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腳不沾地

  蘇豫見另外兩個女兒也是一口一個「暫住」，句句不離「歸鄉」，顯然是對這個遠道而來的李家遠親沒有多少好感，想來是李聽柳言行之中有所若疏漏，這才惹得幾個女兒不喜。

  如此想來，蘇豫倒是欣賞起了蘇鸞的嫡女姿態，比起另外兩個女兒的明里暗裡的排斥疏遠，同樣不喜李聽柳的蘇鸞就顯得穩重妥帖得多。

  蘇阮見李書憶莫名其妙就成了眾矢之的，連忙巧笑連連地打著圓場道：「表妹初來京城，若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望大家多多包涵。」

  蘇鸞只是笑著抿了口茶，並不打算應聲，另外兩人更是厭惡透了蘇阮口蜜腹劍的醜惡嘴角，自是懶得搭話。

  還是蘇玥柔柔道了句：「三姐說笑了，本就是自家姐妹。」

  這才緩解了蘇阮的窘迫。

  蘇阮頓了頓，隨後轉向蘇鸞道：「仔細一想，表妹與二姐倒是同道中人，同年同月出生不說，還跟二姐一樣喜歡琴棋書畫、侍弄花草，以後少不了要去梅合院叨擾一番，還望二姐不要見怪。」

  蘇綰那日在書房外頭雖沒有將蘇豫和李氏的對話聽全，但她到底知道其中關鍵，再聯繫起前後一想也不難猜出，操控蘇闕的姻緣是為了打壓牽制長房，若真是讓李聽柳進了門，對蘇鸞兄妹必然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因此她一見蘇阮急不可耐就想牽線搭橋，旋即就板著小臉不悅道：「三姐這話好生稀奇，咱們家一直以才女自居的不正是三姐你麼？聽說三姐遍讀百家詩文、又善撫琴，一手小楷也是爐火純青，李家姐姐不是正好與你興致相投麼？日日伴在錦畫堂才是真正的賓主盡歡吧？就算李家姐姐才情無雙、愛好廣博，論水墨丹青也是七妹最為出眾，梅合院的花花草草更是及不上束蘭院的滿室馥郁、花開遍地，你又何故將人往二姐跟前推？更何況李家姐姐是遠親，梅合院又住著大哥，三姐飽讀詩書，莫不是連這『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的道理都不知道麼？」

  蘇阮被這通牙尖嘴利的搶白駁得啞口無言，怔愣了許久才做出一副嬌俏又委屈的模樣，道：「五妹今個兒是怎麼了？事事都與我為難！我只是一番好心想讓姐妹之間相處融洽罷了！」

  蘇綰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還未來得及反唇相譏，蘇豫卻已經緊皺著眉頭呵斥道：「綰丫頭！不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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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聲叱吒仿佛一道悶雷炸在了蘇綰耳邊，她有些茫然失措又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蘇豫，好似想不明白往昔疼她入骨的父親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連日以來的憤懣與失落眼看著就要決堤而出。

  「五妹，不許胡鬧。」蘇鸞適時出聲，笑容很是包容，「李家妹妹是蘇家的客人，你是蘇家的主子，哪有主人與客人爭風吃醋的道理？再者說了，李家妹妹可以常來梅合院走動，你也常來常往就是，正好沈姨娘拿你也沒辦法、日日都被你的功課和女紅攪得頭疼，不如我這個當二姐的替你把把關，要是遇上什麼難題，正好還能問問大哥。只是你要想清楚了，以後來梅合院可是讀書習字，可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貪玩。」

  蘇綰自是知道蘇鸞是在幫她說話，怕她真正惹惱蘇豫又露出端倪，想著梅合院多雙眼睛蘇鸞就多個，李聽柳也少不了要收斂幾分，當下便努力克制著情緒應聲道：「二姐願意親自教導是求都求不來的榮幸，即便日日讓我背書寫字也是心甘情願，只要二姐不嫌我笨。」

  沈凝之也笑道：「如此，就勞煩二小姐費心了。」

  李聽柳見蘇家人有說有笑，她一個外人也插不上嘴，便借著餘光偷偷打量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蘇闕。

  眼前的少年樣貌英俊、氣質儒雅，眉宇間與蘇鸞有幾分相似，雖從進門開始便一言未發，但也掩蓋不住周身溫潤如玉般的氣度，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翩翩公子。

  這樣的蘇闕倒是與李聽柳預想的形象有些不同。

  李聽柳不傻，反而還有些小聰明，自然明白於她的出身而言，這樣一樁姻緣就像天上掉餡餅般的好事，可對蘇闕而言，卻算不上是一樁美事，甚至是一件限制仕途、阻絕後路的壞事。是故，從另一方面來說，她是要替李氏束縛蘇闕，她之所以能進蘇府的大門，蘇豫自然也是點了頭的。

