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貪婪

2024-06-17 18:27:02 作者: 天下無侯

  魏名揚舊宅的人的確是波剛,和國際刑警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樣。大隊警員衝上樓後,體力耗盡的波剛放棄了抵抗。

  秦向陽從臥室里搜到一個大背包,裡面放著被搶的拍賣品,這些足夠治波剛的罪了。

  警方為波剛提供了單獨的牢房和審訊室。

  秦向陽用盡法子,和他耗了一晚上,但他就是一言不發,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刑訊逼供?那不可能。秦隊長滿臉沮喪,無法掩飾。項西川挨了兩刀,當即入院。總警司馬躍運氣不錯,又穿著防彈衣,傷情不重。「要不要控制魏名揚?」馬躍躺在病床上,跟丁奉武商量。丁奉武說:「不急。波剛不交代,哪有證據控制他?姓魏的是個老滑頭,否認的理由多得很。他完全可以說,是波剛主動聯繫他,想把搶來的拍賣品再賣還給他嘛。這個案子,我們要抓的,可不止一個波剛。」

  可是怎麼才能讓波剛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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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奉武也沒好法子。這種零口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傢伙,他在一線當差時遇到也不少,但那時總能用相關旁證打破案犯心理防線。而本案性質上不同以往,暗網犯罪匿名性極強,比特幣交易的邏輯清楚,可就是沒實質證據。波剛不交代,案子就只能停在他這一個點。

  好在丁奉武心裡急,面上卻很沉得住氣。他沒給秦向陽任何壓力,只是輕描淡寫,讓他繼續審。

  當下除了信任,他還有什麼能給他的隊員呢?

  天亮後,秦向陽帶著整理好的比特幣流動關係圖,又去審波剛。他覺得,憑藉關係圖的縝密邏輯,波剛再能扛,也不至於不動搖。只要動搖,就有突破的機會。

  道理很簡單,人都自私,既然自己已是在劫難逃,何不把別人也拖下水來?硬扛著有啥好處?

  誰知波剛看了關係圖,仍無動於衷。這貨是什麼性格?世上怎會有這種人?秦向陽真惱了。這可怎麼辦?

  他沒有任何辦法。和丁奉武一樣,以前他辦的案子,審人時手裡總有不少證據,這回倒好,哪怕把相關嫌疑人的比特幣地址和交易關係都分析清楚了,就是沒證據。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眼前,卻擺明了死硬到底。

  波剛明明就住在魏名揚舊宅,而「東亞叢林」回帖標示的價格,理論上,也僅有魏名揚知曉,可法律上就是拿魏名揚沒辦法。

  比特幣流動關係圖是經過大量數據分析得來,邏輯無誤,事實清楚,但就是被匿名這一道關口所限,形不成實打實的證據鏈。

  項西川還躺在醫院,拍賣會上三名死者,慘不忍睹,含冤待雪,還有那麼多無辜的受害人,那些被殺的保安,不幸殞命的船老大,犧牲的飛虎隊員……這麼多人的性命,都換不來一點良知,一句交代?

  狗雜種!秦向陽越想越火,再也沉不住氣了。他把菸頭狠狠地踩滅,叫錢進關了審訊攝像頭,把陪審的港警支出去,鎖上審訊室的門,然後打開了波剛的手銬。

  波剛揉了揉手腕,表情莫名。「起來!」秦向陽揪著波剛的領口。「想打架?」波剛明白了對方意圖。「人渣。」秦向陽把波剛摜到了牆角。「你,打不過我。」波剛一臉蔑視。「呸。」秦向陽吐了波剛一口吐沫。波剛擦掉口水,惱羞成怒,揮拳打到了秦向陽臉上。秦向陽也不躲閃,立馬衝著波剛的臉回了一拳。

  這場仗來得突然,打了五六分鐘,把審訊玻璃另一側的港警都驚呆了。警察和案犯打架,他們哪見過這種場面?大家想打開門衝進去,卻見丁奉武不為所動,沉穩如山,就都吐吐舌頭,安心旁觀起來。

