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後一個
2024-06-17 18:26:21
作者: 天下無侯
郝虹本人一定想不到,此時此刻,對濱海警方來說,她成了最重要的人。為此秦向陽專門找到丁誠,商量接下來的行動方案,可他沒想到,這次丁誠和他出現了巨大分歧。
他們的基本點是一致的,一定要保護郝虹的安全。
對此,有了上次黃少飛的教訓,秦向陽的態度是,從濱海直接派人到北京把郝虹安全帶回來,可以直接開車去,也可以坐高鐵去再坐高鐵回,甚至可以直接坐飛機回來。而丁誠的想法卻更加「得寸進尺」。
丁誠直接否定了秦向陽坐飛機的想法,接著又否定了派人去接郝虹的建議,他的方案跟郝虹本人的安排一致,讓她坐高鐵回濱海。
秦向陽問為什麼。
丁誠說:「這次,我想引蛇出洞!」
「不行。」秦向陽直接否定了上司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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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丁誠反問。
「理由就一條,不能再死人了,這是原則問題。黃少飛的教訓,對我來說足夠了。你得相信我,郝虹一定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她一回到濱海就會立刻被我們控制,兇手很可能也明白這一點。那麼他放棄便罷,要是非行動不可,就只能選擇郝虹回來的路上,要是乘高鐵,在車上倒是沒什麼危險,但我擔心兇手會設法讓郝紅提前下車,別忘了黃少飛怎麼死的。李闖和他們很熟,他有辦法接近黃少飛,就同樣有辦法接近郝紅,決不能讓他有機可乘。」秦向陽說得很急,臉漲得通紅。
「當然不能再死人了!」丁誠堅定地說,「但是,不再死人,不意味著我們就放過這個機會!正因為我相信郝虹是李闖的最後一個目標,我才打算這麼做,這可是最好的抓捕機會!」
「不行!人這次抓不到,可以想法再抓,但就是不能冒險。」秦向陽狠狠地抓了抓一頭亂髮,態度同樣堅決、頑固。
「先聽我說完!」丁誠也急了。
秦向陽哼了一聲,沉默。
丁誠清了清嗓子,說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思路是,親自出面聯繫北京警方,請對方派人接機,之後第一時間把郝虹安全地送上高鐵,中間儘量不做異地停留。他會對接機的警員也做要求,要給機場方面說明情況,直接進入機場內部接人,從而縮短郝虹獨處的時間。接下來,他再聯繫高鐵方面,到時候在相應車次上暗中安排四個便裝乘警,對郝虹全方位監視保護。也就是說,從郝紅下飛機的那一刻到回到濱海前,都絕對是安全的。這麼一來,兇手要是放棄便罷,如果他還要殺郝虹,就只能在路上動手,那麼,也就只能設法讓郝紅提前下車。好,下車就下車,不要緊。
丁誠的想法是,由他出面,實在不行就請廳長丁奉武出面,提前聯繫沿途各站所有的站前派出所,全部派出有經驗的便裝警察,拿著郝虹的照片,到車站門口暗中待命。如果郝虹提前下車,便裝乘警也跟著下車,這樣,就能確保出站通道到出站口之間不發生意外。之後,改由車站門口的警察對她實施秘密跟蹤,一旦在露天範圍內發現有可疑目標跟郝虹接觸,立刻抓人。要是郝虹跟可疑目標接觸的方式是進入封閉建築物或房間內,空間上警方不可控,那即刻對郝虹進行阻止,將其帶回濱海,警方進入封閉空間抓捕。如果郝虹提前下車後,未跟任何人接觸,那也無所謂,同樣再把她帶回濱海。引蛇出洞,不一定非要抓到蛇,但一定要確保郝虹的安全。
「聽起來,行程的安全性上倒還可以。」秦向陽摸著鼻頭斟酌著說。
「當然可以!我可不像你監控黃少飛那樣草率!」丁誠自信滿滿。
「我只是說行程的安全性,但要是跟蹤,就有很多不可控性。」秦向陽不理會丁誠有些不滿的眼神,接著說,「你比如,郝虹要是下車後直接去賓館,開個房間住下,你跟還是不跟?」
