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雙殺
2024-06-17 18:26:05
作者: 天下無侯
簡訊機主叫高虎,是個交通協管員。
高虎的老婆很快接到警方通知,前來認屍。
技偵的人把這個信息告訴秦向陽時,他頓時大驚失色,再也無法平靜。怎會是他?下午才把他請來局裡聊過,這麼一會就被殺了?那麼一個普通的人,幹著一份普通的活兒,身上竟也藏著什麼秘密不成?秦向陽徹底炸毛了,心裡叫苦連天,後悔自己下午的問詢過於草率,沒察覺到高虎身上一絲一毫的異樣。否則,這場血案就很可能避免。可誰又能未卜先知呢?
又是一具被砍了頭、雙手、雙腳的赤裸男屍。死者的衣服分別被墊在屍體的五個斷口之下,沒有被特意整理。除了被砍切的部位,身體表面沒有明顯傷痕。死者的致命傷在頭部,現場沒有明顯掙扎的痕跡,切割的工序一定是被害人死後完成的。至於為什麼要脫掉受害人的衣物,只能有一個解釋,天冷人穿得多,不利於切割肢體。兇手在殺完人之後,為了切割的便利,做了給死者脫去衣物這件不便利的事,同時把衣服墊在下面,以免切割屍體時發出更大的響聲。這麼看來,兇手至少比較有耐心。再從屍體斷口痕跡看,所用工具,還是斧子之類相對較重的利器,但每個斷口都不是一次性完成的,斷口很不順,骨碴上有很多頓挫之處,跟華晨公寓那具殘屍的情況類似。這首先要排除掉兇器不鋒利的可能,任何一個兇手做這樣的案子,都不會粗心到拿一把鏽鈍的工具。這就只剩兩個合理的解釋:一、兇手力氣不算大;二、兇手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畢竟作案現場是沿街房,雖然農貿市場早就收攤了,但外邊總會有路人經過。
從現場這些痕跡能得出一些結論:兇手比較有耐心,殺人時天剛黑不久,其心理素質不錯,膽大,力氣不大,或者故意不用太大的力氣。但很難通過這些結論去進行心理畫像,從而判斷兇手大致的職業範圍。心理畫像有其特定的對應現場條件,它肯定不是萬能的。另外,現場這次留有血腳印,但沒有鞋底紋印,還是跟上次一樣,兇手帶了腳套,而且一定是深色腳套,這樣當他離開案發現場後,脫下腳套之前,即使有人注意到他,也很難看出他腳上的腳套,不會覺得他有什麼奇怪。至於上次華晨公寓現場,之所以沒有血腳印,那是因為房間裡鋪著厚厚的地毯,起到了很強的滲透作用。這個現場是水泥地,兇手再怎么小心,也無法避免血液流到腳下。血腳印從屋裡直到門外,在門頭房外不遠處的拐角處就消失了。顯然,兇手在那個位置脫去了腳套。
現場慘不忍睹,派出所的人早就到了,正在維持秩序。現場在農貿市場一家水產門市部里,門市部的小老闆也被叫來了。小老闆姓王,不久前才從別人手裡轉租了這個門頭,想著年底大賺一筆。現在離年底還有些日子,門頭還沒拾掇,只運來一個冰櫃,此外還有些雜物,整個房間空蕩蕩的,沒什麼值錢物件,也沒裝下拉門,只有兩扇玻璃門,就那麼隨隨便便地掛著個鏈子鎖,沒承想被人破門而入,成了殺人碎屍的凶地。
王老闆苦著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連嘆氣:「真倒霉,今年的買賣是沒法做了。」
分局刑警隊的人趕到後立刻投入了工作。秦向陽在外邊轉了一圈,跟那幾家還在營業的商戶聊了聊,結果不出意外——都是干小買賣的,一個裝攝像頭的門頭也沒有。
秦向陽看了看表,才18:50,簡訊里留的是19:00,而孫勁18:30就收到了簡訊,看來兇手這次更謹慎了,給警方預留了足夠多的出警時間,同時,給自己留的逃離時間也充裕了許多。
但簡訊里提到謎底二、謎底三,這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農貿市場還有第二個現場?秦向陽苦著臉,掃視了一圈其他的門頭房。
現場警戒線外圍聚滿了人,外面的馬路上橫七豎八停著很多車,都是路過看熱鬧的。秦向陽朝那些車深深看了一眼,心中頓時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那些被砍下的肢體和兇器,會不會就藏在那些車中的一輛?如果真是那樣,放任不管豈不坐失良機?
