麼兇手掌握盧平安的手機訂票信息;要麼兇手對樊琳有所了解,以鄧利群或者曾緯去跟樊琳約會,作為行動時間的依據。分析起來,這兩種可能之中,後者更為靠譜。就是說,兇手暗中關注樊琳的約會者。那麼,他更關注誰呢?鄧利群,還是曾緯?應該是鄧利群。因為曾緯去約會,源於鄧利群遇到了意外而無法赴約。

  想來想去,江海潮的關注點再次回到鄧利群身上。他很快決定,再圍繞鄧利群為基點,排查監控。

  江海潮得到兇手畫像及踩點畫面之後,市局副局長丁誠第一時間,把相關資料發給了秦向陽,並要求對方不能放鬆對404案的偵查。

  儘管口頭上,秦向陽沒給予丁誠肯定的答覆,他還是第一時間對資料進行了分析。

  跟江海潮一樣,他也想到了那個疑點:兇手是如何得知盧平安出差的時間點呢?羅列了幾種可能之後,他的思維也在樊琳身上卡了殼。

  兇手會不會通過樊琳獲知相關信息?看起來,不可能!樊琳是被害人,怎麼可能害自己?但是如果間接獲取呢?秦向陽也想到了鄧利群。

  他知道,江海潮針對監控的排查,很快就會轉移到鄧利群身上。除了鄧利群,還有沒有別的可能?每個邏輯的卡殼,背後都意味著突破。

  秦向陽叫韓楓把樊琳的所有資料整理好。在等待的間隙,他意識到,關於樊琳他之前一定忽略了什麼。

  很快,他想到了樊琳的手機。在此前的調查當中,他調閱過樊琳的通話記錄,但當時他僅關注案發前,樊琳打給鄧利群和曾緯的電話,並未考慮其他可能。念及此,他再次找到那份通話記錄的備份,細細瀏覽。

  案發前一天,也就是4月3日晚間,樊琳有過兩次通話。秦向陽很快查證了那兩個電話對應的號碼歸屬地,一個在濱海市下轄的清河縣,也就是樊琳的老家,一個在濱海當地。經技術人員核實,清河縣的電話號碼為樊琳姐姐樊青梅所有。秦向陽立刻聯絡清河城郊派出所,派出片警找到樊青梅了解情況。

  樊青梅說,樊琳打那個電話,為的是清明節上墳一事,並未提及盧平安出差的情況。跟往年一樣,她要是不回家祭祀,就提前電話通知。

  另一個電話,是樊琳的大學同學打的。那人叫周淼,跟樊琳關係不錯,畢業後三年一直有聯繫。秦向陽又安排相關派出所的人找到周淼。

  周淼說,她預產期臨近,知道樊琳在不少醫院都有熟人,就委託對方從中幫忙,給她省點錢。樊琳當時一口答應了,但是也沒提盧平安要出差的事宜。

  秦向陽把周淼的聯繫方式記在備忘錄上。他想找時間親自跟周淼談談,挖一挖樊琳的過去。

  電話沒問題,他又想到了微信。可是,樊琳的手機已經移交給市局物證室,明面兒上,他已經不屬於專案組了,不便再接觸物證,除非直接找丁誠。

  他不想找丁誠,想來想去,給蘇曼寧打了個電話。蘇曼寧對他背著處分一事一無所知,問他為何不自己去。他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蘇曼寧嘴上說著不干,半小時後就把樊琳的微信聊

  天記錄,發到了他的電腦上。謝過蘇曼寧,他把注意力轉移到電腦上。這一次,他很快發現了異常。

  樊琳的好友中,有個人叫「來日方長」,看性別是個女的。她們的對話中,提到了令秦向陽關注的信息。對話時間,是4月3日2000—2010。

  樊琳問來日方長:親愛的,明晚出來吃飯?來日方長:你老公天天宅在家,你有空出來吃飯?

  樊琳說:哈哈!他明天出差!來日方長:哦?看把你高興的,你肯定是憋壞了!樊琳:嘻嘻!約不約?

  來日方長:行!樊琳:乾脆叫你老公一塊來吧!來日方長:為什麼?

  樊琳:你不是說,你老公的公司做公益,每個月都消耗大量的中藥嗎?盧平安向來本分,他藥店的貨就很靠譜,我給你老公灌灌迷魂湯,叫他給我家藥店也出出貨!沒毛病吧!

