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冰火

2024-06-17 18:27:21 作者: 天下無侯

  小丑下線後,黃赫一夜未眠,他陷入了小丑的邏輯體系里,怎麼繞也繞不出去。真正的黑客,本就與日常世界格格不入,儘管如此,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突然成為暗網世界的老大,那豈不是真成了黑暗中的老鼠?

  

  可是,在小丑的規劃里,「東亞叢林」似乎獨具魔力。試想,一個有特殊世界觀的人,接管了「東亞叢林」,就像小丑所描述的,通過強有力的地下宣傳工作,把更多的渣滓集中起來,讓他們盡情放縱人性之惡,讓他們加速沉淪,早日品嘗惡果;甚至讓它成為法外懲罰的獨特工具,就好比小丑針對郭震、張海濤、林貝兒所做的那樣,去懲罰任何一個想懲罰的、該被懲罰的惡棍!這就像黑暗的掌控者,至高無上。它能衍生出花樣繁多的懲罰,審判人性的陰暗,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警察強多了。

  讓他更想不通的是,小丑下線前為啥突然留下那句話。賭局補丁?不是一切都結束了嗎?怎麼還有?難道又耍什麼手段,非逼我做接班人不可?黃赫滿頭大汗。他不知道小丑為什麼費盡心思,要選他做「東亞叢林」的接班人,但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他發現,其實小丑對他的洗腦,從他們一接觸就開始了。他記起每次上線,小丑都同他辯論,辯論內容始終圍繞人性的陰暗。那是小丑獨特的開場白嗎?顯然不是。

  他想起有一次駁斥小丑的歪理——小丑赤裸裸地回覆:「歪不歪,你的潛意識已經在被我洗腦了。大腦接受的任何信息都會被存檔,你拒絕得越強烈,有一天換回的認同,也就越強烈。」

  「也許,掌控暗網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黃赫想把小丑的話從腦海里趕走,可是這個想法卻突然冒了出來,然後他使勁搖頭,打了個冷戰。

  這晚,跟黃赫一樣沒法休息的,還有一大群人。越州市局網際網路信息安全中心。大廳里燈火通明,上百名網警精英坐在排列整齊的電腦前,正全力破解「東亞叢林」的漏洞,試圖找到它的伺服器地址,錢進和蘇曼寧也坐在裡面。秦向陽獨自在大廳外抽菸,他緊盯著黑暗深處,仿佛他目力所及之地,就是小丑的藏身之所。你到底在哪兒呢?他喃喃自語。正發呆時,他身後的大廳突然亂作一團。

  衝進大廳後,他驚訝地發現,大廳里上百台電腦,包括大廳正中間的大屏幕電腦都被黑了。

  所有的屏幕上,正閃爍著一行紅字:警官你好,我們玩個遊戲。緊接著這行字消失了,然後跳出來一幅畫面。那幅畫面是靜止的,裡面有三個人。

  仔細辨認後,秦向陽認了出來,畫面里的人竟是楊傑、李敞亮,以及陳恬恬。

  「糟糕!怎麼是他們?當年校園暴力案的從犯!他們不是跟暗網無關嗎?」他馬上意識到,這又是小丑在搞鬼!他趕緊掏出電話,聯繫下面的派出所。此前,為了保險,他曾通過市局安排過相關派出所的人,讓他們留意一下陳恬恬等人。派出所迅速核實,發現陳恬恬等人確實都失蹤了。所長的語氣充滿愧疚:「工作失誤了!安排了王大壯他們幾個盯了幾天。今晚大壯老婆臨產,他們哥幾個喝酒去了……」

  「喝酒?喝酒你不另安排人?」秦向陽惱了。「他們喝酒,根本沒告訴我!」所長苦著臉說。「唉!」秦向陽掛掉電話,向大屏幕看去。細看之後,他發現畫面並不是靜止的。那裡面,陳恬恬等人均被五花大綁,

  嘴巴也被塞住了,但能看得出他們胸前的起伏,說明他們都沒有生命危險。畫面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陳恬恬等人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臉上、脖子上,也越來越紅,很快就起了細密的汗珠。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像水潑過一樣。

  「怎麼回事?」錢進疾走到秦向陽身邊,急道,「難道都吃了什麼藥不成?」

  秦向陽緊盯著畫面,搖搖頭說:「我看跟溫度有關,他們不會被關在桑拿室吧?」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時,畫面突然不見了,屏幕一閃,跳出來個戴面具的小丑。

  「是他!小丑!」所有人大吃一驚。小丑穿著黑色的連帽風衣,頭上遮著帽子,面部被面具遮擋,其所在房間也異常昏暗,看不出任何背景。「大家晚上好!我們終於見面了!」小丑的話,機械,陰冷,毫無溫度。大家立刻聽出來了,那聲音一定用了變聲器。所有技術人員立即忙碌起來,試圖查找小丑的位置。此時小丑緩緩說道:「剛才的畫面大家都看了吧?不要緊張,這只是遊戲。

  畫面中三個人的身份,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我想告訴大家的是,這是最後的懲罰!」

  聽到「最後的懲罰」這幾個字,秦向陽趕緊跑到蘇曼寧身邊,問:「有辦法跟他聯網對話嗎?」

  蘇曼寧搖頭。小丑的聲音仍在繼續:「首先表明我的態度,我不要他們的命。對此,你們判斷無誤,他們的生活向來跟暗網毫無關聯,只是殘害常樂的從犯。這是一個遊戲,他們的生死掌握在你們手中。

