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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焦頭爛額

2024-06-17 09:47:31 作者: 白衣不渡

  蘇豫被這兩樁大事逼得焦頭爛額、心緒不安,便是疲憊至極後躺在榻上,也是合上眼睛都難以入眠。與李家共謀大計時的躍躍欲試和對官途順暢的期待盼望早已被這心火相煎的度日如年消磨得所剩無幾,後知後覺的惶恐與憂思忡忡的不安反倒是與日俱增,如隆冬時節的冰冷潮水一般,哪怕只是沾上丁點,其中的寒意料峭也能讓人心肝打顫,如芒刺在背般寢食難安。

  可李家人遞來的消息,說來道去也只是廬安一切如常。

  李家的書信並不能讓蘇豫有片刻安心,朝堂與廬安皆是一片寂靜無聲,反倒讓蘇豫坐立不安,那刺骨的潮水越漲越高,冷得讓人遍體生寒。

  饒是常在河邊走的李致遠,也生出了幾分濕鞋的後怕,明明是自己親手推起的巨浪,如今卻見不到丁點波瀾,這樣的萬籟俱寂倒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短暫平靜。

  李致遠修書一封送往濟州,讓李齊仁設法鼓動難民造勢,逼迫廬安的地方官員和賑災欽差上書朝廷,以便再一次讓昭惠帝重視此事,他與蘇豫再順水推舟地主動請纓,前往廬安建功立業。

  只是蘇豫這一次的意見與李致遠有些相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成與不成往往只有一線之差,廬安之事已隱隱透出敗相,比之壓迫地方官員再次上書,蘇豫更以為此時應該抽身而退。

  

  李致遠掐著送信的時間,又算著奏摺入京的時間,如此苦等了幾日,可那一紙家書卻如石沉大海般杳無音訊,朝堂之上依舊如往日般風平浪靜。

  李致遠這才舍了這次升官發財的機會,寫信通知李齊仁京中異象頻生,廬安之事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說來也巧,那封信送到濟州時,連日以來的雨水倒是停歇了不少,各地的災情也有所緩解,李致遠與蘇豫忍不住慶幸自己收手及時,否則這汛期一過、雨勢一停,廬安處處都要露出痕跡。

  兩人的確幸才剛剛萌芽,去往長林治水的葉天凌正好也踏上了回京的歸途,與他前去長林時不同,這次的隊伍中還混了不少生臉,這些人或許旁人並不認得,但李致遠與蘇豫若是見了,怕是要日日不得安生,夜夜夢魘繞身,只可惜他們沒有這個眼福,悄然進京的葉天凌已經直接進宮面聖。

  次日卯時不到,天際的熹微之色剛剛透出重疊的雲層,一陣躁動的喧囂打破了蘇府還凝在晨光中的寧靜,片刻之後,那陣紛雜已經叫醒了整個蘇府。

  挽琴一邊繫著紐扣一邊往蘇鸞的閨房奔去了,夕月也急急忙忙跟在了後頭,繡鞋都來不及穿穩,而秋瞳已經自覺往前院那頭打聽消息去了。

  兩人伺候著蘇鸞梳洗,還沒等到秋瞳回來報信,府中的聲響越來越大,就連難得休沐的蘇闕也換好了衣衫等在了院中,只等蘇鸞出了房門便相攜著一道往前院去了。

  此事是葉天凌與蘇鸞的手筆,也跟蘇闕打過了招呼,雖不便將事情完全點破,但今日這一番動靜卻是在兄妹二人意料之中,反而是一無所知的幾個丫鬟被眼前的大陣仗唬了個夠嗆。

  蘇府的正門大敞著,里里外外圍了好些手持利器的官兵,閃著寒芒的刀刃和冷光幽幽的劍戟整齊劃一地對準了蘇府,人人氣勢洶洶、面色不善。

  蘇豫今日亦是休沐,一眼便看出了這些身著輕甲的官兵並非是尋常官差衙役,而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禁軍。

  他心頭重重一沉,面上卻絲毫無異,朝著為首的將領拱了拱手道:「薛副都統,眼下時辰尚早,也不知有何重事能勞您親自往蘇府走一趟?」

  薛彬一抱拳,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透著一股子武將的豪氣與幹練:「蘇大人言重,薛某人來此自是領命於聖上,想跟蘇大人要個人。」

  蘇豫神色微凜,心頭騰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不知薛副都統所言何人?」

  薛彬一手搭著腰間的佩劍,揚了揚濃稠的劍眉道:「正是蘇大人的愛妾——濟州鹽運使李齊仁之女。」

  蘇豫臉色微變:「她不過是一介內宅婦人,聖上傳她做甚?」

  「她是一介內婦不錯,可她的父親與兄長卻是膽大包天、罪大惡極,如今已經鋃鐺入獄,李家一百零三口人,加上蘇大人這個妾室就算是齊全了。」薛彬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一干噤若寒蟬的蘇家家眷,「我能說與蘇大人聽的也就是這些了,至於其他細枝末節,待得聖上發落了這些罪人,文書與告示皆會寫得詳詳儘儘。蘇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趁著蘇家還未遭受牽連,您也要趕緊將人教出來才是呀!否則這一頂窩藏欽犯的帽子扣下來,蘇家也難逃罪責。」

  蘇豫驚懼不已,李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他再清楚不過,甚至比李書憶這個李家女兒還要清楚,且樁樁件件他都參與其中,如今李家遭遇了傾覆之災,蘇家卻從中逃過一劫,到底是李家在背地裡有了新動作卻不曾告知於他,還是其中出了什麼差錯才讓蘇家僥倖得存?