  秦向陽本來確實不是對手,可他也學會了不閃躲、不防守、不要命。他怒氣衝天,啥都不顧了,一心要狠狠地揍波剛一頓。對方打他哪兒,他就打對方哪兒。對方打他十拳,哪怕他只能還回去五拳,也毫不畏避。

  這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審訊室里的桌椅都被摔得稀爛。最後,秦向陽終於不支倒地。

  波剛擦了擦臉上的血,從秦向陽口袋裡掏了根煙點上,深吸一口,說:「行有行規,我不可能說的,死心吧。」

  「你死定了。」秦向陽艱難地撐起身子靠坐在牆上,也點了根煙。「死?那又怎樣?」波剛的聲音透過煙霧,直刺秦向陽。秦向陽看不清對方表情。默默地抽完煙,他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開門離開。接下來怎麼辦?

  不知道。眼看著那些幕後殺人者逍遙法外?沒有證據,又能怎樣?

  秦向陽又生出一種無力感。這種感覺,多米諾骨牌案時有過,程功的借刀殺人連環案時也有過。但這次感覺跟以前的不同,以前的案犯玩的是智商和布局,而這個暗網買兇殺人案,和智商關係不大,玩的是身份和價值流動的雙重匿名。這種匿名性讓人抓狂,明知兇手是誰,但就是沒法子。

  「贓物,你們搜到了,我當然死定了。但我有個要求。」波剛見秦向陽要走,突然說。

  「要求?」秦向陽在門口停住,心想:渾蛋!還想提要求?「把我和妹妹埋在一塊。」說完,波剛嘆了口氣,表情淒楚。「你妹妹?瑪索?」秦向陽轉身說,「她在醫院。」「什麼?她明明被我炸……」「我們怕她有危險,早給她換了病房。你誤炸了別人,畜生!」「怎麼可能?她還活著?」波剛抓緊秦向陽的肩頭,嘴角抖動起來。秦向陽點點頭,說:「昏迷未醒。」波剛又驚又喜,沉默片刻,突然跪倒,說:「謝謝。」

  這是哪一出?秦向陽趕緊把臉避開,不解地問:「是你要殺她滅口,謝我幹嗎?」「是的,是我殺她……我必須那麼做!」波剛站起來,胸腔激盪,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們需要錢!我們整個村子都需要錢!那裡太苦了!有種人生,你不會了解!有些選擇,你不會理解!」秦向陽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波剛,沉默了。

  「妹妹是村子裡最好的女人,好看,善良,懂電腦技術,我們一起打過仗……我,希望她以後過得好!」波剛的聲音忽然溫柔起來,「不過,我們永遠不後悔。」

  秦向陽靜靜地看著波剛。「聽我說!」波剛扶起一把椅子,示意秦向陽坐下。「這事,我妹妹沒殺人,對不對?」波剛逼近秦向陽問。秦向陽怔了一下,說:「我不確定。死了很多人,有保安,有飛虎隊員。」

  「突襲拍賣會時她沒開槍,她背著電腦,你們可以查視頻!」「你什麼意思?後來船上發生了亂戰,你能保證她沒殺人?」「我不管!你也說了是亂戰,怎麼證明她殺過人?」「怎麼證明她殺過人?這……」秦向陽一時無語。波剛激動地說:「我可以交代,做證。」「你?交代?」秦向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撐起了身子,渾身好像也不那麼疼了。「但是,我有要求。」

  「要求?」秦向陽反應很快,「你妹妹?」「是的,我要她活著。」秦向陽長長地嘆了口氣,衝著隔離玻璃揮了揮手。對面立刻打開了審訊設備。秦向陽戴上耳機,對丁奉武說:「他有條件,要他妹妹活著。」「這……」丁奉武遲疑了一下。

  「瑪索突襲拍賣會時可能沒開槍,還需視頻確認,船上亂戰沒法確認。」秦向陽對丁奉武說。

  「不是條件,是要求!必須做到!」波剛喊道,「我可以把機會讓給瑪索,我能讓她交代,讓她做證。用你們香港的說法,讓她轉做我的污點證人——但是,瑪索還在昏迷,怎麼辦?你們願意等嗎?那我陪你們等!」