「當然跟!她要是住下,我得讓人先確認她那個房間是安全的,不是有人提前開好等她的。然後,再派人到她房間隔壁開個房,24小時監視、跟蹤。」
「沒那麼順暢!你說的這些事,有很多環節需要跟蹤警員靈活處理,這種事沒法現場指揮。」
「我會提前通知,該說的都說到位。」說完,丁誠不滿地看了秦向陽,道,「你以為就你能靈活處理外勤?別的警察都是吃乾飯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那只是隨便舉個例子。不可控的情況有時會完全超出預料,總之,我對你的方案持保留意見!不,不是保留意見,是不同意!」
「你說了不算!」丁誠這次真生氣了。
「你非這麼做,我想知道為什麼?這個案子可一直是我負責的!」秦向陽繼續據理力爭。
「案子你負責,但你歸我負責!」丁誠大聲說,「案子辦到今天,你們確實查清了眉目,但黃少飛應該死嗎?我看完全可以避免!是,兇手要殺黃少飛,當時你是判斷對了,但你弄了個絕不該有的紕漏!不但黃少飛人沒保住,還讓兇手給溜了!這馬上就到年底了,破案期限在即,難道你想最後去麻煩公安部?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一舉兩得,我這麼做也是為儘快結案。秦向陽你明不明白?還跟我在這炸毛!」
「黃少飛的事我確實有直接責任,我認!」秦向陽緊隨著丁誠的話音說,「這是個好機會我也承認,可我還是認為這麼做風險太大,不可控性太多。人,我早晚給你抓住,但前提是必須直接控制郝虹,一句話,我不同意!」
「你他媽不是給我抓的人!」丁誠拍著桌子吼了一嗓子,屋裡的空氣跟著緊張到了極點。
丁誠吼完,快步走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秦向陽見丁誠主意已定,似乎再沒有迴旋餘地,只好走到丁誠身邊,說:「要是非這麼做不可,那我請求去跟蹤郝虹。」
「你?」丁誠嗤的一聲突然笑了,「中間那麼多站,你知道她提前在哪一站下車?再說,她也不一定下車。」丁誠畢竟是領導,臉色說變就變了回來。
他掏出煙給秦向陽遞了一支,自己點上火,語氣有些緩和地說:「秦向陽啊,你小子這個認真的勁頭,我還是欣賞的!所以呢,咱倆吵就吵了,都是為工作嘛,你回頭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我這裡最後提醒你一句,濱海和周邊各鄰市可都處於對兇手的全面通緝狀態,他李闖敢不敢、能不能在濱海露頭都兩說,更甭說去中間站截殺郝虹了。所以,郝虹提前下車的可能性極小,我這次的計劃呢,也就極有可能抓不到兇手。但在確保郝虹的安全性上,那是毫無疑問的!行了,早點回去歇會,拾掇得利索點,你看你這渾身上下亂糟糟的,成什麼樣子嘛!明天郝虹就回濱海了,剩下的事還得你去辦!」
誰知秦向陽好像根本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直接自顧自說道:「要是郝虹提前下車,最可能的站一定是濱海的前一站,Z市,距離上最近,兇手要是想辦法過去,相對容易些。越遠,他難度就越大。」
丁誠跟秦向陽一樣,也好像根本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麼。他憑窗而立,面向窗外,抬起手擺了擺,那意思很明顯:秦向陽你可以走了。
這天晚上,濱海市的大街小巷到處是交警和巡警,警方的巡檢力度,對這座城市來說空前未有,一旦李闖露頭,絕無再逃逸的可能。
秦向陽整晚沒睡好。他盡力了,但沒法改變丁誠的決定。高虎和黃少飛的死還歷歷在目,自責無濟於事,他只能安慰自己,是黃少飛的死讓自己敏感過頭了,丁誠作為本案的上級主管領導,出發點也沒錯,至少在保證郝虹安全這塊,也算滴水不漏。希望一切如丁誠所說,李闖根本出不去濱海。
天一亮他就帶人趕到了濱海高鐵站。實際上天剛亮時,他就接到通知,說北京警方接到了郝虹,已經把她送上了高鐵。