  「正如畫面中看到的,他們被關在一個特殊房間,屋頂的平面結構,內嵌碳晶加熱板,最高可使房內達到100℃。救還是不救,全看你們。

  「遊戲規則非常簡單,你們只能指派一名警察參與遊戲,外加一個我指定的人。聽懂了嗎?你們派誰都可以,我指定的人,是黃赫。到時,我會把目標位置發到他手機上。怎樣說服黃赫參與遊戲,那是你們的事。注意,千萬不要違規!「記住,網絡世界沒有秘密,我會監視你們的一切行動。收起你們的慣常手段,切勿試圖派出多人破壞遊戲規則,切勿對參與遊戲的警察進行跟蹤定位或無線通話,那樣遊戲會提前結束。如果警方打斷遊戲進程,我保證,他們都將因你們的無知被烤成乾屍!只要大家遵守規則,我同樣能保證所有人安然無恙。好了,現在遊戲開始。時間有限,祝你們好運!」小丑說完後,所有電腦屏幕立即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

  「太囂張了!」越州市局局長張明山一邊說,一邊快步走進信息大廳,他在辦公室里收看了剛才的視頻。「簡直是公然挑釁!」張局長把大廳的門摔得震天響。他怒氣沖沖走到秦向陽身邊,深吸一口氣,道:「你們打算怎麼做?」「我想聽聽張局的意思。」秦向陽說。「我的意見?」張明山沉吟片刻,道,「就一條,把人都給我救出來!至於小丑,決不能再任其為所欲為了!再這麼下去,被動的不只是你們行動組,就連我也……」

  秦向陽點點頭,皺著眉沉思起來。

  「具體怎麼做,我尊重你們行動組的意見!我這裡的家當,全部配合你們!」張明山大聲說。

  秦向陽苦笑了一下,說:「這事兒說起來簡單,找到目標位置,強行突破救人即可,就像怎麼把大象關進冰箱一樣。問題是……」

  「目標位置有把握嗎?」張明山的目光在大廳里巡視了一圈。

  大家趕緊避開他的目光,低頭工作。

  秦向陽說:「目標位置不用找,小丑不是說了嘛,到時候會發到黃赫手機上。問題是他的遊戲規則,令我們非常被動。小丑也說了,這是個遊戲。可遊戲內容到底是什麼?僅僅是他費盡心機,把陳恬恬等人綁過去,隨後再由我們把人救出來,這麼個過程?它有意思嗎?」

  張明山聽懂了,他大手一揮,說:「我不管他想玩什麼貓膩!老老實實按他的什麼規則辦?那不可能!我們就派一個人,再帶上黃赫。等小丑發來位置,我馬上安排刑偵支隊的人全撲過去!如果你需要武警支援,我馬上出面聯繫!」

  聽了這話,秦向陽暗暗嘆了一口氣,心想,這當領導的,剛才不還說,具體怎麼做,尊重我們的意見嗎?這突然又「一言堂」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說:「不行!那樣動靜太大,陳恬恬他們會有危險,小丑絕不會危言聳聽的!」

  「那怎麼辦?」張明山問,「要不等確定了位置,我暗中派人跟蹤?我還真不信,小丑連我們的無線通話都能偵聽到!」

  「那他肯定聽不到!」秦向陽抬手指了指大廳四面的攝像頭,說,「可是,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入侵了某個探頭,正盯著我們呢!」

  「不能吧!」張明山吃驚地說。「千萬別小看對手!」秦向陽拿出手機,又道,「說不定你我手機的錄音功能,也已經被人打開了!還有公路探頭,你派多少人跟蹤黃赫,到時候都能被他瞅得一清二楚!一句話,任何經由電子設備的跟蹤,試都別試,總會有漏洞的!我們不能拿三條人命冒險!」說到這他頓住了,他很想提醒張明山,這一百多號網警精英,一屋子的電腦,還不是照樣被人家全黑了。

  張明山聽完,重重地「哼」了一聲,他這才意識到問題沒那麼簡單。

  他想了想,掏出手機放到桌上,又示意秦向陽也把手機放下。他有些擔心了,就好像他手機的錄音功能,真的已經被打開了一樣。隨後,他拉著秦向陽進了衛生間。

  進了衛生間以後,張明山緊繃的臉才漸漸放鬆下來,他嘆道:「難道對手是高級黑客,咱還連個安全的地方都沒了?這兒總成吧!」秦向陽突然笑了。

  張明山掏出煙點上,說:「我看就剩一個法子了!位置確定後,我秘密安排人跟蹤。都不帶手機,哦,車上的GPS也拆了。到時候就用無線通話,那什麼,實在不行,交通監控系統也關了!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關交通監控系統?那整個城市的交通安全成本得有多高?」秦向陽無奈道,「再說還有衛星系統呢?一樣能監控到路面,而且更清晰,那個怎麼關?」秦向陽知道張明山不懂這些,只好再次解釋:「這麼說吧,其實我們怎麼搞都沒用!假設目標地點是一座倉庫,小丑只需在倉庫外自行安裝一個隱藏探頭,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你想,派去的警員和黃赫的車在那一停,隨後你的大隊人馬趕到,那還不都拍得一清二楚?我們破壞規則,小丑一怒之下把陳恬恬他們……

  這個責任,你負嗎,張局?」張明山這下全明白了,他背著手走了兩圈,突然駐足,道:「難道只能按小丑的規矩辦?你信?遵守規矩,所有人就會安然無恙?」秦向陽沒有直接回答,他搓了搓鼻頭,說:「我覺得,小丑不會無緣無故公開挑戰警方,這事的關鍵不是陳恬恬他們幾個,而是黃赫!否則,很難解釋他單單指定把黃赫帶去!換句話說,我認為照他說的辦,那幾個人應該沒危險。」

