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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贏家

2024-06-17 18:26:30 作者: 天下無侯

  洪運點頭同意了這個貼心的提議,從隔壁房間叫了個保鏢,一路貼身跟著鑑定中心的人回去,完事再把結果帶回來。

  程功有些激動地對洪運說:「不知你能否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就像飄了很久的蒲公英終於落地生了根……」

  「理解!」洪運取出一瓶葡萄酒,給程功和蔣素素一人倒了一杯酒,嘆道,「等等吧,很快就有結果了!」

  就像卸掉了一件沉重的包袱,洪運頗覺輕鬆,他端起酒喝了一口,饒有興趣地問:「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程功明白人家在了解他的經歷,尤其是童年經歷。他也喝了一口酒,才緩緩說道:「我母親叫孫桂珍。在得知你尋親的消息之前,我都一直以為她是親生母親。當然,等結果出來,我還會像親生母親一樣待她!」

  聽到這番話,洪運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時蔣素素插話道:「程功他特別孝順,幾個月前她母親重病要換腎,她把廠房、車子都給賣了!」

  「是嗎?」洪運聽了有些吃驚。

  程功點點頭,有些隨意地說:「那是應該的!哎,只怪自己沒本事。」

  「不是沒本事,是倒霉!」蔣素素截斷程功的話,把程功這幾年的經歷簡短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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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運聽完,不由得嘆道:「這真叫時運不濟!你的做法令人敬佩!」

  程功笑著搖搖頭,跟洪運碰了一杯,又道:「母親的老家,在清河縣王各莊鄉,哦,現在叫王各莊鎮了。母親說父親早早去世,那之後她就搬離了家鄉,來到濱海討生活,也未再嫁,一個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如今她到老來得病,我這麼做也都是應該的!」

  「是王各莊鄉,跟母親的說法一樣!只可惜,母親當年並不知道那戶人家叫什麼,不然,市局的人也不會這麼久都找不到人。」洪運說著點了支煙,又問,「那你父親怎麼去世的?」

  「聽母親說,父親是去黃河出夫,出夫你知道吧?就是生產隊組織人,外出集體務工。好像是1984年吧,趕上生產隊集體出夫,再也沒有回來,那時父親和母親剛結婚,還沒要孩子。直到我得知你尋親的消息,發現家裡一直就有那兩件信物,跟你微博中的玉佩和舊照片能對上,心中甚是疑惑,再三詢問母親,才得知自己原來是收養的!」

  「1984年?這就對上了!」洪運吸了口氣說。

  「哦?當年是怎麼回事?能否詳說一下。」程功急切地問。

  洪運點點頭,述說起他母親當年的經歷。

  洪運母親姓王,叫王月梅,老家是濱海周邊洛城人氏,父母、親人皆死於三

  年自然災害,剩下她一個人無依無靠,被所在大隊的幹部收留,吃過公社食堂,也吃過百家飯。長大後經人介紹,跟鄰村一個身世和她差不多的青年結了婚。當時是1982年,改革開放都好幾年了,婚後的王月梅生了個男孩,小名叫毛蛋。王月梅的男人叫孔耀華,是個自行車廠的工人,在毛蛋兩歲時,也就是1984年國家「嚴打」期間,因偷竊廠里的自行車鏈條和車輻條,經人舉報被抓了起來。孔耀華偷那點東西,是給孩子做玩具,雖是偷拿的公家財物,但數額很小,事情本來不算大。可誰知面對派出所的高壓審訊,孔耀華經受不住那個場面,又供出自己婚前,曾猥褻過同村婦女。這麼一來事就大了!要知道當時改革開放不久,國家方方面面百廢待興,閒散人員極多,社會治安不太好,所以政府才在那幾年下狠心搞了個「嚴打」。「嚴打」期間,強姦、猥褻婦女皆是重罪,孔耀華就這麼被判了極刑。

  孔耀華一走,留下王月梅孤兒寡母,日子更是難過得緊。這時有好事者告訴王月梅,你男人偷拿公家財物回家,你也算是知情人,鬧不好,要被治個知情不報的罪名呢。這就怪王月梅不懂法,被人那麼一說,心裡就害怕了,加上日子本就過不下去了,又聽別人說南方好掙錢,就有了別的心思,想帶著孩子離開,去南方討生活。她好不容易湊了些錢,帶著年僅兩歲的毛蛋坐車去省城濱海乘火車,誰知車行到半路時,隨身的錢竟被偷了。