實際上,這是個根本沒法驗證的想法。有時警方設卡查車,抓毒、抓逃犯,那是因為目標明確,手續齊全。在平時來說,這搜車和搜身沒任何區別,沒搜查令,沒理由,僅憑一個猜想,怎麼可能對看熱鬧的車輛進行全面檢查呢?萬一有所發現還好說,倘若什麼也搜不到,那立刻就會弄出個「警察濫用權力、無視人權」之類的大新聞,甚至根本不用媒體報導,現場的微信小視頻一夜之間就能傳遍全城。執法必須講程序,但程序有時反而會成為獲取真相的障礙,這個矛盾的存在不可否認,對刑警來說體驗更是深刻。當初秦向陽在趙楚的多米諾骨牌案中,被趙楚設計成重大嫌疑人、通緝犯,在逃亡路上為洗脫罪名的一系列調查,倒是曾違背甚至脫離過程序約束,但現在,他個人可解決不了這個矛盾。
現場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打斷了秦向陽的思緒。那是高虎的媳婦,儘管屍身赤裸無頭,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男人。準確地說,這個女人的哭泣,更多來自於慘烈現場帶來的恐懼。她忍不住嘔吐起來,被人帶離了現場。
屋裡,法醫吳鵬正領著幾個人圍著屍體取證,大批警員擋在外面維持秩序。秦向陽嘆了口氣,安排人送高虎媳婦回家,再從高虎家採集相應的痕跡,用作必要的檢驗核對。
安排完畢,他看了看那具殘破不全的屍體,又掃視了一遍房間,突覺哪裡不對。他摸了摸鼻頭,盯著房間角落看了一會,猶豫片刻,逕自朝屋角那個大冰櫃走去。來到冰櫃前,他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圍著冰櫃轉了一圈,然後駐足猛地掀開了冰櫃。
冰櫃裡面,另一具無頭裸屍赫然出現在秦向陽面前。
他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巧了,剛好19:00。
他皺起眉頭,輕輕嘆了口氣,「謎底二、謎底三」,兇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現場有兩個死者。
18:30簡訊發出,兇手已經逃離。這個19:00,當然是兇手對警方發現屍體的預估時間,這次他給自己留的緩衝時間較長。秦向陽明白過來,這不是兇手無聊玩的燈下黑小遊戲,那具屍體之所以被藏在冰櫃裡,是因為那是今晚的第一個受害者。兇手殺了人之後,又出去等高虎出現,然後把人挾持到屋內。但兇手很細心,如果第一具屍體就那麼隨意扔在地上,而高虎又遲遲不出現,門頭房又是開著的,萬一被路人或附近商店老闆發現就糟了。另外,等高虎趕到時,還存在被高虎發現的可能,如果那時候高虎還沒被控制住,那一切也全完了。
「這麼明顯的地方都不知道檢查一下!」秦向陽幾乎是吼著說出了這句話。對他的手下來說,他這種狀態是罕見的,同時也能理解,畢竟這是他的轄區,不久前華晨公寓才被殺了一個,今晚又一次性死了兩個,作為隊長,怎能受得了?
眾人默不作聲,趕緊圍過去處理第二具屍體。其實這也不能怪吳鵬等人,他們來到現場才幾分鐘,一進門就忙著對地上的屍體檢查取證,還沒來得及搜查、提取整個房間的痕跡。
第二具屍體身邊搜出一部手機,顯然也是死者的。手機的發件箱裡保存著一條簡訊,內容和前面的一模一樣:「還記得你父親嗎?今晚19點,棲鳳區北外環農貿市場,謎底二、謎底三同時揭曉,不見不散。」但這條簡訊並沒發出,那已經沒必要了。兇手只是在死者手機上保存了簡訊內容,相當於在告訴你,這倆人,跟華晨公寓那個人,都跟孫勁父親孫成茂失蹤(或死亡)之謎有直接關係。
冰櫃底部墊著死者的衣物,裡面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證,死者叫華春曉,省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外科大夫。
「艾麗器官移植手術的主刀醫生華春曉?」現場警員通過戶籍科和醫院迅速確認之後,秦向陽再次意外不已。
很快,華春曉的家人也趕了過來。來人叫蔣艷艷,是醫學院附屬醫院副院長蔣斌的大女兒,也是華春曉的老婆。
跟高虎的老婆一樣,蔣艷艷儘管也是吐得稀里嘩啦,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老公。
「我老公左腰眼上有三顆痣!頭呢!天啊!手腳也不見了!你們還我老公的頭!」蔣艷艷哭得聲嘶力竭。
秦向陽又趕緊安排人把蔣艷艷送回去,同時從她家採集相應的痕跡帶回來。
孫勁和蘇曼寧比預計回來得要快,剛好趕上案情分析會。
這次的會由市局副局長丁誠親自來分局主持,棲鳳區發生這麼大的案子,丁誠實在坐不住了。
丁誠的話比較簡單,歸納起來有兩點:
1.連續三條簡訊,三條人命,作案手法一致,案子併案偵查,檔案代號1210連環殺人案。
2.從趙楚的多米諾骨牌案到現在,這才平靜了兩年,棲鳳區就出來性質這麼惡劣的案子。鑑於案情重大,社會影響極壞,市委市政府領導極其關注,群眾反應強烈,限定期限為年底前必須破案。否則案子交由市局處理,並上報公安部,到時,秦向陽作為分局刑偵大隊領導負主要責任,撤銷大隊長職務。
領導開會,調子肯定要定的。定了調子,打了鞭子,丁誠當然忘不了再給秦向陽一塊糖吃。他承諾,從省廳丁奉武到市局,只要案情需要,任何資源都將全力配合1210連環殺人案。如期破案後,所有辦案人員統統給予重獎。
其實丁誠來不來打鞭子,秦向陽的壓力都一樣大,現在可不是擔心逾期追責的時候。對他來說,破案是其一,幫孫勁查清父親失蹤真相是其二,他已經答應了孫勁要解開這個謎,這兩點他都責無旁貸。
送走丁誠,秦向陽才得以集中精力整理思路。
併案的結論毫無疑問,同時高虎和華春曉的死,也使他最初的疑問得以澄清。1210案剛發生時,關於簡訊他曾提過兩個可能:一、簡訊是李志堂本人發的,而後很可能因此被兇手殺人滅口;二、簡訊是兇手用李志堂手機發的,可是兇手為什麼這樣做呢?
