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恆的報復
2024-06-17 18:26:03
作者: 天下無侯
孫勁連忙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才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那是條移動公司的系統簡訊。秦向陽看在眼裡,悄聲拍了拍他的背。
黑子一邊抽菸一邊回憶。
三個多月前的一天,艾麗通過網上的信息,輾轉找到黑子。這麼一個美人突然上門,黑子深感意外,起初對她很是防備,以為她是條子。艾麗開門見山,拿出一份病例告訴黑子,自己得了子宮癌,活不長了,想讓對方把她的器官賣了,完事再把屍體送到歸零人體塑化有限公司。
是買賣就能談,黑子這才放下戒備,承認自己是器官販子。眼前這個女人患了絕症,命不久矣,臨死前想賣器官,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是,這個買賣顯然比自己往常的生意多了個枝節:把屍體送到歸零公司。黑子很明白,多出枝節,就意味著風險的不可控性,生意自然也就不划算。
艾麗很明白對方的意思,進一步說明心肝脾胃腎能賣的都可以賣,收益都是黑子的,自己一分錢不要,全算作黑子幫忙的酬勞。至於為什麼把屍體送到歸零公司,艾麗說自己是歐佩里·德洛克的粉絲,多年來一直對人體塑化深感興趣,早就立志死後捐獻遺體做人體模型,如今自己絕症在身,也算了卻一樁心愿。黑子聽說對方一分錢不要,當即就動了心,只是面上仍不為所動,先是上網對歸零公司做了一番了解,然後質問艾麗,為什麼非要麻煩他把屍體送到歸零公司。
艾麗說:「錢都讓你賺了,讓你跑趟腿不是順理成章嗎?最主要的是,這事不可能通過我的親人和朋友辦,他們接受不了,沒人同意我把屍體做成塑化模型。我是個想得開的人,器官賣掉,能幫別人延續生命,屍體送去塑化,既能永久保存,又算是為藝術獻身,也算死得其所了!可是這兩點,家人朋友都不會同意,我需要人成全!對你來說,頂多就算送份快遞,還能賺到錢。」
黑子見對方說得頭頭是道,一切都合情合理,沒什麼可疑之處,就答應了。但具體操作起來,也有些小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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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先帶艾麗去醫院做了一些必要的檢查,只等有合適的受體器官配型,然後告訴她:「器官從摘離人體到移植手術,有一定的保存時間,超過既定時間,器官也就失去活性了。也就是說,你一咽氣,器官就得馬上摘除,然後最快時間送到醫院,或者說,你乾脆就死在醫院,緊接著摘除器官。但是問題來了:一、你死在醫院,摘取器官的話,屍體就會被保存在太平間,然後通知你家屬,我就沒法把你送到歸零公司;二、你啥時候死,誰也不知道,但是你死後,我必須第一時間到現場,同時你死的時候,又不能有親朋好友在場,那麼你死的時候誰來通知我;三、你要是再活個一年半載……哎,你這錢,可不好掙。」
黑子的問題很專業,這些問題確實讓人頭疼。沒承想艾麗卻早有準備,當即果斷地說:「這個不用擔心。一、我絕不會死在醫院;二、我自殺。」
說著自己的生死,艾麗全然不放在心裡,就像那是別人的事。對於死亡,她的言談之中甚至還隱隱透著些許興奮。黑子察覺到了,有那麼一瞬間,他有點畏懼眼前這個漂亮、性感的女人。
艾麗說完,接著問:「你考慮得很周全,很專業,看來我找對人了。我的屍體要送去歸零公司,當然就不能在醫院摘器官,那麼你有摘器官的地方嗎?」
「有!我有個自己的工作室,醫生從外地聘的。」
艾麗對黑子的回答很滿意,這麼一來,細節之處就光剩下怎麼自殺的問題。肯定不能選擇跳樓等很暴力的方式,免得破壞屍體和內臟,最後兩人商定,吃安眠藥。
方式定了,那地點呢?艾麗的話異常直白,直白得讓黑子哆嗦:「我自殺,
你必須守在我附近對吧,然後第一時間把遺體運走摘器官。我可不能死在床上,我怕自己剛吃下安眠藥,你就強姦我。」
說到這裡,艾麗直勾勾地盯著黑子:「我有讓你強姦的欲望吧?你說是不是?」
黑子尷尬地笑了半天,面對艾麗那攝魂的眼神,最後無奈地點了點頭。
艾麗見對方承認了,接著說,「這樣吧,我先吃足量安眠藥,然後開車上路,我會開得很慢,直到藥效發作,車子撞哪算哪,也破壞不了屍體。到時你見車子停了,也就等於我涼了,你再過來,把我送工作室去。你總不會奸屍的,對嗎?」
黑子再次無語。這個女人死都不在乎了,卻一次次在計劃怎麼死的問題上,考慮會不會被強姦的問題。
艾麗似乎明白對方的想法,直接說:「這是一樁生意,我們之間是生意夥伴,不牽扯性的問題,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惜我看不上你,否則,我現在就可以和你上床。我就這樣,我願意的事,誰也不用勸。哎,哎,你別不高興啊,你不醜,是氣質不合我口味。」
事就這麼定了,黑子卻久久不能平復。他承認,那是他一生中讓他最無語的一場對話,最離譜的一樁生意,最難忘的一個女人。