  變故來得太快。「哎呀!」這樣的要求,丁奉武從未遇到過,但他顯然被波剛說得心動了。「如果要我現在交代,你們就要記住,我是在代替瑪索。」波剛說。波剛的話很有道理,全看警方怎麼選擇。警方可以選擇等瑪索醒來,可她要是一直不醒呢?等,往往充滿變數,是被動的。「代替瑪索?」丁奉武沉思片刻,做了決定。原則上,這件事他應該跟警務處長交換意見,為了省時間,他先單方面做了主。

  「我怎麼信任你?」波剛還不放心。

  丁奉武說:「我是中國濱海公安廳廳長,中國公安部任命的特別行動組組長,丁奉武。我不能代表法律,但我認可你的提議:你能讓瑪索交代立功,轉做你的污點證人,但瑪索昏迷未醒,由你替她交代。但瑪索將來怎麼判,還是取決於她本人,是否願做你的污點證人。」

  丁奉武說得夠分明,沒有漏洞,也沒有文字陷阱。

  波剛點點頭,再無疑慮,在秦向陽對面坐下,又取了一根煙,問秦向陽:「你撐得住?」

  秦向陽笑了笑。波剛說:「其實很簡單,幾句話的事,一切都是魏名揚的計劃。」「真是他?」秦向陽吃了一驚。「是的。魏名揚先接了那三個賞金帖,然後又發帖聯繫我們。」「他先接了那三個帖子?最先接帖的,為什麼不是你們?」

  「這個是職業習慣問題。有賞金帖出來時,沒人會馬上接,必須先對任務目標做一番詳細了解,來確定任務難度。如果難度太高,接了又完不成,那有何用?

  「有道理,所謂知己知彼。」「是的。再說,這方面是瑪索負責,可她也不是時時盯著網站,而魏名揚是有心接帖再轉賣,所以,第一時間把三個任務都接到了手裡。」「他為什麼這麼做?我們查過他的比特幣地址,這筆買賣,他也就賺105萬,划算嗎,冒那麼大風險?」「呵呵,當然不划算,所以他才跟我們談了一筆大生意。」「大生意?」

  「是的。其實,他轉賣給我們的,不只是那三個賞金帖,還有整個計劃。本來,一次性殺三個目標,而且目標都在中國內地,我們毫無把握,所以,起初我們拒絕了魏名揚,可是後來,他成功說服了我們。」

  「哦?」

  「他不但幫我們策劃了完成任務的方式,還讓我們賺一票更大的。他的計劃很完美——他選定一個日期,舉辦一場拍賣會,這合情合理,他本身就是收藏家。為什麼搞拍賣會呢?因為了解三名目標後發現,陳一龍向來喜歡這類交際活動,而高強和張雲生更是古董發燒友。這樣,就可以把分散的三個目標都約到拍賣現場,然後一塊幹掉。當然,所有的邀約都是承辦方操作的,魏名揚只需完善邀約名單,確保三個目標能如期參會即可。」

  「原來如此。」秦向陽把煙盒推給波剛。波剛點上煙,繼續說:「他以自己的拍賣會為平台,策劃的是一箭三雕的好戲:他讓我們搶劫所有參會富商,讓我們完成三個賞金任務,讓我們做任務時現場直播再賺一筆——這樣的買賣,你說我們做不做?」

  秦向陽呆了半天,他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魏名揚是自己搶自己。當然,他這個自己搶自己,也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做,肯定做!」秦向陽苦笑著承認,他要是波剛,同樣也不會拒絕這樣的買賣。

  波剛也跟著笑了笑。「那收益呢?你們怎麼分?」

  「哦,說到錢,這也是我們和魏名揚互相透底的原因。之前,雙方都是暗網交流,本來誰也不清楚誰的身份,你明白嗎?」

  「明白。」波剛點點頭,嘆道:「魏名揚想五五分,我們當然不同意。憑什麼?他動腦子,我們拼命,五五分?可他說,我們不同意,他就找別人做……正如魏名揚預料的,我們搶了一筆天文數字。魏名揚提前在瑞士銀行開了個秘密帳號,由瑪索設置程序,把搶來的錢都存進去。」