現在再來看這個問題,結論就一目了然,所有簡訊,都是兇手用被害人手機發的。站在兇手的角度,如果兇手的一切行為都是有意義的,那麼他的所作所為,除了達成殺人的目的,還在傳遞一些信息。參考簡訊內容,他想告訴孫勁的,或者說想告訴警察的,無非就是:所有被害人,都跟孫勁父親當年的失蹤案有關。當然,這也意味著兇手必然也跟孫勁父親的失蹤案有關,除非兇手是個瘋子,或者兇手在惡作劇,那再另當別論。
二中隊長李天峰向來積極,頭一個發言:「這麼看,兇手有無可能是孫成茂?他回來報仇了!」
孫勁一聽這話猛地站了起來,狠狠盯了李天峰一眼,不過接下來他還是氣呼呼地說:「有那個可能。」
秦向陽問孫勁:「別激動,以你的了解,你父親什麼性格?」
「性格?當年他連只雞都不敢殺。」
秦向陽點點頭,說:「那麼多年了,沒任何證據證明孫成茂還活著。」
「可也沒證據證明他就死……就不在了!」李天峰緊接著說。
「你別一口一個孫成茂!」孫勁動氣了,又狠狠瞪了李天峰一眼。
「我還不是為了工作?」李天峰抱屈道。
「行了,都坐下。」秦向陽終止了他們的爭論,抖擻精神說,「毫無疑問,本案牽扯到孫勁父親孫成茂的失蹤,要想弄清事實真相,就得先弄清當年發生了什麼。誰也別拿孫勁父親說事了,過去了這些年,我傾向於孫成茂也是受害者。」至於當年的事該怎麼查,秦向陽在心裡打了個重重的問號。
聽到這些,孫勁感激地看了秦向陽一眼。
「兇手不是孫成茂,就是在替孫成茂報仇!論動機,無非就是這麼個方向嘛!」李天峰心直口快。
「你這點說的不錯!」秦向陽贊道,「兇手替孫成茂報仇是個調查方向,也完全符合兇手那些簡訊語氣,兇手不管跟死者,還是跟孫成茂,都有關聯。」
「要是我記得當年那個起火的下午發生了什麼就好了!哎!」孫勁使勁捶著自己的頭。
「那不怪你!你自己稀里糊塗能活著逃出去就很好了!你父親那天下午失蹤倒是真的,和你無關!」李天峰安慰人也很積極。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曼寧突然開口說:「我很贊同李天峰說的仇殺動機!另外,嚴謹的比對結果雖然還沒出來,但家屬辨認已基本確定了死者的身份,大家有沒有注意,目前的三個死者,李志堂、高虎和華春曉都涉及艾麗的案子,或者在調查艾麗時出現過,這裡邊會不會有什麼蹊蹺呢?」
蘇曼寧的話讓會議室熱鬧起來。趁著這個空,秦向陽叫人去拿了些方便麵給孫勁和蘇曼寧。他倆急著趕路,到現在還餓著肚子。
實際上,秦向陽在現場看到高虎和華春曉老婆的時候,就想到蘇曼寧說的這一點了,為此他還為高虎的死耿耿於懷。
從丁誠走後他就一直在想,難道艾麗的案子跟1210連環殺人案還有什麼關係不成?就對艾麗案子的調查結果看,說這兩個案子有關聯,完全沒依據。可事實上1210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又的確是艾麗案子中出現的人:李志堂曾給歸零公司做屍體塑化美術設計;高虎幫艾麗製造的「交通事故」維持過秩序;華春曉呢,是艾麗兩個器官的移植主刀醫生。
不對!秦向陽很快意識到自己繞遠了,要是這麼說,那個劉秀貞接下來豈不是也有被殺的可能?她可是艾麗肝臟的主刀醫生。另外,艾麗案子中出現的人多了去了,還有王大力、王文吉、程功、程功的母親孫桂珍,還有黑子,甚至黑子的助手強子和祥子,再甚至阮明濤、歐佩里·德洛克……
想到這,他果斷搖了搖頭。蘇曼寧無非是想找死者的共性,他覺得僅憑藉「三名死者都在艾麗案子裡出現過」,這個所謂的共性,說明不了任何問題,那完全是一種巧合,邏輯上根本就狗屁不通。
那死者的共性是什麼呢?
他不斷念叨著「李志堂」這三個字,很快意識到從今晚案發以來,一直忽略了一點:矛盾。
程功和李志堂有恩怨矛盾,因為李志堂不給程璇璇報培訓班,間接導致了孩子的失蹤;
程功被華春曉黑了十萬塊錢,兩人也有恩怨矛盾;
那麼高虎呢?和程功之間,會不會也有恩怨矛盾呢?
