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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連環4:生死賭局 第一章 現場

2024-06-17 18:27:29 作者: 天下無侯

  2018年4月4日,清明節前一天。侯三和林小寶打破頭也想不到,他們在偷錄設備里目睹了殺人現場。殺手戴著頭套、皮手套,用一把尖刀宰了兩個人。

  被殺者一男一女,裸身死在床上。女的趴著,臉上戴著狐狸面罩,遮著臉的上半部。男的趴在女人身上,臉上戴著個豬頭面具。他媽的!一開始侯三說那倆人真會玩,後來他傻眼了。通過偷錄設備,他看得很清楚,殺手把刀捅進男人脖子那個瞬間,男人的動作加快了好幾倍。按他們手頭的資料顯示,女的叫樊琳,長相甜美,像某個非著名毯星。問題出在那個男人身上。那個男人,應該是他們這次的敲詐對象,實際上卻不是。他們的敲詐對象叫鄧利群。床上的人,應該是鄧利群和樊琳。

  可是偷錄設備顯示,床上的卻是樊琳和另一個男人。而且,這倆人竟然被殺了。

  媽的,操!怎麼回事?侯三頭大了。一開始他在喝酒,視頻里空空如也。

  他斷定,那對偷情的狗男女肯定在洗澡。他邊喝邊樂,想著這次怎麼也得弄上三五十萬。直到男人抱著樊琳進了臥室,然後樊琳從床頭櫃裡拿出那兩個面具,他才大吃一驚,發現那男的不是本次業務的目標。

  他的敲詐目標是鄧利群,四十八歲,身材保養得很棒,但視頻上的男人,身材顯然更好。那男人戴上豬頭面具前,侯三看到了他的樣子,那是一張年輕的臉。

  還有個意外讓他們更頭大。視頻顯示,現場除了被害人和殺手,還有第四個人。那人當時就躲在衣櫃裡,衣櫃立在牆邊,正對著床。侯三覺得,要是那人夠膽,一定通過衣櫃門縫,把現場看得一清二楚。不對!他又想,那人肯定嚇破膽了,說不定還尿了褲子。

  他猜,衣櫃裡那小子多半是個闖空門的,沒料到進屋後情報失誤,家裡有人,想溜,但沒溜成。估計是要退回玄關的時候,浴室里的男女正要開門出來,那小子被逼無奈,乾脆闖進臥室,躲進了衣櫃。

  這是侯三和林小寶的第一筆大買賣。上次算練手,他們從一個建委副主任身上搞到個小工程,給一所中學的新操場提供沙石物料,從中賺了十來萬的差價。那位主任是個聰明人,認栽很爽快,不想把事搞複雜。他堅稱自己真是個清官,只是沒管住思想作風的弦,這才被抓住把柄,運作那個小工程,他已盡力。林小寶可不信那一套。不過,他懂得適可而止,十來萬的收益,也算旗開得勝,沒必要把對方逼進死胡同。適可而止是早定好的業務原則。總之就是,既能榨取錢財,又不至於把目標逼到報警的分上。不管怎樣,他們決定在地下反腐戰線上再接再厲,下次一定要抓個肥羊。

  這次,他們瞄上了濱海市臥虎區衛生局副局長鄧利群。他們的業務流程不複雜,但也需要一定的膽量和技術:先搜索目標,再跟蹤摸情況,然後安攝像頭偷拍不雅視頻,最後實質談判,勒索錢財。幹這個是侯三的主意,他是從獄友那兒聽來的。

  

  他獄友有個奇怪的名字,叫謝饕饕。謝饕饕擅長溜門撬鎖,他是個壯小伙,小時候卻又瘦又矮,跟同齡的孩子差

  距很大。他父親愛子心切,除了叫他多吃,還給他起了這麼個名字。父親本是希望孩子身體健康,能吃能喝,一輩子不愁,沒想到,謝饕饕初中就輟學了。他厭倦了考試,覺得名字寫起來實在太麻煩。

  在獄中,想女人時,謝饕饕時常念叨自己的「雙飛」經歷:那倆女孩,一個叫大燕,一個叫小燕,雙飛燕。為這,謝饕饕得了個外號「滑鼠」。

  滑鼠傳給侯三的招不新鮮,但真能掙錢。侯三總結他獄友,就敗在一個「貪」字上:沒原則,勒索起來根本沒數,他

  認為無官不貪,個個人傻錢多——這顯然不符合國情。他認為要是自己幹這塊業務,肯定比滑鼠出色。

  出獄半年後,他再三考慮,才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發小林小寶。侯三知道,林小寶缺錢,很缺錢。林小寶丈母娘得了癌症,林小寶的父親多年前又因病過世,他早就不能拿老

