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茶宴
2024-06-17 18:27:46
作者: 天下無侯
盧占山很痛苦。這位昔日的老中醫,保養有方。他食不過飽,飲不過量,作息有定時,置物有定位,起居服飾,務求整潔。他灑脫自在,氣度從容。現在,因為兒子盧平安的事,他全身上下像鍍了一層灰。
這幾天,他叫大兒子盧永麟多方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審訊期間,警方禁止家屬同嫌疑人見面。非見不可,也只能等盧平安被轉送到看守所。
盧永麟比盧平安大五歲。看起來,他跟盧平安一樣身材瘦削,實則一身腱子肉。他是個性情溫和的人,擔心盧占山獨自在家憂慮傷神,乾脆把父親接到自己的健身器材店裡,同吃同住。
這天上午,盧占山收到一條簡訊:師哥,來談談你兒子以及我兒子的事。我在「老地方」等你。
給盧占山發簡訊的是扶生集團董事長曾扶生。
老地方是一間茶社,一年四季,專營黑白茶。它是曾扶生那三大主產業之外,唯一投資的私人休閒場所。它的工商註冊戶上登記的名字叫李長霞。李長霞只是他長期聘任的經理,茶社實際的出資人還是曾扶生。
看完簡訊,盧占山放下手機,慢慢地嘆了口氣。
曾扶生叫他師哥,這沒錯。五十多年前,年幼的盧占山父母早亡,被一名老中醫收養。
老中醫叫李正途,當時年近六十,隱於民間,鑽研了一輩子經方,手段頗高。他本有妻女,不幸在戰亂年代離散。解放後,他又娶了妻子。不久後,其妻因資產階級生活情調被抓,受到批判,憤而跳井自殺,也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之後,李正途一直單身。盧占山的突然到來,給他的晚年生活平添諸多樂趣。
收養盧占山的第二年,李正途亡妻最小的妹妹一家遭逢變故,一家三口先後死於癌症,只剩下個小男孩,被輾轉交到李正途手中,這個孩子就是曾扶生。
其後十年,盧占山和曾扶生兩人跟李正途相依為命,學習醫術。及至「文革」晚期,李正途遭人舉報,說他年輕時,曾給多名國民黨高官治病,間接給人民解放事業造成損失。
年邁的李正途掛上牌子,掃了半年街,最後鬱鬱而終。李正途這一生,除了治病救人的本職工作,最大的愛好便是收集、鑽研古代經方。說起古代經方,他曾對盧占山和曾扶生講過自己年輕時的一段經歷。解放戰爭時期,李正途曾受邀給一個姓華的大地主看病。為了不貽誤病情,那段時間他就住在地主家的書房內,閒暇時,他會就地找些書翻看。有一天,他從華家書房內翻到一本破爛不堪的線裝古籍,名曰《不言方》。
「不言方」三字為隸書,其內容皆為蠅頭繁體小楷,整本書昏黃古舊,不知其年代,更不知何人所著。
《不言方》記載的,全是古代經方,其中有些方子,李正途簡直聞所未聞。具體到每個方子,書中對涉及的藥物及藥理,都做了精確的論述,其言鑿鑿,其理昭昭。此外,書中還記載了很多中藥的妙用,其中涉及的藥引子,更是千奇百怪,從珍貴無比的太歲、珍珠、穿山甲,甚至天外隕鐵,到日常所見的草木金石、花鳥魚蟲、油鹽醬醋,範圍極廣。李正途一時如獲至寶,興奮難眠,便日日研習翻閱。
後來地主病癒,李正途謝絕了豐厚的診金,就要那本《不言方》。老華家富貴多年,家中出過做官的、經商的,甚至扛槍的,但就是沒出過醫生,留著那本破爛毫無用處,便把書送給了李正途,此外又強行支付了診金。
李正途自是千恩萬謝。不料其返家途中,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下一刻便來了暴雨。天變得太過突然,他全無準備,只好把《不言方》塞到胸前,拼命護著,尋找躲避之處。
這就叫人各有命。等他好不容易找到落腳地,那本古籍早已在他胸前化成了紙漿。李正途悲從中來,捧著紙漿碎片,在暴雨中長跪不起。
返家後,李正途好像丟了魂。等到好不容易恢復了心神,便嘗試依靠記憶,把那《不言方》復原。可是,當日在地主家,他只是急於研習,嘗試通讀全篇,憑藉記憶又怎能復原得來?