  這下可好!孤兒寡母沒了錢,走也走不了,回也回不去。當時,同車的好心人告訴她,有個年輕人不久前下了車,看起來賊頭賊腦的。王月梅想著錢沒了,去省城那麼大地方,人生地不熟,肯定是自討苦吃,就趕緊下車去追。可是她下了車追出去老遠,也沒追出個結果。

  這下可好,別說去南方,連洛城老家都回不去了。王月梅抱著毛蛋,從這番遭遇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悲從中來,難過萬分,就差沒尋短見了。她一邊哭一邊走,再抬頭時,見自己來到了一個村子,村前石碑上有幾個字:王各莊。

  經過大半天折騰,王月梅早就筋疲力盡。她進了莊,來到村頭一戶人家門前,就想進去討碗水喝,順便歇歇腳。

  那家門上貼著兩個紙剪的大紅喜字,看樣子是一戶剛結婚不久的人家。她抱著娃,從門縫裡打開木門的掛鎖進去,誰知裡面卻沒人。王月梅站在天井裡猶豫了一會,忍耐不住,就從水缸里弄了些水喝。她剛喝完水緩了口氣,懷裡的孩子卻餓得哇哇大叫起來。那個年月大家都窮,兩歲的毛蛋早早就斷了奶。王月梅拿出隨身帶著的奶瓶子,大著膽子進了屋,想找點熱水。

  她折騰了一番,孩子才平靜下來。王月梅就想,自己平白無故闖進來,這可說不過去,怎麼也得等主人回來,跟人家打個招呼。那家臥室牆上有個掛鍾,當時大概是上午十點多,王月梅就老老實實在堂屋等著。她想著主人中午怎麼也得回家吃飯,可哪承想一直等到中午一點,也不見有人回來。

  這也真是怪了。王月梅肚子餓得咕咕叫,就大著膽子尋了些吃的,心想反正自己人在這裡,等主人回來,一併給人家道個不是。她四處找食物時,進了堂屋旁邊的偏房屋,見裡面竟有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農村人家有輛自行車,這在那個年代可是很了不起的。看來這家人日子過得不錯,一結婚就買上了自行車。看到自行車,王月梅一溜煙跑到了院門口,向外張望,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還是不見主人家回來,就又抱著孩子進到裡屋,把睡著的毛蛋放到炕上。王月梅坐在炕沿上待了一會,隨手去整理毛蛋的小被子,一不小心從旁邊的枕頭邊上摸出來個紅布包。她把紅布包打開一看,見裡面竟然疊著三十元錢。那個年代,這三十元錢,怕是抵得上一個正經工人的月工資。王月梅嚇得一哆嗦,又把錢給塞了回去。

  把錢塞回去之後,王月梅再也平靜不下來,開始琢磨這家主人。這家人大白天出門,也不上鎖,家中卻有這麼多財物。一定是臨時出門辦事,被什麼事給耽誤了。看人家這日子過得,自己咋就這麼命苦呢,這以後該怎麼辦?男人死了,自己帶著個孩子,又無親無故,想下南方又被偷了個身無分文,真不如死了得了!可是死了孩子怎麼辦?王月梅越想越難過,生生哭成了淚人。

  她哭了半天,腦子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想拿著這三十元錢趕緊離開。左右為難掙扎了半天,她又放棄了這個念頭。不行,那不成小偷了嗎?自己剛剛遭了殃,回頭就來偷別人,這是人幹的事嗎?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最後,王月梅琢磨來琢磨去,最後把心一橫,做了個大膽的決斷,把毛蛋留在了那戶人家,拿著那三十元錢離開,繼續下南方討生活,待日後浮萍生根,再來尋回孩子。這家人日子過得可以,孩子留在這,比跟著自己餓死好得多!