  「既然五五分,為什麼不開兩個帳號?」「兩個帳號?怎麼分?所有操作必須在現場完成,不能拖!可是,你能提前預知總共搶到多少錢嗎?雖然技術上能操作,需要瑪索的程序,把每張銀行卡的數額自動平分成兩份,分別匯入兩個帳號,但問題出在信任度上——案發時魏名揚是人質身份,他如何相信,我們真的是把每張卡的錢平分成了兩半?」「這個魏名揚,真是精明到家了。」「是的!所以只能有一個帳號!可如此一來,密碼又成了問題。怎麼說?不管誰掌握密碼,對方都絕不放心,因此,我們才不得不互相透露身份。」秦向陽聽了不禁連連感嘆,想全程匿名犯罪也是不易。

  波剛繼續道:「這就需要兩層密碼,雙方各設一個。所以,我必須跟魏名揚見面,一起通過網絡輸入密碼,再親眼看到,他把錢平分成兩份,匯進我的帳戶,這才放心。他呢,把另一半也轉入自己的另一個帳戶。」

  「原來如此。你們分完帳了?」「是的。案發當晚我下了直升機,直接去了他的舊宅,那是提前說好的,見面分帳是第二天的事。」

  「第二天殺瑪索是誰的主意?」

  「信息是魏名揚提供的,決定是我下的,當時的情形,非那麼做不可……」「既然分了帳,怎麼不殺他滅口,把錢全吞了?」「你被揍糊塗了吧!」波剛說,「一、魏名揚捨命不舍財,再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密碼;二、既然雙方身份透明了,誰不留個後手?」「其實我懂!」秦向陽笑了笑,又問,「分了帳,為什麼還留在這兒?」波剛嘆道:「魏名揚那批寶貝還在我手裡,按約定,應該還給他,但又不想還了。」

  「成本太大?」「是的!本來一切完美,沒想到……那麼多兄弟沒了,瑪索也被我炸了,他魏名揚不該多出錢?我叫他按拍賣價,把那批貨收回去,他不干,這幾天都在討價還價。」

  「所以你就上『東亞叢林』做起買賣來了?」「是的,八折。」「那個收購帖是我們發的。」

  「哦?」波剛的表情說不上驚訝,他哼了一聲道,「我想過那個可能,但不認為我那麼做有風險。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怎麼找到我的?」「就是因為你那個回帖。」秦向陽也笑了笑,沒有把話說太透。「怎麼可能?」波剛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翡翠手鐲怎麼回事?你從『東亞叢林』賣出去那個。」秦向陽把最後一根煙遞給波剛。

  「手鐲?」波剛說,「八折,六百四十萬,怎麼了?」「我想知道買家信息,比如怎麼交易的。」「交易?」波剛想了想說,「他給了個地址,用快遞。」「快遞?」不可思議,買家竟然用快遞完成暗網交易。「大部分的暗網網購業務,都是通過快遞完成的,比如手機、違禁藥品等,其賣家遍布各地,價格便宜。只是你們不關注,或者查不到而已。」「地址,給我買家地址。」暗網普通購物者、快遞業務,秦向陽不想深究這些,他關注的是那個手鐲。「地址在那個收購手鐲的帖子裡。」秦向陽知道,那個帖子早沒了。他想了想,問波剛:「是哪個快遞公司,總記得吧?」波剛點點頭。

  知道了快遞公司,警方很快找到了那個取件的業務員,把地址查出來了。秦向陽沒想到,地址所在地是越州,取件人居然是黃赫。有了波剛的證詞,那份比特幣流動關係圖,就成了實際意義的鐵證,它所牽涉的匿名者,就成了實名者(「東亞叢林」開發者X和對陳一龍發賞金帖的Y除外)。

  第二天,中國香港和內地警方同時行動,抓捕了魏名揚、呂秀麗、劉新華。魏名揚做夢也想不到,這麼快就大難臨頭。說好的暗網犯罪天衣無縫呢?他起初表現得很從容,要求見律師,可當他見到波剛時,頓時泄了氣,知道自己真完了。