郝虹的車上午九點到站,現在還不到八點,他不安地在原地走來走去,不時地抬手看表。很快,他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踏實地等在原地,時間每過去一秒,他的心就緊一分,生怕突然傳來不好的消息。
很多時候,等待都是必須的,但同時,等待也意味著被動。
不行!秦向陽猛然駐足,打定了主意。他讓大隊人馬留在車站,帶著孫勁和李天峰上車往Z市火車站開去。他的思路很清晰,要是郝虹順利到濱海站,那自己在不在都無所謂。倘若郝虹提前下車,他認為可能性最大的地方還是Z市。在濱海等,倒不如動起來去Z市,一旦有異常情況,也能最大限度避免距離上的被動。濱海到Z市一百五十多公里,秦向陽把油門踩到了最大。
此刻,郝虹正坐在回濱海的車上。前面Z市到站後,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分散坐在郝虹附近的四個便裝乘警總算舒了口氣。一路上他們都很是好奇:這個女人什麼來路,需要對她格外關注照顧。
郝虹隨身帶著個箱子,自己坐著一排座位,她對面坐著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有些發福,時不時會朝郝虹看幾眼。
郝虹一路上心情並不輕鬆,她之所以耽誤這麼久才回來,就是在暗中關注事情的進展。黃少飛被殺了,她雖然弄不明白事情的狀況及起因,但心裡還是泛起強烈的不安。可也總不能一直待在國外,遲滯了這些天之後,她還是決定回來看看動靜。可她實在沒想到一下飛機就受到了特殊「照顧」,然後又被警察一路護送上了高鐵,這讓她越發緊張起來。
車停了,下一站就是濱海,馬上就要交差了,旁邊的乘警伸了個懶腰,見郝虹還是平靜地坐在那裡,終於放下心來。
這一站車停三分鐘,到站的旅客陸陸續續離開,郝虹對面的中年男子也提著個大箱子下了車。
就在車快要發動的時候,郝虹突然站了起來。這立刻引起了乘警的注意,其中一個跟著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郝虹。
郝虹把箱子放在座位下面,離開座位進了洗手間。
「哦,是上廁所。」一個乘警小聲說道。
車門前,乘務員正做著發車前的最後提醒:未上車的旅客請抓緊時間上車。這時,車將開未開,郝虹突然打開衛生間的門跑了出來,她快步來到車門前,一把推開乘務員就跳了下去。緊接著幾秒的工夫,車門在她身後關閉了。
「她下車了!」有個乘警叫起來。
變故來得太突然,發現時已經晚了,乘警們無法下車跟隨,只好打電話給上司,叫上司通知濱海警方。
丁誠幾乎是立刻接到了通知:郝虹在列車啟動前幾秒突然下車,擺脫了乘警。
對丁誠來說,這是個小小的意外,可以接受。
他一點也不著急,隨手點了一支煙,然後拿起電話打給了Z市站前派出所所長:「都準備好了嗎?人在你們那站下了車!一定給我盯緊了!記住,首先要保證她的安全,其他的見機行事!我馬上通知Z市刑警待命,有情況隨時支援協助!」
「放心吧!丁局!」
「你們那一站還有別的出口嗎?」丁誠考慮到乘警沒跟上郝虹,有點不放心地問。
「沒有!鐵道沿線早都加裝了網格護欄,三米多高。」對方說。
「非常好!」丁誠穩穩地掛了電話。
跟丁誠通話的是Z市站前派出所所長,姓陳,叫陳大忠。他和五名得力手下全都換了便裝,一早就到了車站。接完電話,他們到門口一看,馬上意識到情況要比預料的複雜。門口外面人擠人,到處是接站的人,這可不行,郝虹出站後要是一頭扎進人堆里,就很容易跟丟。陳大忠又遠遠往站里看去,出站人群的先鋒,密密麻麻,已經拐進了最後一截通道,直直向出站口擁來,看來這個點到站的車可不止一輛。
陳大忠本想直接派人進站,但又考慮擁出的人流太大,郝虹擠在人堆里同樣不易發現,倒不如在出站口守株待兔的好。
陳大忠不愧是個有經驗的所長,馬上走到出站口工作人員身邊,悄悄掏出證件亮了亮,小聲說:「我們在執行任務,目標是一名女乘客,但現在站門口太亂,出站的人也多,有點被動,能不能協助我們一下?」
