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雨雪連綿
2024-06-17 09:47:14
作者: 白衣不渡
待人走遠了,秋瞳便往前邁了小半步,手持燈籠替蘇鸞照著路。
不料想蘇鸞卻側身接過了她手中的燈籠,輕道:「這個時候不方便吹鷹哨,你替我去趟宣平侯府,我想見他。」
秋瞳微驚:「小姐,時辰不早了,就算是要給世子爺送信,也得先讓奴婢送您回了梅合院。」
蘇鸞搖著頭攏了攏斗篷,微涼的指尖將燈籠握得很緊:「快些去罷,正好我能一個人走走。」
秋瞳道了聲:「是。」
隨後衣袂翻轉,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蘇鸞回了梅合院之後,就讓挽琴和夕月先行回房休息了,自己則坐在桌前靜靜看著屋中的亮光。
宣平侯府離蘇府並不算遠,這又是蘇鸞第一次派人送信相邀,葉天凌來得又快又急,叩動房門時,渾身都帶著隆冬的嚴寒,向來不染塵霜的身周也免不了沾上了一些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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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鸞抬眼望著他深邃的眼眸,眼裡有了兩分暖意:「你來了。」
葉天凌笑道:「嗯,我來了。」
蘇鸞走近了一步,葉天凌卻往後退了半步,唇邊笑意漸濃:「我身上涼。」
蘇鸞難得孩子氣地又往前走了一步,額頭抵著他的肩頭,雙手也輕輕握住了他指尖的寒涼,原本有些燥郁的心頓時就安穩下來,於是輕輕舒了口氣:「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裴燁因東山道開礦之事而接連被大臣彈劾麼?」
「記得。」
「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幕後之人是裴瑜,他與蘇豫、李齊仁早有往來。」蘇鸞保持著這個姿勢,將阿青的話和自己的猜想一併說了一遍,就連幫助阿青脫身的計劃也沒有絲毫隱瞞。
「李齊仁、蘇豫、裴瑜。」葉天凌又沉又緩地咀嚼著這三個名字,眼裡的寒意冷過了隆冬臘月的嚴寒,「那就從李齊仁開始罷,他們三人誰都跑不掉,只是你跟子玄都還沒有脫離蘇家,東山道之事還不宜張揚,免得你們逃不開池魚之災,這個禍根暫且就先埋著吧,只待時機成熟,我自有辦法讓這件事成為蘇豫的痛腳、裴瑜的心疾病。」
「本是想著你明日過來時再跟你說這件事。」蘇鸞話語柔軟,神色中也透著一股極其罕見而毫不掩藏的依戀,「可我看著漫天大雪,瞧著夜路難行,蘇府又實在不能稱之為家,控制不住就想要見你一面。」
葉天凌倒很是喜歡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依賴和她對自己毫不設防的信賴,眉眼間的寒意消融,宛如三月春意破開了嚴寒料峭般和煦動人:「你想見我自是求之不得,就怕你不會想我,只剩我一個人牽腸掛肚。」
蘇鸞低低笑道:「登徒子。」
那人依舊應道:「我在。」
蘇鸞便不說話了,兩人靜靜依偎了片刻之後,她才聽葉天凌說:「明日我讓瞿槡將藥送來,至於你口中那個丫鬟,就安排在九林落腳吧,九林氣候還算不錯、又靠近岐遠三州,來來往往之人多如牛毛,如此一來,她們母女二人也不會過於打眼,若是他日出了什麼變故,我們也不至於遠水救不了近火。」
「好。」蘇鸞喜歡極了他口中的「我們」二字,只是聽著便覺心中一暖,「今夜走了這麼一遭,明日還過來麼?」
葉天凌輕笑:「既是你在等我,不論風雨,我都是要來。」
兩人相視一笑,又絮絮說了一些閒話,戌時過半,葉天凌才從梅合院離開。
三日之後,束蘭院苛待下人以至於身染惡疾的消息來勢洶洶地傳遍了整個蘇府,阿青的悲慘境況更是被人傳得繪聲繪色,有人說她蜷縮在一個暗無天日、四面是牆的柴房裡靜靜等死;有人說周元珊母女故意斷了阿青的湯藥,想要活活磨死這個不中用的下人;還有人說阿青如今已是高熱不退、食難下咽,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天,府中的風言風語終于越傳越凶,隱隱約約透出一股要越過蘇家大門、傳遍整個京城的勢頭,徹底斷了蘇豫想要裝作視而不見的念頭。李氏也在蘇豫點頭之後請了幾個大夫入府,只可惜阿青受傷過重,又在周元珊母女的刻意為難之下錯失了最好的救治時機,於是過府看診的大夫只是束手無策,一個個捋著鬍鬚搖著頭。