  來日方長:你倆不是鬧離婚嗎?還幫盧平安出貨?樊琳:這不還沒離嗎?算我最後幫他一次!來日方長:是幫你自己吧?上次的離婚協議,人家都不簽字,嫌你提的條件

  太高。

  樊琳:呸!我還嫌他不中用呢!來日方長:……藥的事,我不清楚,總之你別抱多大希望。樊琳:怎麼?這點忙不幫?算了,無所謂!來日方長:好吧!明天見!

  看完這段對話,秦向陽大驚。案子剛發生時,這段內容對警方來說並無多大意義,但是現在看來,意義就不同了。

  從對話內容看,這個「來日方長」的老公,經營著一家涉及公益的公司,而且每個月都消耗大量的中藥,難道……

  他趕緊叫技術人員查證「來日方長」的真實身份。結果很快出來了:那人叫邢愛娜,二十九歲,跟樊琳在同一家醫藥器材公司

  干銷售。不出秦向陽所料,這個邢愛娜居然是章猛的老婆。章猛?秦向陽順著既有的邏輯想:這就對了!章猛是試驗場案的關鍵人物,

  現在他又和404案聯繫上了。之所以如此,全部取決於試驗場背後的組織者,章猛只是表面上獨當一面的馬仔!組織者的身份還神秘嗎?不!一定是曾扶生!

  他執著於對癌症廣譜療法的研究,以公益為幌子組織賭局,又以賭局為幌子,操縱試驗場,這事已經五年有餘。恰恰是三年前,盧占山先後治好了包括其本人在內的八名癌症患者,更讓曾扶生見識到了古方奇藥的威力,從而進一步激發了他獲取古方奇藥的決心。

  如此一來,他苦心設計了這場殺局——曾扶生顯然對樊琳和盧平安非常了解,他至少很清楚一點,盧平安一旦出差,樊琳便會迫不及待地約情人上門。照事實來說,章猛的老婆跟樊琳既是同事,又是閨密,有這層關係,曾扶生獲取相關信息便不足為奇了。在此基礎上,他雇用謝饕饕事先潛入盧平安家的臥室,充當殺人現場目擊者,同時又派出殺手行兇(殺手是雇用的還是曾扶生直接委派的,尚無從判斷),以達到嫁禍盧平安的目的!這樣一來,盧平安在車站所收到的「你老婆在家偷情」的字條,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當盧平安氣急敗壞地返回家中,便順理成章被栽贓成殺人兇手——只不過這個看似完美的計劃卻遭逢意外,鄧利群因故未能赴約,曾緯成為替補,結果卻命喪當場。之後,曾扶生藉機「控制」現場目擊者謝饕饕,去脅迫盧占山交出古方奇藥。照常理來說,曾扶生此舉,勢在必得!豈料,盧占山「偶遇」開鎖師傅畢盛,使得侯三和林小寶暴露出來,導致謝饕饕失去了價值。由此,曾扶生功虧一簣,賠了曾緯又折兵!

  秦向陽自認,這是一條完美的邏輯鏈,但還是有幾處疑點:一、早在三年前,曾扶生就見識了古方奇藥的威力,為何直到三年後才實施

  這勢在必得的計劃?他就那麼沉得住氣?二、殺手入室行兇,把握的時間點為何那麼精準?難道他還有同夥,跟蹤了

  鄧利群?

  三、生死賭局的勾當敗露,章猛、章烈立馬逃走一事,就證明賭局背後還有更為黑暗的牽連,只是剛抓住章猛時,沒人意識到這一點。但是,曾扶生為何那麼信任章猛?事實也證明,章猛的嘴的確很牢靠,關於幕後組織者,他未吐露半個字。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特殊關係?還是說,章猛有把柄握在曾扶生手中?