「怎麼協助?」工作人員配合地問。
「我們都是便裝,不能暴露身份,這樣,你找個理由,先清清門口的人。再找個理由,讓出站的人全排成一隊。」說完陳大忠眼珠一轉又補充道,「最好是讓男乘客排在前邊,先走,女的排在後邊。」
「這……」工作人員有點為難地說,「沒有先例啊!叫我怎麼弄?」
「同志,配合一下,想想辦法,完事我會向你們領導提出表揚的!」
「行!」那個工作人員也挺聰明,說著就拿來了個喇叭。
他清清嗓子,舉著喇叭沖站外的人群大聲說:「大家注意了,今天有領導來車站檢查我市精神文明建設情況,請大家都往後退一下,保持文明禮讓,謝謝大家!」
他連著說了三遍。沒承想這招倒很管用,人群一下子退出去好幾米,接站的秩序一下子好多了。
陳大忠站在旁邊,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出站的人也陸續過來了,那個工作人員又大聲說:「今天有領導來車站檢查我市精神文明建設情況,請出站旅客自覺排成一隊。男乘客在前,女乘客在後。文明出行你我他,美麗城市靠大家!謝謝!謝謝大家的配合!」
他連著喊了好幾遍。
出站的人聽到喇叭聲,也有說有笑地排起了縱隊,男的在前,女的在後。遠遠地很多女的跟在後面,也不時有人發著牢騷。
「出個站嘛,儘是事兒!」
「就是!」
不管怎樣,這麼一來,出站口裡外的秩序都順暢了許多。陳大忠對那個工作人員豎了豎大拇指,長舒了一口氣,回頭示意自己的人集中精力,盯緊了。
陳大忠站在工作人員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出站的每個人。過了一陣子,男乘客總算走完了,接下來是女的。
陳大忠丟掉手裡的菸頭,眼睛睜得更大了。省城市局副局長親自吩咐的任務,他一點也不敢大意。
「一個,二個,三個……」
郝虹的樣子他看了無數遍了,每從他身邊經過一個女的,他就默默地點個數,同時輕輕搖搖頭。很快,眼看著女乘客也要走完了,只剩了那麼六七個人。怎麼還沒有呢?本來很沉著的陳大忠,一下子著急起來。他回頭用眼神詢問手下的兄弟。可是,他手下的人都跟著搖了搖頭。
陳大忠急了,轉身繞過工作人員,闖進出站口去看剩下的小縱隊。這一看不要緊,六七個人的隊伍一目了然,裡面哪有什麼郝虹?
陳大忠臉色瞬間變了,回頭招呼手下說:「快!到站里找!」
說著他當先向站里衝去。
「喂!」工作人員在後面叫了一聲。
這時正趕往Z市的秦向陽也接到了消息,郝虹從Z市下車了。
「果然提前下車了!」他哼了一聲,往車站疾馳而來。
當秦向陽以最快速度趕到車站時,陳大忠正帶著手下從站里出來,一群人看起來垂頭喪氣。秦向陽和孫勁都不認識陳大忠,但李天峰卻和陳大忠是老鄉,兩人很是熟悉。
「陳所,人呢?」李天峰迎著陳大忠問。
陳大忠一見來人是濱海刑警隊的,嘆了口氣,滿臉通紅地說:「沒找到!」
「怎麼可能?」李天峰急道。
「真沒有!我們先清理了出站口,又把所有人排成一隊,男的在前,女的在後,一個一個出,挨著跟手機照片比對的。」
「那些乘警的呢?這麼點事辦不好?」
「郝虹卡了時間差,把乘警甩車上了。」
「那站裡邊呢?犄角旮旯。」李天峰又問。
「都搜三遍了,裡邊就不可能藏住人,鐵路沿線她也出不去!」
「你意思是見鬼了?」秦向陽反問。
所長無語地搖了搖頭。
丁誠的跟蹤抓捕計劃還沒展開就失敗了。秦向陽心裡頓時泛起了苦水,他長嘆了口氣,說:「別想了,那只能是被男乘客帶出去了。」
「被男乘客帶出去?怎麼帶?」所長壓力巨大,一時沒反應過來,機械地反問。
「箱子啊!」秦向陽有些無語,手冷不丁跟著抖了一下:「但願她不是被兇手帶走了。」
陳大忠這才明白過來,拍著大腿連呼大意了,後悔自己不該在門口等,應該第一時間直接進站。
「站里那麼多旅客,秩序混亂,進站你也不好找!」李天峰安慰陳大忠。
有警方介入,車站效率極高,通過資料庫,很快找到了該車次該站下車的男旅客,總共九十三人。
這時秦向陽提出了補充意見:不能光查票面信息,萬一有客人提前在該站下車呢?
