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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證人重疊

2024-06-17 18:27:54 作者: 天下無侯

  秦向陽在觀察室,隔著玻璃看江海潮審侯三。侯三情緒激動,一臉無辜。「媽的,操!憑什麼抓人!」

  江海潮緊盯著手邊的筆記本電腦,一言不發,任憑侯三叫囂。幾分鐘後,侯三安靜下來。

  「叫夠了?」江海潮慢慢抬起頭。「領導,我懂法!」侯三還是不服氣,「現在我是守法公民,老老實實幹電商。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他媽就、就給你們個說法!」江海潮笑了:「你打算給我們個什麼說法?學楊佳?」「我……」侯三氣滯。江海潮點上煙,悠哉地吸了一口,衝著侯三招手:「過來!」「什麼?」「過來這邊坐。」說著,江海潮拍了拍身邊的空座位。「別鬧了,領導!」「我說正經的!」江海潮站起來,上前拉著侯三來到審訊桌前。「搞雞巴毛!」侯三蒙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個視頻!」江海潮把他按到座位上,然後點下了筆記本的播放鍵。

  

  畫面開始播放。侯三隻看了一眼,嘴巴跟著張開,再也合不攏了。

  畫面里,家居用品店的皮卡停在一旁,侯三跟送貨師傅,吃力地搬著一張床墊,正要進入大魏豪庭五號樓。

  這時,江海潮坐到了侯三原來的座位上,笑著說:「未來的電商大老闆?侯總,視頻上的人是不是您?」

  侯三渾身一抖。「注意時間,上個月,3月22日!」江海潮說,「您新買的床墊,這是要往哪兒搬?」

  「我……」畫面仍在播放。

  過了一會兒,開鎖師傅畢盛出現在畫面里。看到畢盛,侯三身子一軟,差點滑到地上。「站起來!」江海潮突然大聲說,「侯三!你還要不要給我們個說法?」侯三費了半天勁,慢慢挪回自己的座位上。江海潮坐回原座,慢悠悠地說:「現在我給你個說法!手到開鎖公司,還有印象嗎?」

  侯三搖搖頭,盧平安家門口開鎖GG的名稱,他是真沒記住。江海潮早準備好了侯三的通話記錄。他比對著記錄,翻查侯三的手機,自言自語道:「不賴!還把打給開鎖公司的通話刪了。侯三啊侯三,你手上的活兒退步了?什麼時候學會了進別人家,要麻煩開鎖公司了?」

  侯三臉紅了,小聲嘟囔道:「那證明我改造得好……」江海潮拍著桌子道:「改造得好?那你還私闖盧平安家?說!你那天到底幹了什麼?」

  「我……啥也沒幹!」侯三掙扎道。「還嘴硬!」

  「我承認進了1102室,可我啥也沒偷!不信?你們去問盧平安,看他家少沒少東西?」

  「我問你進盧平安家幹嗎?」侯三耷拉著腦袋,不言語。

  「死豬不怕開水燙!」江海潮說,「那天,你朋友林小寶跟你一塊兒吧?我想,林小寶一定不是死豬,他沒你有經驗!」

  聽到這話,侯三心想:壞了。這時江海潮打了個電話:「找到林小寶了嗎?」對方回答:「找到了,正往回趕!」

  江海潮掛掉電話,對侯三說:「聽到了吧?你要是個聰明人,就該把握機會!」

  侯三當然明白。他很清楚林小寶的承受力。林小寶沒進過局子,到時一準竹筒倒豆子。相比之下,眼前他再硬扛,都將毫無意義。算了!他嘆了口氣,道:「我說了,算不算自首?」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還沒忘討價還價。「自首?你說呢?」

  「立功!這個總算吧!」江海潮沉吟道:「那要看你交代的內容!」「好吧!我們給盧平安家裝了攝像頭,我和林小寶。」「裝哪兒了?」

  「主臥。」

  「目的?」「偷拍不雅視頻,勒索鄧利群。」「勒索鄧利群?」江海潮覺得不可思議。觀察室里,秦向陽也站了起來。

  「很簡單。通過多種條件的篩選,我們盯上了鄧利群,發現他時常出入樊琳家。盧平安一出差,他就去。我們去那兒租了房子,找機會去1102室裝攝像頭,搞偷拍。一個小業務,就是這樣!」