此後多年,李正途多次夢到《不言方》。他夢裡所見,正是當年在地主家一頁一頁翻看古籍的情景,而且每頁的內容均是歷歷在目。每次醒來後,他都又驚又喜,趕緊把夢到的字句逐一記下。其實,這只不過是心力幻化的潛能,根本說不上神奇。至於他所記下的那些字句,跟真正的內容是否相符,那就無從判別了。
不管怎樣,對李正途來說,還原《不言方》,真的成了他的夢想。但終其一生,他也沒把自己還原的內容給任何人看過。
也許,他早就醒了,早就知道自己記下的內容,歸納起來只不過是四個字:心理安慰。
李正途臨終那天晚上,把兩個徒弟叫到一起,說了些今後要救死扶傷、醫德中正之類的囑託。交代完,老人單獨把盧占山留在房內,又談了許久,最後,鄭重地交給他一個陳舊的黃布包。
曾扶生在屋外徘徊許久,不見盧占山出來,便從窗戶往裡瞥了一眼,剛好看到那個黃布包。
包里是什麼?他頓時好奇心大起,想等盧占山主動告訴他。可是事後,盧占山非但隻字不提,還把東西藏了起來。難道黃布包里,是師父終其一生所還原的《不言方》?盧占山的行為,引起了曾扶生的疑心。
李正途死後,盧占山和曾扶生上山下鄉,就此分別,都成了赤腳醫生。曾扶生去了四川,後來又拜了一個姓鄢的師父,學習醫術。兩人自分別以後,二十多年沒有交集,直到2001年春,曾扶生回到濱海。那時候,盧占山在濱海老城區租了一棟二層小樓,經營一家中醫館,早已是遠近聞名的中醫。
回到濱海後,曾扶生干起了保健品生意,並以此發家,最終成立了扶生集團,成了人生贏家。
在盧占山心裡,曾扶生表面的光鮮難以掩蓋其內心的陰暗。2012年春節後的一天,盧占山的中醫館遭人舉報,說他非法經營來源不明的
藥材。被查封當晚,又起了一場無名大火,燒掉了他全部家當。
事故原因無從查證,據說是線路老化所致。盧占山可謂損失慘重,別的不說,光醫館裡儲存的各類名貴中藥,價值就近百萬。
除了財物,那場火災還鬧出了人命。怎麼回事呢?當時,有個人叫陶定國,五十來歲,是一名對越自衛還擊戰的
退伍老兵。那人在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腿,沒結過婚,靠給人補鞋、配鑰匙維持生計。多年來,陶定國的鞋攤一直在盧占山的醫館旁邊,兩人天天見面,慢慢就成了朋友。沒事時,盧占山會叫陶定國到店裡喝茶、下棋,逢年過節,還請陶定國到家裡做客。陶定國不善言辭,心裡卻感激得緊。
2011年春節後,盧占山有一陣子沒見到陶定國出攤,心裡覺得奇怪,就打發盧平安,去陶定國居住的筒子樓看個究竟。盧平安去了才知道,陶定國臥床不起,整個春節都在病痛中度過,只是隨便開了些消炎藥。
得知消息,盧占山上門給陶定國把脈,完事又送到人民醫院做詳細檢查。這一查不要緊,結果把盧占山嚇了一跳——肺癌晚期。怎麼辦?陶定國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盧占山也拿不定主意。住院?那需要
大筆費用,陶定國根本負擔不起。思來想去,盧占山把檢查結果告訴了陶定國。陶定國的樂觀出乎盧占山的想像。
得知結果後,他從病床上爬起來就辦了出院手續。他告訴盧占山,他不怕
死。他說他有個哥哥,戰死了,他覺得自己早該死了,死在戰場上,如今又多活了幾十年,賺了。
盧占山心軟,好說歹說,把陶定國接到了自己的醫館,說用中藥給他調理,不保證能治好病,但肯定能多活幾年。
遇到盧占山這樣的好人,陶定國真不知如何是好。在對方堅持下,他聽從了盧占山的安排,並拿出多年來積累的全部家當,一併交給盧占山。盧占山沒有推辭,他知道若是不拿,陶定國肯定不接受治療。
治療持續了一年。2012年春,陶定國病情惡化。
為掌握病情、及時救治,盧占山乾脆把醫館的休息間騰出來,讓陶定國住在那裡。對陶定國來說,這是好事。可是誰也沒料到,醫館突然遭遇了一場無名大火,陶定國被活活燒死。
遭逢巨大打擊,盧占山差點尋短見。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他找衛生局的朋友打聽舉報人,卻一無所獲。雖然沒
有證據,但盧占山心知肚明,舉報者和縱火者十有八九跟曾扶生有關。這不是無端猜測。實際上,盧占山和曾扶生的罅隙由來已久。早在兩人上山下鄉之前,曾扶生在言談之中,就含有怨氣。盧占山醫術比他