如果有,那就是說,不是艾麗的案子跟「1210」連環殺人案有關聯,而是程功分別跟這三個死者都有關聯。要驗證這個想法,就得對高虎的社會關係及工作情況做個詳細調查。
大家的議論還在進行。
秦向陽心中打定了主意,擺擺手制止了討論,問:「痕跡這塊呢?有沒有發現?」
吳鵬搖了搖頭,說:「能肯定兇手進行了偽裝,指紋方面沒什麼發現,甚至連血腳印也沒完整的,他還是戴了鞋套,這對足跡鑑定影響很大。」
「現在的犯罪手段都這麼高明了嗎?真扯淡!」李天峰道。
「別吐槽了!」秦向陽給他安排了活,「老規矩,從交通局調相關監控,找找同時出現在華晨公寓跟農貿市場附近的車輛。」
是活就沒意見,李天峰爽快地答應了。
「目擊者呢?」秦向陽又問。
李天峰說:「最後見到高虎的人,是個熟食店老闆,當時大概18:00,那裡是高虎下班回家必經之地。他說高虎的車就停在他門口,他看到高虎出了門就把買的東西放進了車裡,然後走向一邊。水產店和熟食店相距才十幾米,分析起來,應該是高虎一出熟食店就被兇手叫了過去,然後被控制。當時,熟食店裡亮著燈,熟食店到水產店之間的十幾米沒有光源,有個姑娘騎電動車路過,看到水產店前的陰影里有兩個人影,此外也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別的目擊者還在查找當中。兇手守株待兔,顯然對高虎有所了解。」
秦向陽想,兇手對高虎了解就對了,所以還得從高虎的人際關係里捋線索。
「兇手顯然是提前踩過點,選擇了那個水產店當兇殺現場,可是,要是高虎今晚不去買熟食,兇手會怎麼辦呢?」孫勁插了一句話。
李天峰想了想說,「很簡單,在路邊等著,見到高虎的車攔下來就是了。」
「不用做那個無謂的假設,」秦向陽又問,「那華春曉呢?怎麼到現場的?」
李天峰打開電腦,把市局指揮中心傳過來的幾個畫面連到了投影儀上。
畫面顯示,華春曉的車從省醫學院附屬醫院停車場開出的時間是16:49,此後經過數個監控探頭,一路開到了北外環,然後下了正路,最後出現在路面監控的時間是17:25。
李天峰一一述說完那幾幅畫面,接著說:「華春曉的車案發後就停在農貿市場外邊,也就是說,他是被兇手直接約過來的,中間沒打拐去別的地方。約他的電話,是個網絡電話。」
「網絡電話?」
「嗯。案發到現在時間太短,技偵那邊還沒解析出到底用的是哪款網絡電話軟體,等到最後解析出IP還得大費周折。」李天峰無奈地說。
「這方面我來說一下吧,」蘇曼寧接過話頭,說,「簡單地說,假設兇手在A地用網絡電話,那麼他得先上網,離A地最近的基站會有一個地址池,地址池會隨機分配給兇手的手機一個IP,而這個IP呢,還分干網IP和子網IP,有了這個IP位址,兇手手機才能上網,之後他通過軟體撥打網絡電話,還牽扯到其他一些協議問題……」
「說人話。」秦向陽有些不耐煩了。
蘇曼寧回瞪了他一眼,接著說:「我們得先查到兇手打電話那個時間段,他手機被分配的IP位址,然後通過地址,再反向確認那個IP所分配使用的手機號碼,也就是兇手的手機號。這些只要時間足夠,加上運營商配合,理論上我能做到;問題是,如果兇手所使用的是不記名的電話黑卡,那查到也沒啥用!」
「你直接說他用的是不記名卡,查了也白查,不就完了?」孫勁也順勢吐槽了一句。
「一群技術盲!」蘇曼寧回了一句。
「行了!」
秦向陽來回走了兩圈,做出了工作安排,叫李天峰去查監控,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線索的方向。
孫勁則去查高虎、華春曉、李志堂,摸清他們的社會關係,不管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和他們有矛盾的,有仇的,都得捋清楚。
安排完,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到窗口呆呆地站了一會,使勁搓了搓臉,才轉身問蘇曼寧去阮明濤老家調查的情況。
蘇曼寧說:「查阮明濤母親的想法很對頭,搞清楚了,阮明濤確實有別的女人。她幾個月前去過阮明濤老家,懷孕了,找上門要公道呢。」
「哦!要到了嗎?」
「阮明濤母親說她做主,阮明濤不敢不聽!」
「阮明濤是個香餑餑啊!這可跟你前面的調查不符吧?」
「是的!我也納悶!怎麼查也查不到他有別的女人!你說,這種事他至於藏得這麼嚴實嗎?」
「他一不是官,二不是已婚,常理來說,顯然不至於!」