  爺子的退休金貼補家用了。更主要的是,林小寶是搞電腦維修的,而侯三不懂,他和滑鼠一樣,只會溜門撬鎖。

  一頓酒後,這倆人一拍即合:干。他倆分工很明確。林小寶負責搜索目標,裝偷錄設備。侯三負責跟蹤、篩選目標,以及實質性談判業務。

  搜索目標主要通過網絡完成。在業務初級階段,他們的目標是各行政單位的中層以上幹部,區、市兩級政府機關的頭頭,他們不敢碰。

  從網上初選幾個目標後,後續「考察」工作就是侯三的活兒了。雖然沒相關經驗借鑑,但他很機靈。他通過候選目標子女的學校、家庭成員汽車品牌,以及目標家門口垃圾桶里的快遞包裝信息等,多方面綜合分析,進一步篩選目標,然後進入實質性跟蹤階段,以確定目標是否存在男女作風問題。

  侯三發現,在反腐大環境下,這個業務比想像中難干。拿那個建委副主任來說,他有交往頻繁的女人,但就是不開房。

  侯三很快明白了。當下環境,酒店的資料庫就像個定時炸彈,對有作風問題的官員來說,開房太不安全了,說不定哪天就被好事者舉報。有的官員有多套房,偷個情,談個理想,那就方便得多,那也是侯三喜歡的局面,畢竟,摸進那種房子裝攝像頭不難。

  他們的第一單生意頗費了一番功夫。林小寶把攝像頭裝進那位建委副主任車裡,才搞到想要的視頻。林小寶當時有點害怕。雖說開車鎖難不倒侯三,但是,在車裡偷裝攝像頭很麻煩,也容易被發現,事後還要再開車鎖,拆掉設備。

  好在他們的第二個目標鄧利群,很有魄力,動不動就深入群眾,到小三家裡,這令侯三頗感欣慰。

  鄧利群的出軌對象叫樊琳,二十六歲,住在濱海市棲鳳區大魏豪庭五號樓五單元1102室。

  侯三隻知道樊琳老公叫盧平安,二十九歲,名下有個藥店,跟樊琳沒有孩子。

  有時候,他會為那些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感到悲哀:媽的,操!堂堂男子漢,連枕邊人的忠誠都得不到。但更多的時候,他感謝他們,因為他需要錢。

  盧平安會不定期出差採購藥品,尤其是中草藥。侯三不明白,一個開藥店的幹嗎要出差。他發現盧平安一出遠門,鄧利群就

  前往樊琳家約會。侯三和林小寶很敬業。他們提前兩個月,在大魏豪庭租了房子。五號樓五單元1302室,跟1102室差兩層。

  這樣一來,潛入1102室裝偷錄設備就很便利。否則,他們就得頻繁出入小區,保不齊引起保安懷疑,萬一出事,也容易被監控排查到。

  進去租房住,業務就省事多了。這年頭,有的兔子反其道行之,專吃窩邊草。他們觀察得知,盧平安每天除了不定時去藥店,幾乎所有時間都宅在家。樊

  琳呢,上班也不定時,但回家還算按點,這方面她倒自律,或者,那是出自盧平安的要求。他們不清楚樊琳做什麼工作,估計多半跟鄧利群有交集。

  盧平安的宅幾乎耗盡了他倆的耐心。不過他們也清楚,鄧利群和樊琳的耐心,也在被消耗。

  兩周前,3月22日那天,他們終於找到個機會,潛入盧平安家,在臥室床頭上方的固定插座里,裝了攝像頭。

  那天傍晚,侯三跟平時一樣,在十一層跟十二層之間的安全樓梯上抽菸,觀察樓下動靜,發現盧平安和樊琳一塊出了門。

  他照例打掃好菸頭,匆匆下樓尾隨,注意到那小兩口進了小區附近一家飯店。他躲在暗處,隔著飯店玻璃觀察了一陣,見盧平安點了紅酒,才悄然離開。這可不多見,盧平安很少外出吃飯,或許那天日子特殊吧。總之機會來了。