高,他承認這個事實,但他不認為那是天分使然,而是師父李正途偏心。
多年來,他從未忘記李正途臨終前,交給盧占山的黃布包。他一直懷疑,黃布包里,就是李正途還原的《不言方》,師父把它傳給了盧占山,而沒有傳給他。憑什麼?比起來,李正途終歸是他的大姨夫,而盧占山只是個外人。
他這麼認為,其實還有個依據。
他和盧占山都知道,李正途沒收養他們之前,的確曾執著於還原《不言方》,只是後來有了他們,生活多了樂趣,才漸漸放棄。但是,不管還原程度如何,李正途手裡一定有那份東西。可是李正途去世後的遺物中,卻並未發現一字一句。由此,更堅定了他對盧占山的懷疑。
2012年以前,曾扶生的保健品事業已經有了根基,但苦於銷售瓶頸,一直打
不開局面。當時的曾扶生心急如焚,急需以治大病的秘傳經方為噱頭,突破事業瓶頸。他深諳社會大眾心理,精於炒作理論,一直四處苦尋所謂的秘密經方,試圖給自己的產品賦予有跡可尋的歷史意義。
為此,他多次找到盧占山,正式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叫盧占山交出《不言方》,他願意高價收購。
那令盧占山極其為難。他告訴曾扶生,師父還原的《不言方》,從未給任何人看過,更沒留給他。
曾扶生當然不信。盧占山的醫館人流如織,其中不乏重症患者、疑難雜症,可是十有八九都能
被盧占山治好。要是師父沒留下還原的《不言方》,就憑盧占山的本事,怎麼可能治好那麼多疑難雜症?曾扶生可不傻,自此對盧占山懷恨在心。
正因為如此,盧占山將醫館被舉報、被燒,以及陶定國的死,都記在了曾扶生帳上。
此後,曾扶生的事業軌跡,在盧占山意料之中。幾年後,曾扶生通過網絡媒體給產品造勢,宣傳以千萬重金,遠赴蒙古國,
購得失傳已久的治癌秘方,並完美地將秘方,與自己的主打產品「火神膏」融為一體。曾扶生瘋狂做GG,強調產品操作簡單,療效顯著;沐浴後,將白色透明的「火神膏」均勻塗抹於全身表面,藥力很快浸入皮膚,帶來可以承受的灼熱感;此法安全、無痛,長期堅持可防癌、治癌。
曾扶生手下的大批保健業務員,深入大街小巷,招攬人群,以會議營銷為主要手段,大肆傳播「火神膏」療法是從體表入手,基於高溫能殺滅癌細胞的科學原理,有深厚的傳統醫學依據。
盧占山對此嗤之以鼻,但曾扶生的事業瓶頸就此突破。中醫館被燒後,盧占山選擇去大藥店坐診。起初,患者聞訊前來,源源不斷,不久卻又出了么蛾子。每當盧占山坐診,藥店門前總會出現一群混混模樣的人,或直接阻攔,或出
言恐嚇,阻止患者進門找盧占山治病。店主多次報警,混混適時散去,不幾日又
來。三番五次後,店主看出了門道,不得不辭退了盧占山。盧占山深知曾扶生氣量狹窄,功利心極強,想做的事極難回頭。他懷疑,這
事還是曾扶生搞的鬼,為此他大動肝火。再後來,盧占山賦閒在家。沒承想,又出了一件大事。2012年冬天的一個傍晚,盧占山的妻子外出買菜,過了飯點也沒回來。她跟
盧平安一樣,心臟很不好。盧占山甚為擔心,叫上兩個兒子出門找人。三人尋到半夜,一無所獲,只得報警。
第二天中午,轄區派出所收到消息,一個拾荒者在一棟爛尾樓里發現了一具屍體。經確認,死者正是盧占山老伴兒。
這真是個天大的噩耗。雖說老伴兒身體不好,腦子卻沒問題,怎會無緣無故跑到爛尾樓里?還命喪
當場?盧占山一百個想不通。死者身上沒有外傷。警方勘查現場,做了屍檢後,給出了結論。
盧占山妻子的死因是心臟病發作,但致使心臟病發作的卻是外在因素。死亡現場沒有暴力痕跡,也沒發現作案工具,但警方在死者手腕上找到了繩索的勒痕。也就是說,她是被人綁到了爛尾樓中,繼而意外引發了心臟病。
警方詢問盧占山,是否接到過勒索信息?盧占山苦苦搖頭。
這就進一步證明了警方的推斷——綁架者並不知道目標心臟不好,人是綁成了,但還沒來得及提出勒索訴求,被綁者卻因驚嚇心臟病發作而亡。
警方立了案,調查盧占山父子的社會關係,並詢問盧占山是否有仇人。盧占山再次搖頭。
可是在心裡,他還是把這筆帳記到了曾扶生頭上。
這是個很清楚的邏輯——老伴兒被綁架,只能是衝著他盧占山來的。他行醫大半輩子,廣結善緣,從不曾招惹仇怨。他身上唯一讓人覬覦的,除了所謂的
《不言方》,還能有什麼?