「我也想不明白。但艾麗那具模型為什麼那麼怪異的原因,總算搞清楚了,那個懷孕的女人,私下裡一定找過艾麗,否則一切都解釋不通。她那麼做,對艾麗來說是不是過於殘忍?艾麗為阮明濤做了那麼多,身患絕症,將死未死之際,阮明濤不但不悉心照顧陪伴,珍惜最後在一塊的機會,還有了別的女人!他還算男人嗎?那女人呢,不但懷了孕,還找上艾麗,對後者來說,這是示威還是詛咒?這種傷害,怕是比病魔還要殘酷!可想而知,艾麗當時該有多麼失望,多麼絕望!她對阮明濤背叛的切齒之恨,從黑子陳述她的那些怪異言行里,就能深深體會到。那麼,也就不難理解她後來一系列的做法了!她在報復阮明濤!那個模型是永久的非賣品,以後會被不停展覽,不停上頭條。阮明濤呢,個人興趣愛好和工作都跟生物塑化技術分不開,也就註定他今後跟艾麗那個模型分不開。艾麗這麼做,等於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深深印在了阮明濤的生活和腦子裡!同時,她還把自己器官移植的三個對象,也就是王大力、王文吉、孫桂珍的個人資料,都留給了阮明濤,這對阮明濤來說,幾乎等同於艾麗就附身在那三個人身上!今後你不管吃飯睡覺,睜眼閉眼,不管和哪個女人在一起,艾麗時時刻刻都會出現在你眼前!這很恐怖!」說到這,蘇曼寧實在說不下去了。
「你說的這些,邏輯上合情合理,」秦向陽摸著鼻頭道,「但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按說阮明濤和艾麗情感基礎很牢固,就算艾麗絕症,他要找女人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想不通?事情都明擺著了!還能有別的解釋?你們男人不都這個德行?」蘇曼寧憤憤地說。
她的意思很明顯,要驗證這些很簡單,有了阮明濤老家調查的情況,再找阮明濤就不難逼問出真相了。但秦向陽接下來的一句話,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實際上,吳鵬下午已經查到了阮明濤精子的冷凍保存記錄,就在省醫學院附屬醫院的生殖中心。」
「啊!怎麼會呢!」蘇曼寧聽到這話,有些手足無措。
過了一會,她才說:「難道阮明濤和艾麗真有過要孩子的計劃?那他感情上怎麼會背叛艾麗呢?」
「別急,聽我說,」秦向陽慢慢道,「但是阮明濤的冷凍精子失蹤了,生殖中心的解釋是,那份冷凍精子被主任醫師蔣素素因工作失誤弄丟了。如果阮明濤追責,這就是醫療事故,醫院要負責任。實際上,這對醫院來說不是什麼大事,看怎麼操作,說服男方不追責,再取一份精子,都是可行的。」
「弄丟了?真邪性!」蘇曼寧蹙眉道,「蔣素素又是誰?」
「省醫學院附屬醫院副院長蔣斌的女兒。」
「蔣斌的女兒?華春曉的老婆蔣艷艷和她姊妹倆?」
「對!蔣艷艷是她姐,華春曉是她姐夫。」
「巧了!去阮明濤老家的那個懷孕女人就姓蔣,和阮明濤同學,名字不知道。難道……」說到這,蘇曼寧皺起了眉頭。
「哦?搞不好還真是一個人!」秦向陽敲著桌子說。
旁邊的吳鵬反應很快,立刻從電腦上調出了蔣素素的相關資料,資料顯示,蔣素素和阮明濤果然是大學同學。
「看來去阮明濤老家的,十有八九就是這個蔣素素了!難道是舊情復燃?」蘇曼寧調侃道。
吳鵬說:「對了,蔣素素同事說她請假有段日子了,人不在醫院,好像去了外地。」
秦向陽說:「不管她在哪都快回來了,今晚被殺的可是她姐夫。」
蘇曼寧深深嘆了口氣,肅容道:「其實事都已經很清楚了,最慘的就是那個艾麗!真沒想到……可事情再深入下去,好像和咱關係不大。接下來還有必要找阮明濤?」
「找啊!為什麼不找?明天一早,不,明天下午你去找他,上午你休息半天!」秦向陽毫不猶豫,一錘定音,「艾麗的案子我可還沒寫結案報告呢!沒結案,就得把事實都給弄清楚!」
會開到半夜才散,眾人該加班的加班,不必多言。人都散去後,秦向陽才算平靜下來。他需要平靜,尤其是這個時候。
躺在沙發的秦向陽,毫無睡意。實際上自1210案發以來,他就一直住在辦公室里,幾天下來,鬍子也長了,頭髮亂七八糟的,徹底恢復了單身時不修邊幅的狀態。今晚高虎和華春曉的死,對他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尤其是高虎,下午剛見過面,那麼鮮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緊接著傍晚就遇害了。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元代青花瓷剛剛還拿在手裡,接著就眼睜睜地看著它摔在了地上,感覺明明可以阻止,卻又無能為力。
晚上開會時,丁誠來定了調子,打了鞭子,這種壓力只是外在的,秦向陽還不甚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深藏在心裡的那份信任。他現在的位置,完全來自於曾經的兄弟、戰友趙楚對他的信任。當年趙楚信任他,選擇了他,才設計「冤枉他」,讓他被通緝,在絕境中,逼著他一步步破了趙楚一手策劃的多米諾骨牌案,走上了公安部領獎台。趙楚是罪犯不假,但他理解趙楚的痛苦和那麼做的實際意義。在他秦向陽眼裡,趙楚既是犯罪,也是導師,這一點也不矛盾。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現在的位置,但不能不在乎趙楚曾經對他的信任,也就是一個警察應有的責任,這也正是當年趙楚選擇他、成全他的根本原因。對警察來說,責任有很多,但最基本的一點,相比一場兇案發生,然後抓住罪犯而言,如何避免一場兇案發生,似乎更有意義。在這一點上,秦向陽簡直對自己太失望了,以至於他現在都不敢想起趙楚,他害怕從趙楚眼裡也看到失望。