  打定了主意,她從包袱里取出兩張跟孩子的合影,一張自己留下,一張塞進孩子的被窩。合影上,王月梅娘倆一人戴著一塊魚形玉佩,那是王月梅小時候從老人手裡傳下來的唯一物件。

  她看了看孩子脖子上那枚玉佩,又摸了摸自己佩戴的那一枚,長嘆一聲,心中主意已定,再無更改,馬上找來紙筆,留下了一張便箋:俺叫王月梅,是洛城縣的,坐車錢被偷了,身無分文,孤兒寡母路過,本想進來歇歇腳討些水喝,等了半日也不見有人回來。俺尋思了半天,按下了尋死的心,拿了你家三十元錢,把孩子留下了。日後從南方掙到錢,一定回來百倍報答!孩子小名叫毛蛋,今年兩周歲。俺留給孩子一張照片、一枚玉佩、帶走了另一張照片、另一枚玉佩,就當是以後認親的信物。千言萬語,無以為謝,謹以血指印一枚,表達誠意。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日,王月梅留字。

  寫完紙條,王月梅咬破中指,在紙條上重重地按了一個指印。實際上王月梅小學畢業,寫的紙條上有不少錯別字,只不過在故事裡出現的字都是正確的。

  這王月梅拿到錢後,又去鄰居家打聽這戶人家的姓氏,沒承想鄰居家也沒人,估計早下地幹活去了。王月梅嘆了口氣,又重新折返大路,坐車到省城,然後終於坐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車。

  在火車上王月梅跟一個男人坐在一塊。那個男人個不高,很瘦,長著一雙烏黑髮亮的小眼睛。那個男人就是後來的澳門富商洪福。

  那時候火車很慢,到深圳要好幾個晝夜。王月梅和同坐的洪福漸漸熟絡了,慢慢地也就聊起了自己的倒霉事。當王月梅說起在洛城到濱海的汽車上碰上小偷,被偷得一文不剩,無奈把孩子留給別人的經歷,可把一旁的洪福給驚壞了。

  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原來,王月梅的錢就是被這洪福偷去的。洪福呢,是個剛出道的小毛賊,打小跟著個叫趙四的師父長大。趙四這人的底子很不乾淨,在道上被喚做四爺,年輕時沒少干偷雞摸狗的勾當。到1984年遇上「嚴打」,妥妥地逃不過去,被公安抓了。這麼一來,洪福就在當地混不下去了,驚嚇之餘,就打定了南下的注意,帶著兩件換洗衣服就上了去省城的車,順道就把王月梅給偷了。

  洪福得知王月梅走投無路下把孩子都給扔了,心中那叫一個後悔,真不該打這孤兒寡母的主意。但後悔於事無補,更不能主動撞槍口,向王月梅坦白錯誤。他想來想去,就暗暗打定了主意,要盡己所能照顧這個王月梅,以彌補自己給人家帶來的傷害,等以後掙了錢,再幫人家把孩子尋回來。這也正應了洪福這人亦正亦邪的秉性。否則,他後來千方百計給自己換了心臟,也不至於漸生後悔之心,直到重病後用絕食和拒絕治療來表達悔意。

  人在外地,孤苦無依的王月梅,當然巴不得有個老鄉能互相照應。洪福和王月梅到了深圳,後來又輾轉隨同別人偷渡到香港。兩人剛到香港時,出了個岔子。那洪福在偷渡期間得了風寒,上岸後就一病不起,這可苦了王月梅。兩人湊了所有的錢,好不容易找到個租住的地方。接下來王月梅起早貪黑,去幫人家做衣服維持生計,同時還要照料生病的洪福。

  生病期間,眼見著王月梅為自己受苦受累,洪福更是羞愧難當,心中暗暗發誓,將來無論如何要混出個人樣,好好報答這個可憐的女人。

  洪福病好後,對自己做了綜合的分析,想來想去自己的一技之長,也就是一個字:偷。但靠偷為生,肯定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洪福終於謀得了一份看似正經的工作,在一個地下賭檔給人家望風放哨。至此,洪福的人生終於跟「賭」字沾上了邊。