而覬覦《不言方》的人,除了曾扶生還能有誰?最初是曾扶生明著強買,不成後放火燒醫館泄憤,繼而雇小混混搗亂,阻止
盧占山坐診,一步步給盧占山帶來強大的精神壓力,進而實施綁架——這是個連貫的過程。
事實上,盧占山很想告訴警方,他懷疑是曾扶生所為。可是理智告訴他,那不會有任何結果。
道理很簡單。這是一宗失敗的綁架。被綁者本身心臟不好,因驚嚇病發死亡,綁架者未能提出訴求。拋開曾扶生有錢有勢不說,犯罪現場很乾淨,警方找不到曾扶生犯罪的任何證據,甚至根本無法對曾扶生展開任何調查。
盧占山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長久地活在懷疑里,活在憤怒中,不得解脫。再後來有一次體檢後,他查出了肝癌,這才不得不放下跟曾扶生的恩怨,少
動肝火,潛心治病。俗話說,醫者不自醫。但盧占山沒動手術,選擇在家自己調養治療,竟治好
了肝癌。此後,盧占山不再出診。但據說,陸陸續續有七名癌症患者找上門來,苦苦哀求。盧占山醫者仁心,拒絕不過,只好出手相救,竟又奇蹟般治好了那數例癌症,從此閉門謝客,金盆洗手。
盧占山自醫、醫人,治好數例絕症,本以為還會引來曾扶生的攪擾,沒想到卻一直平安無事。那幾年,扶生集團已如日中天,估計曾扶生已對傳說中的《不言方》失去興趣了。
想起這些往事,盧占山感慨萬千,情難自抑。當下,曾扶生的兒子曾緯被害,自己的兒子被疑為兇手,他不得不再次面對
曾扶生。
老地方茶社,最大的雅間。曾扶生早早地等在那裡。
曾緯的死,擾亂了他的心,但沒擾亂他的形。他穿著一身白色綢料衣服,靜靜地坐著,頭髮精心梳理過,氣度分外出塵。
盧占山被服務員引進雅間。他上下一身黑,踩著千層底布鞋,輕嘆一聲,坐到曾扶生對面。
兩人中間有個大茶几。茶几上端端正正擺著兩個茶壺,壺嘴朝向盧占山。許是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們很久沒這樣坐在一起,彼此卻不覺陌生。
盧占山揣著疑問,強忍著積怨,先開了腔:「悲劇已經發生了。孩子們的事,有公檢法做主。叫我來做什麼?」
曾扶生沒有回答盧占山的話,他輕輕敲著茶几說:「這裡有兩個壺。一壺白茶,一壺黑茶,你選哪一壺?」
盧占山怔住。他想不出曾扶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曾扶生平靜地說:「今天巧了。我穿白,你穿黑。而這茶也是一黑一白。你
不選,接下來怎么喝?」「有區別嗎?」曾扶生不語。
盧占山抬手,拿起一個茶壺蓋子看了一眼,選了白茶。「就知道,你把黑的給我。」曾扶生一笑。「有區別嗎?」盧占山重複道。
「很好。」說罷,兩人各執起茶壺,自斟自飲。
茶是好茶,清香怡人,但屋裡的氣氛著實有些怪異。「這些年,你一點也沒變。」盧占山飲罷一杯,輕聲道。「怎麼講?」
「明擺著。」盧占山說,「你這一黑一白兩壺茶,讓我選。你分明知道,我會將黑的留給你,好顯出我心裡對你的怨恨。」
「難道不是?」「那是你自己心黑。」盧占山毫不客氣地說,「當年你為了一己之私,三番
五次逼我承認,師父將還原的《不言方》留給我。我反覆解釋,你拒不相信,暗
中逼我關了醫館,又縱火燒我家當,還鬧出人命,燒死了陶定國,進而派來小混混,阻止病人找我看診,甚至綁架我老伴兒,致其舊症發作命喪爛尾樓,真是魔障入心!」
「一派胡言!你有證據?」「我今天來,不是逼你承認。你我都不年輕了,白駒過隙,恩怨難消,終究
也是一堆黃土。有什麼好爭的!」「爭?你手裡有師父的東西,自然不爭!你可想過這些年我的感受?」曾扶
生重重地蹾了一下茶杯。「沒有!從來沒什麼《不言方》!」
「你一輩子就一個優點,嘴硬!」曾扶生哼道,「你的醫館,醫好過諸多疑難雜症,其中不乏絕症。你本人更是患過肝癌。俗話說醫者不自醫,而你卻重獲健康。此後,又有七個外地患者,專程上門求助,醫治癌症,同樣被你治好!要說你或許能治某個單一部位的癌變,我信!但是,那些人的原發病灶各不相同,要是沒有《不言方》,你憑什麼治好他們?」
「那是道聽途說!根本沒有上門求助的癌症患者!」盧占山極力辯解。「呸!你這品行,也配做師兄?不怕告訴你,那七個患者的姓名、住址,我
都一清二楚!」「你查過他們?」盧占山面部肌肉抖動。「沒錯!我甚至看過他們檢查的片子!」
「想不到,你如此煞費苦心!好!很好!」盧占山苦笑。「嘿嘿!不費事!他們最初都是在本市人民醫院做的檢查吧?」
曾扶生私查別人的隱私,自己卻越說越氣:「所謂《不言方》,都是歷代前輩高人,臨床實戰的經驗精華。名為不言,實則必言!得授者,當拋卻小我,以天下蒼生為念,將其公之於世,治病救人。長久以來,你卻私自裹挾,不肯與我聯手,任我百般哀求,高價收購,也不給我機會開發經方。盧占山,你自詡清高,實則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你也配喝我那壺白茶?」
盧占山連連跺腳,怒道:「一切都是你功利心太重,利慾薰心所致!虧你也
算個醫者!天下哪有專治絕症的秘傳經方?你不思進取,專事鑽營,一心求利,為了打開保健品銷路,想到了將經方跟保健品結合的歪門邪道上!你利用消費者對傳統醫學的盲目信任,包裝保健品,這叫欺人;你一心高價求購專治絕症的秘傳經方,這叫自欺!」
「閉嘴!」曾扶生大怒,「沒有你,我的扶生集團照樣如日中天!你當我稀罕你的狗屁《不言方》?」
