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左膀右臂
2024-06-17 09:46:49
作者: 白衣不渡
換好衣服的蘇鸞帶著挽琴往花廳去了,彼時,蘇家眾人皆已入座,就連剛從校場回來的蘇豫也端坐在席。
李致遠領著正妻唐氏坐於蘇豫右邊,而李榮軒和李風清兩兄妹則和蘇阮、蘇秦共坐一處,邊上還坐著精心裝扮過的李聽柳,溫柔似水的眼波不住往蘇闕這頭飄蕩。
李家兄妹倒是與蘇鸞記憶中的模樣一般無二,比蘇鸞年長兩歲的李榮軒依舊是一副正直不阿的模樣,天庭飽滿、劍眉入鬢,平直的嘴角總帶著拒人千里的嚴肅與疏遠,而李風清則是人如其名般清高孤傲,標準的鵝蛋臉、柳葉眉,生得還算清雋秀麗,只是眉眼間總帶著一絲不同世俗的孤芳自賞。
本書首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若是沒有重活一世,蘇鸞大抵還是會如以前般將這兄妹二人當成是家境優渥、遺世獨立的一雙妙人,以為他們骨子裡淌著不被凡世折服、不與俗塵同流的至純之血。
只是可惜了這兩副看似正直不屈的皮囊,內里卻藏盡了腌臢髒污,比世俗透頂的人更加骯髒。上一世李家替蘇豫鋪過多少康莊大道、替蘇阮謀算過多少榮華富貴,這雙兄妹就作過多少孽,明年初夏要發生的大事亦是這兩人的手筆,傷天害理、草菅人命,只是為了疏通蘇豫停滯不前的官路。
就連裴瑜和蘇豫以帶兵出征平定漠北叛亂為由、光明正大地奪取蘇闕性命的毒計也是出自兄妹二人之手,隨後又挑唆李書憶斬草除根,徹底剷除了牢牢盤踞在蘇豫心底的五房,而這對膽大妄為、作惡多端的兄妹最終也踩著長房和五房的屍骸、借著蘇阮的皇后之位,一躍成為了裴瑜信任有加的謀臣。
不像古人所說一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蘇鸞倒是雲淡風輕得很,甚至還禮數周全地與李家人見了禮。
李家兄妹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打量審視著這個美貌至極,又蹊蹺至極的蘇家嫡女,見她眉眼舒展、神色自若,桃花眼裡一片溫軟和煦,很難將李氏所說的樁樁件件與她聯繫起來。可李書憶與他們是血肉至親,更沒有必要在這些深宅之事上撒謊,那麼這個嫡仙似的少女只能是才智無雙、算無遺策。
三人的視線膠著了片刻才各自散開,唯有蘇鸞從始至終不動如山。
那樣直白的目光讓蘇闕皺起了眉,輕喚了一聲:「阿鸞,過來。」
蘇鸞莞爾,提了裙擺坐在了蘇闕手邊,借著茶盞的遮掩,同樣輕聲道:「哥,這對兄妹絕非善類。」
蘇闕眉間的摺痕更甚,卻沒有追問緣由,蘇鸞自大病之後性情大變,看人更是一次比一次准,不論她是如何得知初次相見的李家兄妹來者不善,他這個當哥哥的都要比別人更加相信她的判斷,不問原因、沒有理由。
席間,李書憶有意與李致遠談起童年往事,旁敲側擊地告訴蘇豫,李氏與長兄感情深厚,此次兄長進京任職於李氏和蘇豫都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對李家和蘇家的水乳交融更是錦上添花。
蘇鸞自是懂得李氏的用意和敲打,只是神色如常的靜靜聽著,倒是蘇闕一眼便瞧出了她的興致闌珊,與她小聲閒談道:「方才離府,是去西市迎人了?」
蘇鸞也不藏掖,笑道:「是啊,還見到了懷朝公主。」
蘇闕同樣一笑,語氣調侃:「雲景此刻應該還在慶功宴上,只是那顆心吶,怕是已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
「你只管笑我便是。」蘇鸞捻了塊果脯,神色悠悠,「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江州帶回的那些新奇玩意都去了哪,你那兩個隨侍都一字不落地告訴我了。」
蘇闕沒有否認,輕咳了一聲,學蘇鸞一般用茶盞擋去了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引得蘇鸞拿肩頭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這可是好事,你躲什麼?」
蘇闕與花錦月本就該有一段美滿姻緣,是因為她的懦弱無能和李氏的算計構陷才分崩離析,一個終身無嗣、萬箭穿心,一個終身未嫁、孤獨終老。
這是蘇鸞上一世欠的債,只要蘇闕和花錦月的心意依然如舊,她便是無論如何都要還他們一段錦繡良緣。
