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再相見2

  那隻青銅大鼎又出現在眼前，它依然那麼突兀地放在那裡。

  

  背後傳來陣陣槍聲，她不敢回頭，在淚眼模糊中衝到青銅鼎附近，跳了進去。

  如果能回去，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此時她終於知道看著愛人離開是什麼滋味，終於知道穆城的痛苦。

  最難愛的是活著的那個人，比活著更難受的是繼續活下去……

  熟悉的感覺再次傳來，眩暈，失重，她閉上眼，腦子裡映起關於他的所有。

  見到她的最初他是驚喜而錯愕的，似乎一個農民在田地里發現巨大寶藏一樣對現實產生懷疑，再然後，他是小心翼翼的，他對她無微不至，對她呵護倍加，仿佛怕她從掌心突然溜走。

  再然後，她和他說要離開，他幾乎變得瘋狂。

  三年的絕望，換來巨大的驚喜和希望，然而這驚喜與希望再次離他而去。

  瘋狂之後，他選擇了犧牲——他很清楚薛家的情況，沒有人能安然進入三樓房間，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鮮血中踏過。

  在他對她冷漠無情時，其實他從來就沒準備全身而退，他愛她，用著一次又一次的生命。

  眩暈和失重停止，她擦了擦淚水，發現自己落在了一片水泥地上。

  環顧四周，這裡似乎是某個高大建築的樓頂，西風一陣陣吹來，帶著深秋的涼意——或者說，這已經接近初冬了，正是她那個時空的季節。

  她頹然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身上一片一片的血跡。

  沒有一滴血是她的，她這麼個無能的廢物，闖過那樣兇險的地方，卻不曾受到一點傷害……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背，將痛哭聲吞下去。

  不要再哭了，她想，她要聽他的話，好好活下去，她要自己保護自己，再也不要穆城代她犧牲。

  狠狠擦了擦眼淚，她站起身來，脫掉自己沾上血的外套，將外套拿在手上前去找到通往樓下的門。

  門在正中間靠後的地方，是個很小的鐵門，從裡面上了鎖，她在外面「砰砰砰」地敲門。

  一直敲了好幾分鐘，才聽到來自門後的腳步聲，她停了下來，只聽門後一陣響動，然後門被打開，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後。

  看到保安，舒蘇心裡猛地一震，手下意識就想去拿槍。

  保安詫異地看向她：「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在樓頂？這門不一直鎖著嗎？」

  舒蘇回答：「我自己上來的。」

  保安警覺地問：「你上來做什麼？」

  舒蘇淡聲回答：「之前想跳樓，就上來了，想了想，算了。」她想下去，保安卻不讓路。

  「你……你怎麼上來的呢？你說清楚啊，我記得門沒開過啊，你身上這項鍊是你自己的嗎？」保安竟然出於職業習慣，懷疑她是小偷。

  她看了看保安，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往樓頂走。

  「喂，你幹嘛去，我問你話呢！」保安在後面追上來，她已經將外套放在欄杆上，準備去爬上欄杆。

  保安嚇了一跳，趕緊拉她下來，「別別別，幹什麼呢，你不說已經想通了嗎？」

  舒蘇看著他不說話。

  保安發現這姑娘果然精神都不太正常了，怕出事，連忙將她往外推：「先下去，下去，跳樓有什麼好，摔得稀巴爛，你看你這麼年輕這麼漂亮，有什麼想不開的呢，要都和你一樣，我都死了一百回了！」

  舒蘇拿了外套，默默往樓下走。

  保安似乎生怕她真的跳樓一樣，再沒有為難她，甚至一直將她送到樓下。

  乘電梯往一樓，她才發現這是萬匯廣場，一個高檔商場，是濱江最繁華、也最常曝出跳樓新聞的地方，按統計好像已經有九個人在這裡跳樓了。

  出萬匯廣場，她帶著緊張與忐忑，給穆城撥去電話。

  一連三次，都是無人接聽。

  那裡的穆城曾和她說過，她到這邊有可能找不到穆城。

  穆城會發現她在薛家失蹤，然後會和薛家起正面衝突，向薛家人逼問她的去向。

  他會選擇薛嘉霖。

  因為薛硯平似乎並不在神跡俱樂部的政治中心，薛老夫人底細不明，所以穆城一定會選擇向薛嘉霖逼問她的去向。

  薛嘉霖多半會說實話，告訴穆城她掉入了青銅鼎，然後消失不見。

  薛家只是青銅鼎的守護者，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青銅鼎的秘密，舒蘇自己甚至先於他們知道，因為她自己掉了進去。