  可是波剛怎麼會被抓呢?他死活想不明白。

  對呂秀麗的審訊很順利,她的殺人動機的確如馮瑋瑋所言,俗不可耐,高強把大筆資產轉移給了小三馮瑋瑋,呂秀麗為錢痛下殺手。

  對劉新華的審訊,又審出了新情況。他交代,那事不是他自己乾的,還有個同夥,公司的另一個合伙人,胡衛東。

  正如李天峰調查到的情況,張雲生以擴張、上市為目標,收購了多家瀕臨破產企業,虛假運作,擴大所謂企業規模,浪費了大量資金。胡衛東和劉新華多次勸阻無效,鬧到要散夥分錢的地步。可張雲生一時根本拿不出胡、劉二人的股份。實際上就算拿得出,張雲生也不會拿的,他寧願風險共擔。為避免更大損失,拿回自己的股份,劉新華和胡衛東這才心生邪念,對張雲生痛下殺手。

  那麼,這幾個人是怎麼接觸到暗網的呢?都是通過郵件,還附帶教程。讓人吃驚的是,呂秀麗高中文化,真不知她是怎麼學會的。

  這兩起買兇殺人事件,動機和結果所呈現的因果關係並不複雜,僅僅因為買兇過程是通過暗網和比特幣操作,分別實現了信息傳遞和價值傳遞的雙重匿名性,把獲取證據的偵破過程變得異常煩瑣、困難,讓人不勝唏噓。

  案情發展到現在,但還剩兩個問題沒搞明白。第一個,「東亞叢林」開發者X的身份。第二個,買兇殺陳一龍的Y到底是誰?目前看來,還是黃赫嫌疑最大,不管是不是他,都要調查。但不管怎麼說,這麼短時間內,行動組取得的階段性勝利,還是很給丁奉武長臉的。畢竟一開始,這個所謂的特別行動組組長根本沒人願意干,為什麼?不就怕案情特殊,搞不好丟臉嗎?

  忙了兩天,終於回到安全屋,錢進也不睡覺,又像往常一樣登入「東亞叢林」。他心裡有個事,他一直記得前幾天視頻直播間的那則推送消息:近幾天某直播間有精彩表演,具體時間請隨時留意。

  丁奉武回了自己辦公室,向上級匯報工作進展。秦向陽和波剛打了一仗,添了幾處外傷,渾身酸痛,一邊靠在沙發上休息,一邊琢磨下一步怎麼查黃赫。

  秦向陽正琢磨著,錢進突然大叫起來:「又是殺人直播!」秦向陽趕緊湊了過去。「什麼情況?」丁奉武聽到後也從辦公室出來了。

  接下來,跟正在看直播的黃赫一樣,他們看到了郭震殺人與被殺的一幕。

  雖然秦、錢二人經歷了拍賣會的現場直播,但還是被視頻內容深深刺激到了。他們的心情非常糟糕,除了不安、震驚、憤怒,更多的是無奈。

  「畜生!」丁奉武第一次全程接觸這類視頻,當即拍桌子大罵起來。視頻透露了三點信息。

  一、行刑者是新手,再結合直播間觀眾討論可知,行刑者身份是花錢買來的。

  二、行刑者殺完人後,觀眾里有人出錢,又把他殺了。出錢的是誰?三、行刑者是海外華人或中國籍公民,直播後半段,他的嘴巴被蒙面人封住前,曾說了好幾句中文:「放開!老子沒違規!這幹嗎?求你,放了我!操!別打了!操你媽!緬甸雜種!冚家鏟(全家死光光)……」

  「緬甸」二字,秦向陽他們聽得一清二楚。「緬甸籍華人?出國務工者?遊客?」錢進連著說了好幾個身份,手底下也沒閒著。行刑者被摘去小丑面罩,嘴巴被封住前,他及時抓取了截圖。被行刑者殺掉的女人,雖然被封住了嘴,但眼窩較深,鼻樑挺正,看面相,不像是中國人。秦向陽他們關注的,是那個行刑者。這個可恨又可憐的傢伙,很可能是自己的同胞。花錢去玩殺人遊戲,可恨;完事又被殺了,可憐。秦向陽立刻否定了緬甸籍華人的可能性。

  理由很簡單,如果他是緬甸籍華人,在緬甸生活久了,在那麼危急的情形下,他應該對那些「緬甸雜種」說緬甸話,或者夾雜著緬甸話,才能更好地溝通,求饒。可他說的全是中國話,最後還說了句粵語「冚家鏟」,為什麼?