爭執過後,屋裡又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盧占山說:「陳年舊事,不再提了!你約我來,到底所為何事?」
「算帳!」曾扶生哼道,「我兒子死在你兒子手裡,這筆帳不該好好算算嗎?」
「免了!」盧占山一擺手,說,「喪子之痛,我能體會。但是,你以為我比你好受?我苦苦打聽得知,警方手裡有盧平安殺人的證據!可是,那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那是事實!」曾扶生說,「我倒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你兒子能幹出來。多少年了,你一直罵我心黑。真是慚愧啊!我再怎麼有手段,都抵不上你兒子的報復。一刀斷我心頭之肉!」
「平安做不出那種事!法律一定還他清白!」「幼稚!法律以證據說話。」「今天來,我不想為此事爭辯!」「我也不想聽你爭辯!」曾扶生說,「我們進入正題。」「正題?」
曾扶生點上煙,淡淡地吸了一口,說:「不管我怎麼難受,曾緯沒了,這是事實。我是個生意人,對我來說,什麼事都有其必然價值。你明白嗎?」
盧占山茫然搖頭。「我想拿曾緯的死,跟你做一筆交易。」「什麼?」盧占山瞪大雙眼。
「換句話說吧,我想拿盧平安的命,跟你做一筆買賣!」
「平安是死是活,法律說了算,你說了不算!恕我直言,你怕是瘋了!告辭!」說著,盧占山起身要走。
「站住!」曾扶生站起來,打開身邊的電視,陰惻惻道:「我為你準備了一段視頻。相
信你看完後,會改主意的!」盧占山疑惑地盯著電視畫面,慢慢坐了回去。畫面里是一間地下室,亮著燈,中間坐著一個人。那人弓著背,雙手絞在一起,兩眼左看右看,像受驚的老鼠。
很快,畫面里響起曾扶生的聲音。他隱在攝像頭後方,沒有被拍進畫面。「你叫什麼名字?」曾扶生問。
「謝饕饕。」那人回答。「這是哪兒?」曾扶生問。「好像是醫院的什麼地方,我不確定。」
「這是醫院地下室,扶生疑難雜症醫院。你是怎麼來醫院的?」「攔了輛私家車,給了車主五十塊。」「我是說原因。」曾扶生補充。
「哦。我最近網聊,交了個對象,她是這個醫院的護士。那晚我在網咖玩到半夜,之後就來找她,那天她上夜班。」
「然後呢?」「然後你就把我帶到了地下室。」「不是『帶』,是『請』!」「好吧!」
「我是誰?」「你剛才說了,你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我叫曾扶生,我兒子前幾天被害了,我整夜失眠。幾天前的晚上,我來醫院處理醫鬧事件,在醫院門口認出了你,隨後把你請到地下室。這樣說
準確嗎?」
「嗯。」「我有沒有打過你?」
「那倒沒有,你說請我來幫個忙。」「還有呢?」
「還有好吃好喝,對我挺客氣。可我能幫你什麼忙?」「你應該先問問,我為何請你來?我本來根本不認識你。」「對啊!為啥?」「我兒子被害了,我想確定兇手是誰!政法委的朋友通知我案情進展,說案
發現場有個目擊者,當時就躲在衣櫃裡,大魏豪庭五號樓1102室主臥的衣櫃。他們正全城搜捕這個目擊者,而我拿到了目擊者的照片。」
「我操!你、你……我、我……」謝饕饕突臨意外,語無倫次。「你就是那個目擊者!」
謝饕饕臉色突變。「我兒子就死在你面前!」「不,不是的。我沒去過……」
「你入室盜竊,發現屋裡有人,躲進了衣櫃,留下了腳印!」「怎麼可能?你是說,警察都在抓我?」「你弟弟叫謝斌斌吧?他把你供出來了。入室盜竊未遂,不是大事。」「我操!我……我那天什麼也沒看到!」「嗯?到了這個份兒上,我勸你說實話。」「我……」謝饕饕埋頭沉默。「兇手就在你面前殺人,你只需說出他的樣子。」「我哪記得他什麼樣子?」謝饕饕點上煙,很焦躁地吸了兩大口。
「我保你平安無事!」曾扶生走到攝像頭畫面當中,交給謝饕饕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盧平安。
「你仔細辨認,兇手是不是照片上的人,這人叫盧平安!回答『是』,或者
『不是』。」
「唉!我是魚沒逮到,還沾了一身腥!」謝饕饕仔細看了看照片,翻起白眼想了一會兒,隨後嘆道,「你真能保我沒事?」
曾扶生鄭重地點點頭,說:「警方的目的跟我一樣,只想要個答案。」「好吧!我說。」
錄像播到這裡,曾扶生突然按下了暫停鍵。盧占山全都看在眼裡,一頭大汗。他做夢也料不到,案發現場還藏著個盜竊未遂的小偷。當曾扶生說,這個叫
謝饕饕的傢伙,目睹了案發過程時,他再也坐不住了。雖然他一心認為盧平安絕不可能殺人,但在答案即將揭曉時,他還是緊張到了極點。
曾扶生盯著盧占山,眼神帶著一絲笑意。盧占山緊了緊拳頭,忽道:「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在演戲?」曾扶生早料到對方有此疑問,冷哼一聲,打開手機微信。「這是我和本市政法委書記孫登的聊天記錄,你自己看吧!」曾扶生點開孫登的微信,上面的頭像,正是孫登他本人。
盧占山無心求證,也不必求證。聊天記錄里有簡單的案情進展,還談到了物證的情況。再有,就是市局對謝饕饕的搜捕令,上面附著照片,蓋著市局的鋼印。
盧占山瀏覽完畢,第一次了解到案情。看完後,他一身冷汗,慢慢地把手機放到茶几上。他知道,那位孫書記向曾扶生透露案情,已經違規了。可是,違規而已,又
能怎樣?