  當時,出現了一個意外。不知為什麼,侯三的萬能鑰匙打不開1102室的門。作為溜門撬鎖的前職業選手,因為坐了四年牢,他的活兒生疏了。

  那令侯三很丟面子。情急之下,他叫林小寶留守,一旦主人回來,就電話通知他。盧平安家門口的牆上,貼著開鎖GG「手到開鎖」。侯三去附近買了個床墊,直接搬到1102室,然後打電話給手到開鎖公司,告

  訴對方自己忘了拿家裡鑰匙。隨後開鎖師傅趕過去,打開了1102室的門。

  冒這個風險,侯三極不情願。因為開鎖前,要向開鎖師傅提供身份證明,可他並未提前準備假證件。事後他寬慰自己,只要業務不敗露,風險再大也無所謂。

  進了屋,裝完偷錄設備,調試好清晰度,他倆總算踏實了,侯三再也不用溜達到樓下抽菸了。

  接下來就是等。等盧平安出差。等鄧利群上門。

  可是誰也沒料到,他們等來的,是個犯罪現場。

  媽的,操!殺手完事後,背對著衣櫃,把頭套擼到眼睛上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就好像因為緊張而缺氧似的。那個瞬間,殺手的臉清晰地傳到了偷錄設備上。盯著顯示器的侯三,本能地抖了一下。他趕緊閉上眼,同時大叫:「別看!」林小寶被嚇了一跳,跟著閉上眼。「你看到了?」侯三扭頭問。「沒……沒看清!」林小寶小聲嘟囔。

  「這是個狠人!萬一哪天咱倆暴露了,不被他滅口才怪!」侯三顫聲道。「暴露?不能吧!」林小寶咽了口唾沫。「不行!得把他露臉這段刪了!」「咋刪?閉眼刪?不還得看到他的樣子?」

  「媽的,操!全刪……」視頻里,殺手彎腰掀起豬頭面具,看了看被殺男人的臉。隨後他匆忙戴好面罩,嘆了口氣,找來拖把,很從容地把臥室腳印擦淨,然

  後提著拖把出了臥室,留給侯三一個靜止不動的血腥畫面。不,有東西在動。死者的血,浸透了床單,隨後流到地面,蜿蜒著像細細的赤練蛇。

  侯三坐在顯示器跟前。林小寶站在他身後,嘴裡叼著煙,菸灰燒了很長一截,掉落到侯三頭髮上。侯三的大腦停轉,幾分鐘後才緩過來。他猜,殺手一定在用拖把清理臥室外面的腳印。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往外沖,跑到門口急剎車停住。他撓了撓頭,轉過身。「媽的,操!你、你去把攝像頭拆回來!老子不會弄!」

  林小寶吐掉菸頭,抹了把臉,一瞪眼:「啥?殺手走了?那個闖空門的走了?」

  侯三搖搖頭,晃到顯示器前,他剛才過於激動。畫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這倆人大眼瞪小眼,大氣不敢喘,就好像他們正置身命案現場。大約過了半小時,畫面里那個衣櫃的門,一點一點地開了,這再次吸引了兩

  位偷拍者的注意力。

  現場的第四個人,也就是那位闖空門的草包,戰戰兢兢地從柜子里挪了出來。他早就想跑了,誰不想誰是孫子。

  可是,太他媽嚇人了。萬一殺手還沒走呢?

  那段時間,他差點憋死。不是柜子里的空氣不夠喘,是他一直狠狠咬著自己的胳膊,生怕殺手聽到動靜。他渾身發抖,差點拉到褲子裡,還好,他挺住了。

  他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該躲起來。他打開1102室的門進來時,就感覺到不對勁。當時他站在客廳里,聽到洗手間傳出聲音,有女人,也有男人的聲音。房子隔音效果不錯,但他聽到了。媽的!這家有人!他反應過來,轉身要走。他踮著腳往外挪,眼看就到玄關了。這時洗手間裡動靜大起來,門把手開始轉動。他知道,一秒後,他會跟洗手間裡的人臉對臉。當時,他身側主臥的門開著。他想也沒想,就閃了進去,像泥鰍一樣,鑽進衣櫃……

  接下來,他從柜子縫裡看到了整個過程。他不知道,另外還有兩位偷拍者,不但看到了現場直播,也看到了他。要是這事能用來比較,他敢打賭,保證自己比偷拍者看得更清楚。當然,那

  換來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看到殺手背對他,擼起面罩透氣來著。這就是祖宗保佑,沒讓他看到殺手

  正面。如果殺手面對著柜子,面對著他……那個場面,他不敢想。

  殺手拖地時,拖到了衣櫃前,還在那兒停了一會兒。停了三秒。他數了。跟他媽三年似的。他一度認為自己被發現了,差一點就舉起手,跪到外面去。那個瞬間,他無暇回想自己短暫的一生。他恨透了某個人。誰?