為保證艾麗策劃的那場所謂「交通事故」不引人注意,黑子把時間安排在了凌晨,同時還聯繫了一個做交通協管員的朋友到現場,以便應付可能出現的意外。好在「交通事故」還算順利,艾麗的藥效發作後,車越過馬路牙子輕巧地撞到一棵樹上便停了下來。那是輛紅色的迷你奔馳,多數人都會認為是女人開的。
果然,這麼一來還是引起一輛大貨車的注意,兩個司機停了車,熱心地上前詢問。
黑子的交通協管員朋友及時趕到現場,支開了貨車司機,把艾麗的車開到了交管所,黑子則用自己的車,把艾麗的屍體送到工作室摘器官。
實際上,當時的艾麗剛剛進入深度睡眠狀態,直到黑子把她運到工作室,她還未停止呼吸。摘完心肝脾胃腎這些器官後,黑子第一時間把心臟和腎,送到華春曉所在醫院,讓助手駱駝把肝臟送到劉秀貞所在醫院。那天下午開始,直到晚上,華春曉跨科室連著做了兩場手術,先是程功母親的腎臟移植,然後是王大力的心臟移植。艾麗的脾和胃先保存在黑子的工作室里,因此前未找到合適的受體,在超過了一定保存時限之後,黑子只好把它們處理了事。
黑子一口氣說完,長舒了口氣,最後總結式地感嘆:「兩位警官,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受害者,我的一切,都叫那娘們給毀了!」
孫勁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非法組織販賣人體器官,罪有應得。我問你,你那個交通協管員朋友叫什麼名字?」
「高虎。」
「他了解你做什麼生意嗎?」
「不了解。我和他算普通朋友。」
「你做這行多久了?」
「哦,快十年了。」
「你那個工作室主刀醫生是誰?」
「是個開診所的,叫張澤,以前幹過外科醫生,聯繫方式在我電話里。」
「你的受體信息來源都有誰?」
「信息來源?」黑子稍稍愣了愣神,隨後坦然地說,「我全靠撒名片,主要撒到醫生辦公室,重症監護室。」
「勸你如實交代,否則對你沒好處。」
「警官,我前邊都竹筒倒豆子了,還有隱瞞必要嗎?」
「你和華春曉、劉秀貞分別合作過幾次?」
「都是初次合作。我說了,我這也算個團伙的話,我這團伙里沒有信息源。就倆助手,一個叫駱駝,一個叫強子,你們不也正審著嗎?可以問問他們。」
黑子被帶下去後,秦向陽和孫勁針對黑子的口供討論起來。
秦向陽覺得,這份口供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它來得太順利了。黑子搞這行,不可能不清楚主犯判幾年,可他剛才的精神狀態,似乎對即將面臨的牢獄之災不甚在意。誠然,艾麗的案子在先,他就算抵賴也沒實質性用處,但這番竹筒倒豆子的坦白之下,還是有幾點讓人懷疑:
1.一個經營了十年之久的地下人體器官組織販賣團伙,它的業務流程不可謂不成熟,沒有穩定的器官受體信息源,說不通。
2.這種業務經營十年,涉及的利潤應該非常龐大,可是從黑子的言行舉止上,實在看不出來,與其說黑子像老闆,倒不如說他更像個成熟些的混混。具體地說,黑子有什麼產業呢?一個可有可無的包工隊,一處房產,一個老婆經營的電腦專賣店兼網店。相比十年的黑色暴利,這算什麼?錢去哪了?吃了?賭了?強子和駱駝的口供也說了,黑子平常頂多就是逛逛夜店,無賭博嗜好,更不沾毒。
「你意思是他替人頂罪?」孫勁蹙眉說。
「我沒那麼說,只是說疑點。」秦向陽斟酌著說。
「那很簡單,明天查查他家的帳戶,也許他不露富吧。」孫勁說完伸了個懶腰。
時間不早了,秦向陽卻毫無睡意,立刻組織了1210案第二次討論會。這個會跟凌晨那個比起來,多了一個人,蘇曼寧。
開會的同時,秦向陽派人連夜抓了黑子工作室的主刀醫生張澤,另外派人聯繫派出所,儘快把黑子招募來的那些賣器官的年輕人遣返原籍。
二中隊長李天峰今天對華晨公寓裡里外外做了全面檢查,無任何收穫。這麼一來結論就唯一了,兇器及被砍下的屍體部分,被兇手從安全通道二樓窗口丟下並帶走。案發當晚走電梯離開華晨公寓的那五個人,也都一一聯繫到了,有四個是酒店客人,另一個是四樓某住戶的朋友,在案發時間點,全都有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案發後,從安全通道離開的那個穿著羽絨服戴帽子的神秘人,就是1210案兇手。
法醫吳鵬從育才中學李志堂辦公室里採集到毛髮和指紋若干,排除掉無效痕跡後,跟案發現場採集的痕跡及死者身體組織做了DNA比對,三方比對結果一致,死者血型跟李志堂檔案記錄一致,無頭屍的身份,確定是李志堂。
據李志堂所在學校老師反映,李志堂來學校工作近兩年了,其間並未處過對象。學校同事說,李志堂缺點就是矮了點,頂多170,但人長得秀氣,很耐看,曾經有熱心同事給他介紹對象,可他也懶得看。這麼一來,找熟人進一步辨認屍體的想法只好作罷。
另外,吳鵬還從學校打聽到一個情況,李志堂生前,曾利用業餘時間做過歸零人體塑化有限公司的屍體塑形美術指導。針對這個情況,他向歸零公司做了了解,情況屬實。對方說,屍體最後的塑形程序,需要美術指導,但這方面的專業老師極難找,很少有人喜歡跟屍體打交道,李志堂雖然沒有美術專業相關證書,但造詣不低,雙方合作得很愉快。
