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孤獨終老
2024-06-17 09:49:22
作者: 白衣不渡
龐氏喉頭一堵,還未多言就見那小丫鬟手腳麻利地出了次間,轉頭便見梁氏向她遞了個眼神。
是了,這事是他們兩房給宣平侯府設下的局,該得心亂如麻的也是秦氏與蘇鸞,她又何必自亂陣腳?更何況清官還難斷家務事。
龐氏咳了一聲,扭著手帕輕輕擦著嘴角,倒也果真無話了。
一行人挪步到偏廳時,那一身火紅、穿了嫁裳的女子已經端端正正坐在了廳中,頭上還蓋著一塊嫣紅的蓋頭,看不清是何模樣。
秦氏見狀胸口又是一緊,蘇鸞扶她坐下,招了婢女上了茶水,滿室之中一片靜謐。
龐氏按捺不住道:「侄媳既然將人招進了侯府,如今卻又一言不發,這算是個什麼道理?」
「大伯母好似很喜歡替外人討公道。」蘇鸞淡淡掃了龐氏一眼,「我既遣人去請了京兆尹做見證,自然得等人到齊了再說其他。」
龐氏訕訕笑了幾聲:「我這哪是替外人說話,只是這樣晾著這位姑娘怕是……」
這便又是替外人說情了,龐氏後半截話含在嘴裡,終究沒有出口,只是心裡嘀咕著蘇鸞倒是不像秦氏好糊弄,一句話就堵得她啞口無言。
幾人等了約摸半柱香的時辰,京兆尹才領著一眾衙役到了宣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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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鸞見了禮,道:「今日請大人過府也無甚大事,只為做個見證。」
蔣元亮官位不過四品,雖是京官又為男子,但也不敢生受蘇鸞一禮,拱了拱手道:「侍郎夫人言重。」
蘇鸞笑道:「蔣大人請坐。」
蔣元亮整了整官服,端端正正坐到了紅木圈椅上,聽著蘇鸞有條不紊地問那紅衣女子道:「姑娘,不知你一身嫁裳出現在侯府門口所為何事?」
那女子蒙著蓋頭,清脆的聲音隔著一層薄布傳來:「貴府的傳話丫頭沒與侍郎夫人說明白麼?」
倒是振振有詞、半點也不怯場。
蘇鸞也不以為忤:「那便是如姑娘所說,有侯府男子污了你的清白。」
那女子道:「正是。」
蘇鸞從容道:「不知是那人是侯府的主子、還是侯府的下人?若是個下人,我倒也能替你做個主了。」
那紅衣女子身子一顫,頗有些憤憤道:「侍郎夫人此話何意?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的身子,如何會委身於一個下人?」
蘇鸞輕輕一笑:「我也是聽姑娘說被侯府男子污了清白,這才有此一問,你若早些說是委身於人,我也不至於會錯意了,是以姑娘說話還是言辭妥當些才是,以免又生誤會。」
紅衣女子的臉頰在蓋頭下微微一白,本是自己言之鑿鑿的說辭,如今卻被蘇鸞反將一軍,當下便也不再接蘇鸞的話,只是靜默坐著。
蘇鸞笑了笑,又問:「姑娘可知這侯府中,能稱為主子的男子不過區區兩人,一個馳騁沙場、威名赫赫的葉家侯爺,另一個便是我家夫君,除此之外再無第三人能在這宣平侯府自稱主子,不知姑娘委身的是何人?」
紅衣女子微微一怔,卻是沒想到蘇鸞這般口舌伶俐。
她日後要嫁的人既非是戰功赫赫、威名遠揚的宣平侯葉興修,亦非是少年成名、舉世無雙的葉家世子葉天凌,而是在蘇鸞口中配不上「侯府主子」這四個字的葉冶。
梁氏找上她時,將所有說辭都仔仔細細教了一遍,卻唯獨沒有告知她蘇鸞會這般刁鑽難纏,連連發問都不在預料之中。
紅衣女子斟酌再三,這才道:「說來也不怕侍郎夫人笑話,我與葉郎情投意合,除了曉得他姓葉、是侯府之人以外,便再未多問其他。」
蘇鸞依舊不急不躁道:「如此說來,姑娘倒是個性情中人,一無所知便敢委身於人。」
紅衣女子聽懂這話中的嘲諷,蓋頭下的面頰漲得通紅:「侍郎夫人這是存心要戳人痛處麼?」
「家公與夫君都是立下了累累戰功、曾於西市打馬而過的蓋世英雄,說句不謙虛的話,便是這京中的老弱婦孺都該識得他們。姑娘這般三緘其口、顧左右而言他,想來也是知道與你歡好之人並非是這二人。」蘇鸞抬眼看著那一身火紅,眼中笑意漸冷,「我方才便與姑娘說過,宣平侯府只有這麼兩位男主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你既非委身於他們二人,又如何敢說出嫁進宣平侯府這樣的渾話?」
紅衣女子被這一番質問逼得呼吸一滯,緩和了許久才從袖中摸出了一塊玉牌:「侍郎夫人口口聲聲說葉郎非是侯府中人,那這件物事又算什麼?」