唯有儘快破案,才能守住趙楚對自己的那份信任,這跟丁誠的鞭子無關。可案子該怎麼破呢?他躺在沙發上,考慮來考慮去,似乎也就那兩個調查方向,一個是監控,一個是被害人社會關係,但最令他捉摸不透的,卻是案發現場本身。兇手這次殺了兩個人,砍下兩顆人頭,四隻手,四隻腳,另外還有兇器,要想輕鬆帶走那些東西可不容易。怪不得兇手選擇在水產店作案呢,這麼一來,即使有路人看到兇手提著兩大包東西從水產店出來,也會誤以為那是水產品吧。可兇手提著那麼兩大包東西,總不至於步行離開吧?那麼一來,早就在攝像頭裡暴露蹤跡了。排除了步行,還剩兩個可能,一個是有代步工具,再一個是兇手就住在案發現場附近。想到這,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開車獨自回到了案發現場。
時值半夜,又發生了兇案,農貿市場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四周一片靜謐,似乎連飄蕩了一天的灰塵也已落定、休息。秦向陽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水產店前拉著警戒線,他走過去,來到水產店的玻璃門前,朝裡面望了望。在那一瞬間,他感覺似乎看到裡面有個人影。他趕緊打開警用手電向裡面照去,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連那個冰櫃也被抬回局裡做相關痕跡檢驗了。他搖了搖頭,轉身往回走。他一邊走,一邊想像手裡就提著兇手那兩大包東西。跟以前一樣,他又把自己放到了兇手位置上。
「我是兇手的話,提著這兩包東西怎麼辦呢?先就地隱藏?」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垃圾桶,那裡早在案發時就被搜遍了。他又看了看人行道兩旁的綠化帶,然後跳進去,打開手電筒照著地上的干土,一步一步往前挪。他擔心兇手就地掩埋了物證,而案發後並沒有檢查綠化帶。他把周邊綠化帶,以及外面所有裸露的地皮全搜了一遍,但沒發現任何泥土鬆動之處。他嘆了口氣,看來東西都被兇手帶走了。
市場外邊就一條公路,公路上不管往哪頭走,走到路口都有攝像頭。電動車裝那兩大包東西太明顯,用車的話,就一定會被攝像頭錄了下來,而且重要的是,它一定在附近停留了足夠長的時間。這麼一分析,攝像頭排查起來,就似乎很有針對性了。可是,萬一兇手就住在這附近呢?附近有好幾個小區,有商品房,也有城中村自己開發的房子,這樣的話,排查難度就實在太大了!
但是難度再大,也好過無從下手。這時他發現,跟做隊長比起來,他還是更喜歡這種一線抓賊的感覺:緊張,刺激,痛快。不過做隊長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工資待遇高,想到這他望著遠處黑暗的角落,自嘲地笑了笑。
其實秦向陽這番單獨折騰,完全是由其壓抑、自責的情緒導致,沒任何新發現也在意料之中。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附近的陰影里,正有一雙眼睛緊盯著他所在的水產店方向。聽說,連環殺手中有百分之八十會重返案發現場,對自己的「作品」欣賞、回味一番。如果這話有道理,如果那個陰影里的人就是兇手的話,想必他此刻定是有十足的成就感。
第二天從早晨到午後,秦向陽辦公室里一直是人來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丁誠的鞭子可不是白抽的,大傢伙都上緊了發條,調查情況陸續匯總過來。其中有那麼兩個情況值得深挖,令人驚喜,一下子沖淡了秦向陽熬了一夜的疲憊感。
首先是孫勁對三名死者社會關係的走訪調查。他從高虎的工作記錄中查到一個情況,三個多月前,高虎曾一天之內,兩次給一個叫程功的車主貼了兩次罰單。孫勁先向秦向陽匯報了該路段的一些情況——貼罰單的位置是個「幾」字形封閉路段,也是一個城中村的集市。眾多在那被貼罰單的車主對此頗有怨言,理由比較充分:在「幾」字封閉形路段內停車趕集,根本不妨礙交通;路段內雖設置了禁停標誌,但標誌設在路段中間,從外面停車的人根本看不到,起不到提醒作用。對此,交管所也有相應的解釋:禁停標誌的位置確實值得商榷,為此,已在路段外新增禁停標誌一處;「幾」字形路段雖然封閉,但該路段內有個幼兒園,因此,為保證安全,除了上下學接送孩子可以臨時停車,其他時間一律禁止在該路段停車。