此外,吳鵬還帶回來一個新情況:「據李志堂同事反映,大概三個月前,李志堂因一個培訓班的事,得罪了一個學生家長。怎麼回事呢?那個學生叫程璇璇,家長叫程功。這個程功呢,本身和李志堂很熟,就算是朋友吧。當時有兩個美術培訓班,全班同學都上了,李志堂唯獨沒讓程璇璇報名,說是給程功省錢,程功的母親當時做手術,手裡沒錢,李志堂這麼做也是好意。誰知這傷害了程璇璇的自尊,讓她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之後,程璇璇就在生日當天失蹤了。我查了派出所的失蹤人口檔案,這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找到!不過有線索了,跟人販子有關。」
「程功?名字這麼熟,有資料嗎?」秦向陽神色警覺地問。
吳鵬的活兒幹得很紮實,低頭看了看調查資料,說:「程璇璇的學校檔案上很清楚,父親叫程功,母親叫楊梅,奶奶叫孫桂珍。不過,程功和楊梅好像離婚了,我是看了程璇璇檔案後,又打電話問了問派出所的人,還沒實際核對。」
「孫桂珍?換腎的那個?」秦向陽跟孫勁對視了一眼,用拳頭擦著鼻頭說,「1210案怎麼還牽扯上艾麗案子裡的人了?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實際上,與會警員有很多人並不了解艾麗案子的具體情況,秦向陽就叫孫勁把案情和調查情況簡述了一遍。緊接著,秦向陽又把黑子的口供及那幾個疑點也說了。
蘇曼寧聽完,說:「我同意秦隊的分析,的確有疑點,這樣,對黑子家帳戶的調查交給我吧。另外他媳婦不是還有個電腦專賣店嘛,對,還有個網店,那兩方面的流水我也查查看。」
蘇曼寧的網絡技術自不必說,她負責這塊最好不過,秦向陽趕緊說:「蘇主任辛苦!」
李天峰看起來總是活力十足,毫無倦意,跳到投影儀前說:「李志堂雖是出於好心,卻直接導致了程璇璇的失蹤,那麼目前看來,這個程功的嫌疑最大,秦隊,我去查他?」
秦向陽點點頭,說:「目前看,這個程功和李志堂有私人恩怨,邏輯上,程功確有嫌疑,但也僅是嫌疑。李志堂呢,是好心辦壞事。吳鵬也調查了,畢竟程璇璇失蹤的直接原因是人販子。僅就這件事,程功何必要李志堂的命呢?犯不上吧?」說完他又囑咐李天峰,「調查方式上你一定注意,切忌魯莽。」
「放心吧!」李天峰高高興興地領了活兒。
孫勁忙黑子的事,同時也早安排了人,調查兇手出了華晨公寓之後的行蹤。他們把華晨公寓樓周邊翻了個遍,包括所有的垃圾箱,以及舊衣物回收處理箱,結果一無所獲。而華晨公寓本身的位置也很特殊,它背後有條暗巷,順著暗巷一直走出去,就到了居民區之間的另一條小路。那條小路的兩頭,一頭出去是個露天廣場,另一頭連著市區主幹道。露天廣場四周到處是賣各種小吃的商販,人流晝夜不息。如果兇手走的是那條暗巷,那麼接下去的蹤跡怕是極難尋找。他們又調取了華晨公寓所在路段及附近相關路段的攝像頭,也沒查到任何可疑情況。這讓孫勁很沒面子。
實際上各相關路段攝像頭查不到情況,實屬正常,畢竟背後的可能性太多了。比如兇手出了華晨公寓立刻換裝,再乘坐交通工具離開。而兇手的交通工具目前根本無從知曉,汽車、電動車、自行車都有可能。甚至還可能坐公交車:先找個背人之處躲到天亮,再換裝大搖大擺地乘公交車離開。這個過程,兇手只需確保手裡的「包裹」不引起別人注意就行。這是個很笨的法子,笨,卻最有效。這讓秦向陽想到了趙楚,兩年前趙楚雪夜巧殺金一鳴,親手啟動多米諾骨牌案,完事後就是在案發現場小樹林裡站到天亮,然後整理了現場,神不知鬼不覺地乘公交車離開。不對,秦向陽接著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兇手不可能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那太傻了,他提著一大包東西,那麼做很引人注意,他只可能步行,或者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想到這,秦向陽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目前看來,雖然這個兇手的實力跟趙楚孰高孰低,還不能下結論,但直覺上他判斷1210案很可能就是個開始。想到這,他感覺太陽穴那裡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艾麗案子中涉及的器官買賣,事實俱已清楚,唯獨那個屍體塑化模型為什麼是那個姿勢,依然謎題未解。也許那純粹是艾麗的主觀意願,背後並無隱秘可言,但秦向陽並不這麼認為。畢竟通過黑子的口供來看,艾麗那一系列言行實在異於常人。
接下來秦向陽安排孫勁,天亮後陪蘇曼寧去會會那個阮明濤,也就是艾麗的未婚夫。至於蘇曼寧怎麼查黑子家這些年的資金流動情況和經營情況,那是蘇曼寧的事,他不操心。他想親自找黑子的朋友高虎,也就是那個交通協管員了解了解情況。
第二天上午八點半,蘇曼寧趕到局裡,跟孫勁會合後,趕往阮明濤任職的省醫學院。她眼圈發黑,估計又在網上忙了半夜。
他們亮明身份後,很快找到阮明濤辦公室,結果對方根本沒來學校。
孫勁跟校辦的人拿到阮明濤的地址和聯繫方式,趕到位於市中心的一個高檔小區,終於見到了那個讓艾麗付出良多、苦等多年的人。