「答案是什麼?」他怯怯地望著曾扶生,聲音毫無底氣。「別急,再好好想想!」
盧站山一愣。「答案是什麼,或許不重要!其實你兒子的命,在你手裡!」「什麼?」盧占山不解。
「如果謝饕饕回答『是』,你兒子是不是死定了?」盧占山沉默,面色悲戚。「可是,如果謝饕饕忽然失蹤呢?」曾扶生眼裡閃著亮光。「什麼?」盧占山沒聽懂。「如果答案是『是』,可是謝饕饕卻失蹤了,警方也就失去盧平安殺人的人
證了,那麼他就很有希望活下來!」「謝饕饕失蹤?怎麼失蹤?」盧占山忙問。
曾扶生微微一笑,繼續道:「如果答案是『不是』,可是謝饕饕卻失蹤了,盧平安也就失去他沒殺人的人證了,那麼他即使活下來,也得坐一陣子冤獄!」
盧占山總算聽明白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謝饕饕的答案,而在於謝饕饕會不會失蹤。他不得不承認,曾扶生的話很有道理。就算盧平安沒殺人又能怎樣?人證要是失蹤,法庭僅靠物證,儘管不足以判
盧平安死刑,但也絕不會輕易判他無罪。就算盧平安殺了人又能怎樣?人證要是失蹤,法庭僅靠物證,同樣不足以判
盧平安死刑,但也絕不會輕易判他無罪。當然,這兩個邏輯的前提,是基於警方查不到人證以外的其他有力證據。可
是,誰敢斷言警方一定能查到其他有力證據?盧占山左思右想,吃透了曾扶生的邏輯。他知道曾扶生所說的失蹤,是什麼意思。他沉默良久,長嘆一聲,說:「你想讓謝饕饕失蹤?」
「我可沒那麼說,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我是守法公民!」曾扶生狡黠一笑。
「提個醒?」盧占山悶哼一聲,彼此心照不宣。「我說過,我是生意人,這只是一筆交易。」曾扶生提醒對方。盧占山突然一笑,站起身來,說:「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兩個假設,若是
被警方得知,他們會怎麼對付你?」
「哦?憑你空口白牙去告知警方?幼稚!」「竊聽器!」盧占山拍了拍口袋,起身就走。「竊聽器?」曾扶生愣在當場,他比誰都明白,這場談話被偷錄的後果。看著曾扶生的窘態,盧占山得意地微笑,手心裡卻握出陣陣冷汗。「對不起!」曾扶生突然大笑道,「老盧啊老盧,憑你也想詐我?我這間茶
室里別的沒有,就是裝了些反竊聽的小玩意兒。你身上什麼也沒有!」「唉!」盧占山痛苦地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剛才他抖了個機靈,故意說自己身上有竊聽器,錄下了剛才的一切,想矇混
過關,瓦解曾扶生對他的威脅。沒承想,人家早防著他了。「說來說去,你為的不就是所謂的《不言方》復原件?你兒子的死,在你這
兒就只是生意?」盧占山強穩心神,端起一杯熱茶。熱量浸入體內,那讓他心裡踏實了少許。
「錯!那是兩回事!」曾扶生說,「曾緯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必須這麼做,不然他的死,就沒有任何意義!」
「唉!生意人!」盧占山搖頭長嘆,「可惜,師父真的沒傳給我《不言方》!」
「盧占山啊盧占山,你兒子死到臨頭,你還嘴硬!真是佩服!」「廢話!我該怎樣你才相信?我要是有,會不拿出來救平安?好讓你發發善
心,保佑謝饕饕別失蹤!」曾扶生笑了。
他捏了少許茶葉,放入分茶器中,接著又捏了少許,又放入。
他一邊重複那個動作,一邊說:「這一捏,是你的肝癌;這一捏,是你的病人的肺癌;這一捏,是胃癌;這一捏,是咽喉癌……除了你自己,你總共治好過七個病人!那些不同部位的腫瘤,伴隨著不同位置的癌細胞轉移,加起來就像我這些黑乎乎的茶葉,被你那開水一浸,統統泡開了!盧占山,你手裡不但有師父傳下的古方,而且,我相信那些古方非常神奇,近似於中醫對腫瘤的廣譜療法!」
「腫瘤廣譜療法?」盧占山也大笑起來,「曾扶生,你莫非真瘋了!」「閉嘴!你應該知道『青蒿截瘧』!」「『青蒿截瘧』?」盧占山略有遲疑,道,「它出自晉代葛洪的《肘後備急
方》,書中明確記載有臨床用法,先在冷水中浸泡,然後搗汁,令患者直接服下青蒿汁。」