孫勁說:「程功被貼罰單的時候,路段外還沒新增禁停標誌。這種事,罰款是小,主要是個氣。你想,一天內在同個位置,被同一個人貼,兩次罰單,你火大不火大?」
秦向陽凝神聽著,沒有插言,實際心裡卻很高興,他沒想到這麼快,自己昨晚的猜測就有了著落,高虎和程功還真有矛盾,儘管這個矛盾聽起來不大。
孫勁又說:「程功你記得吧?他母親叫孫桂珍,換腎那個!」他見秦向陽點頭,接著道,「有意思的不光是罰單,還有那罰單的日期。我查了,那天正是程功母親做手術的日子,還是他女兒程璇璇的生日!」
「哦?這麼巧?」秦向陽意味深長地說。
「是啊!就這麼巧!」孫勁晃著夾煙的指頭說,「程璇璇失蹤了,還沒找回來,還記得吧?為什麼說那個日期很有意思呢?一、程璇璇就是那天失蹤的,而程璇璇的失蹤,跟被殺的李志堂有間接關係;二、程功在他母親做手術那天,從華春曉辦公室偷聽到他被華春曉黑了十萬塊錢,這些在我最初對華春曉的調查報告裡都有;三、程功在這天被高虎連貼兩次罰單。」孫勁一口氣說完,狠狠地抽了口煙。
秦向陽眯縫著眼想了一會,故作糊塗地說:「我還是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孫勁用力呼出一口煙,又掏出一支香菸對著自己的煙屁股點上,塞進秦向陽嘴裡,才說:「我的秦大隊長!今天你這智商沒在線吧?」
他見秦向陽還是光眨巴眼不吭氣,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說:「這個程功,本是艾麗案子裡病人的家屬吧?很不起眼是吧?可難道你就沒注意嗎?這個名字,最近屢次三番,自己就蹦出來!」
「蹦出來就蹦出來唄,純屬巧合,」秦向陽的語氣聽起來很無所謂,「李志堂、高虎和華春曉不也都純屬巧合,在艾麗案子裡出現過嗎?」
「對啊!現在是程功和三個死者都有關係,都有恩怨矛盾,你竟然還說巧合!」孫勁說完,又從桌上跳到了地上。
這時蘇曼寧推門進來。
孫勁趕緊拽著蘇曼寧說:「蘇主任!你來得正好!秦隊今天腦子沒上弦!」
「什麼情況?」蘇曼寧一臉懵逼。
孫勁就把剛才的情況又說了一遍,然後補充道:「前天晚上,在審完黑子之後的討論會上,吳鵬從李志堂學校摸到個情況,說李志堂間接導致了程功女兒的失蹤。當時秦隊還說程功和李志堂確有私人恩怨,邏輯上的確有嫌疑。你看,今天我弄來的情況這麼充分,他反而屁也不放一個了!」
蘇曼寧聽完,斟酌道:「這個程功是有可疑之處。不過就高虎的死來說,他程功為兩張罰單就殺人,這也說不過去吧?」
「單單為兩張罰單殺人,是說不過去,但要是這三個原因加起來呢?一天之內被黑十萬元,加女兒失蹤,加上一個有爭議的地方被貼兩次罰單!」
說完,孫勁又從包里掏出個本子,翻開一頁,說:「這裡還有些補充情況,是從外圍對程功做的了解。程功,34歲,是個小老闆,搞肥料的。兩年前離異,前妻叫楊梅。離異原因是楊梅出軌。程功離異後很快再婚,對象叫孫麗萍,帶著她女兒王媛一塊嫁過去的。程功本來也算成功,小有資產,後來因孫麗萍痴迷網上投資,給他虧了三百八十萬元,家底全虧進去了!孫麗萍因此跑路。緊接著,程功母親孫桂珍就被查出尿毒症晚期,先是在醫院治療了大半年,後來才換上了艾麗的腎,為此,程功先是賣廠房設備,後是賣車。」
秦向陽立刻意識到這些情況的重要性,一邊聽,一邊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口氣說到這裡,孫勁喝了口水,繼續道:「咱就按常理說,秦隊,咱都是男人,換作你,兩年之內,兩次婚姻失敗,一個老婆出軌,一個老婆跑路,家底賠光,廠子、車子都賣了,老娘重病,你能扛得住不?」
「我也不知道!」秦向陽苦笑。
「嗯,行。這還不算完,緊接著他又在一天之內,被黑十萬元,女兒失蹤,在一個有爭議的地方被貼兩次罰單!換誰誰不憤怒,誰不崩潰?」
「換我我早崩潰了!」李天峰一邊說,一邊走進來,「我在門口都聽見了,有重要情況匯報。」
秦向陽對此不以為怪,因為蘇曼寧進來從不關門,李天峰進來無門可敲。
「我這還沒說完,你先等著!」孫勁丟給李天峰一支煙,繼續道,「程功一天之內那些倒霉遭遇,不管事大事小,其實都算是些稻草,他本身的糟糕處境,才是他最大的包袱!他要是匹駱駝的話,早就被他本身的處境壓得岌岌可危了,事實上壓死駱駝,把他點燃的,卻恰恰是那些稻草!所以,程功有十足的理由遷怒於稻草,也就是李志堂、華春曉、高虎,進而動了殺機。結論,程功有重大嫌疑,建議立刻對程功展開深入調查,好了,匯報完畢!」說完,孫勁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的確很有道理。」蘇曼寧讚許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向陽忽然笑了,語氣欣慰地說:「說得不錯,很有幹勁,繼續保持!」
