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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百般牴觸

2024-06-17 09:50:23 作者: 白衣不渡

  秦氏笑彎了眉眼:「原先時我也不喜這些,後來又病了一陣,現如今倒算是捋明白了。」

  麗珠點點頭,笑道:「那夫人便先去花廳坐會吧,我與枕月就院裡歇會兒,正好等著世子夫人回來,想是整理衣衫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秦氏笑著應了聲好,便領著丫鬟進了花廳。

  

  而此時的蘇鸞正領著秋瞳跟在一個丫鬟身後,想來走的也不是去廂房的路,一路走來竟是愈發幽靜偏僻,便是半個人影也無。

  秋瞳目不斜視地望著前路,耳廓卻敏銳地輕輕嗡動,右手也隔著衣料按住了藏在腰間的軟劍,只消丁點風吹草動,那柄利刃就能破空而出。

  又走了一會,領路的丫鬟才終於停了步子,不遠處的涼亭之中果然立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

  蘇鸞的步子頓了頓,領路的丫鬟更是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埋著腦袋匆匆沿著迴廊往花廳折去。

  裴瑜聽見身後的動靜,這才轉過身去,一雙秋意沉沉的眼瞳中便撞進了一抹纖長的身影,他兀然笑道:「世子夫人,好久不見。」

  蘇鸞隔著半截長廊、聲線淡漠道:「辰王殿下既知我世子夫人,那就必然知曉今日所為於理不合。」

  裴瑜也不介懷她的冷硬,只是饒有興致道:「既知於理不合,世子夫人又為何還是來了?」

  裴瑜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蘇鸞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畢竟也是堂堂辰王,想要設法逼她相見,總是能找著法子:「若我這次沒來,辰王爺下次又該使出什麼花樣了?」

  「如此,那我便該慶幸,你到底還是來了。」裴瑜說著往迴廊這邊挪了半步,可還未出涼亭,三枚閃著寒芒的銀針便攜著破空之勢直直釘在了裴瑜腳尖半寸之外,冷光幽幽,生生逼停了裴瑜的步子。

  裴瑜用腳尖撥了撥直插地底的銀針,卻見其絲毫未動:「葉天凌待你倒真是極好,饒是這等高手也捨得給你當作普通丫鬟使喚。」

  蘇鸞冷眸瞧了裴瑜一眼:「他待我好,世人皆知,不勞世子爺記掛。」

  裴瑜果然也不再往前挪步了,索性雙手抱胸倚靠著廊柱:「世子夫人好像對在下格外憎惡?」

  裴瑜說的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篤定無疑,自從他第一次見到蘇鸞起,他就能感覺到這個美得傾城絕艷的女子對他疏遠又冷漠,甚至還有些排斥與厭惡,不願親近半分。

  「辰王殿下一番苦心安排,難道就是為了問這個?」蘇鸞漠然地彎了彎唇角,「我與辰王殿下不過數面之緣,何談歡喜與憎惡?」

  這便是放下了罷?無愛亦無恨,就連四目相對也沒有半分波瀾,淡然得仿佛確是從未有過交集。

  蘇鸞低頭看著繡鞋上的水漬,心裡靜靜算著時間,那人想是快來了。

  「何談喜歡與憎惡?」裴瑜細細咀嚼著這幾個字,忽而輕輕笑了一聲,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女子,這股子冷峻倒像極了葉天凌對待旁人時的脾性,兩人在一起久了,便是連性情也相近了麼?可是在裴瑜的記憶中,她應該是那個謹小慎微的蘇家嫡女,即便他每次找了由頭去蘇府尋她時、她都是滿心不情不願,卻還是會為了顧全蘇豫而與他有所交集,以至於他至今仍舊有些介懷在葉天凌於殿上以赫赫戰功換去一旨賜婚時、他未曾將那個「不」字說出口。

  他以為蘇鸞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副漂亮的皮囊、只是一時興致而已,雖是顏色絢麗了一些,卻也不是無可代替,反正這些年為了鬆懈廢太子裴燁,他也沒少往府里招攬美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便是無人能取代她的顏色,總也能尋到相似的。

  但不知是心有不甘、還是徒留遺憾,便是將花叢尋遍,他也未能找到顏色相近的一朵,反倒愈是尋覓、就愈加忘不掉那抹獨一無二的顏色。

  裴瑜自問他對蘇鸞不至於情深似海、念念不忘至拋卻名聲也要設法相見,只是近日被夢魘絆住心神、纏了個結,唯有眼前這名女子能解。

  裴瑜望著那雙晶瑩剔透如精美琉璃的桃花眼,心緒複雜道:「自你我初見開始,你對我就千般抗拒、萬般疏遠,可是因為你也與我做了同樣的夢?早在我之前就做過那個夢。」

  在那個支離破碎的夢裡,蘇鸞不是葉天凌視若珍寶的髮妻,而是名聲鵲起的東璃第一美人、是他拱手送人的一顆棋子,在那個夢裡,蘇鸞愛他、念他、慕他、亦成全他,可是夢境的最後,她恨他、怨他、怪他,亦不想再見他,而他親手捧著她的真心,踐踏成泥、長埋地底,直至她面目全非地葬身於一場澆不熄的大火之中。

  這世上怎會有這般悽厲的夢境?怎會有那樣一雙絕望又怨恨的眼睛?又怎會有同做一個夢的兩個人?可若非如此,蘇鸞又怎會從第一次見他開始就百般牴觸?