車站只好重新統計,這個過程慢了很多,結果出來時數據變了,該站下車的男旅客成了九十四人,多出的一個,叫劉文濤,應該在濱海站下車。
在地方派出所協助下,秦向陽很快找到了這些人。經過問詢,發現問題就出在劉文濤身上。秦向陽找到劉文濤時,他正準備坐長途汽車回濱海。
面對秦向陽嚴厲的眼神,他一個勁叫屈:「我當時坐在那個女人對面,但我根本不認識她,是她先和我搭訕的。我加了她微信,途中我們基本用微信聊天。」說著,劉文濤找出了跟郝虹的聊天內容。
秦向陽一看就明白了,郝虹之所以搭訕劉文濤,就是看中了他上車時拿了個大箱子,看來,她一早就有了提前下車的打算,想逃出警方的視線。
聊天內容里,郝虹全程撒謊。
她先問劉文濤去哪。
然後問對方能不能提前在Z市下車,用大箱子把她帶出車站。
郝虹謊稱自己在Z市下車,說:「我老公外遇,我們離了婚。現在他又天天對我死纏爛打,要求復婚。一會下車,他一定堵在出站口,可我不想見他!如果可以,你幫我個忙,用箱子把我帶出去,我會好好謝謝你的!」
「好好謝謝你?這你就同意了?你怎麼不想想她為什麼連行李都扔在高鐵上?我看你是色迷心竅!」
「開始我也沒同意啊。箱子裡除了衣服,都是外地特產,哪能裝下她?她讓我出站後把特產丟掉,給我轉了五千塊紅包。」
秦向陽看完聊天內容,又問:「出了站她去哪了?」
劉文濤擦著額頭的汗,搖了搖頭,說:「我下車後,把特產丟進了垃圾桶,在地下通道拐角處等到她,用箱子把她帶出去,我們在站前廣場分開的。她上了計程車,說去見個人,回頭會給我打電話。」
「見誰?」
「不知道。」
「她又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我等了一會,發現她關機了,這才打算坐汽車回濱海。」
問完劉文濤,秦向陽立刻聯繫Z市交警,通過站前廣場附近路段的監控,找到了郝虹乘計程車的畫面,接著又找到了計程車司機。
秦向陽問司機拉著郝虹去了哪。
「說不清。」司機說著撓了撓頭,「那裡快到濱海了。這麼說吧,那個地方有座山,鐵路、高速、省道穿插縱橫,具體位置就在省道旁邊,從省道下去有條鄉道,挺荒僻的。」
「導航上還有記錄嗎?」
「沒使導航啊,開始順著省道走就行,到附近她指路過去的。」
「帶我們過去!」秦向陽說著,掏出來二百塊油錢遞給司機。
司機爽快地把錢收了,開上車在前邊帶路。
秦向陽開著車跟上。
他心裡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郝虹為什麼去那麼荒僻的地方呢?十有八九是李闖在搞鬼,郝虹怕是要出事。
這時丁誠也接到了陳大忠的電話。
「操!」接到郝虹失蹤的消息,丁誠呆立良久,狠狠地罵了一聲,他心裡的震驚、苦澀、後悔……各種不是滋味,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個字里。
秦向陽開車緊跟著計程車司機,這一路話不多言。同車的孫勁一路盯著手機,擔心那條簡訊冷不丁地冒出來。秦向陽憋足了勁,一路按著喇叭催計程車越開越快。終於,他們的車跟著下了省道,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時,孫勁擔心的事發生了,手機傳來清脆地提示音,「您有新的短消息」。
聽到這幾個字,孫勁的手跟著猛地一抖。
沒辦法,該來的還是來了。
「讓計程車司機帶你們到郝虹下車的地點,鄉道旁邊有個土坡,順著土坡朝前走七百來米,有個廢棄的防空洞,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吧!謎底至此揭曉,但願她是最後一個。」
這次簡訊的信息量有些大,看完後,他們誰也沒說話,車內氣氛非常壓抑。很快,車來到預定地點,秦向陽打發走司機,當先朝那個防空洞跑去。
簡訊里提示的路線盡頭是座小山,小山的左側就是鐵路,鐵路斜著從山體中間打了個洞穿山而過。
跑到土坡的盡頭,秦向陽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瞬間明白了,簡訊里提到的防空洞,應該是之前修鐵路時最先鑽洞的地方,施工人員沒想到鑽開的山體下面是個防空洞,鑽孔正好開在了防空洞頂上。施工人員擔心鑽孔向下坍塌,於是封死了炸孔,往旁邊移了幾十米才找到了合適的位置,又重新定點鑽洞,所以此處的鐵路才是斜的,而非直直地穿山而過。
封死的鑽孔附近雜草叢生,水泥早就破損,撥開雜草往下看,就能見到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不時有冷風從裡面嗖嗖地吹出來。