  「繼續!」「沒了!哦,那是我們第一次干!」

  「盧平安4月4日出差!繼續!」江海潮的嘴像一把槍,射出的全是壓迫感。「媽的,操!失敗了!我們沒拍到想要的,卻目睹了殺人現場!」「好!」江海潮猛地靠向椅背,如釋重負。得知除了謝饕饕,侯三和林小寶竟也是現場目擊者之後,秦向陽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他顧不上驚訝,直接闖進審訊室。江海潮舉著盧平安的照片,說:「兇手是不是他?」侯三走進照片,細看,隨後搖了搖頭。「不是他?」江海潮大驚,「看仔細!」「真不是!」

  「現場視頻呢?」秦向陽插了話。「刪了!」侯三說,「根本就沒存,直接刪了。」「為什麼?」江海潮不死心地問。侯三翻了個白眼,說:「那麼恐怖,留著幹嗎?壓根就沒想來當證人……」江海潮氣得直咬牙。

  「說說當時的情況!」秦向陽問。侯三說:「一個豬頭,一個狐狸頭正在那兒『忙活』,闖進去個黑衣人,把那倆人給抹了脖子。」侯三說完,見兩位警官都死盯著他,只好繼續說:「那人戴著頭套,摘下來

  過,又戴上了。」「什麼樣子?」江海潮急問。「這咋形容嘛。」江海潮實在忍不住了,作勢要打。

  侯三叫了兩聲,趕緊補充:「瘦,黑,短髮,中等身材……哎呀!對了,現場衣櫃裡還有個傢伙!」

  江海潮跟秦向陽對視一眼。秦向陽想起來一處細節:「侯三,盧平安家門口上方有個記號,你……」秦向陽出言試探,話還沒說完,侯三主動認了:「那他媽是我弄的……」「哦?為什麼?」

  「沒啥。就是他媽習慣了!」侯三苦著臉說,「我們3月22日傍晚裝的探頭,盧平安4月4日才出差,等得太久了。他一走,我隨手就在那兒畫了個記號。就算是心理暗示吧,終於該動手了……」

  原來如此。秦向陽這下理順了,是侯三的隨手而為,才把謝饕饕「送」進了盧平安家。很快,林小寶被帶到。

  江海潮又命陸濤再走一趟,去把侯三的電腦取來。果然如侯三所料,不到五分鐘,林小寶就全撂了。

  林小寶的證詞,跟侯三的差不多。江海潮擔心他倆提前串供,又叫人分別再審。

  秦向陽很想問,江海潮是怎麼發現侯三有問題的。

  沒等他開口,江海潮自己說了:「秦隊,沒想到吧?線索就在五號樓監控里!這還是跟你學的。當年程功的案子,你對華晨公寓的視頻回溯,在警界廣為流傳!」

  「流傳個屁!」秦向陽笑了笑,心裡還是覺得不對勁:真的這麼巧?自己這邊剛剛得到侯三的線索,江海潮這邊就從監控里查出了問題?把五號樓的監控交給江海潮之前,怎麼就沒在監控上多下點功夫呢?不。專案組成立太快,沒給他那個時間。

  「可是,監控設在五號樓一單元外側,僅就畫面而言,搬床墊的侯三跟畢盛,兩者並無直接關聯。你怎麼判斷,畢盛是侯三叫去開鎖的?」他忍不住問江海潮。

  江海潮點上煙。他最近菸癮大了,他發現抽菸有個好處,能讓自己的微表情隱在煙霧裡。

  「是床墊!」江海潮微微一笑,「你忘了?你叫李天峰去查過侯三,還在他家拍了執法視頻——侯三臥室的床鋪半新不舊,整齊完好,旁邊牆上卻立著一張嶄新的床墊!為什麼多出來一張床墊?為什麼侯三不把新床墊換到床上去?」

  「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得問侯三!」江海潮說,「我只是注意到了它,然後又從監控回溯里找到了它,還找到了家居用品店送貨的皮卡。這很簡單,我查到了用品店的送貨清單,地址是大魏豪庭五號樓1102室!」

  「從執法視頻里瀏覽到一張新床墊,就能想到這麼多?」如此心細如髮,秦向陽覺得不可思議。

  「運氣而已!」江海潮微微一笑。

  他看起來很得意。秦向陽到現在仍毫無建樹,而他抓到了侯三和林小寶。這兩位關鍵目擊證人,使案子往前走了一大步,他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次。如此一來,他就能解除對謝饕饕的搜捕,那大大減輕了他的壓力。