  「黃赫?那個暗網清道夫?為什麼單單指定他?」張明山問。秦向陽搖頭。「唉!窩囊!」張明山嘆了口氣說,「那派誰去呢?」「我!」秦向陽毫不猶豫道。

  同一時間,黃赫家。失眠的黃赫,入侵了警務系統,終於知道了十年前校園暴力案的細節。看完警方檔案,他久久不能平靜。張海濤、郭震、林貝兒當年的惡行讓他憤怒,那源於他天生的正義感。他想起來小丑的話:「作惡之人,一定能受到懲罰嗎?」小丑還說:「你必須要面對一個個具體的因果!」

  理智告訴他,郭震、張海濤以及林貝兒的下場,的確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但小丑無權決定他人命運。

  可是,真的是小丑決定了他們的命運嗎?想到這裡,黃赫開始漸漸理解小丑了。他正發呆時,窗外忽然警笛大作。很快,警笛聲又停了下來。接著,他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出什麼事了?他皺著眉下樓,一打開別墅大門,秦向陽就沖了進去。「有病啊你們?大半夜的!」他才要發怒,就被秦向陽打斷了。秦向陽匆匆道:「突發情況,需要你幫忙!」「警察要我幫忙?」黃赫樂了。

  「不是商量,是必須!」「憑什麼?」黃赫說著,轉身進屋。

  秦向陽跟進去,才說:「小丑的報復行動並沒完,還有最後一場!最後的懲罰!」

  「最後的懲罰?」吃驚之餘,黃赫很快反應過來,「不會是陳恬恬那幾個從犯吧?」

  「是的!你這麼快就弄清細節了?」秦向陽問。原來如此!黃赫心想,怪不得小丑說很快還會另有任務,說什麼賭局補丁,原來,他沒打算放過那三個從犯。黃赫沉吟片刻,問:「可是,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小丑入侵了警局信息系統,明確提出叫你參與,玩一場遊戲!你必須跟我走,把人救出來!要不然……」說著,秦向陽掏出了手銬。

  「怎麼?來硬的?」話音剛落,他的右手腕就和秦向陽的左手腕銬在了一起。「媽的!」他罵了一句,用另一隻手拿上外套,跟著秦向陽出了門。到了車前,秦向陽把黃赫強行推上副駕駛,這才打開手銬。車開起來之後,黃赫叼起煙,問:「去哪兒?玩什麼遊戲?你們兵強馬壯,幹嗎聽小丑擺布?」秦向陽一邊開車,一邊把事情經過簡略說了一遍。聽完後,黃赫半天沒開口。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他打開手機定位系統一看,果然,那上邊出現了一個小紅點。「目標位置發過來了。那小子不簡單,能和我手機玩位置共享!」說著,他把手機遞給秦向陽。目標在城西工業區。

  秦向陽加大馬力,疾速往目標開去。不久後車子出了城,大約兩小時之後,在小紅點位置停了下來。此時是凌晨四點。車子停在一片廠房之間的空地上,周圍黑漆漆的,不見光亮。秦向陽感覺,在四周的隱秘處,一定有隱藏探頭在盯著他們,甚至還不止一個,否則,小丑很難準確掌握警方是否遵循了遊戲規則。在這麼大的空間找隱藏探頭,那沒意義,當務之急是找人。

  這兩人都不多話,拿出警用手電四處查看。那些廠房裡空蕩蕩的,沒有機械設備,外牆上寫著大大的「拆」字。秦向陽判斷,這片原本應該有不少污染企業,一定是遭到了有關部門嚴查,這才被關停或搬遷了。

  「可是人在哪呢?」他跟著手機上的紅點走來走去,最終在一個台階前停住了。

  「應該是這裡!」他把黃赫叫了過去。黃赫說:「你真的不叫支援?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起碼要先找到陳恬恬他們!」秦向陽拍了拍腰上的槍,果斷地搖頭。台階很長,是往下延伸的,估計是通往地下室。他倆打著手電,一前一後走了下去。下面的空氣非常陰冷,地上散落著很多塑料泡沫包裝盒。

  秦向陽隨手撿起幾個舊包裝盒聞了聞。盒子上魚腥味很重,看來,這裡十有八九是個海鮮之類的冷藏庫。下面的空間寬約十幾米,兩邊是冰冷的水泥牆。他倆一人一邊,沿著牆根往裡走了幾米,迎面來到一扇大鐵門前。鐵門是往兩邊拉的,上面鏽跡斑斑,並未上鎖。秦向陽判斷門內應該就是冷庫。他倆一人一邊,合力拉開鐵門走了進去。裡面的空間四四方方,空蕩蕩的,縱深有十來米。

  秦向陽拿手電照了一圈,發現對面牆上有一扇小鐵門,門上沒有窗戶。這時他又看了看手機上的信號,見那個小紅點就在前方跳動。

  小鐵門跟前邊的大門不同,是向外拉的。秦向陽果斷地走過去,見那扇小門也沒鎖,一伸手拉開了門。等黃赫也進入門內,他身後的門軸響了一聲,小鐵門隨之關閉。他倆誰也沒注意一個細節,那扇門內側的左下角跟牆壁之間,有一根不起眼的舊彈簧。如此一來,當人拉開門進去後,門會自動返回閉合。小門裡面跟外面的空間一樣,也是空蕩蕩的,房間對面牆壁上,又有一扇小鐵門。但與前面不同的是,那扇門的門縫內透出了光線。「就是前面!」看到光線,他們快步跑了過去。此時他倆誰也沒聽到,他們身後那扇小鐵門的門鎖,「啪嗒」響了一聲。他倆很快來到第二扇小鐵門前。秦向陽趴到門上聽了一會兒,裡面沒什麼動靜。他後退一步,掏出槍,猛地拉開門,一閃身衝進門內。門內亮著燈,燈光不太亮,呈暗紅色。