  要說這個「偷」字,簡簡單單一個字,實際上它裡面包含的東西可就多了,我們有時候形容某人,天生就是做賊的料。這不是說某人生下來就是賊,而是說這個人天生就具備很多常人沒有的、跟做賊相關的素質。而洪福雖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賊,卻正是個天生做賊的料,從小就聰明靈活,眼疾手快,生來就是塊「冰山心、殺人膽」的材料。什麼叫冰山心、殺人膽?就說這人生來就膽大、冷靜,這些素質是學也學不來的。

  慢慢地,有了小錢他也進賭檔去玩兩把。出人意料的是,這洪福硬是憑藉自己天生的種種素質,在其參加的種種賭局中,可謂是逢賭必贏,漸漸地積累起不少錢財。俗話說,十賭九騙。總是贏的人,時間長了,早晚叫人看出你使的門道。門道一旦露了,別說贏錢,能平平安安活著就不錯了。而洪福這人,偏偏就有個好處,不貪,不把事做絕。他憑藉種種手法贏了錢,總是再故意輸一部分,這麼做,既給自己博個好名聲,又不會與人結怨。說起來,這些可沒人教他,這就叫天生的玩家。

  簡而言之,洪福慢慢在香港站穩了腳跟,還有了自己的地下賭檔。再後來,他又把賭檔開到澳門,後來越做越大,有了正兒八經的娛樂城,逐漸積累起來巨額財富。後來澳門回歸之後,洪福漸漸轉型做正經生意,還在內地搞了不少投資。縱觀洪福的發家史,除了其本人極高的天賦,可以說就得益於一條宗旨:不貪。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在這個過程中,洪福和王月梅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並且恩愛有加。洪福發家之後,王月梅也有過回內地尋親的想法。為此洪福也多次托人打聽,結果是都沒找到。後來,王月梅就漸漸把這個想法藏到了心裡,直到因病去世前,她再次提起了這件心事,並且作為遺囑交給洪運去辦。

  程功目不轉睛地聽完洪運的敘述後,眼圈竟有些紅了,他實在想不到王月梅還有一段這麼傳奇的經歷。

  這時,距取鑑定樣本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洪運見天色已晚,熱情邀請程功和蔣素素去餐廳吃飯。程功也不好推脫,就隨同洪運下了樓。

  席間,面對一桌子菜,程功表情肅然,像是沒什麼胃口。洪運對此表示理解,知道他聽了王月梅那些往事,心情不好。

  這頓飯吃到一半,洪運的電話響了。是陪同去鑑定中心的保鏢打來的,洪運趕緊接起。

  程功也緊跟著放下了筷子。

  「少爺,恭喜!程功就是董事長夫人的孩子!」保鏢的話很大聲,連程功和蔣素素都聽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洪運掛斷電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了鑑定結論,他對程功的身份再無任何疑問,轉身緊緊抓住程功的手說,「真是你!」

  「是的!」程功咬著嘴唇說。

  「兄弟!不,大哥!」

  「兄弟!」程功的嘴唇跟著顫抖起來。

  「太好了!兄弟相認,真是天大的喜事!我們是不是該一塊喝一杯?」蔣素素提議。

  「沒錯!」洪運鬆開程功的手,拿起酒瓶就給程功倒酒。

  「這怎麼行!」程功趕緊抬起酒杯。

  「你我雖是同母異父,那也是兄弟!現在我父親不在了,長兄為父!」洪運恭恭敬敬地給程功倒滿,真誠地說,「大哥,這些年真是苦了你!現在好了,母親的遺願圓滿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程功重重地點著頭說:「既然是一家人,那咱就不說兩家話。今晚是咱們兄弟相認的慶祝酒,該喝!但是呢,也不多喝。就三杯。喝完,我也好早些回家,把這個喜訊告訴母親。」