  蘇豫還未來得及想明白其中關鍵所在,薛彬已揚聲逼問道:「蘇大人,如何?這人是你自己交還是我親自抓?」

  蘇阮跟在李書憶身後,被薛彬的一席話震得肝膽俱裂,蘇豫與李家的勾當她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刀槍劍戟直指蘇家,蘇阮也顧不上為李齊仁開解幾句,只是揪著李氏的衣袖厲聲問道:「禍不及妻兒,我外祖父到底犯了什麼大錯,竟要波及到一個遠嫁多年的女兒?」

  「遠嫁又如何?能改變她出身濟州李家的事實麼?蘇小姐,你該慶幸自己不是姓李,否則我今日要帶走的就不止一個人了,你那些表哥表姐可都在天牢里等著家人團聚。」薛彬的目光順著蘇阮揪住的袖子一路往上,最終穩穩落在了李書憶臉上,「想來這位就是蘇大人的李姓妾室了,既然蘇大人不肯交人,那薛某人只有自己動手了。」

  薛彬比了個手勢:「帶走!」

  幾名身材魁梧的官兵伸手便要去架李氏的胳膊,蘇阮不管不顧地攔在幾人前頭,卯足了力氣地甩開了那幾隻冷硬又無情的手,可她到底只是個未及笄的姑娘,這般勁道能得手一次,卻不可能再得手第二次,那幾個官兵道了聲得罪,隨後就將蘇阮推開老遠,不費力氣就把控住了李氏。

  蘇阮驚駭不已,轉身去拉蘇豫的手肘:「父親,你救救母親,她不能被人帶走!不能被人帶走呀!」

  可蘇豫只是靜默地站著,僵直地站著,仿佛沒有生機一般,而落入他人之手的李書憶也只是沉寂不語,幽幽的目光定定地望著一言不發的蘇豫。

  剛剛沁出一絲光亮的晨曦又暗淡了下去,周遭的雲層也裹上了一絲淡淡的青灰,初夏的風沒有絲毫暖意,陰惻惻地由南吹來,吹得滿樹枝椏不停晃動,吹得院中落英款款,也吹得那些飄搖的心燈盞盞覆滅。

  天邊的灰敗越來越重,像是火焰過境後留下的灰燼一般,李書憶望了良久,終是撇開了視線輕聲一笑。

  那笑聲像是浸了寒霜一般,極冷極輕,正如她唇邊那抹瞭然的譏諷,李書憶長得並不出眾,為了離當家主母這個位置更近一些,臉上的神色也總是冷清持重,時日一久,總會讓人忘記她原本的顏色,而今這點涼薄的鄙夷卻如同絢麗的火花一般,徹底點燃了她平庸的五官,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

  蘇阮被那樣的笑容驚得汗毛倒豎,她總覺得那陌生的表情極為不祥,像是蝴蝶斷翅前的最後一次盤旋,是藏在顏色下的失望、頹敗,和決絕。

  蘇阮想哭,想求,但李氏那雙涼颼颼的眼睛卻已然盯上了她,帶著告誡、帶著警示,也帶著一些牽掛。

  蘇阮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於哭出聲來,她扭頭看了看蘇豫冷硬的側臉,往前邁了幾步又生生頓住,唇齒之間已經嘗到了皮肉綻開的腥甜。

  被嬤嬤帶著姍姍來遲的蘇秦還有些睡眼惺忪,眼神在觸到李氏手臂上的桎梏和滿目的兵刃冷光時,又兀然清醒,匆匆奔至蘇阮的身邊,他驚愕的雙唇張了張,卻只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三姐,這是怎麼了?」

  蘇阮沒有說話,只是死死按住了蘇秦的肩膀,拿了人的薛彬也不欲在此多留,更不想看生離死別的苦情戲碼,高舉的右手重重一揮,湧進蘇府的士兵像潮水般迅速退散,跟著翻身上馬的薛彬往皇宮方向走去,竟是連聲告辭也無。

  前院裡氛圍凝重,還未反應過來的蘇秦終於在眼睜睜看著生母被押上囚車後,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聲「母親。」

  府中靜悄悄的,誰也不敢多說一句,是故這歇斯底里的一聲倒顯得有些振聾發聵,震得心口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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