秦向陽等人顧不得會不會破壞相關痕跡,一個跟著一個彎腰鑽了下去。洞頂早就塌了,到處都是碎石,碎石形成了一個斜坡往下延伸,直到防空洞底部。裡面寒氣逼人,秦向陽緊了緊衣服,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亮,當先而行。他踏著腳下的碎石很快來到底部。底部空間很大,寒氣頗重。他停下來辨別了一下方向,又往前走去。又走了十幾米,然後連著拐了兩個彎,他突然停了下來。
孫勁和李天峰疾走到秦向陽身邊,舉起手機往前照去,只見前方不遠處的碎石地面上,有一具白花花的屍體。
三人心頭瞬間冷了下來。
兇手從不虛言,既然收到了簡訊,那不用說,那具屍體就是郝虹,她也被碎屍了。
大隊人馬趕來之前,他們從車上取了手套,對現場做初步勘察。
這次,他們有了意外的發現。郝虹跟前面的死者一樣,也是裸身,頭和手腳皆被砍去帶走了,衣物被隨意丟在一邊。郝虹身材不錯,皮膚也是光滑細嫩,但此刻身體早都被凍成了青色。在郝紅身前不遠處有一堆隆起的碎石土塊,在土石下面,他們意外發現了一具人體骨架。骨架不太完整,應該被老鼠之類的動物啃食過,一些碎骨零散地落在四周。
「這裡埋著個人!難道……」李天峰小聲嘀咕。
見到那具屍骨,孫勁早反應過來了,他立刻想到了簡訊里說的:「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吧!謎底至此揭曉。」
難道是父親的屍骨?想到這,他心頭一酸,悲從中來,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秦向陽皺了皺眉,並未上前阻攔,他戴上手套,撿起郝虹的手機細細查看起來。
老伎倆,簡訊是兇手用郝虹手機定時發的。
看完簡訊,他打開了郝虹的微信。
郝虹的微信名叫「虹姐」,微信里還保留著她和劉文濤的聊天記錄。
微信狀態列表里,「虹姐」排在第一個,劉文濤的名字排在第二個。
秦向陽點開「虹姐」的對話框,納悶地說:「郝虹自己和自己聊天?」
「不對。」他看了看裡面的聊天內容,明白了,那分明是兩個人的對話。
看來,是有人在電腦上登錄了郝虹的微信帳號,這樣就能用「虹姐」的名字跟郝虹聊天了。
想到這他問李天峰:「用電腦登錄微信,不是要用微信本人的手機掃描二維碼嗎?」
李天峰抱著跪地的孫勁說:「用電腦下個安卓模擬器就不用掃描了,輸入帳號密碼就行,和手機一個樣。」
秦向陽恍然大悟,伸手把孫勁拽了起來,大聲說:「跪著有屁用?都來看看這些微信。」
由於聊天內容是兩個人對話,卻都是「虹姐」的名字,為了好區分,我們在這裡用字母「L」來表示另一個人。
聊天內容如下:
L:你在哪?
虹姐:你是誰?怎麼登陸了我的帳號?
L:我是李闖,你在哪?
虹姐:別嚇我!你,你沒死?
L:那麼容易死?你們當年也夠狠的!
虹姐:我……你真是李闖?
L:我們當年一塊在小廣場綁了孫成茂,孫成茂看到旁邊二樓診所起了火,求我們去救他的孩子。我心軟了,畢竟孫成茂對我有恩。結果你們搞突然襲擊,拿我的頭撞牆,還把我推進了火場。你也夠狠啊,郝虹。
虹姐:……
L:我沒死,那個孩子也沒死。你在哪?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虹姐:你們都活著?
L:是的。你在哪?
虹姐:巴黎。這些年……你還好嗎?
L:不好。我一直想不通你們的所作所為,沒人性底線。
虹姐:對不起。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家?
L:別搞笑了,我回去,你們五個能心安?我知道你們的秘密,你們不怕我回來報仇,我還怕你們再弄死我滅口呢!
虹姐:怎麼可能!
L:完全有可能。不過我不是怕你們。哎,我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越想,越覺得自己乾的不叫人事,我沒法面對自己。
虹姐:……你微信號多少?怎麼會上我的微信帳號?
L:我用平板電腦上的,你微信密碼是生日,這麼白痴的密碼。
虹姐:……為啥上我微信?
L:安全。
虹姐:什麼意思?
L:我怕警察找到我。
虹姐:為什麼?
L:不只是我,估計警察也會找你。你老公死了!
虹姐:警察昨晚已經通知我了!我一晚上都沒睡!難受!正準備訂票回去!不管誰幹的,我都……
L:不止你老公,華春曉、李志堂、高虎都死了!
虹姐:怎麼可能……
L:不信?你打電話問問華春曉和高虎的老婆,一會把她們電話給你發上來。
虹姐:到底怎麼回事?
L:不知道。我猜,是孫成茂的孩子回來報仇了,他叫孫勁。
虹姐:……
L:我擔心你們處理孫成茂屍骨的地方,可能被發現了。
虹姐:你是說屍骨被發現,我們當年的事被捅出去了?孫勁知道了真相,回來復仇?
L:猜測。
虹姐:要真是這樣,你真不該救那個孩子。可是,他怎會找到那個地方呢?