  「對對!大哥有兩個母親!來日方長,一切都聽大哥的!」

  接下來,三個人舉杯言歡,好不開心。

  喝完酒,程功感慨道:「天下什麼酒最香?自然是團圓酒!」

  「大哥說得極是!」

  程功爽朗地一笑,問:「兄弟,這馬上就到年底了。無論如何你也得留下過個年!」

  「好!」洪運的回答很乾脆。

  程功高興地點了點頭,又問:「過完年,兄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馬上回澳門嗎?」

  洪運放下筷子,笑道:「大哥問到點子上了。實不相瞞,這次來濱海,商務局的領導對我很是照顧,他們呢,希望我在這邊搞點投資。我呢,本身也有這樣的打算,畢竟這裡也算母親的老家。這些天,我也考察了一些企業,了解到一家叫飛虹的網絡科技公司,發現他們的APP做得很不錯。重要的是,我聽說飛虹公司的老闆黃少飛夫婦都被殺了,我有意從郝虹家屬手裡買下這個公司。」

  「你是說那個『覓覓』軟體?」程功頓時有些不快地說,「那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女兒王媛當初就是因為它,才被人騙到了外地……」

  「別急,聽我說。」洪運笑道,「我投資,不會因為區區一個APP。但話說回來,現在的社會,得低頭族者得天下!我看重的是飛虹的客戶資源。現在的內地,大哥覺得哪些行業的錢最好賺?」

  「那還用說?房地產、醫院、教育培訓、快遞物流等吧。但是千萬別干農業及相關服務業,我就是個例子。」程功說完,自嘲地笑了笑。

  洪運讚許道:「大哥說得不錯。不過我更看好娛樂文化產業。為什麼呢?因為智能電子產品越來越普及,現在是全民娛樂時代。人們的消費觀念也變了,用手機支付出去的是數字。對於年輕人來說,在過去你讓他花一百塊紙幣去買遊戲點卡,他可能會心疼,現在你讓他用手機支付一百塊,去買個虛擬產品,他可能就沒什麼感覺。最重要的是,電子支付只要開了頭,是會成癮的,不然,那些網絡主播怎麼可能賺到錢?」

  程功認真地聽著,若有所思。

  「我呢,打算對飛虹公司注資,拋棄它原來的APP項目,自己開發手遊。我不打算跟風搞快餐遊戲,咱們國家歷史文化悠久,有的是歷史文化素材。比如《山海經》的志怪故事,我覺得就很有搞頭。就是說,我打算依託豐厚的歷史文化和傳說,打造一系列精品的原創手遊,藉助飛虹以前的客戶群,培養自己的用戶群,打造自己的IP,然後再對自己的IP進行影視開發。現在國內有不少投機性的小公司,到處從網上找故事再大批量賣出去,一旦其中有一個故事火了,它們再對這個故事做遊戲和影視開發。我的思路,不同於那些投機性質,甚至可說是全然相反。年後,我就會對飛虹注資,先拉一個框架出來,但是這一塊的具體事務,我想讓大哥你來負責!」

  「我?不行不行!」程功連連擺手,急道,「我對這些一竅不通!」

  「大哥多慮了。」洪運笑道,「具體事務,我會聘請專業經理人,大哥你只要安安心心坐在那個位子上就行。換句話說,從年後起,甚至可以說從這一刻起,你就是飛虹公司的老闆了!大哥忘了嗎?我們是一家人,這一塊你不幫我分擔一下,難不成讓我找別人?」

  「太棒了!以後你就是程大老闆了!」蔣素素第一時間恭喜程功。

  「不行!我幹不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做肥料吧,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程功紅著臉道。

  「我說行就行!」生意上的事,洪運向來是一言九鼎,一句話就把程功飛虹公司老闆的身份給砸結實了。

  這時程功看了看表,見時間不早了,只好終止話題,默認了洪運的安排,起身要走。

  洪運也跟著站起來,說:「那大哥就早點回去,給孫阿姨報個喜。明天我會登門拜訪,把這件事處理完。母親留給你的遺產,我可不敢私藏!」洪運說的遺產,當然是王月梅留下的那一千萬美元。

  程功一聽這話,頓時面露不悅:「能找到親生母親,我這輩子就再無遺憾!這錢不能收,還是留著投資吧!」

  「這叫什麼話!」洪運有些不高興地說,「一碼歸一碼!投資的錢,我有。再說那是母親的遺願,總之你收下它,然後老老實實當飛虹公司的老闆就沒錯!」

  程功又爭辯了一陣,無奈離開五洲酒店。

  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各大報社就爭先恐後對此事做了報導,報導題目不外乎:澳門巨富之子尋親成功,落魄小老闆程功鹹魚翻生,身價過億成最大贏家。細究起來,這條消息的最初來源,也只能是洪運委託的那家鑑定中心。這年頭什麼都有價,一定是鑑定中心的人向媒體出賣了相關信息。