「沒錯!」曾扶生神情興奮,「那個記載,關鍵詞是一個『冷』字!『青蒿截瘧』的使用記載,也就是那『冷水』二字,證明了青蒿素的截瘧效果,在低溫下更優!屠呦呦在失敗了無數次之後,方才注意到這個『冷』字,進而從中得到啟發,改用可降溫的乙醚,去提取青蒿素中的截瘧成分,這才實現了對瘧原蟲百分之百的抑制率,最終斬獲諾貝爾獎和拉斯克獎!」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中醫古方博大精深,只是缺乏對它們的開發、研究!一段關於『冷水』和青蒿汁的使用記載,領悟精準,應用得當,就能根本改變當今世界對瘧疾的控制能力!目前對癌症的治療,是世界性難題。你看不到的是,發達國家都有專門機構在潛心研究,致力於消滅癌細胞的廣譜療法。早在1971年,美國總統尼克森就簽署了一項特殊法案:《國家癌症法案》。那是從立法的角度,宣布針對癌症的全面戰爭正式打響。不管中醫還是西醫,對某種單一腫瘤的治療方法,只是水中撈月,廣譜療法才是王道!」
「廣譜療法,不可能的!」盧占山面露疲憊之色。「井底之蛙!」曾扶生說,「最新的PD-1抗體的免疫類藥物,堪稱西醫針
對腫瘤的廣譜療法,至少它是衝著那個目標去的!美國前總統卡特的晚期黑色素瘤,就是用PD-1抗體藥物治好的!」
「PD-1抗體免疫類藥物?」盧占山對此也有了解,他打了個比方,「人體免疫系統就好比最完美的電腦系統,但它也有漏洞!癌細胞之所以破壞免疫系統,是因為它導致大量T細胞死亡。吞噬細胞死了,癌細胞自然為所欲為!」
「沒錯!」曾扶生說,「癌細胞之所以導致T細胞死亡,是因為癌細胞激活了一個基因,也就是PD-1。這個基因是日本科學家本庶佑發現的!有了PD-1抗
體,癌細胞激活PD-1基因的概率,自然會大大降低!」「不!」盧占山搖頭,「你也提到了概率!本質上,它跟害蟲首次遇到一種
新農藥,是類似的!它被大量應用之後,同樣將面對癌細胞的抗藥性!這項研究同樣停留在表面,只知道癌細胞能激活PD-1基因,導致吞噬細胞死亡,從而去研發PD-1抗體,卻不知道癌細胞為什麼能激活PD-1基因!解決掉為什麼,才是根本!」
「哈哈!」曾扶生大笑,「你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捨本逐末,西醫不正是向來如此嗎?相反,究天人之根本,探病理之淵源,這是我們中醫的大道!中國的腫瘤廣譜療法,就藏在中醫古方里!這條道不好走!倘若走通了,必將惠及眾生!盧占山,這是你我中醫之輩的責任!」
「中醫向來是一症一方,千症千方,重在領悟,以經驗傳承,哪來的廣譜療法?正因為這個特性,中醫才無法普及,更無從實現程序化治療,才幹不過西醫院的流水線!換句話說,它跟不上當今快節奏社會的步伐了!這不是抱怨,這是社會適應性所致,無可避免!」盧占山苦笑。
「西醫?」曾扶生冷笑,「如果真有《黃帝外經》,天下哪兒還有西醫的份?西醫切切割割的本質,對應的本是外傷!它只是隨著科技進步,強行把《內經》的病理性疾病包圓了而已!沒有金剛鑽,硬攬瓷器活,所為何也?利也!」
「這一點,我不與你爭辯!這是天下大勢,非人力可改!」盧占山長嘆。曾扶生不以為然,越來越亢奮:「我國對癌症廣譜療法的研究同樣積極。早
在數十年前,就有研究者通過大數據發現,瘧原蟲對癌細胞有抑制作用。《肘後備急方》珠玉在前,青蒿素的發現讓所有瘧疾變得可控。他們嘗試讓癌症患者感染可控瘧疾,從而讓瘧原蟲吞噬癌細胞,或釋放針對癌細胞的有毒物質。同時,患者感染瘧原蟲後,其身體免疫系統會被深度激發,極大提高生存率。」
「這只是嘗試!癌症的廣譜療法,不可能的!」「虛偽至極!能不能,你心裡最清楚!你對自己肝癌的治療,你對那七名癌
症患者的治療,更能說明一切!」「那些純屬巧合!」
「盧占山,你最令人憎恨的一點,就是虛偽!」曾扶生咬牙道,「你胸無大志,極端自私,手握師父的秘傳經方,卻無濟世救人之心!」
「我沒有!」「呵呵!你以為,我最初做保健品,是為了打你的主意嗎?」「難道不是嗎?」「笑話!我2001年回到濱海做保健品時,離你患肝癌還早呢!」曾扶生這一說,盧占山才意識到自己衝動了。
「當年我父母兄弟,都先後死於癌症,之後我才被送到師父家,你可記得?」曾扶生面露悲戚之色。
曾扶生的經歷,盧占山當然再清楚不過。曾扶生深深吸了口氣,繼續道:「那是我畢生的志向。我們有幾千年的中醫
體系,博大精深,一定能從中找出答案!癌症廣譜療法,這項殊榮,應該為中國人所有,而不是外國人!我四處游醫數十載,見慣了人們面對絕症時的無奈和絕望!我發誓,要找到癌症的廣譜療法,運用到保健藥品當中。我不僅僅是為了彌補我家人無藥可醫的遺憾,我的理想是天下無癌!」
「唉!天下無癌?還不是為了錢?」盧占山忍不住笑了,「曾扶生,你最令人憎恨的一點,就是虛偽。不管多麼齷齪的想法,你都能給它穿上漂亮衣服,包裝成一朵花!」
「啪!」曾扶生再也顧不上涵養,終於拍了桌子,指著盧占山大罵起來:「王八蛋!
