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輕車熟路
2024-06-17 09:50:34
作者: 白衣不渡
葉簌聞言不由一滯:「那日與幾個朋友吃酒,無心之中聽了幾句。」
昭惠帝將葉天凌送進吏部、又任職二品左侍郎,其用意不言而喻,這板上釘釘的事哪裡需要從旁人嘴裡聽到些什麼風吹草動?葉天凌離從一品吏部尚書的位置不過是一步之遙,僅僅缺了道明旨不可。
葉簌以為,這樣心照不宣、朝堂皆知的「秘密」應該也能當作一件美事來逢迎逢迎葉天凌,畢竟今日是蘇鸞的生辰,雙喜臨門更是大喜。
葉天凌微微頷首,語氣依舊不平不淡,教人辯不出情緒:「這些酒後之言二哥聽聽就是,作不得真。」
葉簌笑得尷尬:「謝三弟提點。」
眼看著屋中氣氛漸冷,門外有道聲音隔著幾步之遙兀然響起:「稟侯爺、世子爺,少夫人如今身懷有孕,用膳的時辰較往常總要早些,不知今日的喜宴可要往前挪些時間?」
「今日既是替鸞兒慶生,自然事事得以鸞兒為主,時辰挪挪也無妨。」葉天凌便是連眼皮也未曾掀一下,「你去廚房吩咐一聲,再往花廳傳個信,讓少夫人先在花廳歇著,我一會過去接了她再一塊到飯廳用膳。」
夕月朗聲應下了,又歡歡喜喜出了外院往廚房那頭去了。
蘇闕便打趣道:「你這人倒是好生偏心,說來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卻是連一聲只會都沒有,就這般替我做了主了?」
葉天凌眼中的冷意消散了幾分:「旁人的主我是不敢做,你的主我倒是放心大膽得很,就怕我照顧不到鸞兒,你還要嫌我不夠用心。」
蘇闕笑道:「這便動身往花廳去罷?阿鸞有了身子,你就是少看一眼怕也是放不下心。」
葉天凌便依言起了身。
葉家兩房跟著陸續起了身,葉興武更是笑道:「這傳信的丫鬟前腳剛走,咱們後腳就往花廳去了,也不知道是那婢子先到還是咱們先到。」
葉天凌也懶得搭話,與蘇闕並肩往花廳挪了步子。
葉興武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好在葉興修與葉冶、葉簌緊跟著便走過了葉興武身側,這才不至失了顏面。
那頭花廳里正說到今秋的寒涼較往年來得早了不少,尤其是入夜時秋意格外濃烈。
蘇鸞應了兩句,抬頭就見葉天凌往花廳這頭來了,神色不由微松。
一行人坐在花廳中閒聊了半盞茶的功夫,傳信的丫鬟便道午膳已經備好,讓眾人挪步去飯廳用膳。
宣平侯府雄偉廣闊,從正門行至花廳本就要穿過九曲迴廊、假山流水,更何況那些個不重樣的各色院落,而花廳與飯廳隔得也不算近,是以一行人也見識了小半個侯府,只見府中格局講究、布局雅致,占地又極為廣闊,花鳥蟲魚、十步一景。
葉天凌與蘇鸞並肩行在前頭,右手微微撐著蘇鸞還未豐腴的腰肢,兩人也不知是聊到了什麼,偶爾相視一笑,偶爾又輕輕搖頭,姿態親昵又自然,儼然是佳偶天成。
被眾人摒棄於身後、無人願意親近的蘇阮,正用一雙憤恨的眼睛牢牢盯著兩人的背影,蘇秦一派閒適地跟在蘇阮身旁,吊兒郎當的紈絝模樣與李氏在世時並無多少差別。
李家傾頹之後,蘇秦在府中的日子也不比原先那般松乏,手頭也不如之前那般寬裕,唯一保存得還算完整的也就是這副只愛玩樂的性子。李氏尚在人世時,蘇豫對蘇秦多少還有些約束,如今李家倒了,蘇豫對蘇秦就愈發不存念想了,只要他不做什麼出閣的事,便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秦生來便只知貪圖享樂,哪裡知道蘇豫此刻對他的放任自由是因為對他再也不寄任何希望,於他而言,日子過得松乏便勝過許多過眼雲煙。蘇阮與他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對他的性情也是熟悉至極,連李氏都管不住的人,蘇阮可沒有自信能將他管的服服帖帖,更何況她日後的終身大事還未有著落,哪裡騰得出手腳來干預蘇秦的事?左右她顧得到蘇鸞便顧不到五房,總歸是要捨棄一頭,即便是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姐弟,蘇阮也不至於無私到犧牲自己的未來來替蘇秦謀劃前程,蘇豫既是放任不管了,她便也是聽之任之。