「你……」孫勁被秦向陽突如其來的肯定噎了一下。
秦向陽一下子站起來,從抽屜里抽出一份資料丟給孫勁,說:「看看吧!實際上,我也從來沒說程功沒嫌疑吧?我這裡還能給你再補充些情況!」
那是秦向陽一早叫人從派出所取來的失蹤人員資料,蘇曼寧和李天峰也湊到孫勁跟前看起了材料。
等他們看得差不多了,秦向陽才說:「前天吳鵬提到程璇璇失蹤的情況後,我就叫人弄來了這份材料。你們也沒想到吧?失蹤的可不只是程璇璇,王媛也失蹤了,也就是孫麗萍的女兒。程功和孫麗萍還沒離婚,法律上,他還是王媛的監護人。更有意思的是,王媛的失蹤日期,跟你剛才說的那三件事發生在同一天!這點我們已經知道了。」
「也就是說壓垮程功的稻草,還得加上王媛失蹤?」蘇曼寧適時補充了一句。
「王媛已經找回來了。但這些事畢竟都發生在程璇璇生日那天,程功當時什麼狀態不知道,換我估計也崩潰了!」秦向陽用拳頭擦著鼻尖說。
「那他的嫌疑就更大了!你不早說?」孫勁一臉興奮。
秦向陽正色道:「其實你剛才那番話,從動機論來說,分析得也算充分。我沒急著表態,讓你講,也是在梳理思路。昨晚案發後,我就在琢磨高虎和程功有沒有矛盾衝突,你的調查,印證了我的想法。很好,很全面!真沒想到,程功背後有那麼多故事。你呢,也別太得意翹尾巴,畢竟嫌疑人的界定範圍是很廣的。」
「該我了!」李天峰制止了還想說的孫勁,道,「我們把監控捋了一遍,案發後同時出現在兩個現場的車,一共找到三輛,但人家車上都不是一個人,案發時都有不在場證明。」
李天峰喝了口水,拿出一張照片,說:「倒是另有個情況比較特殊。這輛五菱宏光的車主,你們猜是誰?就是剛才你們討論的對象,程功。這輛車呢,在昨天下午,先是經過一個探頭,上了通往農貿市場的必經之路,之後又從另一個探頭出來。這至少能說明,這輛車在案發現場所在路段出現,並停留過。從兩個探頭的時間差看,停留時間超過一個小時,而這一個小時,恰恰跟高虎和華春曉被殺的時間段吻合。我為什麼注意這輛車呢,因為前天晚上吳鵬從育才中學拿到情況,說程功跟李志堂有恩怨,秦隊你叫我從外圍查查程功,後來我才有了他這輛車的資料。沒承想比對監控又發現了這輛車!」
「又是他!」孫勁敲著桌子說。
「李志堂案發現場附近呢,有沒有這輛車?」秦向陽問。
「剛才說了,兩個現場附近,同時出現的就三輛,裡邊沒這輛車。」李天峰迴答。
「沒有?」秦向陽一邊走一邊琢磨起來。
事實上,這兩個情況的確給秦向陽帶來了驚喜,也給他接下來的調查提供了一個較為合理的方向。程功身上的疑點實在很多,仇殺的動機也相對充足,他很快意識到一個更為可怕的問題,既然王媛也是在程璇璇生日當天失蹤的,王媛的失蹤也是足以壓垮程功的稻草之一,那麼,是什麼原因,或者說,是誰導致王媛失蹤的呢?換句話說,如果王媛的失蹤真是別人導致的,那麼,接下來會不會還有人被殺?如果真的有人繼續被殺,那麼,程功的疑點就更大了!不,不能再死人了!絕不能!
想到這,秦向陽立刻頓住腳步,對孫勁說:「走,去會會這個程功!」
「太好了!我聯繫下外圍人員,確定下他具體位置!」孫勁快步跑出辦公室。
秦向陽非常理解孫勁的興奮和迫切,畢竟這個案子跟他父親有密切關係。十八年了,孫成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誰不想早點把事情搞清楚?
看著孫勁急促的背影,秦向陽心裡卻輕鬆不起來:儘管還沒涉及證據層面,程功的嫌疑看起來卻越來越大。可是,如果兇手真是程功,在程璇璇生日那天因憤怒而崩潰,因崩潰又動了殺機,那麼,他最優的選擇,應該是悄無聲息幹掉壓死他的那幾根稻草。可真正的兇手不但張揚跋扈地聯繫警察,還發給警方信息量巨大的簡訊,這實在難以捉摸。更令人不解的是兇手的殺人手法。若真是程功,僅僅為了殺人,根本沒必要那麼做。想到這些,他的眉心越來越重了,本來就凌亂的頭髮,看起來似乎更亂了。
蘇曼寧沒注意秦向陽的表情,輕嘆道:「那你們忙,按你們秦頭的吩咐,我也該去找阮明濤了。」
蘇曼寧說完,又走近秦向陽,悄悄說道:「你看你這個邋遢勁兒,昨晚又在辦公室過的?這麼下去可不行!」她一邊說一邊踢了踢對方腳尖,小聲道,「能不能刮刮鬍子?頭髮也炸毛了,成鳥窩了!你是隊長,注意點形象!這個還用我提醒嗎?」
秦向陽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蘇曼寧搖著頭,白了他一眼,剛要走,有個警員沖了進來,差點跟她撞到一起。那個警員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跑到秦向陽面前,大著舌頭,急匆匆地說:「秦隊,派出所剛剛接到報案,那個阮明濤跳樓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