  邏輯完美,疑點重重,而證據呢?零。

  怎樣才能揪出那個黑心商人?章猛拒不交代,章烈外逃不見蹤影,具有指向性的資金鍊不存在,殺手身份

  未知,人更是杳無音信——一切通往目的地的途徑,似乎都被堵上了。秦向陽叼著煙,凝神望向遠處,紋絲不動。那支煙已燃到了盡頭,菸灰卻還

  保持整根煙的形狀,一點也沒有斷裂,直到他心裡慢慢湧出幾個調查方向,吧嗒一聲,菸灰散了。

  連日來,棲鳳分局的中隊長李天峰,並未放棄對章烈的追捕。只是,對方在抓捕章猛的過程中,跳下高架橋,手機被淹,無法定位,此後不見蹤影。

  高架橋一帶屬於城東開發區,周邊除了樓盤,還有一些待拆遷村莊。這些天,他攜帶章烈的照片,搜遍了開發區一帶,還是毫無線索。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在河裡找到了章猛的手機。那個手機涉及章猛的賭博會員群是重要證據,但是手機被泡壞了,能不能修復成功還是未知數。

  這天正逢周末,天氣陰沉,高架橋下的河邊到處是釣魚人。午後,警方突然接到報警,有人在那條河邊發現一具沉屍。接到消息,李天

  峰立即帶人前往。行車途中,他暗自思忖:死者難道是章烈?他們趕到時,屍體已被派出所的人弄上河岸。

  那具屍體身上找不到任何證件,全身上下高度腐爛,難以辨別樣貌,一定是經過多日浸泡。法醫吳鵬蹲在旁邊,連連搖頭,難以判斷死亡時間。

  他繼續檢查,發現屍體四肢上分別綁著沙袋。他戴上手套,隨手抓起一個沙袋掂了掂。分量不輕,每個沙袋大概五公斤。

  吳鵬判斷,屍體沉在河底,而且其初始位置,應該離河岸較遠,否則早該被人發現了。前些日子,清明時節陰雨較多,河水涌動,導致屍體發生了一定的移位,這才被一位釣魚愛好者的魚鉤,鉤到了衣服。

  屍體被帶回棲鳳分局,做進一步檢查。得知消息,秦向陽深感意外,他匆匆穿上防護服,一頭扎進解剖室,旁觀驗

  屍過程。

  晚飯後結果出來了。死者有腸胃炎,但無任何中毒跡象,體表無外傷,致死原因為溺水。也就是說,有人通過外力在江水裡淹死了這個無名氏,隨後又綁縛沙袋,把屍體沉到江底。

  屍體身上綁縛的沙袋是普通的健身沙袋,帆布料都很陳舊,單個重量剛好五公斤。沙袋錶面的品牌標誌早就磨損了,又經多日浸泡,無法查證其可能的來源。跟屍體表面一樣,沙袋上也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指紋。

  經過屍檢,蘇曼寧和吳鵬一致認為,無名氏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十天前,也就是4月4日。但是屍體浸泡多日,他們無法給出更確切的時間。

  4月4日,正是大魏豪庭入室兇殺案的案發日。難道兩者有所關聯?這個並不精確的時間點,引起眾人無限遐想。

  很快,令人驚喜的結果出來了。死者身上本來有很多泥沙,解剖前要大致清洗,但是不能太徹底,以免破壞

  可能存在的證據。解剖完成,對屍體表面進一步清洗之後,吳鵬發現死者左臉頰後側,靠近耳朵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頸部,有道斜著的疤,長度三厘米多一點。

  秦向陽目睹了屍檢過程。吳鵬發現這點之後,秦向陽立刻想到了404案的兇手畫像。這個無名氏臉上的疤,不管是位置,還是長度(僅比畫像長一點),都跟畫

  像極為吻合。

  難道眼前的無名氏,就是404案兇手?他被滅口了?秦向陽幾乎不敢相信。

  死者面部腫脹難辨。他強忍心裡的不安,要求吳鵬用設備掃描死者顱骨,做人像還原。同時指派蘇曼寧出面,找來一位擅長面部還原的專家,進行協助。專家姓梁,在警察學院任教授。不出意外的話,二十四小時之內,就能掌握死者的本來面目。

  第二天天一亮,江海潮的車旋風般駛進棲鳳分局,同行的還有臥虎分局的隊長霍大彪。

  「聽說你們發現了一具可疑屍體?」見到秦向陽後,江海潮急切地問。

  「是的!浸泡了十天左右,腐爛嚴重,難以辨別。其左臉頰發現異常特徵,跟404案兇手畫像極為相似!」秦向陽匯報完,心裡卻十分納悶,這件事他還沒上報給市局,江海潮怎麼來得這麼快?