阮明濤很客氣地把兩位警察請進了客廳。他看起來氣色不好,但也著實令蘇曼寧眼前一亮。這是個眉宇間略帶憂鬱的男人,五官端正,輪廓清晰,渾身上下除了書卷氣,還透著幾分正氣,就是膚色太白,看起來柔弱了些。現在人們常用古典味形容某一類女人,而阮明濤恰恰是個很有古典味的男人。蘇曼寧暗想,這人確有令女人心甘情願為之付出的魅力。
阮明濤倒來兩杯水,沉靜地說:「兩位警官為艾麗的事來的吧?」
蘇曼寧點點頭,說了句不太相干的話:「阮教授家房子很大啊!」
阮明濤面有悲戚地說:「反正一個人住,大不大有什麼關係!這裡也沒有保姆!」說完他嘆了口氣,朝四處看了看,像是在找艾麗的身影。
蘇曼寧自打一進房間就格外留心,此時聽阮明濤這麼說,她心想,雙方剛見面,自己只不過隨口一問,對方完全可以不說什麼,可他的話里卻帶出個「沒有保姆」,可見這是個特別敏感的男人。而一個人要是特別敏感,就往往缺乏決斷,心理也較為脆弱,慣於言語上保護自己。如果艾麗的死對他的打擊巨大,也不知他是怎麼挺過來的。
蘇曼寧微微笑了笑,朝側對著她的一台筆記本電腦瞟了一眼,說:「阮教授怎麼沒去學校?害我們跑了不少冤枉路!」
阮明濤輕輕合上自己的筆記本,找出煙遞給孫勁,見對方擺手不抽,才說:「這段時間一直心情不好,你們也知道,艾麗她……我能在家待著,就儘量待著。」
「看來艾麗的事對你打擊很大。」
阮明濤點了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得知艾麗的死訊?怎麼知道的?」
「我是搞生物醫學的,出於工作需要,很早就接觸生物塑化技術。不瞞二位,一直以來,我都很關注歸零人體塑化有限公司的展覽,那些模型對我來說,就相當於古董之於收藏家,可惜無緣收藏一二。」
「既然志趣愛好和專業都牽扯到人體塑化模型,那為什麼不收藏呢?」
「警官,恕我冒昧,你家裡要是擺上那麼個模型,你家人還能正常吃飯、睡覺、生活嗎?我們都是正常人,總是要居家過日子的!」
蘇曼寧點頭稱是,接著問:「這麼說,你也是從《不朽》的展覽上看到了艾麗的塑化模型。」
阮明濤點點頭,說:「她的家人報的案吧?不然你們也不會來這裡。」
「是的!」蘇曼寧說,「她的家人也看到了那具模型。我特別奇怪,作為艾麗的未婚夫,你為什麼不報案呢?」
「我?哎!」阮明濤用力搓了搓臉,說,「實際上,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了她的死訊。」
蘇曼寧聞言很是意外,她示意孫勁記好,靜靜地盯著阮明濤。
阮明濤說:「一周前,也就是《不朽》展覽前夕,我收到一份快遞,裡面有封信。誰寄的快遞我不知道,但信的字跡肯定出自艾麗之手,那封信告訴了我她的死訊。」
「能看看那封信嗎?」
阮明濤示意稍等,起身找到信件遞給蘇曼寧。
信紙上字跡娟秀,內容卻很簡單:「阮明濤,你收到這封信時,我早就死了。我只想告訴你,我把我的器官給了別人。腎臟給了孫桂珍,心臟給了王大力,肝臟給了王文吉。這三個名字之前對你來說是陌生人,但在這之後,你應該會無比熟悉,因為他們身上跳動著我的臟器。另外,《不朽》屍體塑化展覽即將開始,對此你應該很期待吧?我在那裡給你備了一個巨大的驚喜,那對你來說,應該也是最好的禮物!」
信的內容就是這些,文末附著幾個字:「不見不散,艾麗。」另外,信里還包著幾張照片,分別是孫桂珍、王大力、王文吉三人的證件照,照片背後分別寫著三個人的基本信息,這些使得信紙上那三個名字生動具體起來。
蘇曼寧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才抬頭說:「這封信我們能帶走嗎?以後會還給你。」
阮明濤眼看著心愛女人最後的字跡被警察收了起來,沒理由拒絕。
對蘇曼寧來說,這封信有些奇怪。她反覆看過幾遍,只覺得信里的信息過於純粹,內容除了器官移植和那幾個人的名字,就是《不朽》的展覽信息,再無任何情感表達。對於兩個曾經恩愛至深、如今生死兩隔的人來說,最後的一封信,不管從情感上還是邏輯上,都不該這麼寫。
蘇曼寧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是繼續問:「既然提早收到這封信,為什麼不報警?」
阮明濤盯著蘇曼寧反問:「警官,您覺得這封信有什麼問題值得我報警嗎?」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她明確告訴了我兩件事,她把器官給了別人,她在展覽上給我留了禮物。她是子宮癌中晚期,活不久了,她向來果斷、幹練,她這是告訴我她自己的決定啊!這裡頭好像沒什麼事需要警察出面吧?」說到這,阮明濤的眼圈紅了。
「你至少應該就此通知她家人吧?」
「不!」阮明濤聞言大聲說,「伯父伯母知道後,怎不肝腸寸斷?從我的角度講,他們晚知道一刻也是好的!只是我也沒想到,她的塑化模型那麼特殊,以至於伯父伯母一眼就會認出來!」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目的,在你看來,那個模型為什麼那麼怪異,與眾不同,或者用你的話說,那麼特殊?」
阮明濤低頭一言不發,半晌後他突然抬起頭說:「那是禮物!一份永久的禮物!」
「就因為你的志趣愛好和專業都牽扯到人體塑化模型,她又苦心給你留下那份禮物?」
蘇曼寧見對方默認不語,心說,你這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吧!