  這樣荒涼又荒唐的夢,裴瑜到底是說不出口,可蘇鸞若是做過同樣的夢,便是他隻字不提,她也會知道他所言為何。

  蘇鸞看著裴瑜的眼瞳之中逐漸透出迷惑與迫切,又混雜著幾分遲疑與退卻,好似又回到了他初登大寶、急不可耐要抹去她這個污點時的情景,那時的裴瑜亦是這般神色複雜,蘇鸞以為他至少還是存了著情分與憐惜、至少會記得她曾為他奮不顧身,可這樣的遲疑與退卻,轉瞬之間就被決然與迫切取而代之,留給她的不過是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唯有那身明黃亮得刺目又誅心。

  如今的裴瑜不過是在夢中重溫了自己的過往罷了。

  親手抹殺一切時尚且不覺痛楚,一個夢境又改變什麼?

  蘇鸞眸光清幽地望著裴瑜,唇邊的笑容依舊寒風凜冽時落在枝頭的第一朵雪,儼然沒有絲毫波瀾:「夢?不知辰王殿下可是夢到了世子爺?」

  裴瑜正困在夢境的斷壁殘垣之中,聞言有一瞬間晃神。

  「看來辰王殿下口中的夢與我做的夢並不是同一個夢。」蘇鸞的鼻尖嗅到了一絲極清冽、又極為熟悉的松香,唇邊的笑意才真正有了溫度,「我的夢裡總是有他,自是與辰王不同。」

  說完,轉身便見葉天凌眼帶笑意地站在了身後,僅隔半步。

  蘇鸞的笑容逐漸攀上了眉眼,語中還帶了幾分嗔怪:「怎的來得這般遲?我都多數了兩個數了。」

  「是我不好,回去再補給你。」葉天凌的視線落在蘇鸞沾了水漬的鞋面上,「可有燙著傷著?」

  入秋時的鞋履多會加補一層里襯,這樣一片茶漬自是燙不到腳的,可蘇鸞卻迎著葉天凌的目光笑道:「先前時還不覺如何,你一問便有些疼了,你說如何是好?」

  葉天凌打橫將人抱在懷裡,同樣笑道:「既是傷了,那就是走不得了,為夫自然得帶你回府看大夫。」

  蘇鸞攬著葉天凌的脖子,好似笑中帶了幾分惋惜:「可惜了上好的席面,回去你再替我開一桌罷。」

  葉天凌唇角微揚:「麗珠差人給我送信時,我就差了不歸回府傳膳了,到家便能吃上了,餓不著你。」

  蘇鸞靠在他的肩頭,輕笑道:「那便好,上次那道奶汁魚片倒是鮮嫩可口,罐悶魚唇也不錯。」

  「你本就喜歡吃魚。」

  「溜鴨脯與素炒鱔絲也是極好。」

  「都備著了。」

  「這麼多你都記得?」

  「自是記得的。」

  旁若無人的說話聲漸漸遠了,只余裴瑜孤身立在涼亭之中,眸中的陰鬱混著秋色,漸漸濃重。

  被裴琳琅設計引來的幾名女眷還沒走到涼亭,便見葉天凌抱著蘇鸞往辰王府的大門走去,交頭接耳之間、一個個羞得面紅耳赤。

  未過多久,辰王府的丫鬟就步履匆匆地進了花廳,一邊打量著裴琳琅的神色、一邊戰戰兢兢地小聲朝卞氏道:「王妃容稟,世子夫人被熱茶燙傷了腳背,已經被世子爺帶回出辰王府了,如今怕是馬車都走遠了。」

  卞氏眉頭緊皺著還未來得及多問,裴琳琅已經厲聲道:「不過是濺了些茶水在她鞋面上,哪能燙得到她?這入了秋的天氣又不比春夏……」

  「這坊間都傳遍了的事,難道你還不知道世子爺有多看重蘇鸞?你該慶幸如今正值深秋,要真是鬧出個好歹,葉家世子便是一本摺子奏到父皇跟前,那也是你沒有道理、落了下乘!」卞氏出聲斷了裴琳琅的話頭,目光正好瞧見侯府的丫鬟附在秦氏耳邊竊竊私語,隨後秦氏的目光就與卞氏碰了個正著,只是秦氏的修養本就極好、脾性又溫潤,兩人笑著頷了頷首,便又各自撤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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