  李文璧自然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她救過程璇璇的命,程功對她來說當然不算陌生人。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洪運苦苦尋找的人竟然是程功。

  驚訝之餘,她跑到棲鳳分局,把消息告訴了秦向陽。

  聽到這個消息,秦向陽出奇地冷靜。這讓李文璧深感意外。在李文璧看來,

  這是條很火的八卦新聞,但在秦向陽眼裡,它卻處處透著巧合,甚至詭秘。為什麼這麼說?

  自從十幾個小時前,事實和邏輯逼迫秦向陽,開始懷疑李志堂那所謂的勒索動機,他就意識到不管真兇的動機究竟是什麼,似乎都不可避免地牽扯到洪家父子。

  這很顯然,1210案最根本的起因,要著落到洪福身上。要不是洪福換走了孫成茂的心臟,就不會有這件案子。有起因就有結果。當李志堂的殺人動機成謎時,又適時地出來一個勒索動機,而勒索對象,恰恰是洪運。父親是因,兒子是果。

  對李志堂來說,勒索一千萬的動機順理成章。但是,嚴密推理下來,這個動機是假的,李志堂也僅是被拋棄的棋子,在他背後還有別人,那麼,這假象背後掩蓋的,也只能是更大的利益。

  換句話說,如果兇手只是李志堂,那麼他的殺人動機,一定是勒索洪運的錢財。但如果這個動機是假的,那李志堂背後就一定還有操作者。他犧牲掉李志堂,就等於犧牲掉這一千萬美元,那麼也就只剩一個解釋,他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

  那是什麼呢?

  就在秦向陽苦思一夜未果時,李文璧帶來了那條轟動全城的八卦消息。

  當李文璧說完那條新聞時,秦向陽終於反應過來,從洪家父子所能延伸出來的最大利益,絕不是燙手的、有命取沒命花的勒索金,而是那一千萬美元的認親遺產。當然,新聞里還提到在洪運支持下,程功即將成為飛虹公司下一任老闆。這個,則要算作利益的進一步延伸。

  洪運的微博及相關新聞一早就透露過那筆巨額遺產。那麼巨大的利益,難保沒人動歪心思。五洲酒店前成群結隊的人找洪運認親,不就結結實實地證明了這一點嗎?自己居然這麼遲鈍,沒早早往這上頭想!秦向陽真想給自己一記耳光。

  李文璧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而秦向陽卻渾然不覺,他把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到了洪運身上,正苦苦思索有關洪運的一切。

  一千萬美元?遺產?他又想起洪運所發的第一條微博。雖然案子的起點是12月10日,但大概三個月之前,也就是9月10日左右,洪運就發了那條微博。那時候誰能想到,那一千萬美元的最終所有者會是程功?

  程功?一個失敗的小老闆,竟然是洪運同母異父的兄弟。秦向陽突然發現,他對這個人似乎一點也不了解。

  想到程功,秦向陽很自然地想起程功所經歷的那些倒霉事。程璇璇生日是哪天來著?或者說,程功跟1210案所有被害人起衝突的時間是哪天來著?

  秦向陽很快找到了那個具體日期,9月15日。這個日期離洪運發微博的日期如此接近,只相隔了五天。而這五天時間,也足夠把那條微博炒成頭條新聞。

  難不成一切的起點,是源於洪運的微博?