女子手中握著一塊墨綠的玉牌,層層祥雲之中騰刻著一個方方正正的「葉」字,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高氏看著那塊玉牌,吃驚地睜大眼睛,喃喃道:「這不是……」
話未說完,目光卻是落在了龐氏身上。
龐氏故作驚訝道:「冶哥兒的玉牌怎會在你手裡?這可是咱們葉家代代相傳的寶貝!」
葉家子孫確是一人都有一塊玉牌,年紀越長、玉牌顏色越深,這塊玉牌便是不用想也知道是葉冶之物。
蘇鸞望著演技拙劣的龐氏,彎唇笑道:「大哥連玉牌都給這位姑娘,怎的人卻不娶進葉家?險些讓我誤會了這位姑娘。」
龐氏苦哈哈地笑得為難:「這事冶哥兒也未曾與我說過,要不是這姑娘找上門來,我也是蒙在鼓裡!」
蘇鸞道:「如今大伯母算是知道了,那就把人領回葉家去罷。」
龐氏正想著措辭,那紅衣女子卻是一把掀開了蓋頭,露出一張又羞又怒的臉龐:「葉郎與我相好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侯府的人、又給了我這塊象徵身份的玉牌,我自是要嫁進宣平侯府!怎能嫁進葉家?難不成這葉家祖輩傳下來的東西都不好使了麼?」
言下之意,便是要逼蘇鸞合府。
蘇鸞冷冷看著那眉眼盈盈的年輕女子:「姑娘此話當真荒唐,你手中的玉牌出自宣平侯府不假,可侯府三房早年便已分家,這是京中人盡皆知的事。如今你將身子委給了葉家大公子,人卻要嫁進宣平侯府,這話若傳到外頭,怕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那女子自知理虧、也說不過蘇鸞這張利嘴,眸中閃過一抹兇狠,抽出早先就備下的匕首橫在脖頸之間:「金玲不知這侯府中的幾多曲折,只知道葉郎說過他是侯府中人,金玲也只是想去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可是侍郎夫人處處緊逼、字字珠璣,將我編排得一無是處也就罷了,便是連我與葉郎的一番情分都被侍郎夫人數落得一分不值,與其如此、不如金玲今日就死在宣平侯府,也算是全了與葉郎的情誼、當過一回侯府的人!」
幾個衙役見狀大驚失色,受本能驅使著便想要去奪金玲手裡的匕首,只是金玲動作機敏地退後了一步,將匕首又往脖頸間遞了半寸,厲聲道:「今日我只要侯夫人與侍郎夫人一句話,你們是要一個侯府的人、還是想要一個侯府的鬼?」
秦氏心裡一驚,幾乎就要站起身來,卻被蘇鸞壓住了胳膊,又坐回了原位,只聽蘇鸞定定道:「如今京兆尹蔣大人就坐在堂上,其中的是非曲直他也看得分明,姑娘所託之人並非侯府中人,卻要以死相逼著嫁進侯府大門,便是我顧忌你的性命與侯府的名聲、放你進了侯府的門,只怕這侯府之中也無人願意與你親近,這堵不住的悠悠眾口也能讓你不得安生。」
蘇鸞雖鬆口讓金玲過侯府的大門,卻是隻字不提合府一事,好似要讓她獨自一人在侯府孤獨終老、受盡世人恥笑一般。
金玲柳眉倒豎,滿面怒意:「侍郎夫人說我荒唐,我倒瞧著侍郎夫人比我更加荒唐,我要嫁的人是葉郎,他自是要在侯府與我舉案齊眉,怎會無人願意與我親近?」
「姑娘說話我是愈發聽不懂了,這侯府的主子就那麼兩個,你的葉郎偏偏不在其中,你若是想與你的葉郎雙宿雙飛,自有葉家的大門向你敞開,可你若想要嫁進宣平侯府,那你就得替自己失身於人的過錯付出代價,怎就由不得旁人對你指指點點、不聞不問?這女子穿著嫁衣自己上門的奇事我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新婦過門還要自帶郎君的奇事,更是前無古今後無來者,姑娘也算是讓我大開眼界了。」蘇鸞看著那柄明晃晃的匕首,面上的神色又陡然冷了幾分,「我聽姑娘的口音好似並非京城人氏,倒像是來自齊南一帶,你孤身一人來到京城,想來家中雙親也是憂心不已,若是讓他們知道了你今日的做派,想來是要後悔不該讓你上京。」
話音一落,金玲的面上已失了兩分血色,便是連向來沉穩的梁氏也控制不住地縮了縮眼瞳。
金玲的身世,蘇鸞本不該這般清楚。
蘇鸞朝著金玲道:「金姑娘,你以命相挾的事我已經應了,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至於你是要嫁進侯府、還是嫁進葉家,你仔細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