L:……你們把孫成茂埋得確實夠隱蔽的!
虹姐:隱蔽?聽你這話,你知道他被埋在何處?
L: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虹姐:你可是被我們推、推進了火場啊!
L: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既然逃出了火場,自然有法子跟蹤到你們。
虹姐:你……你當時怎麼不報案?
L:報案?你這問的,綁架孫成茂我也有參與。
虹姐:好吧,我腦子很亂。
L:你休息吧,我下了,88。
虹姐:別!要不你去當年拋屍的地方看看?屍骨要是還在,事情就還沒捅出去。
L:這個想法不錯。
虹姐:那你去看看,我等你消息。
L:他們都死了,我現在躲起來了。還是等你回來後,我倆一塊去吧。我想,不管屍骨在與不在,我倆到時見個面商量一下,總之要離開濱海,走得越遠越好。
虹姐:我想想。
L:隨便。
虹姐:……
L:我下了,你保重。
虹姐:別。還沒說好怎麼辦呢。
L:不是說了嘛,你回來咱們一塊去那個防空洞看看,不然不放心。然後離開濱海。
虹姐:好!
L:那你自己安排回來的時間吧,回來時記得來這留言。
虹姐:好!
L:對了,下飛機後你最好坐高鐵回濱海。到時候你看吧,我估計警察會對你「特殊照顧」。
虹姐:警察會抓我?
L:我想只是初步懷疑。但你一定不能在濱海下車。這樣,到時候你提前一站下車,打車去防空洞,我在那等你。
虹姐:好!可是我怎麼提前下車?萬一有警察盯我呢?
L:自己想辦法,比如鑽到行李箱裡。
虹姐:鑽行李箱?
L:88。虹姐:……
這段聊天到此結束,看時間,都是很多天以前的,具體地說,是黃少飛死後第二天。下面的內容則是最新的:
虹姐:在嗎?在嗎?
L:在。
虹姐:我下機了。壞了,有警察過來了!
虹姐:沒事了,他們是來接我的,把我送上了高鐵。看來,他們真的開始懷疑我了!怎麼辦?
L:還能怎麼辦,按原計劃,去看看孫成茂的屍骨在不在。只要在,警察就沒證據。我們跑,越遠越好!
虹姐:那我老公他們到底是誰殺的?是孫勁回來復仇嗎?
L:不知道。要不你留在濱海?
虹姐:才不!留下來,要麼被警察懷疑,要麼被抓,要麼被孫勁報復,我傻嗎?
L:那我去防空洞等你,不見不散。
虹姐:好!我找到你說的「大箱子」了,他正坐我對面呢,我給了他五千塊錢,一會我提前下車,讓他帶我出站。
L:88。
最新的內容就是這些。
這些內容,印證了很多事實,不亞於當面對李闖和郝虹做口供。這是實打實的證據,秦向陽此前對事件的設想清晰無誤,1998年起火的那個午後,華春曉等六人伺機跟蹤綁架了返回火場的孫成茂。李闖心軟想去救人,受到重擊,被暗算推進了火場。
「操!李闖這廝,竟然說人都是我殺的,說我回來報仇!」孫勁一使勁甩開李天峰,大罵道。
「這裡頭有漏洞!」李天峰道,「他怎麼知道警察會對郝虹特殊照顧?因為他才是兇手,了解事情發展過程,郝虹這傻逼娘們看不出來?」
「別這麼說,通篇下來,邏輯還算嚴密,他妥妥地掌握了郝虹的心理。郝虹做過什麼自己很清楚,別忘了啥叫做賊心虛。」秦向陽說。
這李闖,上個微信就把郝虹騙過來給殺了,這裡是郝虹他們當年發家的起點,最後她又死在這裡。同時,這也是這場謀殺的終點,死亡名單上的人都死了,孫勁也終於找到了孫成茂的屍骨。起點終點合二為一,這是個完美的圓。
最主要的是,要是兇手讓郝虹回到濱海,再殺她就絕無可能了。倘若在Z市殺郝虹,危險係數也太高。這地方安靜、荒僻、安全,連秦向陽也認為沒有這更合適的地方了。
李闖一早就用微信給郝虹設置好了結局。