  黃赫快步跟上。他倆剛進去,身後的小鐵門就傳來一聲脆響,黃赫趕緊回頭看時,那扇門也被鎖上了。

  「糟糕!中招了!」黃赫聽到了身後的響動,趕緊用力推門,卻怎麼也推不動。借著燈光,他仔細打量門的內側,終於發現了左下角的彈簧。秦向陽舉著槍,沒有回頭。房間很大,角落裡癱坐著三個人,跟此前電腦屏幕上的圖像一樣,那三個人的腳被繩子連在一起,嘴巴都被厚厚的膠帶封著,每個人的雙手被反綁在一根柱子上。

  那正是楊傑、李敞亮、陳恬恬三人。這三個人渾身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了,個個眼神迷離,處於絕望的半昏迷狀態,好在呼吸都還正常,沒生命危險。秦向陽趕緊上前,解開了他們身上的繩索。忙活完,他才感覺到了房間裡的燥熱,但還能忍受。他知道,熱量是大量的碳晶板發出來的。房間四壁都是水泥牆,平整光滑,碳晶板不可能裝在那樣的牆壁內。秦向陽抬頭看了看房頂。房頂的平面鋪著一塊塊乳白色的、類似泡沫板的東西,板塊上有很多細密的小孔。房頂太高,他看不清小孔,但能估計出,熱源一定在那些泡沫板後面。

  這時,黃赫擦著汗走到秦向陽身邊,說:「出不去了!門被鎖了!」「怎麼回事?」秦向陽走到門邊蹲下仔細看了看,也發現了那根連接彈簧。他心裡連呼大意,招呼黃赫上來,兩人合力往外推。

  可是那門紋絲不動。

  「別費勁了!」黃赫擦了擦汗,用手電照著門鎖,說,「看清楚了,它上頭連鑰匙扣都沒,這應該是遙控電子鎖。要是沒猜錯的話,前面那扇小鐵門上,應該也是這種鎖。這就是說,有人故意要把我們封死在屋內!為此,他用了兩扇門,那第一扇小鐵門背後,一定也有彈簧,咱們進屋後它就關上了。我倆都沒注意它,都只顧盯著這扇門上的燈光了!」

  秦向陽明白黃赫的意思。既然是遙控電子鎖,那鎖門之人,此前一定離他倆不遠,就在他們身後,可惜他們那時的注意力都在門上,根本沒察覺身後的動靜。

  秦向陽又仔細看了看電子鎖,然後叫黃赫遠遠地閃開,他自己也退後數步,然後掏出槍,朝著門鎖就打。

  他連著打了兩槍。門鎖上火星四射,然而卻毫無反應。

  他又把槍瞄向門軸方向,可是這鐵門是向外推的,門軸上的合頁在門的另一側,他在門內根本看不到,更無法判斷合頁的大小。

  他瞄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又不甘心地舉槍,朝屋頂的密封板射去。他想破壞加熱裝置,使溫度降下來。

  他開了一槍。一塊方形密封板應聲而碎,碎片隨之跌落到地面,但是屋內溫度沒有絲毫下降。這麼一來他明白了,那些密封板背後的碳晶加熱板一定是並聯線路連接的,跟家裡的燈泡一樣,打碎一個,不影響其他。

  他收起槍,心裡卻突然平靜下來,轉身對黃赫說:「小丑對我們的估算很精確,這當上的,沒話說!至於這門,打不開就對了!這就是他要玩的遊戲!我們肯定能出去!」

  「遊戲?怎麼出去?」黃赫問。秦向陽抬手一指。

  黃赫順著看過去,見正對面的牆上,還有一扇同樣的鐵門。門一樣,鎖卻不一樣。對面牆上那扇門,不是遙控電子鎖,它上面有鑰匙孔。可是鑰匙在哪呢?

  就在這時,有人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那人意識到自己得救了,啞著嗓子說:「水!水!」醒來的是楊傑。

  秦向陽趕緊跑過去,蹲下說:「我是警察!再忍忍!會救你出去的!」楊傑舔了舔嘴唇,指著一個方向說:「水!那有水!」秦向陽一進屋就忙著救人,開鎖,加上屋內光線較暗,根本沒來得及好好觀察整個房間。

  他順著楊傑的手看過去,見另一個角落裡,果然放著瓶裝礦泉水,那些水整齊地擺在地上,整整五大包。

  另外在水的背面,還放著一些成包的香腸。看來小丑考慮得很全面!秦向陽搖搖頭,趕緊拆了一包,取出一瓶,自己先嘗了嘗,這才遞給楊傑。

  楊傑揚起頭,一氣就喝乾了一瓶。接著他把那包水拖到自己腳下,又取了一瓶。

  像這種脫水狀態,應該緩慢補水。秦向陽本想告訴楊傑這一點,但看他那副可憐樣,索性不再理睬,起身在房間裡走了一圈。

  他仔細查看了所有的邊邊角角,沒發現攝像頭。這說明,警局收到的現場畫面是小丑先來這錄好像,然後拿到電腦上播放的。

  看來這裡沒有聯網條件。想到這,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手機信號消失了。當然,手機沒信號還有個可能,就是小丑從外部對信號做了屏蔽。

  這個房間也是個倉庫,跟他們下到地下室後,經過的第一間倉庫一樣大。除了水和火腿腸,房間正中央位置,突兀地立著個大桶。

  剛才一進門,秦向陽就看見了它,只是沒顧得上理會。大桶是圓柱形,高一米五左右,桶體直徑有一米多點,整體是生鐵材質,密封,不知道多厚,也不知裡邊裝著什麼。桶壁周圍接近頂端的位置,等間距排列著五個孔,每個孔里伸出來一根硬塑料管,塑料管的管口比普通純淨水桶的桶口略細。