  想到這,秦向陽立刻終止了繼續往下想的念頭,他的設想已經足夠遠了,他需要真材實料的東西來驗證那些可怕的想法。與此同時,對他來說形同靜音模式的李文璧,又恢復了常態。

  「喂!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李文璧拍著秦向陽的臉說,「程功竟是洪運同母異父的兄弟,你不覺得這太突然嗎?」

  李文璧見秦向陽終於有反應了,接著說:「據我所知,那是做DNA鑑定後得出的結論。我對程功這個人越來越感興趣了!」

  「為什麼?」秦向陽反問。

  「一個窮困潦倒的人一夜之間搖身一變,資產上億!你對他不感興趣?老百姓感興趣的事就是熱點啊,現在,怕是省城所有的記者,都跑去程功老家挖新聞了!」李文璧侃侃而談。

  「我當然感興趣!要不,你和蘇曼寧也去程功老家挖挖消息?」

  「那敢情好!有警察陪同,打聽消息也方便。你快給警花下命令吧,我去樓下等她!」李文璧興致勃勃,話音未落,人已到了門外。

  李文璧和蘇曼寧走後,秦向陽站在窗戶前,望著天空又陷入了沉思。

  這天是程功的好日子。

  洪運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一早就找到了程功家。

  孫桂珍握著洪運的手唏噓了一陣,然後默默地坐到一邊。

  家裡的兩個孩子也都很開心。有心理障礙的王媛也出來見了洪運。

  一家人聊了一會,洪運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箱子,連同一份完整的DNA鑑定報告,一起鄭重地交給程功。

  程功認真地看完鑑定報告,把它疊好放進口袋,接著打開了那個小箱子。

  箱子裡放著一份通過律師辦理的遺囑,一張金卡,卡背面寫著密碼。不用說,卡裡面就存著那一千萬美元遺產。而遺囑的實際內容,除了那千萬美元,還包括王月梅名下的幾處不動產,那些不動產分布在國內好幾個旅遊城市。

  程功看完遺囑,呆立片刻,突然悲從中來,默默地哭了。

  洪運把卡塞進程功口袋,然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功默不作聲,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難過的情緒里。

  洪運不多說什麼,在房子裡四處看了看。這是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王媛和程璇璇一間,孫桂珍一間,程功一間。房子半新不舊,到處滿滿當當。家具也都陳舊了,整個房間顯得毫無生氣。

  這個居住條件可不行!洪運皺著眉頭,想起來程功此前那些悲慘遭遇,心裡立刻做出了一系列驚人的決定。

  他拿起電話打給商務局的朋友,問了問濱海房地產的一些情況。然後把電話打給了傲世別墅群售樓處。傲世別墅群,也就是黃少飛生前居住的富人區。

  等程功反應過來時,洪運已經通過電話,訂了一套傲世的別墅,又從車行訂了一輛寶馬。

  「不行!兄弟,你是大手大腳慣了嗎?這母親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程功板著臉,言語間很是生氣。

  洪運搖著頭說:「大哥,我不能長期留在這裡,以後你就是飛虹公司的老闆了,我還指著你把生意扛起來呢!車和房,是我送你的,不為過!以後,你總不能開著樓下那輛麵包車去給我談生意吧?」

  在程功聽來,洪運的話總是令人無法回絕。他嘆了半天氣,默默地接受了。

  洪運見程功不說什麼了,大手一揮:「今天小年,好日子,現在就搬家吧!」

  有錢就有效率。程功一家人就這麼稀里糊塗,像做夢一樣,在2016年的小年夜,住進了濱海的傲世別墅群。傲世的別墅都是賣了好幾年的現房,分為裝修版和未裝修版。裝修版的房子也都風格各異,有歐式的,有田園的,有古典的,等等,完全可以直接入住。而實際上,傲世的開發商也的確高估了業主群體對他們裝修設計的依賴和信任,仍有很多業主選擇自己設計裝修。像洪運這種當天訂房、當天入住的任性,也是少見。

  同一時間,李文璧和蘇曼寧也從程功老家趕回了局裡。

  「王各莊鄉到處是記者,程功家的老底估計被挖得底朝天了!我們根本沒必要跑這一趟,明天,不,今晚各種消息就能在網上見到。」見到秦向陽後,李文璧連珠炮似的說。

  「怕都是些八卦消息吧?」秦向陽試探著問。

  「不!」李文璧興奮地說,「你猜?」

  秦向陽回瞪了她一眼。

  這時蘇曼寧清了清嗓子說:「消息呢,有很多。其中最關鍵的是,孫桂珍有個前夫,叫程慶良。」

  「前夫?」秦向陽反問。

  「是的!前夫的意思,就是他們離婚了,這個在民政局就能查到,這有什麼問題?」蘇曼寧不解地問。

  秦向陽很吃驚,這個情況跟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就在早上李文璧和蘇曼寧出發之後,他給洪運打電話,以朋友的方式,對尋親的情況做了了解。洪運轉述了程功的說法,說孫桂珍的丈夫,也就是程慶良,是在新婚不久後一次出夫時失蹤的,兩人沒有孩子。怎麼調查來的情況,是孫桂珍和程慶良離婚呢?