  那個在1102室門框上方,畫上記號的龜兒子。那個記號,闖空門的都明白,表示計劃行動,或者可以動手。這個樓層,他昨天踩點時路過了。他記得很清楚,當時1102室門口的牆上,

  什麼記號也沒有。可是今天下午再次路過,卻多出了那個新鮮的記號。記號做在門框上方。那個高度,肯定不是調皮孩子畫的。當時他很納悶。他清楚,闖空門的提前做記號,多是網絡傳言,不過,早些

  年確實有。現在攝像頭普及,人們的防盜意識增強,同行好不容易找到目標,做記號?那等於把到手的肉留給別人。

  他搖著頭走到十樓,又停了。他反覆考慮,還是覺得記號沒問題,只能是同行剛做的,儘管他想不出同行為啥好心留標記。管他呢!要是就這麼走了,那不是吃了大虧?他想起,已經兩周沒開張了。

  他咬了咬牙,決定動手。做了決定,他給同夥打了個電話……然後戴上絨線帽開工。他哪知道,那是今天中午,侯三發現盧平安終於出差了,欣喜之下隨手在那

  兒做了個標記,以示慶祝……一個賊放下本職工作,干起了偷拍勒索,還畫記號慶祝?他要是知道這個內

  情,一定找侯三拼命。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個該死的空間裡待了多久。一萬年?或者更長。殺手拖完臥室,好像又在外面忙活了幾千年。那會兒,他聽到很多雜音。

  外面又發生了什麼?管他呢!不被發現就好。

  衣櫃裡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呼吸,他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他再次翻開絨線帽的摺疊部分,蓋住臉,一點一點挪了出去。

  黑紅的血蜿蜒到衣櫃下方,他差點踩到。他站在臥室里,豎起耳朵聽,心跳突突的像機關槍。外面很安靜,殺人者一定走了。他衝出臥室,跑到玄關。

  門把手就在前方。

  他不是沒看到玄關處橫著個東西,只是太緊張,大腦停機了,無暇分析數據。

  「咣當!」他被絆倒了。他觸電一樣,爬起來,這才看清,把他絆倒的,是個黑色行李箱。行李箱?哪兒來的?

  他進來時,這裡屁都沒有。他不可能記錯。他正納悶,眼角餘光突然看到客廳沙發上好像有個人。娘哎!真是個人!完了!殺人者沒走,就坐在沙發上!他感覺全身汗毛瞬間奓起,腦子裡轟了一炮,兩腿接著軟了,差點直接跪下。不對!怎麼沒聲?他很疑惑。片刻之後,他奓著膽兒,再次朝沙發看去。這次他看清了。沙發上躺著個男人,臉朝外,額頭流著血,昏迷不醒。我擦!這貨又是誰?殺手?完事自裁了?不能吧!他的眼珠很快活泛起來,滴溜溜轉個不停。

  他看了看腳下的行李箱,又看了看沙發上那人,腦補系統開始啟動——那不會是這家男主人吧?要麼他出差才回來,要麼走到半道又回來,總之是回來了。然後一進門,就碰上了殺手,正要逃離的殺手。不用說,他直接被殺手打暈了,或者被幹掉了……

  管他呢!自己沒事就好!他停止腦補,扭頭瞅見拖把靠在門口牆上。

  哦!那一定是殺手一邊往外倒退,一邊清理痕跡,一直清到門口,然後把拖把放在那裡。

  真他媽專業!他順手拿起拖把,開始清理自己的腳印。他很快整理到門口,也將拖把靠在牆上。

  放好拖把,他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又想起什麼,然後攏起袖子,擦去了拖把上的指紋。

  臨走,他看了看地上的行李箱。要不要拿?賊不走空。不行!都什麼時候了,逃命要緊!他掙扎了一會兒,墊著袖子打開門,離開。他一邊疾走,一邊數:現場一共幾個人?媽的,五個。

  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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