就在眾人感慨阿青命運多舛時,束蘭院中有幾個去過柴房送吃食的小丫鬟也陸陸續續病了起來,高熱難消、囈語不斷,身上還有些微微發紅,儼然與初染重病的阿青一般無二。
蘇府上下陷入一片人人自危的混亂之中,尤其是束蘭院的下人們,每人身上都掛著藥包,院中總是熏著艾草,阿青也只得被移出府,留在城外的一座庵堂中安心靜養。
周元珊母女也不曾料想一件責罰婢女的小事會如滾雪球般越積越大,最後鬧得人盡皆知、怨聲載道,就連蘇豫也被這些飽含惡意的各種揣測連累了官聲,盛怒之下將周氏母女關了禁閉不說,還罰了束蘭院一年的月錢。
母女二人被當眾下了面子,臉上自是掛不住,心裡也郁猝難安,可又不敢迎著蘇豫的震怒而頂風作案,白白將自己憋得心火中燒,嘴邊都生了燎泡。
當蘇豫以為阿青之事已經算是有了個結果、所有閒言碎語都會隨著時間逐漸消弭之時,庵堂派了個年輕姑子往蘇府傳了個口信,說是阿青不堪傷痛折磨、日日寢食難安,時不時就要生出輕生的念頭,廟裡的姑子勸得住一次兩次,卻勸不住心意已決的三番五次,阿青終於還是投了庵堂後的永安河。在河邊漿洗的姑子們親眼目睹了阿青投河輕生,只是近日以來雨雪連綿,永安河的水勢洶湧湍急,如今又正是冰冷刺骨的嚴寒時節,就算是將佛道掛在嘴邊的姑子們也不敢貿然下水救人,待得救援之人聞訊趕到永安河時,阿青單薄的身子早已被澎湃的河水吞沒,一路尋覓也只在河中尋見了阿青的一隻布履,想來是絕無生還之理。
城郊的庵堂到底不比蘇府,就算蘇豫花了銀子疏通打點,但也無法避免人多嘴雜的口口相傳,不過一夜之間,周氏母女苛待下人的惡行就傳遍了京城,許多往年的舊事也被人掘地三尺地挖了個精光。
如今正值年關,眼看著新年將近,上至天家下至百姓都講究一個和睦團圓,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般動靜,無疑是將蘇家推上了風口浪尖。
各家府中處罰下人是常事,其中也不乏手段殘忍之人,只是因著一個下人而掀起軒然大波,蘇家還是頭一份。
蘇豫又驚又怒,將周元珊母女狠狠訓斥了一頓,因為此事被禁了足、罰了月錢的母女二人在一連受了幾次譴責之後,心中也生出了幾分鑽心蝕骨的悔恨,倒不是悔恨自己對阿青下手太重、不留後路,而是悔恨當初沒有堅決果斷地收了那個賤婢的一條性命,以至留了這個禍端橫生枝節。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蘇府上下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即使府上裝扮得一片喜氣洋洋也蓋不住今年由春至冬的風波不斷,加之賀老夫人又已離府,蘇家兩兄弟也沒了藉口像往年般賴在蘇府打秋風,一來二去,倒也顯得冷清了許多,好在李家人與蘇府往來密切,這才有了幾分熱鬧的年味。
周氏母女是開年的前一天才被解了禁足,蘇豫為了以示懲戒,不但罰了她們的月錢,還收回了府中替母女二人置辦的過歲行頭,讓她們穿著往年的舊衣慶賀新歲,其用意不言而喻。
周元珊和蘇柔苛待下人早已是蘇府司空見慣之事,便是母女二人也沒想到一件平日裡做慣的事會讓自己跌了個大跟頭,不但丟了臉面,還壞了名聲,這事在京中傳開之後,周元珊就成了眾人口中的刁鑽惡婦,談及便是搖頭不已,蘇柔也是嚇退了一眾夫人少爺,更甚者亦是直言不諱道,如此心腸歹毒的蛇蠍女子,便是納妾也要繞道而行。
此事不僅污了蘇豫的官聲,還污了蘇家幾個姊妹的清名,就連外出採買的丫鬟婆子都要聽盡閒言碎語。
待得這事歇下勢頭、逐漸淡出眾人視線時,已是到了上元佳節。
上元節是普天同慶的重大節日,也是新春佳節的最後一天,故此京城之中燈火輝煌,街頭巷尾張燈結彩,漆黑無星的夜幕中升滿了顏色各異的孔明燈,清澈見底的護城河中也漂滿了光彩斑斕的花燈,一派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
蘇家一眾小姐少爺也分乘馬車往熱鬧非凡的東市去了,由於出行人數眾多,幾位小姐不得不分乘兩輛馬車。蘇綰向來與蘇鸞親近,自是要與她共坐一車,蘇阮和蘇玥早已跟長房、五房形同水火,本該是一別兩寬、各自為樂,可蘇阮與李聽柳又偏偏因為阿青之事和蘇柔結了新仇,左右權衡之後,蘇阮還是帶著李聽柳上了蘇鸞的馬車,讓蘇玥與蘇柔同坐一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