  除了這個大鐵桶,房間另一個角落裡還有個小型衛生間。衛生間裡也有燈,馬桶是蹲坑式的。秦向陽進去試了試,那馬桶還能用,但是裡面比外邊更熱。

  這時,李敞亮和陳恬恬這對小鴛鴦也先後醒來。他們跟楊傑一樣,醒來頭一件事就是拼命喝水,然後吃香腸補充體力。黃赫早圍著大鐵桶轉了一圈,此時他正站在鐵桶另一側,一臉苦笑。秦向陽繞過去一看,見黃赫眼前的筒壁上貼著一張紙。

  紙上有字:鹽水,濃度3.5%(近似海水濃度),容量,一噸。在字的下方,畫著一幅草圖,圖上畫的就是這個桶,確切地說是它的內部構造。

  從圖上看,桶裡邊有五根塑料管,管子是「L」形,「L」的底部直達桶底,「L」的最上部直達桶頂部,也就是鹽水水面以上,然後又被掰彎了,從桶壁上部的孔里伸出來。

  這就是說,桶里的鹽水並不是滿的,其上部留有一部分空氣。另外,草圖上還畫著五條小魚,不知道什麼品種,魚身上都標記了個「活」

  字。由此判斷,應該是海魚。按比例看,那些魚很小,身體剛好能鑽進「L」形管子裡。但令人奇怪的是,每條魚的背上都畫著一把鑰匙。「這……什麼意思?」秦隊長看了一遍,問黃赫。黃赫苦笑道:「我琢磨半天了,這不很明顯嗎?綁在魚背上的是鑰匙,是出口鐵門的鑰匙。這麼個大鐵桶,伸出來五根管子,讓咱喝海水呢!直到把鑰匙給『喝』出來……」

  秦隊長頓時明白了,這就是小丑的遊戲。黃赫說得沒錯,出口的鑰匙一定就在魚身上。管子是用來喝水的,這說明鐵桶上部一定有空氣壓力。那些小魚在桶里的位置是隨機分布的。但隨著水面的下降,它們就有可能游進管子裡,然後順著管子來到管口,從而取得鑰匙。這裡邊有個概率問題。因為「L」管是伸到鐵桶最底部的,那就是說,有可能當水面降到最底部時,小魚們才被迫鑽進管道,那表示要把這一噸海水喝到底。當然,也存在喝第一口時,就有魚兒鑽進管道的可能。

  小丑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要房間裡的人喝海水、取鑰匙。喝多少才能拿到鑰匙,那是運氣問題。總之,這是個遊戲,更是個懲罰。

  可是,房間裡的溫度似乎越來越熱,在這麼個環境下喝海水?秦向陽連連搖頭,也跟著黃赫苦笑起來。但是除此之外還有法子嗎?秦向陽繞著鐵桶仔細看了看,伸手敲了敲桶壁,回頭示意黃赫走遠些,然後又掏出槍來。他自己也後退數步,舉槍瞄準桶壁最中間位置,「啪啪啪」連開三槍。三顆子彈朝著一個點飛去。槍聲過後,彈頭被彈落到一旁,再去看時,那桶壁上深深陷進去一塊,但並未打穿。

  「真他娘的厚!繼續啊!」黃赫摸了摸桶壁,催促道。「就剩一顆子彈了!」秦向陽搖搖頭,緩緩收起了槍,隨後一招手,把楊傑等人叫了過來。此時楊傑他們都知道這是警察來救人了,但他們不明白,警察為啥也被困在這,更想不通是什麼人把他們綁來的,目的又是什麼。秦向陽把剩餘的水和食物都歸攏起來,然後才對楊傑等人說:「一肚子問號對吧?多的我不說,還記得十年前常樂的事吧?」楊傑等人聞言俱是一愣。

  秦向陽說:「有人回來給常樂復仇了,這就是對你們的懲罰!不過也別怕,復仇者不想要你們的命,大家都會平安。」

  聽到這話,楊傑等人才長出一口氣。「可是你們為什麼就來兩個人?現在還出不去?」楊傑還是忍不住問道。「總而言之,這是個圈套,但我們必須跳進來。想知道怎麼出去嗎?」秦向陽敲了敲鐵桶,然後把捅上的紙條撕下來,交給楊傑等人傳看。楊傑三人草草看了一眼,面面相覷。秦向陽指著桶壁上的管子口,簡短地說:「對面那扇鐵門就是出口,它的鑰匙,在這個鐵桶里。剛才你們也看見了,打不穿。接下來,咱們得齊心合力,通過這五根管子,把鑰匙弄出來!」

  陳恬恬又看了看紙上的圖,明白了,大聲說:「這不是叫我們喝鹽水?搞笑呢?那誰受得了?不干!不干!」

  「有沒搞錯!這他媽一噸鹽水!喝?鑰匙沒拿到,人早撐死了!撐不死也他娘的熱死了!」李敞亮附和道。

  「沒錯!那麼幾條小魚,誰知道行不行?要是水到了底,它們也不進管道呢?你們是警察,有義務救人!再想別的法子吧,就算是非喝不可,也是你們的事!」楊傑說。

  「嘿!我說這幾個小年輕,怎麼說話呢?」黃赫一聽不樂意了。秦向陽沒言語。

  他含住一根塑料管口,用力一吸,一股鹽水隨之衝進他的口腔。他趕緊鬆開管口,把鹽水吐了出來。接著,慣性之下,鹽水順著管口流了出來,很快又停止了。

  「看見了吧?這麼整,不慢,喝不進多少!」秦向陽做了個示範。「反正我一口也不想喝!我都差點熱死、渴死,你們警察才來,幹啥吃的呢!」陳恬恬說。

  秦向陽不急不惱,他把雙臂一抱,說:「你們說得也有理,我也不強迫。但有一條必須聽我的,從現在起,剩下的水和食物得控制了。」

  他數了數,本來五包水,還剩三十五瓶,五包香腸,還剩三包半。他略一合計,讓黃赫拿出十瓶水,一包香腸,剩下的全給了楊傑他們。「這麼分滿意吧?」秦向陽問。「隨便!」楊傑說,「快點想招吧,這點東西撐不了多久!」接下來,房間裡的五個人分成了三堆。