「我還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警官您看……」阮明濤打破了沉默。
「最後一個問題,」蘇曼寧語氣強硬起來,「實際上從艾麗的死,到你收到她那封信,中間隔著將近三個月時間。這段時間對你來說,艾麗應該算失蹤吧?」
「是的!那段時間我也在到處找她。」
「是嗎?」
「你懷疑我的話?」阮明濤激動地站了起來,說,「我有報警報失蹤!就在離這不遠的派出所!你可以去查!」
聽阮明濤這麼說,蘇曼寧暗自怪自己太粗心,沒提前到派出所了解這個情況。她略有尷尬地跟著站起來,說:「不好意思!那你先忙。」
她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轉身問:「恕我冒昧,你現在的感情生活……」
蘇曼寧話還沒說完,就被阮明濤打斷了:「你這叫什麼話!艾麗才走了沒多久,她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怎麼可能……」
「你想太多了,你就算有了新女友也不違法。」蘇曼寧笑著說,「對了!艾麗的車還在棲鳳區車管所,你去辦個手續開回來吧,怎麼處理是你的事。」說完和孫勁告辭離開。
兩人回到車上,蘇曼寧問孫勁有什麼看法。
孫勁想了想,說:「說不出哪不對,但是他肯定沒說實話!」
蘇曼寧笑了笑,說:「是不是他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就那麼個意思吧!還有,那封信語氣也不對,不像訣別信。」
「你看出來了?」
「誰看不出來?」孫勁切了一聲,說,「問題是誰發的那份快遞呢?」
「只能是黑子!回去一審就知道!」蘇曼寧說,「信上的信息,包括把器官移植給了誰,只有黑子知道。一定是艾麗從黑子那得到信息,提前寫好信,囑咐他在《不朽》展覽前寄給阮明濤。」
「嗯,這不複雜。」孫勁說話的精神頭有些渙散。
蘇曼寧瞥了他一眼,說:「你知道我們去之前,他上網看的什麼內容?」
「上網?那我咋知道。」
「他在看胎兒方面的網頁。」
「胎兒?你咋知道?」
「我看到了。坐下時,我剛好側對著他的筆記本,瞄了一眼。」
「你確定?」
「當然!別忘了我在備孕,平時亂七八糟的沒少看。字呢,當時我肯定看不到,但看到了一張圖片,我確信,那是懷孕早期的子宮圖片。」
「啊?要不我們現在回去光明正大『借』他的電腦!」
「不可能!他又沒犯法!再說如果他有意隱瞞,這會就該刪了,我總不能當著他面恢復瀏覽記錄吧。」
「可他沒女朋友啊,艾麗也死了,他看那些幹嗎?難不成是代孕?」
「對!」蘇曼寧說,「兩種可能:一、艾麗是子宮癌,他和艾麗早就分別提取了精子和卵子,做試管嬰兒,再找人代孕;二、阮明濤現在有別的女人。」
孫勁跳下車點了根煙,說:「其實也有第三種可能,就是阮明濤根本就是無聊,隨意瀏覽那種網頁。」
「這種可能性極小!」蘇曼寧哼道,「你是男人,問你自己,就算平時再無聊,你會瀏覽那些信息?」
「呃!你說的也對。」孫勁皺著眉說,「不過,別忘了他本身就是醫學院的,平時瀏覽那些信息也正常吧。」
「醫學院怎麼了,他又不研究婦科!」蘇曼寧認真地說,「別爭了,這是女人的第六感,這裡頭肯定有事。」
孫勁輕嘆了口氣,說:「其實吧,我覺得就算裡頭有事,也是人家的私事。艾麗的案子也就是牽扯黑子那些事,我看咱就到此為止吧,你說呢,蘇主任?」其實孫勁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急著去調查1210案,哪怕到目前為止幾乎毫無線索可尋,也比把時間耗在艾麗案子的細枝末節上要好。
「你這話就不對了吧!大道理我就不說了,車我開走了,你自己回局裡歇著吧!」蘇曼寧說著就挪到駕駛位,點火掛擋。
「哎,哎,我也沒說不查啊!」孫勁甩掉菸頭急忙上車。
上次蘇曼寧交給秦向陽的資料里,關於艾麗和阮明濤的內容多半是通過中間渠道搜集打聽,這次再去查就是公開、正式的了。蘇曼寧和孫勁先到阮明濤工作的醫學院,亮明身份,詢問了跟阮明濤相熟的同事,尤其是一些好打聽事的女同事,又聯繫了跟阮明濤交好的幾個同學、朋友,這一圈下來已是午後,人們的說法卻幾乎都一樣,沒聽說或者沒見過阮明濤有別的女人。
這就怪了,蘇曼寧心想,按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難道自己的第六感是錯的?