  「太好了!面部還原什麼時候出來?」江海潮語氣興奮。秦向陽據實相告。

  江海潮點點頭,道:「我從110指揮中心得到的消息。剛才正好路過你們分局,順便過來看看。」

  「巧了,我本打算做完面部還原再上報!」秦向陽微微一笑。時近中午。江海潮看了看表,不由分說,拉著秦向陽就往外走。「吃飯去!」霍大彪在後面推著秦向陽。秦向陽機械地邁著步子,心裡很無奈,卻不好發作。

  分局對面的有家飯莊,店面不大,菜餚還算地道。三人進去找了個包間落座。菜很快上好,霍大彪又點了幾瓶飲料。

  秦向陽暗自琢磨,看來江海潮是要賠罪,霍大彪呢,應該是和事佬。果然,江海潮倒上兩杯飲料,雙手端起一杯遞給秦向陽,然後舉起自己的杯

  子,說:「盧平安的事,是我錯!叫你替我背處分,更是錯上加錯!辦案期間不能飲酒,我以飲料代酒,向你道歉!」

  霍大彪適時插言:「領導那麼安排,也是為大局著想!案子還沒破,要是就把專案組組長給撤了,方方面面都不好看!我聽江隊說了,讓你背那個處分,也就走個形式!秦隊你大人大量,給個痛快話!」

  「我很想說無所謂,但就是不適應!」秦向陽直爽地對江海潮說,「你搞個雞巴的疲勞審訊?至於嗎?盧平安有先天性心臟病,萬一弄出事來,沒人背得了!」

  「江隊也是為了案子!」霍大彪繼續打圓場。「我錯了!」江海潮乾脆地說。霍大彪說:「話都說開了,翻篇翻篇!我看,咱乾脆換酒吧?完事就在分局

  等結果,屍體的面部還原今晚能出來吧?」

  「差不多!」秦向陽說。「那來點啤酒吧!」江海潮提議了,秦向陽也無心推辭。杯子裡換上啤酒,桌上的氣氛有模有樣了。江海潮對秦向陽說:「秦隊,案子的事,你還得多操心啊!」秦向陽笑道:「有霍隊幫你,你愁什麼?」霍大彪笑道:「我就是個打雜的!」「我一直關注404案。」秦向陽照實說。

  「那就好!」江海潮點點頭,突然道,「聽說,你最近在查賭?怎麼回事?」

  秦向陽想照實說,接著又改了主意。他現在的目標是曾扶生,但沒掌握任何證據。他擔心說出來之後,萬一通過

  江海潮傳到領導耳朵里,會帶來不必要的壓力。道理很簡單,曾扶生是本市知名企業家,他女兒曾帆正跟政法委書記孫登的兒子處對象。這時候案情要是擴散出去,秦向陽會非常被動。

  「證據不全,以後再說吧!」他打定了主意,把話題一帶而過。好在江海潮並未揪住話題不放。他提議接下來不談案子,專心放鬆一下。秦

  向陽這才慢慢放鬆了身心,緊接著,他感覺渾身充滿倦意。飯後,三人回到分局休息,靜待結果,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半,結果終於出來

  了:死者正是404案的兇手。此外,又在屍體右手臂上發現一個「卍」字符的文身。如此一來,毫無疑問——404案的兇手被滅口了!江海潮渾身發涼。不久前,他正千方百計尋找兇手行蹤,眼下,兇手卻成了

  一具屍體,留給他一堆疑問。針對屍體的身份,警察學院的梁教授給了個意見,從屍體膚色和面相看,他

  認為此人像是來自東南亞一帶。除了膚色和面相,還有個重要的佐證,屍體的雙拳關節,以及肘關節和膝關節處的鈣質密度,都遠厚於常人。換句話說,這位無名氏生前精通泰拳。

  至於「卍」字符,那是個很常見的文身,似乎起不到指向性的作用,其最本質的表意,就是個佛教符號。

  江海潮順著最表層的意思考慮:難道此人除了精通泰拳,還信佛?或者來自佛教興盛的地方?而東南亞的佛教興盛程度,無疑以泰國為最。

  不管對不對,至少這是個思路。江海潮立即動員全城警力,對全市大小酒店展開地毯式調查。調查目標是近一個月內,入住的東南亞旅客,尤其是泰國客人。

  一時之間,城內警燈遍地,如臨大敵。江海潮喜歡大動靜。

  作為官二代,他深諳一個道理:有時候,工作姿態比工作本身更重要。領導越關注的案子,拋開難易程度不說,你把動靜搞得越大,領導就越能看到你的努力,越能體會你的不易。在官場,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嗎?