這頭兄妹兩人正壓著嗓子相互打趣,那頭李致遠正巧提起今年科舉之事,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蘇闕的名字:「犬子學識平平,哪裡當得起這般誇讚,倒是闕哥兒在這次科舉之中一鳴驚人、奪得亞元,當真是滿腹經綸、學識廣博,將來必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上一世李家人對蘇家助益良多,對李書憶母女也是盡心盡力,對長房和五房更是斬盡殺絕,著實沒理由不知道許如梅之死以及蘇豫對蘇鸞兄妹的芥蒂,這句「青出於藍勝於藍」更是直中蘇豫的心事,看似稀疏平常的表揚卻是在提醒蘇豫,隔著許如梅這條人命,切不可讓蘇闕過於得勢、爬到他這個父親頭上,否則下場堪憂。
蘇鸞似是不懂其中深淺,臉上的笑容分毫不變:「李家舅父真會說笑,大哥是父親親自教養的兒子,不管有多大的本事也越不過父親去,只是身為蘇家的嫡長子,大哥自是要發奮圖強才不至於辜負父親的一片期許。」
話語間儘是真摯恭順,仿佛對許如梅之死毫不知情,更是對蘇豫這個父親至真至孝,理所當然將蘇闕視作了要繼承蘇家的接班人。
語畢,李家兄妹的視線又一次落在了蘇鸞身上,瞧她言笑晏晏地見招拆招,不由對李氏的說辭更為信任,也對蘇鸞更加防備。
蘇鸞無視各色目光,臉上的笑容仍舊溫婉:「當是『虎父無犬子』才是!」
這套說辭給足了蘇豫臉面,自然在他跟前受用非常,只見他朗聲笑道:「說得一點不錯,是虎父無犬子。」
蘇鸞笑著挪了挪眼睛,見李氏正定定地望向自己,不由心中冷笑,今日李氏處處以李家為傲,時時用李家鎮壓,待得明年初夏變故乍生,李家就會成為蘇家的累贅、變成蘇豫的棄子,屆時李書憶左膀右臂皆斷,那才正是二房與李家人自食惡果的好戲開幕。
唐氏以帕掩嘴,朝著蘇鸞笑道:「以前就常聽書憶說起鸞姐兒女貌美無雙、蕙質蘭心,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言下之意便是李書憶已經將她的所作所為都盡數告知於李家人了,蘇鸞就是披著這層溫和無害的外衣,他們也知道她那點彎彎繞繞的心思。
可無論李家人如何挑釁暗示,蘇鸞都不曾在蘇豫跟前露出半點破綻,笑容總是柔和得恰到好處:「李家舅母謬讚,蘇鸞愧不敢當。」
這般綿里藏針地試探了幾個回合,李家人也明白過來,這個容顏美麗的少女並不是個空有其表的擺設,如此粗淺的手段對她更是沒有半分用處,於是也不再咬著蘇鸞兄妹不放,轉頭與蘇豫聊起了越來越明顯、只差一道明旨的武改事宜,說及此事,話頭自然而然就轉到了五房和蘇墨身上。
李致遠故作感嘆道:「顧元升貪腐一案震驚朝野,引得朝廷風向動盪,重開武舉是遲早的事,聽聞墨哥兒自幼習武,身手很是不俗,你這一文一武雙管齊下,蘇家不振興都難吶!」
沈凝之再得寵,到底只是一個出身風塵的舞姬,就算知道李致遠這句話是在刺探深淺虛實,在這樣的場合也斷然不敢開口搭話,更不敢與男子一道議論國事,故而只能笑著將目光停駐在眼前的果盤點心上。
蘇豫畢竟也在混跡了官場十數年,算計人心、揣度心意的事做得也不算少,怎會不知李致遠匆長房說到五房是為了摸清李書憶在蘇家的處境與地位,更是為了告訴蘇豫,就算長房有蘇闕、五房有蘇墨,就算蘇秦一事無成,但他身後有整個李家當支撐。
蘇豫是借著許家的銀子和李家的助益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日後想要仕途坦蕩還要藉助李家,自是不可輕易得罪,聽李致遠說到武舉之事也只是聊以一笑:「重開武舉一事到底還只是眾人的猜測,況且京中臥虎藏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犬子那點微末本事能不能成器還另當別論,如今拿他的『武』與闕哥兒的『文』相較,實在不合時宜。」
話中隱隱透著對蘇墨的維護,只是這份維護卻果斷推出了蘇闕,明里暗裡都在告訴李致遠,比起已有功名、即將入仕的蘇闕而言,蘇墨能否成事還是一說,就算真能借著重開武舉博一個前程,以蘇墨的心性也很難取得比蘇闕更高的成就,況且隔著許如梅之死,蘇闕才是李氏應該忌憚的人。
沈凝之雖不知道許如梅病逝的真相,但也聽出了話中玄機,知道蘇豫這是拿著蘇闕替蘇墨擋風頭,於是頗有些膽戰心驚地望向了蘇鸞兄妹,只是兄妹二人依舊面色如常的品著茶、吃著點心,也不知道是故作不知,還是對被蘇豫的犧牲一事早就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