  只有兩個可能。一、他是中國遊客或出國務工人員;二、除非他知道那幾個蒙面的「緬甸雜種」懂漢語。問題是,那幾個蒙面的懂漢語嗎?他又怎麼知道對方懂漢語?

  至於出國務工者,有這個可能,但秦向陽認為可能性很小。這個新手顯然是花錢找樂子。這個樂子,花錢一定不少。務工者攢錢還來不及,哪有閒錢幹這個?

  秦向陽說完點上煙,緊皺眉頭。他很清楚,不管這人是誰,其家人永遠也找不到他的屍骨,甚至要很久以後才能得知其失蹤的消息。家人會傾盡全力,四處尋找,會從抱有希望,漸至無望,最終絕望。其實絕望並不是最壞的,它總比親眼看到這場直播要好。

  「不剷除『東亞叢林』,老子不姓錢。」錢進拍著桌子爆發了。

  丁奉武語氣沉重地說:「魏名揚和呂秀麗他們的案子,鐵一般證實了暗網對中國健康網絡環境的滲透和侵蝕。這活兒不好干啊。可正因不好干,才意義重大。希望你們克服困難,堅持下去,搞出名堂!」

  秦向陽點點頭,說:「目標很明確,就是沒什麼頭緒。這個『東亞叢林』就擺在這裡,技術上,真的沒辦法封鎖它,或者破解它的伺服器地址嗎?」

  錢進想了想,說:「從國際經驗看,就算從技術上搞,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有作為。」

  「所以,要是能增加人手就好了,」秦向陽說,「比如那個黃赫,我總覺得很不簡單,要是能為我們所用……當然,前提是他跟陳一龍的死沒關係。」

  「話是這麼說,可他對警察素有偏見,積怨已深,我們總不能把他綁來吧?」錢進嘆道。

  「這麼點困難就妄自菲薄了?」丁奉武打斷了他們的討論,說,「雖說行動組加上我這個老頭子,就四個人,可全國的資源隨我們調配嘛。剛才錢進也說了,剷除暗網,不是一朝一夕能有作為。我看,還得抓住細小的針頭線腦做文章。眼前這個被害的中國人是誰?查一查嘛。哦,也可能是外籍華人。我說了,所有資源隨我們調配,包括大使館。」

  丁奉武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既然直播中的被害人提到過「緬甸」,那麼按官方思維,就首先應向中國駐緬甸大使館打聽信息。

  畢竟,按秦向陽的分析,被害人最可能的身份,是出國遊客。而遊客失蹤或脫團,按規定,旅行團領隊應向本國大使館匯報情況,當然,違規脫團旅客的保證金肯定是拿不回了,其後續安全,旅行團也不再負責。

  查詢結果證明了丁奉武的老練。消息顯示,昨天有一位中國遊客脫團失蹤。向領事館提請備註這一消息的,是雲南昆明某旅行社的領隊。領隊說,那名遊客叫郭震,23歲,越州人,一下飛機就失蹤了,沒跟團里任何人打招呼,他為此很生氣。錢進立即聯繫到了領隊,讓他確認視頻截圖。「就是他!」領隊吃驚地問,「他怎麼了?」錢進叫他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別多問。

  「郭震全程未帶電話,無法聯繫,我就向大使館報失了。對了,他失蹤後,曾有人打來電話,詢問他的情況。」

  「有人詢問郭震情況?」錢進很是意外。「是啊。問他是誰,也不說。」領隊說完,把號碼發給了錢進。錢進一查,機主出來了:黃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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