  一個殺人現場能有個目擊者,對警方來說已是萬幸。可是現如今,謝饕饕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一下子又有了兩位目擊者。一個現場三個目擊者,案子剛開始時,他絕不會想到會有如此戲劇化的局面。

  秦向陽默默地走到走廊盡頭,給盧占山打了個電話。「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價值,我們找到了兩位新的目擊者!你兒子應該很快就能回家了!」秦向陽真心感謝盧占山,雖然江海潮在他之前抓到了侯三。

  「什麼?又……又找到了新的目擊者?」盧占山又驚又喜,激動得渾身哆嗦。

  秦向陽再次給了他肯定的回答。盧占山掛斷電話,瞬間老淚縱橫。他緩了老半天,這才撥通了曾扶生的電話。

  「呵呵!準備好了?」曾扶生的聲音很愉快,「我要你親自把古方送過來!」

  「準備個屁!」盧占山大聲說,「你機關算盡,又有什麼用?」曾扶生一聽對方語氣不對,惱了:「什麼意思?吃錯藥了?」盧占山本想直接掛電話,又突然改了主意,決定把事情說出來。唯一遺憾的

  是,他不能親眼見到曾扶生希望破滅後的失落。

  「實話告訴你吧!警方剛剛抓到另外兩名404案目擊者!那個謝饕饕沒用了!」

  「什麼?不可能!」曾扶生斷然不信盧占山所言。盧占山無心再說,哼了一聲掛斷。曾扶生在電話那邊呆了良久,顫抖著手,撥通了政法委書記孫登的電話……一小時後,市局。

  丁誠來到審訊室門口。丁誠身後,跟著個人,是曾扶生。

  「正好!你們都在!」丁誠說,「一個好消息,曾老闆把謝饕饕帶來了!」「什麼!謝饕饕在你手裡?」江海潮和秦向陽不約而同道。「我錯了!」曾扶生微微彎腰,真誠地說,「事情是這樣。我太著急,多次

  向孫書記打聽案情,讓孫書記很無奈。出於安撫,孫書記簡單向我述說了案情進展,其中包括對謝饕饕的搜捕情況。前幾天一個晚上,謝饕饕跑去我的醫院,找一個護士談朋友,正好被我撞見。我扣下他,只為急於知道,殺我兒子的兇手到底是誰!我應該立刻通知你們,可那樣一來,你們的審訊結果,我又得去麻煩孫書記……我可能違法了,上門請罪來了!」

  曾扶生這通話說的是:有情,急於得知殺子仇人;有理,不想再難為孫書記;有義,上門請罪。

  可是,丁誠卻沒從江海潮臉上看到驚喜。丁誠還不知道,江海潮剛剛抓到兩位新證人。「平時你在哪兒工作?」秦向陽突然問曾扶生。

  「集團總部。」曾扶生慎重地回答,不明白對方什麼意思。「大半夜的,你還在醫院溜達?而且那麼巧就碰到了謝饕饕?」秦向陽緊盯著曾扶生。

  曾扶生似乎早有準備,徑直說:「您有所不知,前兩天有人來醫鬧。怎麼回事呢?有個孩子食物中毒,死在了我的疑難雜症醫院。孩子的家屬就住醫院附近,認為我們沒盡到責任,那晚帶一幫人去鬧。得知消息,我連夜趕到醫院,付給他們一筆錢,把事情就地解決了。那幫人走後,我在醫院門口恰巧碰上那個謝饕饕。這事千真萬確,你們可以去調查嘛!」

  「謝饕饕呢?」秦向陽問。「在車裡!」丁誠替曾扶生說道,「曾老闆把他和謝饕饕的私人談話,全程錄像,一同帶了過來。」江海潮悄悄對丁誠說:「謝饕饕已經沒那麼重要了。剛查到另兩位目擊者,

  他們事先在盧平安家裝了攝像頭,本想偷拍鄧利群的不雅視頻。他們能證明,兇手不是盧平安!」

  「竟有此事!」丁誠喜憂參半。喜的是,他正為難該怎麼處理曾扶生。憂的是,兇手不是盧平安,案子又得往後退。

  江海潮笑著點頭,又道:「你沒來之前,孫書記又打電話來詢問案情,我已經向他匯報了此事!」

  「哦?」丁誠略一尋思,立馬把鍋甩給了政法委孫書記。

  「曾老闆!」丁誠轉身對曾扶生說,「你私扣謝饕饕,嚴重影響了案件進程,實有違法之嫌,可是又情有可原。好在你主動把人送回來了。這樣吧,我向徐局和孫書記匯報一下。怎麼處理,看領導的意見吧!」