  薛嘉霖不知道舒蘇掉進青銅鼎後去了哪裡，但守護青銅鼎是俱樂部的意思，所以穆城會想辦法進入俱樂部，尋找答案。

  俱樂部有很多規矩，比如無論進入俱樂部哪個根據地，不到一定級別，都不能與外界聯繫，所以她過來有可能會聯繫不上穆城，如果確實聯繫不上，那有可能他已經想辦法進入俱樂部根據地。

  舒蘇掛掉電話，前往廣信區的公寓。

  萬匯廣場離廣信區很近，不過二十多分鐘車程，她打了車到小區樓下，然後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家中。

  大門打開，一派安靜的家呈現在眼前。

  她進門去，在客廳並沒有看出什麼，只有客廳的垃圾桶，似乎還是自己離開前的模樣，然後進主臥，空無一人，最後上樓進書房，發現門依然那樣開著，從牆壁射出的那隻短箭仍然插在書柜上，書桌旁的抽屜也開著。

  這就是她當時接到陳嫂電話離開家的樣子，證明在那之後穆城也沒有回來過。

  她再不遲疑，換了身衣服就出門去。

  傍晚時分，薛家附近某個地方放起一片煙花。

  濱江全城禁菸花，但像這樣的郊區管理會稍稍鬆懈一些，偶爾也會有人放煙花，並不奇怪。

  陳嫂在門外看了一會兒，奇怪道：「那裡住人了嗎？怎麼會有人放煙花？」過了一會兒，又自己點點頭，「都是小煙花，多半是小孩子在放。」

  薛嘉霖只隨意看了眼，然後說道：「我出去一下。」

  陳嫂詫異地看向他：「少爺這麼晚出去做什麼？」

  「走走而已，很快回來。」薛嘉霖說著，卻開了車出去。

  最近薛嘉霖情緒似乎一直很低落，陳嫂不好再說什麼，便沒問。

  其實最近家裡每個人情緒都很低落，自從那天小姐讓她給舒小姐打那個奇怪的電話。

  直到現在，陳嫂都沒弄明白為什麼。

  為什么小姐要讓她打電話，為什麼要騙舒小姐，說什麼老爺有腎衰竭，快不行了？這不是咒老爺嗎？老爺的腎是有點毛病，但也不是腎衰竭呀！

  她不知道，只是從那件事開始什麼都不正常了。

  那天，舒小姐很快就趕過來了，她和少爺一起去二樓，再然後少爺又下來，讓她和劉嫂去買東西，等她們回來時舒小姐已經不在了，老爺從病床上起來，不再休息，老夫人的臉色很糟。

  午飯時小姐和姑爺也沒回來，老夫人親自和她們說，小姐和姑爺再也不會回來了，讓她們什麼也別多說，否則後果自負。

  一切都如此突然，家裡比以前更安靜，也更沉悶，甚至有一層陰雲籠罩一樣。

  陳嫂嘆了聲氣，不再想這些，專心去做手上的事。

  薛嘉霖開了車一路前往香樟林。

  放煙花的地方似乎就是香樟林，雖然最近的小區離那片香樟林也有好幾里路，但也許真有小孩出於好奇而翻進香樟林玩，為了清靜，他並沒有在那裡安排門衛，小孩完全可以從鐵門處翻進去。

  裡面沒什麼財物，但現在天氣乾燥，香樟樹林下方都是枯葉子，在裡面放煙花極有可能導致火災，毀了那片香樟林。

  到香樟林時天已經全黑，才下車，就聽到來自香樟林內的小男孩的笑聲。

  果然是小孩在裡面。

  他立刻拿鑰匙開大門，快步走進去，小男孩的笑聲從香樟林最裡面傳過來，同時還有打火機的「咔」聲。

  又一隻煙花被點燃衝上天，他立刻走過去，就在這時，身側一陣黑影閃過，等他回過神時頭部已經被一隻硬物頂住，眼角餘光能看見一隻黑色的槍管。

  「不要動，我對槍還不太熟，恐怕控制不好。」

  薛嘉霖心中一震。

  那竟是舒蘇的聲音！

  不，那聲音像她，又似乎不像她，因為她的聲音很軟很柔，而這聲音是如此的冷靜，不帶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