接下來他們馬不停蹄,趕回局裡跟秦向陽做了匯報。
秦向陽尤其對艾麗那封信的內容感興趣,針對蘇曼寧的想法,他說:「阮明濤和艾麗先提取精子和卵子再找人代孕,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這事得有個前提條件吧?」
他打開窗戶點了根煙,站在窗邊接著說:「艾麗會同意嗎?那麼一來,代孕生下的,可就是個沒娘的孩子,這一點艾麗生前不可能想不到。」
「對啊!」蘇曼寧驚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娘,對孩子太殘忍了!對後續孩子的成長教育也不好!哪個女人願意這麼做呢?」
秦向陽點點頭,說:「艾麗子宮癌,顯然無法生育。我們先假定阮明濤在艾麗生前,有過這樣的想法,從阮明濤的角度,甚至還可以假定他先去醫院提取並冷凍保存了自己的精子,然後再找艾麗商量,動員艾麗提取卵子。這樣一來,即使艾麗病逝,起碼還有個屬於他倆的孩子,從他們的感情角度來說,我的這個假定完全合理。但是呢,艾麗作為女人,極大概率不會同意。」
他想了想,又說:「如果蘇曼寧的第六感是對的,那麼阮明濤那個尚在孕期中的胎兒,要麼確實是艾麗同意了代孕,要麼是他和其他女人的。」
「剛才不是分析了嗎?艾麗是不會同意留下個沒娘的孩子的!」孫勁說。
「那也只是分析,驗證一下就知道了。」秦向陽說。
「我明白了!」蘇曼寧喜道,「去查查醫院那邊有沒有阮明濤的精子保存記錄。」
孫勁聽了,也忍不住走到窗邊點了根煙,說:「有必要那麼費勁嗎?要是蘇主任的感覺是對的,要是那胎兒是阮明濤和艾麗的,直接找阮明濤問問就行了!他有什麼不敢承認的?就為了蘇主任的第六感,你倆這彎繞的!」
秦向陽咳嗽一聲,對孫勁說:「閉嘴!啥叫為了蘇主任的第六感?那是蘇曼寧觀察細緻,再基於觀察的合理分析。你直接去問阮明濤,要是蘇主任是對的,阮明濤卻偏偏不承認呢?」
「不承認就不承認唄!他就是有了孩子也不違法吧。」
秦向陽知道孫勁為啥不情願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使勁,就不再理他,對蘇曼寧說:「其實要說調查對象,咱們還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不賣關子,直接說下去:「你們該去找找阮明濤的母親。從阮明濤之前的個人經歷看,他應該很孝順,一心苦讀為了啥?不就因為老人供他讀書不易嗎?不就為了改變家裡的狀況?他孝順,那麼找他母親了解情況一準沒錯。」
說完,他對孫勁正色道:「事不宜遲,你趕緊和蘇主任走一趟,路上注意安全!」
蘇曼寧的確沒想到這一點,臨走問秦向陽:「醫院那邊的情況等我回來再查?」
秦向陽說,「我安排吳鵬他們去,希望你們有所收穫。」
阮明濤老家位於省城下面的一個小山村,來回怎麼也得六七個小時。孫勁和蘇曼寧走後,秦向陽把交通協管員高虎請到了分局。
高虎雖說是交警編外人員,但怎麼說也是處理公事的,秦向陽對他的問詢也就非常客氣。實際上高虎干協管員這幾年,工作上的確也算兢兢業業,沒出過什麼岔子,在協管員當中口碑也不錯。
秦向陽把高虎叫到自己辦公室,給對方發了根煙,笑著說:「找你來,主要想了解一下跟黑子有關的情況。」
高虎三十來歲、四十不到的年紀,見對方年紀輕輕卻是個刑警大隊長,還給自己發煙,趕緊起身給秦向陽點上煙,殷勤地笑著說:「有事儘管問,只要我知道。黑子是吧?他叫張小白,算是個普通朋友。」
「你們怎麼認識的?」
「哦,我想想。對了,以前我給他貼過罰單,他去局裡處理,很客氣,請我吃了頓飯,一來二去的就熟了,那人倒也算仗義。」
秦向陽點點頭,問:「大概三個月前,有天凌晨,黑子找你處理了一個小小的交通意外,記得這事吧?」
「三個月前?凌晨?哦!有!其實也不算處理交通意外,就是幫個小忙,你知道我沒執法權……」高虎撓了撓頭,說,「那晚正睡著呢,黑子打電話來,說他有個朋友最近情緒很差,好像是抑鬱症,大半夜的開車在路上瞎逛,出了點小意外,叫我過去幫著處理下,我就趕過去了。過去一看也沒啥,是個女的,沒受啥外傷,就是暈過去了。當時有幾個過路車司機圍觀,我給清場了,順便把那女人的車開回了交管所,就這麼回事。對了,車到現在還在那扔著呢,車主我記得叫艾麗,也聯繫不上。為此我還聯繫過黑子,他說我甭管,早晚有人去開。」
秦向陽點點頭,問:「那女的長啥樣,記得不?」
高虎搖了搖頭,隨後笑著說:「具體啥樣,我現在說不好,不過挺漂亮!嘿嘿!再見到估計能認出來!我就想,黑子哪來那麼漂亮的朋友?」