  秦向陽和黃赫坐一塊,李敞亮和陳恬恬這對小情侶坐一塊,楊傑喜歡陳恬恬,但又不能明目張胆坐過去,只好坐在陳恬恬邊上,中間隔了段距離。

  黃赫小聲譏笑秦向陽:「你個刑警隊長,連他們仨都搞不定?」秦向陽說:「能咋整?總不能拿槍逼他們喝吧?要不咱倆先喝一氣?到時候魚沒整出來,咱倆先躺下了,他們怎麼辦?這事,必須得團結。」黃赫哼了一聲不言語了,冷眼瞅著楊傑他們。過了一會兒,黃赫問:「既然已經找到他們了,會不會有人來救援?」

  秦向陽搖搖頭,說:「那就是打斷遊戲進程,我們會被烤成乾屍的!現在熱不熱?最高100℃,你能扛幾秒?」

  黃赫嘆了口氣,默默地抽起煙來。在類似桑拿室的環境裡還能抽菸?秦向陽瞅了瞅黃赫,忍不住笑了。大概一小時之後,楊傑等人終於坐不住了。李敞亮踢了踢腳下的空瓶子,把最後一瓶水遞給陳恬恬,站起來說:「秦隊長是吧?還沒招?」秦向陽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拿起瓶子喝了一小口,平靜地說:「要麼一起喝鹽水,要麼一起死,沒別的招!」「你……你算什麼警察?」陳恬恬說。

  「再分我們幾瓶水!」楊傑站起來,走到黃赫面前,拿起三瓶水就走。秦向陽一把拽住他,只給了他一瓶。楊傑哼了一聲,轉身把水交給陳恬恬,隨後笑著說:「放心!有我在!」李敞亮一聽,狠狠瞪了楊傑一眼。

  又熬了十幾分鐘,屋裡似乎更熱了,秦向陽和黃赫早都脫了外套,只穿著T恤。

  此時,楊傑三人看了看滿地的空瓶,終於認清了現實,不咋呼了。「不會真……真出不去吧?你說咋辦?」陳恬恬問秦向陽。「有你們配合就行,別太自我,不拿警察當人!要是光我倆灌這一噸鹽水,

  被整趴下了,你們咋辦?」秦向陽見對方不言語了,站起來說,「很簡單,一人一根管子,像我示範的那樣做,儘量別讓鹽水進肚子,直到魚兒上鉤。一共五條魚,運氣好,也許一口就能出來!」

  說完,他和黃赫領頭幹起來。他很無奈,但絕無抱怨。作為刑警隊長,純爺們兒,復仇者沒抓到,卻被擺弄到喝鹽水的地步,說出去真是件丟臉的事!可那又怎樣?誰讓他是個警察呢?有榮耀就有屈辱,就像有白天就有黑夜一樣。

  無奈之下,楊傑等人只好有樣學樣。

  很快,大量鹽水被吸了出來,隨後淌到地上,很快變成蒸汽,只剩一地鹽漬。

  同時,他們每個人也不可避免地喝進去不少鹽水。屋裡奇熱無比,又喝下去鹽水,那個滋味真不好受。陳恬恬只喝了幾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你歇著就行!」楊傑討好她,把她拉到一邊。陳恬恬衝著楊傑感激地笑了笑。「要你獻殷勤?」李敞亮狠狠瞪了楊傑一眼,轉身從秦向陽保存下來的水裡拿了一瓶,交給陳恬恬,笑著說,「休息吧!有老公呢!」這倆人搶著獻殷勤,陳恬恬很是受用,拿著水坐到一旁。又過了一會兒,李敞亮實在受不了了,他擦掉嘴邊的鹽漬,把陳恬恬的水拿起來喝了一半。楊傑看見不樂意了,舔了舔嘴唇,說:「一個大老爺們,跟女人搶水喝?」陳恬恬衝著楊傑笑了笑。「用你逼逼?」李敞亮說完,又從秦向陽那取了一瓶水交給陳恬恬。又過了一會兒,楊傑也乾渴難忍,他也從秦向陽那取來一瓶淡水,喝了一小半,剩下的也交給陳恬恬。這麼一來二去,淡水很快就剩下三個半瓶。一個陳恬恬拿著,一個在楊傑手裡,一個塞在秦向陽褲袋裡。秦向陽和黃赫一直堅持,他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鹽水,更不知道鐵桶里還剩多少。

  接下來李敞亮跑了幾趟廁所。肚裡淨是鹽水,嘴裡卻幹得起泡,身上又大汗淋漓,這滋味難以想像!李敞亮越想越氣,禁不住狂躁起來,把那些空瓶子都套上蓋,一個個給踩爆了發泄,順便把陳恬恬的半瓶水都喝光了。

  陳恬恬也渴得不行,她無奈之下去跟楊傑要水喝。這可是再好不過的表現機會,楊傑大方地把自己的水給了陳恬恬,隨後對李敞亮大肆挖苦。「我不像某些人,連女人的水都搶,垃圾!」「說誰呢!你媽的!」李敞亮怒氣沖沖地瞪著楊傑。

  「喲!還急了!」楊傑轉身對陳恬恬說,「患難見真情!這種男人,你還理他幹嗎?乾脆跟我吧!」

  李敞亮見楊傑越說越過分,再也忍耐不住,上去就和對方撕扯起來。雖說李敞亮是健身教練,可楊傑身體素質也不錯,他可不怕李敞亮,挽起袖子就上,兩人扭打到一塊。陳恬恬從旁扯扯這個,拉拉那個,不知如何是好。