蘇秦的腦子自是想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倒是日子活絡、與狐朋狗友打得火熱後,反而對蘇阮這個不愛管事的姐姐多了幾分親近。
姐弟二人不近不遠地墜在眾人後頭進了飯廳,見滿桌的山珍海味皆是照著蘇鸞的喜好精心準備,蘇阮眼中的晦暗便又深了幾分。
眾人剛剛落座,連筷子還未拿到手裡,就見高氏一手掩著口鼻、一手捂著胸口,喉間發出了幾聲輕響。
驚疑不定的各色目光紛紛落在高氏身上,梁氏也壓低了聲音詢問道:「可是身子不爽利?」
高氏輕輕順著胸口:「也說不上是哪裡不舒坦,就是胸中有些發悶、平日裡也沒什麼力氣,昔日喜歡的菜色如今也有些提不起胃口。」
梁氏面上浮起一抹喜色,附在高氏耳旁輕聲道:「小日子可是遲了?」
高氏羞得雙頰泛紅,輕輕扭過腦袋,隨即又搖了搖頭。
梁氏臉上的喜色更濃:「這般症狀……怕不是有喜了?」
高氏又羞又臊:「這……媳婦也說不準,還是等大夫看過才有定數。」
蘇鸞瞧著葉家三房的婆媳兩人一唱一和、見兩人似模似樣地將早就知道的喜訊又搬上檯面說了一遍,面上依舊是笑得端莊和煦,只是與葉天凌交換眼神時,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瞭然的無奈。
梁氏為了能與宣平侯府扯上一絲干係,就連高氏腹中這個還未足月的孩子也要拿來大做文章。
正這般想著,梁氏已經轉頭朝秦氏道:「二弟妹,聽聞侯府之中有個瞿姓的神醫,跟在雲景身邊也有些年頭了,不如請他過來看看?有他點了頭了,我這顆心便也算能落地了。」
經過金玲侯府逼婚、鬧得蘇鸞險些動了胎氣那事之後,秦氏多少也明白了葉天凌早年時叮囑她的那句話,葉家三房再不一樣、終究是跟長房出自一個娘肚子,與他們二房到底是隔了一層肚皮,這話秦氏原本是不願信的,可如今卻由不得她不信。
是以梁氏特意提及瞿槡,想來也不是明面上那般簡單。
秦氏沒有接話,只笑著望向了蘇鸞:「瞿槡雖精通岐黃之術,但是內闈之症卻不擅長,鸞兒腹中的胎兒也是託了太醫院的太醫與坊間頗有名聲的大夫照料,瞿槡也只是得空時替她瞧瞧方子而已。」
秦氏雖也有推諉之意,但說的倒是實話,瞿槡精於藥理、擅於岐黃,可他到底是年輕男子、年幼時又被當作藥人以身試毒,對內闈之症確無多少研究,蘇鸞固胎多也是仰仗經驗老道的太醫與大夫,瞿槡不過是替她仔細盯著方子、拿捏著劑量,避免用藥不當傷了蘇鸞的身子。
可梁氏的用意秦氏或許不懂,蘇鸞與葉天凌卻瞧得分明,高氏不偏不倚是在侯府發現身懷有孕、又指名道姓讓瞿槡幫忙看診,無非是要借著腹中這個孩子重新與宣平侯府搭上關係,屆時初有身孕的高氏免不了要向蘇鸞這個過來人「多多請教」,再借著讓瞿槡看診的由頭往侯府多多走動,到那時就算蘇鸞與葉天凌仍舊死守著宣平侯府的大門不願合府,世人瞧著葉家幾房之間來往密切,自然是要將葉家三房當作一體,日後便是合府的謀算落了空,葉家兩房也能沾沾侯府的榮光、得幾分庇佑。
「母親說得極是,瞿槡本就不擅內闈之症,外院男子出入內院亦多有不便,是以他也不常往我這走動。」蘇鸞淺淺笑了笑,「正好近幾日軍中事忙、操練之中難免磕磕碰碰,夫君也有意打磨瞿槡的性子,這個時辰怕是在軍營還未回來。倒是聽聞弄柳巷的西南邊有個極擅內闈之症的老大夫,過他之手的婦人不下數百、且少有差錯,不如就請他往侯府走一趟罷。」
高氏的笑容滯了滯,抬眼往梁氏那頭望了去。
梁氏到底是道行深了不少,聞言也無半點不悅,只道:「想讓瞿大夫來診脈本也是圖個方便,既是人不在府上,那便是欠了些緣分,就依侄媳所言請弄柳巷的老大夫走一趟吧。」
蘇鸞點頭應是,微側著身子朝秋瞳道:「你去給不歸傳個話,讓他往弄柳巷走一趟,快去快回、切莫耽擱。」
秋瞳依言出了飯廳,腳下匆匆便入了迴廊,纖長的身子轉眼便消失在了不遠處的拱門之中。
唯有葉家兩房與在座的蘇家人暗自心驚,蘇鸞身邊的小丫鬟竟叫得動葉天凌的貼身侍衛,還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