姓盧的!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師父臨終交給你的黃布包?」「黃布包?」盧占山凝神質問,「你怎麼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至少治好過八例癌症,沒有師父的秘傳,你
治個屁!」
「跟師父無關!我說了,那是巧合!」「嘿嘿!私藏古方,卑鄙小人!」
「滾!」盧占山怒道,「既然你提了,不妨告訴你,當年那個黃布包涉及師
父的隱私!師父他老人家對我有養育之恩,更有授藝之德。他把東西交給我,托我完成遺願。他沒有讓你做,是不想拖累於你!」
「隱私?接著編!」「我為什麼要騙你?」
「懶得跟你繞圈子了!」曾扶生站起來,手握電視遙控器,說,「今天的交易很簡單。既然你堅信盧平安沒殺人,那成全你,我把謝饕饕給警方,你把師父的秘傳經方給我!」
「可我真的沒有!」盧占山艱難地說。「看來,你真是鐵了心,置兒子生死於不顧?」
盧占山咬著嘴唇,低頭說道:「曾扶生,乾脆點,告訴我結果!謝饕饕的答案!」
曾扶生晃著遙控器,冷笑。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盧占山呆坐了半天,破了戒,從茶几上拿起煙點上。曾扶生站在電視前方,饒有興致地盯著盧占山。他很有把握,這一次,盧占
山非就範不可!電視上還是那個畫面,謝饕饕欲言又止,被定在了原地。
盧占山默默地抽著煙,眼神掠過曾扶生,怔怔地看著畫面上的謝饕饕。他連著抽了兩支煙,突然起身,把煙屁股丟到曾扶生腳下,轉身就走。「你真的不管盧平安的死活?」曾扶生緊皺眉頭。「老子當然管兒子!」盧占山止步,背對曾扶生道,「不過,我不想看你越
陷越深!勸你還是儘早把謝饕饕交給警方!」「哦?興許一會兒我就放他走。只是他會去哪兒,誰知道呢?」「別做傻事!謝饕饕說過,那晚他在網咖玩到半夜,之後攔了輛私家車,給
了車主五十塊。趕到醫院後,被你認了出來。」「怎樣?」
「不怎樣。你私自控制謝饕饕,不擔心我告發你?你依仗的就是我空口白
牙,無憑無據。」「嘿嘿!」
「我想,警方一定查過謝饕饕的行蹤,知道他那晚去過網咖,只是難以追查其後續行蹤。如果我把他坐私家車的信息透露給警方,他們很容易就能從網咖附近的攝像頭,查找到特定時段的所有車輛,再逐一排查,找到那名私家車車主,隨後查到你這裡。這樣,就不是我空口白牙了!」
「你……」曾扶生臉色煞白,又驚又氣。
「畢竟是同門師兄弟,我給你個機會,把謝饕饕交出去!」盧占山努力站直,生怕對方看出自己在虛張聲勢,「還是那句話,盧平安不可能殺人!這種信任,比跟你這老雞賊談交易,更讓人安心!」
曾扶生合上眼,緩了緩神,慢慢走到盧占山面前,突然笑道:「去吧!想說什麼,就跟警察說!」
「你不擔心?」盧占山很驚訝。
「警方查到謝饕饕來過這裡,又能怎樣?如視頻中所言,他是來找女網友的!之後他又去了哪兒,我可不知道!我從來都沒見過他!」
「無恥!」盧占山聽明白了,曾扶生這是鐵了心地要跟他作對,接下來,謝饕饕非失蹤不可。他知道,如果對方拒不承認拿謝饕饕對他所做的威脅,警察也拿對方沒辦法。
證據。說一千道一萬,他拿不出證據。
「比你差遠了!連兒子生死都不顧!」曾扶生譏笑道。盧占山沒法子了。他全身無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中再無牌可打。曾扶生自始至終只有一張牌,他捏著盧平安的命。盧占山緊握雙拳,胸間強烈起伏,深深地嘆了口氣,悽然道:「好吧!我答
應你!但是你得給我兩天時間!」「呵呵!承認有古方了?」盧占山垂下頭去,沉默。
「就給你兩天!」曾扶生咬牙切齒地說。盧占山點點頭,搖搖晃晃地離開茶館。「跟我斗?」曾扶生重重地哼了一聲,把遙控器摔在地上。
那一下無意中碰觸了播放按鈕,電視畫面隨之播放。謝饕饕面對鏡頭說:「兇手不是盧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