  「住手!」秦向陽吐出口鹽水,上前把打架的兩人扯開,怒道,「還都這麼精神呢?有本事把鑰匙整出來!嫌苦是吧?該!這就是復仇者對你們的懲罰!」

  在秦向陽凜然的目光下,楊李二人就此罷手,又回到鐵桶前。過了一會兒,可能是打架消耗了體力的緣故,楊傑突然摔倒了。倒地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陳恬恬,趕緊爬起來,去跟她要水喝。

  陳恬恬看了看手裡的小半瓶水,搖搖頭說:「就這麼點了……我得給敞亮留著。」

  「你……這水可是我給你的!」楊傑又驚又惱,坐到旁邊大喘氣。緊接著,李敞亮也脫水倒地,爬起來後,他心裡升起一陣委屈,抓起陳恬恬的水一口氣喝乾,然後對陳恬恬吼道:「傻坐著幹嗎?想死嗎?幫忙去!二逼娘們!」

  「我……你忍心……」陳恬恬沒料到李敞亮突然這麼說,她既委屈又生氣,只好把目光轉向楊傑。

  楊傑見陳恬恬那楚楚可憐的樣,緊跟著眼神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他知道陳恬恬一定很傷心,這時候要是幫她,會贏得極大的好感,可是陳恬恬剛才不給他水,著實傷了他的心,再加上鹽水的苦澀和體力的透支,他再也熱切不起來了,眼看著陳恬恬被李敞亮推到了鐵桶前。

  「不想死,就他媽使勁喝!」李敞亮吼道,「沒聽警察說嗎?這是對我們的懲罰!」

  陳恬恬被李敞亮吼得一哆嗦,乾脆閉上眼,含住塑料管,毫無技巧地一頓猛灌。

  幾大口鹽水下去,這個女孩哭了。「哭個毛?真沒用!」李敞亮罵了一句,重新投入工作。坐在旁邊的楊傑痛苦難當,瞅見陳恬恬那副樣子,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別樣的快意。

  他忍不住也喊起來:「就是的!趕緊整!二逼娘們!」黃赫把前前後後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心裡連連感嘆。又十分鐘後,所有淡水都被喝乾了,鐵桶里的鹽水也似乎到了底。由於水位大大降低,出水變得越來越費勁,可是那寄託了所有逃生希望的魚兒,卻一條也不見蹤影。

  很快,楊傑等人一個個地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不是被耍了吧?」黃赫聲音嘶啞,表情也漸漸絕望。秦隊長苦笑一聲,也不知說什麼,他坐下去喘息片刻,呆呆地盯著前方。突然,他站起來,從地上撿起個空了的香腸塑膠袋。他回到鐵桶旁,把塑膠袋裡的香腸末吹進管子裡,等了一會兒,鼓足力氣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鹽水。然而,鹽水裡還是什麼也沒有。

  他不甘心,又找來更多香腸袋,把裡面的碎末吹進了管子,然後再次用力吸了一口。

  片刻之後,等他回頭看黃赫時,黃赫笑了。他嘴裡赫然咬著條通體發黑的小魚。魚背上有一把淡黃色鑰匙,用細線綁著。「你怎麼才想到餵魚?」黃赫這話說別人,也是說自己。終於可以出去了!癱在地上的人一個個爬了起來。秦向陽解下鑰匙,又把那條小魚放回鐵桶內,然後打開了出口的鐵門。

  他們不可能注意的是,在鐵門開啟的剎那,房間內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隨著鐵門的開啟,一股徹骨的寒意撲面而來,這是誰也沒預料到的局面。看著眼前的情形,所有人都驚呆了。

  門內是另一個房間。房間裡也亮著燈,裡面空空蕩蕩,一目了然,除了冰冷的四壁,那個房間地面上,鋪著一層厚厚的冰。那冰層的厚度,少說有四五十厘米,冰面上方瀰漫著一層白色的寒氣。秦向陽打了個哆嗦,穿上外套當先走了進去。

  怎麼會這樣?剛在桑拿室里喝完鹽水,以為能逃出生天,怎料到又進入冰室!楊傑等人面如死灰,一臉絕望,腳底下再也挪不動了。

  秦向陽看了看四周,沒找到製冷設備。這麼大的冰塊,哪怕越州正值冬季,也不可能不融化。他斷定,相關設備一定在不久前被人取走了。房間內除了冰層,一無所有,房間盡頭有另一扇小門。看到冰層的剎那,秦向陽瞬間反應過來。

  常樂當年被淋過開水,吞過冰塊。眼前這一個桑拿室,一個冰室,加在一塊,一火一冰,一熱一冷,正好跟常樂所遭受的虐待相一致。

  冰火。加起來,才是小丑的懲罰。

  這談不上什麼巧妙的機關,可是帶給人的體驗卻直接而深刻。小丑不想置人死地,他只是想通過這冰與火的折磨,給當年的施暴者好好上一課。

  秦向陽跳上冰層,仔細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在冰塊中央,冰封著一把鑰匙。那枚鑰匙也是淡黃色的,平放在冰塊內,離表面少說十幾厘米。此時,楊傑等人早退回了桑拿室。這時他們才注意到,桑拿室的溫度正在急

  劇下降,恍惚間,兩個房間的溫度已經幾無差別了。黃赫站在冰室門口,緊皺眉頭。秦向陽奮力推開門,拉著黃赫一塊進入桑拿室。

  「抖什麼抖?」秦向陽衝著楊傑吼了一嗓子。他緩緩地看了看楊傑等人,啞著嗓子說:「很冷?當年常樂吞冰塊時,你們就沒覺得冷?還不明白?這兩個房間就是專門給你們備的!」「我就最冤,無緣無故來陪你們遭這份罪!」黃赫忍不住道。聽秦向陽那麼一說,楊傑等人再遲鈍也明白怎麼回事了,個個帶著哭相,臉色慘白,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秦向陽很快恢復了冷靜,暗道一聲:「糟糕!」黃赫忙問:「怎麼了。」

  秦向陽說:「冰層太厚,怎麼取鑰匙?本來可以利用那些鹽水的!當時這房間夠熱,只需把鹽水裝進空瓶子裡……」

  「用熱鹽水化冰塊……呵呵!桶底還有鹽水,可惜這個房間也涼了!」黃赫叼著煙乾笑道,「其實我也想到了!可誰又能提前想到呢?」

  看來小丑準備的每樣東西都是有用的!可是……秦向陽苦笑了一下,振奮起精神,不再內疚。

  他很清楚,時間緊迫,照這麼拖下去,大夥非凍死不可,要趕緊想辦法破冰。可是,一沒工具,二沒燃料,該怎麼辦呢?