  秦向陽說了自己知道的情況。

  蘇曼寧聽了也想不通,她說:「程慶良失蹤的情況確鑿無疑,到現在為止,程慶良的人口狀態欄,登記的仍然是失蹤。但他並非出夫時失蹤的。」

  秦向陽一聽這裡面有情況,凝神聽著。

  蘇曼寧繼續道:「村裡的老人說,程慶良當年那次到黃河出夫,是全公社好幾個村的集體勞務。有一天午後休息期間,他和鄰村幾個青年去務工河段上游抓兔子,意外發現了一座老墳。據說,程慶良他們把那座老墳給掏了,還弄出來不少好東西,這件事親眼看到的人極少。但那年正趕上1984年『嚴打』,聽說掏老墳的那幾個青年先後被抓了,判得很重!程慶良他們掏老墳的事這才四處傳開來。」

  「那程慶良呢?」

  「程慶良就是那時候失了蹤,沒抓到,跑了!此後改名換姓,再也不見蹤跡。但他一定是在跑之前跟孫桂珍離了婚。分析起來,他這麼做,應當是提前嗅到了自身的危險,不想連累孫桂珍。」

  怎麼處處都有隱情?秦向陽的腦仁疼了起來。他皺著眉頭轉念一想,想知道真相也好辦,找個適當的理由,拿調查到的情況去問詢孫桂珍,應該不難得到答案。

  這時蘇曼寧說:「怎麼?你懷疑程功的身份?」

  「對啊!人家那可是省鑑定中心出具的結果,抽了血,做了DNA鑑定!你不好好查案子,怎麼也關心起八卦來了?」李文璧也跟著蘇曼寧說道。

  此時,秦向陽心裡考慮的事情太多,種種疑問聚集在方寸靈台之間,答案仿佛隨時呼之欲出,就差那麼一點點。

  他本來想說,不是他想懷疑程功的身份,而是程功一下子成了洪運的異姓兄弟,讓他不得不注意到了那筆龐大的遺產。

  他理了理思緒,沒有回答李文璧,而是跳躍性地問了蘇曼寧一個奇怪的問題:「法醫方面有沒有案例,或者說理論上能否存在一種情況,人在胳膊里適當部位埋下一小段血管,用來應對相應的抽血檢驗?」

  「胡說什麼呢?那怎麼可能!」李文璧想也不想地說。

  蘇曼寧蹙眉想了一陣子,才說:「這種夢幻操作……理論上是可行的,前提是,要在埋入的血管里注入血液防凝劑,然後用活性物質把血管兩頭封住,避免血液滲漏。而實際上,美國就確實有過這樣一個案例!」

  「哦?」聽了蘇曼寧的回答,秦向陽精神為之一振。

  「那個案子特別生僻,少有報導,大學時看過一份《法庭DNA鑑識簡史》的資料,具體內容記不清了。」蘇曼寧想了一會,然後拿出手機搜索起來。

  幾分鐘之後,她突然抬頭說:「有了!你在百度搜索約翰·舒尼伯格。」

  秦向陽立刻取出手機,在百度上輸入了蘇曼寧說的名字,接著,手機上彈出相關結果,那些連結極少,總共只有二十幾條。

  他打開其中一條連結,見裡面有這麼一個案例:1992年,美國醫生約翰·舒尼伯格強姦了自己的女病人,不慎把精液留在了她的內衣上。但是這些精液的DNA信息和約翰·舒尼伯格血液中的DNA信息並不一致。後來經過調查發現,舒尼伯格在自己的胳膊里植入了一段假血管,裡面注入了別人的鮮血和抗血凝劑,藉此騙過了給他抽血做鑑定的法醫。

  看完這個案例,秦向陽心中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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