  李聽柳剛到蘇家不久，自是不知道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只當蘇闕是個讓人忌憚的角色，就連生父也不願他與官家千金共結連理，生怕他有了其他支持就更難控制。

  李聽柳以為，這樣一個嫡長子應該是個狠角色，說一不二、手腕強硬，眉眼間興許還帶著些陰蟄，又或者是只笑面虎，世故圓滑、左右逢源，暗地裡卻是老謀深算地處處設計。

  她曾不止一次地構想過蘇家嫡長子的模樣，卻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蘇闕竟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俊美少年。

  蘇闕似是感受到了那抹陌生的目光，品茶的動作微微停頓，可也僅是稍作停頓而已，至始至終卻未看過李聽柳一眼。

  第二日，蘇阮果然帶著李聽柳來了梅合院，就挑在蘇闕平素回府的時間，只是蘇闕這次江州之行落下了不少功課，在國子監滯留了許久之後就徑直去了武場，表姐妹二人白白等到了午時，將梅合院裡的四季海棠反反覆覆誇了好幾遍，又看著蘇綰臨摹了好半天字帖都沒等到蘇闕回府。

  書雪和語蘭去廚房抬食盒前，還特意跟蘇鸞報備了一聲，蘇阮和李聽柳這才頗為尷尬地回了錦畫堂。

  待兩人走遠了，蘇綰才放下手裡的狼毫，揉著酸疼的手腕咕囔道：「倒是我識人不清，還以為她跟李氏母女有些不同，不過是表面恭順謙卑罷了，這層羊皮倒是披得好，連我娘都沒發現內里藏了顆狼子野心。」

  「這點伎倆哪裡躲得過李姨娘的眼睛？」蘇鸞的指尖輕輕翻動著書頁，「不過是怕你知道實情了沉不住氣，還沒等我回府就打草驚蛇罷了。」

  蘇綰臉上一紅，吶吶道：「這些事我自是沒你們看得明白，所以你一離京我就心慌意亂，眼巴巴地等你回來。」

  「話說得再好聽也不頂用。」蘇鸞從書中挪開目光，粗粗掃了桌上的字帖一眼，「還有三頁，寫完才能休息。」

  蘇綰偷懶的雙手一僵，撅著小嘴又拿筆沾了墨汁：「二姐，你怎麼比我娘還嚴格！」

  站在一旁負責研磨的夕月聞言笑道：「五小姐，這叫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蘇綰直哼哼：「連你都打趣我！」

  話雖如此說著，手裡的毛筆卻沒有半分停滯。

  從那之後，蘇綰每日都來梅合院讀書念字，之後就跟著挽琴學習女紅，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自在，時間一長也能從中尋出幾分樂趣，也不似初時那般牴觸反感，學起來也輕鬆不少。

  李聽柳也時常往梅合院來，即便大多數時候都等不到一天比一天忙碌的蘇闕，有時偶然得見也只是匆匆一面，除了攀親戚般叫聲「表哥」之外，兩人之間幾乎沒說過半句多話，更別說是單獨見上一面，可即便如此，李聽柳還是往梅合院走得殷勤，也不知是與其他人少有交集、無處可去還是對李氏的手段頗有信心，對蘇闕更是志在必得。

  葉天凌的來信上說，重開武舉已成定局，金口玉言的明旨應該就是在歲末年初，況且開春之後還有會試，絲毫沒有懈怠的蘇闕正好借著這個契機躲開李聽柳，有時便是連午膳都是在外頭解決。而蘇豫和李氏將這顆棋子招進了蘇府，自是認為對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李聽柳有本事讓蘇闕乖乖就範當然是最好不過，可蘇闕若是堅決反對，他們就是用下作手段也要將李聽柳強送進梅合院中。只是蘇闕的年紀到底小了些，這事要是辦得太倉促總會顯得刻意，不如先將李聽柳好生養在蘇府，在眾目睽睽之中往梅合院進進出出，待蘇闕再大些也好頂著日久生情、親上加親的名頭辦事，這也是早早就將李聽柳接來蘇家的原因之一，所以另有盤算的夫妻二人也由著蘇闕忙得腳不沾地、對李聽柳不聞不問。

  李書憶調蘇鸞離京之計落了空，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下一個契機，況且蘇豫已經默許了她用蘇闕的婚事做文章，也不好再過多謀算其他，以免頻頻動作徹底惹惱了蘇豫，眼看著年關越逼越近，便暫且擱置了對付長房和五房的事，專心忙起了蘇府的大小事宜。

  少了李氏的打攪，蘇鸞的日子自然是過得清閒舒坦，她已經成功將賀老夫人趕出了蘇府，在徹底除掉李家之前，也懶得再給二房刨坑下套，反正李氏一族的風光日子註定只能止步於明年初夏，她只要安心等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