「就這些?」
「是啊!」
「確定沒別的了?」
「確定!」
「有需要再找你吧,麻煩了哈!」
高虎莫名其妙地離開了秦向陽辦公室。
傍晚五點多,孫勁和蘇曼寧才趕到阮明濤老家。
阮明濤家是一座新蓋的大瓦房,也算明亮氣派。時值冬天,天剛黑,胡同里沒什麼人。
蘇曼寧多了個心眼,讓孫勁留在車上,自己進了阮明濤老家。她覺得一男一女上門,孫勁在那干杵著,效果反而不如自己一個人。孫勁巴不得在車上等,搖下窗戶抽起煙來。
阮明濤父母健在,有三個姐姐,都嫁人了。蘇曼寧進門時,阮明濤父親中午喝多了,還在睡覺,堂屋裡除了阮明濤母親,還有兩個老太太,應該是來串門的鄰居。
阮明濤母親見蘇曼寧推門進來,站起來問:「找誰啊,姑娘?」
「我是明濤朋友,來看看您老!」蘇曼寧一邊說,一邊把捎來的水果放到一邊。
阮明濤母親招呼她坐下,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遍。
那兩個老太太也不停地打量蘇曼寧,嘴裡不時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待蘇曼寧坐下,阮明濤母親端來一杯熱水,熱情地拉著蘇曼寧的手問:「姑娘,你是明濤……朋友?」
「嗯,朋友,朋友。」蘇曼寧連連點頭,同時心裡打定了主意,先看看情況再說,暫不亮明身份。
「你姓啥?咋不跟明濤一塊來家裡?」
「阿姨,我姓蘇,今上午才見過明濤,我就是來看看您老,也沒啥事兒。」
「嗯,來看看好,好啊!」
這時旁邊串門的那倆老太太嘀咕道:「你看人家阮家二小子,就是能!就是能啊!這又來個媳婦,比那倆還好看!」
「不是!不是!那倆也好看!」
「是啊!明濤就是能!掙錢也多!明濤他娘,你真有福啊!」
「可是這麼多媳婦咋辦呢?」
「哎呀!二狗他娘你不懂!城裡講究媳婦越多越好,分大的小的,叫什麼大奶,二奶,三奶……都是媳婦,都好!」
「你倆快別叨叨了!」阮明濤母親趕緊叫那倆老太太閉了嘴,回頭瞅了瞅蘇曼寧,然後拉著蘇曼寧的手說:「姑娘你都聽見了?可別生氣!」
「啊!沒生氣!」別人誤會了,錯把她當成阮明濤對象,蘇曼寧渾身不自在,她想亮明身份,但想了想,又忍住了。此時她心中已有計較,看來農村果然藏不住事,眼前這兩個串門的老太太話里話外,知道的情況好像就不少,而且嘴一個比一個快,何不藉故再聽聽虛實。
阮明濤母親又上下看了看蘇曼寧,才囁喏著說:「姑娘,你是不是也……」話沒說完,她突然站了起來,說,「我還是給明濤打個電話吧,姑娘你姓啥來著?」
「哎呀!人家姓蘇!老嫂子你們嘮吧,天不早了,俺們走了!」旁邊兩個老太太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她們感覺出自己在這,阮明濤母親說話不方便。可她們腳底下想走,兩顆八卦的心又不想走,嘴裡那麼說,腳下就是磨蹭著沒挪窩,很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蘇曼寧看明白了火候,她不希望阮明濤母親去打電話,趕緊站起來挑明了誤會,說:「阿姨,不用打電話了,我該走了,其實我和你家明濤就是普通朋友!你們別想歪了哈!」
阮明濤母親這才站住腳,拉住那倆老太太,說:「別走,別走,省得你們出去把話傳歪了,聽見了吧,人家姑娘說了,是普通朋友。」說完,她略有惋惜地看了看蘇曼寧。
「普通朋友也好著哩。」那倆老太太又慢慢坐了下去。其中一個一把抓住蘇曼寧的手說:「姑娘你不知道,幾個月前有個姑娘找上門來,說她懷了阮家二小子的孩子,來找老人做主。嘿嘿,你這一進門,我們以為你也是那個啥……嗯,嗯,普通朋友就好!」
幾個月前有姑娘找上門來?果然有情況。蘇曼寧聽得仔細,隨即笑道:「誤會,誤會。我純屬路過!」
阮明濤母親一看瞞不住了,索性直接說:「那也不是啥丟人的事!我兒子是有對象,可那個艾麗得了絕症,有別的姑娘找上門,我還能不給人做主?再說那個姑娘一看也很不錯,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著哩!」串門的老太太附和道。
蘇曼寧笑道:「現在是新時代!婚姻大事還是兒女自己決定的好!」
「那不能!」阮明濤母親急道,「我說了就算!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他,供他吃穿念書,他阮明濤敢不聽?再說他也不小了,把那麼好的姑娘肚子弄大了,我也該抱孫子了!」
「對對!」蘇曼寧跟著寒暄了幾句,藉故天色已晚,起身告辭。阮明濤母親再三挽留,見人家執意要走,只好出門相送。