  曾扶生點頭,道:「秉公處理就是。只是不知這案子,何時才能結案?」「你的心情我理解……」丁誠和曾扶生離開眾人的視線。侯三的偷錄設備取回來後,送到技術處檢查。

  江海潮和秦向陽看完了曾扶生給謝饕饕錄的視頻,也就是盧占山所看的內

  容。視頻內容和諧,曾扶生沒打人,而且情理並用,做了謝饕饕的工作,給警方省了事。

  謝饕饕坐在審訊室里,手裡拿著盧平安的資料,神色坦然。

  江海潮剛坐定,他就說:「領導,我錯了!第一,我不該又犯老毛病。第二,我看到了殺人兇手,但法律意識淡薄,沒主動報警做證。」

  「兇手是不是他?」「不是!曾老闆已經問過了!」

  江海潮眉頭一皺,說:「你當時在衣櫃裡,只能看到兇手背面。」「對!可是殺人後他取下了頭套,我看到了側臉,上面有刀疤。再就是身高

  體形,跟資料上的明顯不同。」「臉上有刀疤?」「是的,左臉。」「他取下頭套之後呢?」「他拿掉了男性死者的面具。」

  「你是說,兇手做了查驗死者的動作?」「我不知道。」

  謝饕饕、侯三、林小寶,三人的證詞一致。江海潮不得不重新探尋本案背後的動機。

  難道曾緯真是被誤殺?如果是,那麼兇手的目標又是誰?鄧利群?接下來,三名證人被集中起來,配合警方做模擬畫像。

  侯三和謝饕饕,這兩位前獄友,又在警局重聚,彼此大眼瞪小眼,甚為驚訝。他們被分開關押,配合畫像時僅能簡單交流。

  謝饕饕很快知道,盧平安家門口那個狗日的符號,是侯三畫上去的。侯三也知道了躲在衣櫃中的二貨,是謝饕饕。第二天,盧平安終於走出了看守所,重見天日。大哥盧永麟接到盧平安,帶他去自己家洗了澡,隨後一家人出去吃飯。飯間,盧占山收到了曾扶生發來的信息:恭喜。

  恭喜?盧占山知道,曾扶生此刻一定氣憤異常,怎會向他道喜?這兩個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恨意。

  對盧占山來說,侯三和林小寶不亞於天降正義,使他擺脫了曾扶生的脅迫,這當然值得慶幸。可是這頓飯仍然算不上愉快。曾扶生是兒子沒了,他是兒媳沒了,兒子還差點被當成兇手。

  他心中感慨萬千,但面兒上並未表露出來。飯間,盧永麟注意到了盧平安手腕上的紅腫。「他們刑訊逼供?」

  「算不上。」盧平安淡淡地說,「把雙手掛到了牆上,腳尖點著桌面。」

  「過分!」盧永麟一氣之下摔了杯子,怒道,「你心臟有病,他們能不知道?萬一出事,他們負得了責?」

  「確實過分!」盧占山也很氣惱。「這不是安然無恙嘛!」盧平安笑道。

  「不行!必須告他們!」盧永麟不依不饒,「我有律師朋友,也有搞自媒體的朋友,把事情爆出去!一群蠢貨,破不了案,淨折騰好人!」

  「有必要?」盧平安說。盧占山考慮片刻,慎重地說:「依我看,媒體就別找了,不要把事情鬧大,

  影響警方後續偵破。但是,必須把事情反映給他們領導!」盧永麟同意了。第二天,盧占山父子三人帶著律師,找到丁誠,述說了相關情況。丁誠壓根不知道這事兒,大驚。

  有律師在,他方寸大亂。

  在盧占山和盧永麟強烈要求下,他只好硬著頭皮,把情況上報給了局長徐戰海。

  「冤假錯案怎麼來的?當年的多米諾骨牌案,教訓還不夠嗎?」徐戰海大怒,「案子拖拖拉拉,沒進展,搞什麼么蛾子!給老子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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