秦向陽連連後悔,低估了李闖。李闖很小心,也很聰明。要想按計劃除掉郝虹,就一定要冒險聯繫她。聯繫的方式,除了電話就是網絡,他選擇了後者。比較之下,電話顯然更不安全,因為李闖無法確定郝虹通話時所處的環境。比如在機場,在高鐵上,郝虹身邊都有警察,通話顯然極不方便,用網絡就能避開這些風險,還能慢慢地把局做透。聊天內容真真假假,逐步掌控了郝虹的心理,從而誘使郝虹上鉤。再就是安全性上,李闖也考慮得很全面。用平板電腦聊天,完全可以從戶外蹭網絡,事後查動態IP位址根本沒用。當然,警方可以通過動態IP位址找到電腦網卡的固定MAC地址,從而再定義到電腦的地理位置。但一樣為時晚矣,完事他大不了把電腦銷毀就是了,既然他選擇了網絡聯繫郝虹,就絕不會傻到事後把平板電腦帶在身邊。甚至,他要是技術夠厲害,那連MAC地址也能改。至於他登錄郝虹的微信,那完全是權宜之計,畢竟微信註冊必須實名電話,他耍了個小聰明,但很有效。
想到這些,秦向陽一時無語。
不久之後,蘇曼寧和吳鵬等人終於趕到了。
秦向陽走到防空洞外面,不停地走來走去。郝虹被殺,各級領導一定會大發雷霆,但這次的方案是丁誠主導的,他也曾苦勸未果,這麼一來倒不擔心上級的責罰。但他還是覺得很可惜,現實冰冷如鐵,要是丁誠不貪心,不急於求成,郝虹這會早該在分局審訊室了。
他「嘖」了一聲,搖搖頭撇開這個念頭,注意力回到現實,心想:網絡追蹤已經沒有意義,那監控呢?有沒有可能找到李闖來回的行蹤呢?現在是大白天,總不能就這麼讓他輕易溜了吧?
他想,這荒郊野外的,李闖帶著兇器和切割的器官離開,一定有交通工具,那麼不管它是什麼車,要想來到案發現場,就只能跟自己一樣,從省道那個彎拐下來,要想離開,也一定要回到省道。那麼,不管他從省道哪頭來,又從省道哪頭回,總有一段封閉區域的探頭能拍到他。再就是眼前這條鄉道,他會不會從鄉道走?
想到這,他安排了一批人,順著鄉道往下查,主要是跟群眾打聽有沒有見到外來的可疑車輛。接著他看了看表,根據出租司機送郝虹到這的時間,判定了一個時間段,然後聯繫交警,查這個時段的省道監控。李闖的通緝令交警手裡就有,這次,大白天的,他不信找不到李闖的蹤跡。
現場勘察完畢後,眾人回到分局。此時,省道、國道、高速、市區,到處是巡邏的警車。秦向陽心裡繃得很緊,一直等著交通部門反饋消息。他知道隨便一個時段內的車流量都很大,要找個預設目標不是那麼容易,需要時間和耐心。但不管怎樣,他相信這次一定會有收穫。
即使能確認死者身份,程序上也要讓家屬進行屍體辨認。郝虹母親劉蘭珠被接到分局後,面對郝虹慘不忍睹的屍體,一直不肯接受這個冰冷的事實。
警方從高鐵上找回了郝虹的行李箱,從行李箱裡郝虹的貼身衣物上,提取到諸多人體組織痕跡。經鑑定,結果和屍體的DNA信息一致,死者是郝虹無疑。另外,現場埋著的屍骨DNA鑑定結果也出來了,就是孫勁父親孫成茂。
直到看到確切檢驗結論,劉蘭珠才放聲大哭起來。當她聽秦向陽說兇手竟是李闖時,一邊哭一邊罵道:「這個挨千刀的,怎麼忍心下得去手!他倆當年可是好過啊!」
罵完,劉蘭珠突然住了聲,一把揪住秦向陽,說:「你、你上次不是說李闖失蹤,沒有消息嗎?這怎麼就突然冒出來殺了我閨女?」
秦向陽不語,任憑劉蘭珠發泄,心裡卻想:原來李闖和郝虹好過,怪不得知道郝虹的生日,還試出了微信密碼。這麼說來,郝虹也夠狠了,忍心和別人一塊把男朋友推到火里去,而李闖呢,殺郝虹的理由就更充分了。至此,兇手的五個目標都被幹掉了。前三個目標的死,似乎誰也無力阻止,因為當時還沒掌握案情發展規律,但黃少飛和郝虹,明明是有機會活下來的。想到這,秦向陽全身生出一陣無力感。
「可是,簡訊里為什麼說『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吧!謎底至此揭曉,但願她是最後一個』呢?這是什麼意思?她不就是最後一個嗎?何來的『但願』?難道兇手還有目標?」想到這,秦向陽渾身一抖,指尖的菸灰隨之掉落,向身上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