臨出門時,蘇曼寧琢磨著想問問那個找上門的女人叫什麼,可是站在阮明濤母親的角度,她打聽那個實在沒什麼理由。眼看著就要上車了,她才下了決心,貌似隨意地問:「那個找上門的女人叫什麼?」
「姑娘,你打聽這個做甚?」阮明濤母親疑惑地問。
「沒事,隨便一問,就是好奇。」蘇曼寧故作輕鬆地笑著說。
「姓蔣!那個姓蔣!和阮家二小子是同學!你姓蘇!聽一遍我就忘不了!」串門的老太太搶先回答,很是得意自己的好記性。
直到蘇曼寧的車走遠了,阮明濤母親還在對那兩個老太太嘮叨:「哎呀!你這個嘴就是個火車!哎呀!這個姑娘可真俊哪……你倆回頭可別亂說!」
車繞出村子回到正路,孫勁這才扭頭看了看蘇曼寧,問:「怎麼樣,有收穫嗎?」
蘇曼寧閉眼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長嘆了口氣,才睜開眼說:「事情現在很清楚了,艾麗那麼做,是在報復!一個永恆的報復!哎!值得嗎?」
「什麼情況?什麼永恆的報復?」孫勁一邊開車,一邊問。
「難道就這麼簡單?沒別的可能了嗎?」蘇曼寧自言自語,沒回答孫勁。
「別的可能?詳細說說,我幫你分析。」
就在這時,孫勁的手機突然響起簡訊提示音。他正要繼續追問蘇曼寧,匆忙中瞥了一眼手機屏幕,緊接著跟觸電似的,猛地把手機攥了起來。
「喂!注意!啊!」蘇曼寧尖叫一聲,才拉回孫勁的注意力。
孫勁連忙急打方向盤,那車擦著路邊的一棵樹竄了過去。
「怎麼開車的你!」
孫勁看了看表,18:30,天色早已全黑。他顧不得頭上的汗,把手機遞給了蘇曼寧。
「今晚19:00,棲鳳區北外環農貿市場,謎底二、謎底三同時揭曉,不見不散。」
蘇曼寧看完那條簡訊,臉色瞬間變了,忙說:「這是第二條了?」
孫勁點著頭,腳底下加大了油門,同時說:「趕緊打電話!」
蘇曼寧立刻把簡訊轉發給秦向陽,緊接著撥通了電話。
電話已接通,秦向陽就說:「看到了!啥時候收到的?」
「剛剛!先叫那邊的派出所派人過去!」
「我知道!」
「趕緊查查發簡訊的號碼!」
「我知道!」秦向陽連說兩個「我知道」就掛了電話。
蘇曼寧也不顧自己剛才有些多嘴,又連連催促孫勁開快些。
二十分鐘前,下班回家的高虎正路過北外環農貿市場,那是他回家必經之地。下午被叫到了分局刑警大隊,高虎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咋搞的嘛?」他決定從農貿市場弄幾個小菜,回家給自己壓壓驚。這個點,農貿市場裡邊的攤位早就散了,市場外圍的門頭,還亮著三三兩兩的燈。
高虎找了個賣熟食的門頭弄了幾個肉菜,出來剛想上車往家走,見十幾步外,昏暗的燈光下,有個人站在台階上沖自己招手。
招手之人背靠一個賣水產的門頭,門頭裡一片漆黑。
「誰啊?」高虎把菜往車裡隨手一放,納著悶走了過去。
他走近一看,認出來對方,臉色十分驚訝,剛說了句「竟然是你」,就被人狠狠地扣住了脖子。
對方出其不意玩陰的,高虎頓時火起,正要猛烈掙扎,頭上就被狠狠砸了一下,登時疼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小時,也許才幾分鐘,他猛地又從劇痛中醒來,見自己正赤裸裸躺在水泥地上。地上冰涼,他渾身打了個哆嗦。房間裡拉著窗簾,有一束亮光,不是手電筒,就是手機光源。
「這是哪?你他媽要幹什麼?」他想出聲,可是嘴巴被膠帶封住了,他想站起來,可是雙腳也被膠帶死死纏住。這時疼痛再次襲來,他扭動身體,集中注意力去感知疼痛的來源,恍惚中他側了側頭,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被齊腕砍去,血液正順著腕部斷口源源不斷地流出來。他那隻吃飯的手,那隻貼過很多罰單的手,那隻愛撫過心愛女人的手,那隻孩子拉著的手……就被眼前這傢伙那麼隨隨便便丟在一旁,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嗚嗚嗚!」高虎疼得發出了聲音。
他感覺到了,眼前這傢伙不囉唆,不拖泥帶水,不給人可乘之機,這就是個屠夫。生死當前,他再次奮力掙扎,怒目圓睜,眼中仿佛有血絲滲了出來。這時,寒光一閃,高虎震驚地看到一把沉重的利刃迎面砍了過來,那一刻時間仿佛變慢。他下意識想抬起左臂去擋,但為時已晚。他看得真真切切,斧刃劃破空氣迎面襲來,隨後,他清晰地感覺到脖頸間驟然一熱,有液體噴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