  江海潮也沒想到,在天亮前,這種賭博式的搜索,居然有了結果。棲鳳區如意酒店所在的聯盟路,離大魏豪庭所在的金華路,有九個公交站的

  距離。聯盟路派出所的人查到,有個酷似兇手的人,於3月30日中午,入住該酒店。那人入住登記用的是一本泰國護照。登記後,工作人員返還了護照。警方調閱了上個月的監控,才得以確認目標。

  那人登記的泰國名字很簡單,翻譯成中文只有兩個字:宋猜。宋猜並未辦理退房手續,行李還留在酒店。因其多日不歸,所交的押金早就

  超過了應付費用,酒店工作人員於三天前,把其行李箱搬到了儲物間。派出所的人搜查了行李箱。裡面放著剃鬚刀、充電器以及幾件衣服,但沒有

  手機,也找不到其他可疑物品。

  酒店大堂監控顯示,宋猜自3月30日中午入住,一直到4月3日下午,這幾天之內,除了3月31日17:00—20:00,離開較長的時間,其餘時間都比較正常。他不吃早餐,每天中午和晚上外出吃飯,每個飯點從離開到返回,大約一個半小時。

  4月3日1930,宋猜像往常一樣離開酒店去吃飯,自此再也沒回來。

  收到消息,江海潮和霍大彪扭頭就走,跟秦向陽連個招呼都沒打。可是就在昨天道歉的飯局上,江海潮還懇請秦向陽,讓後者對404案多操點心。

  秦向陽再遲鈍也能感覺出來,江海潮不想帶他玩。

  幾分鐘後,霍大彪給秦向陽打了個電話,說江海潮要求把屍檢結果送到市局。

  回到市局,江海潮立即聯繫出入境管理局和泰國駐華大使館。兩個單位反饋的信息一致:宋猜的護照是假的。此外,泰國大使館的人還給了一條信息。他們認為宋猜是泰國華裔或華裔後

  代。因為宋猜的姓氏前,帶有「SAE」三個字母的前綴。這三個字母,是潮州話中「姓」的發音。姓氏前加「SAE」前綴,在泰國華裔中極為常見。

  對此,江海潮嗤之以鼻——連護照都是假的,姓名能是真的?可是,聯盟路派出所的調查卻否定了他的判斷。如意酒店的工作人員證實,

  宋猜的確會說中文,而且還很流利。江海潮想,這個宋猜能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對其踩點來說倒是有所幫助,

  至少他一個陌生人出現在大魏豪庭,一旦有人跟他交流,語言上不至於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是,就算他是泰國華裔,他跟死者能有什麼仇怨,不遠萬里跑來濱海殺人嫁禍盧平安?

  他現在終於確定,404案是典型的買兇殺人,而殺手辦完事之後就被滅口了。

  他很清楚,宋猜行兇後嫁禍盧平安,不是隨性而為。因為案發前,盧平安在高鐵站收到了一張字條:盧平安,你老婆在家偷情。從結果看,宋猜的栽贓嫁禍無疑極為成功,若不是幸運地查到了侯三等三名目擊者,盧平安怕是在劫難逃了!再考慮死者身份,樊琳的社會關係相對簡單,曾緯卻不一樣,他是扶生集團未來的接班人。

  想到扶生集團,江海潮馬上想到了曾扶生。難道買兇之人,是衝著曾扶生來的?江海潮這個判斷不無道理。曾扶生生意做得很大,難免惹下仇怨。

  由此,江海潮也把偵查方向調整到了曾扶生身上。只是跟秦向陽不同的是,他重點調查曾扶生的社會關係,排查跟曾扶生有仇怨的目標。而秦向陽則把曾扶生本人,定為最終目標。

  關於宋猜,江海潮掌握了兩個關鍵點:

  第一個是3月31日17:00—20:00,這一定是宋猜去踩點的時間段。第二個是4月3日19:30,宋猜外出吃飯,再也沒回酒店。第二點非常奇怪。從4月3日晚到4月4日下午案發,這段時間,宋猜去了哪

  兒?作完案離開大魏豪庭後,這位泰拳高手又是如何被滅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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