  他和黃赫都想到了槍。他槍內還有一顆子彈。

  秦向陽搖著頭告訴黃赫,手槍子彈不可能穿透這麼厚的冰層。他當兵野外演習時,曾試過用步槍子彈打冰層。為了避免反彈,他當時是斜著擊發的,可是冰面太滑,阻力太小,步槍子彈只是打了個淺淺的冰洞,就被彈上了冰面,然後滴溜溜轉個不停。

  「那怎麼辦?」黃赫緊皺眉頭。秦向陽跟黃赫要了根煙點上,深吸一口,果斷地說:「用血!」「血?」

  「是的!需要足夠的血,在冰面上浸出個小坑,同時,黏稠的血液滲透進冰層,能一定程度增大冰隙間的阻力,有這些條件,這顆子彈才可能派上用場。」「那趕緊吧!再過一會兒,血他媽也冷透了!可是怎麼放血?刀呢?老子只有這個!」黃赫一邊說,一邊掏出來一包創可貼,那是他前些日子被林貝兒咬破了胳膊,事後買的。秦向陽擺擺手,貓腰找來個空彈殼。

  他把空彈殼有孔的那端夾在鐵門的門縫裡,然後使勁踹鐵門,硬生生把空彈殼一端,擠壓成了一層薄薄的黃銅片。

  他拿起黃銅片在指尖劃了一下,血立即破皮而出。他滿意地點點頭,舉著黃銅片對楊傑等人說:「想活嗎?諸位?想活就他媽別!明白吧?用它劃破手腕,把血滴在鑰匙上部的冰面,我也不知道要用多少血,但一定不會讓你們流太多,我們先來,你們緊跟著。誰要是掉鏈子,咱就只能凍成冰棍了!到時可別怨我這個警察沒盡力!」

  聽到要割脈,陳恬恬渾身一抖,一把攥緊了自己的手腕。

  李敞亮也是一抖,小聲嘟囔道:「那什麼,我有點貧血,光你倆的血能夠不?」他說的「你倆」,指的是秦向陽和黃赫。

  這時楊傑反倒表現出了血性的一面。他抬手就給了李敞亮一個大嘴巴子,怒道:「你他媽長點心吧!」秦向陽不再耽擱,領頭進入冰室。他跳上冰面,來到鑰匙上方找准位置,先用槍托在上頭砸出個白色痕跡,然

  後拿起黃銅片毫不猶豫地劃破了手腕。熱血汩汩流出,灑在冰塊上,起初毫無反應,慢慢地,終於在那個位置漸漸積聚起來。

  好幾分鐘後,直到他感到頭暈目眩,才趕緊起身,用創可貼裹住了手腕的劃痕。

  黃赫第二個,他也堅持了幾分鐘。接下來是楊傑。這個小伙子到了最後關頭,表現得遠比在桑拿室時要好。跟楊傑一樣,李敞亮的手腕也是秦向陽幫忙劃破的。不過,他們流的血遠比秦向陽和黃赫少。

  輪到陳恬恬時,秦向陽沒急著動手,他先看了看冰面的情況。此時冰面上有個淺淺的小坑,血液從小坑底部慢慢滲透下去,呈放射狀,慢慢接近下方鑰匙所在位置。這種事可沒個標準,秦向陽皺著眉估摸了一會兒,這才捏起陳恬恬的手腕。

  陳恬恬緊閉著眼睛,渾身發抖,淚流滿面。片刻之後,秦向陽把她的手腕包上了。接著,秦向陽突然又劃破自己另一隻手腕。他這個舉動,驚呆了所有人。李敞亮羞愧地低下了頭。

  秦向陽咬牙堅持了一分多鐘,迅速包起手腕,掏出槍,單膝跪在冰面,把槍口用力頂進了血坑中。

  「成不成,就這一下!」說著,他死死壓住槍,猛地扣動扳機。那只是一個瞬間。擊發時,子彈引起的張力激起很多冰花,濺射在秦向陽手背上,打得他生疼。擊發完畢,他跳起來先摸了摸身上,又看了看冰面,還好,彈頭未被彈出來。此時,冰坑裡的血跡都被震到了外面。透過冰層很清晰地看到,那顆子彈打出個比槍口略粗的小洞,深深鑽進冰層,嵌在鑰匙上方少許的位置。子彈周圍的冰層裂了很多細紋,慢慢向四周延伸。

  秦向陽皺著眉頭觀察了一會兒,試著用槍托敲擊小洞邊緣,慢慢擴大洞壁。此時,楊傑等人早縮成了一團。

  黃赫點了根煙,塞進秦向陽嘴裡。秦向陽搗鼓了半天,掉落的冰碴兒越來越多,他終於得以把槍伸到了子彈所

  在位置。他不停地用槍口撥弄子彈,不一會兒,子彈被摳了出來,緊接著,由於失去了子彈的支撐,那個位置的冰塊稀稀拉拉地成放射狀碎裂。

  他很快摳出碎冰,終於拿到了鑰匙。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