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四季海棠
2024-06-17 09:45:14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白了他一眼,繼續搖頭。
葉天凌伸手捉住那兩根指頭:「想都別想。」
蘇鸞將鷹哨往他懷裡一塞:「是你自己問我要多少暗衛,我說了你又不許,那這鷹哨還是物歸原主罷。」
葉天凌失笑:「你這丫頭。」
「加上秋瞳,三個暗衛難道還護不住我一個?再說了,也是時候該看看我哥從你那學了幾分本事了,要是他的拳腳還打不過幾個莊稼漢,我可得考慮給我哥換個師傅了。」
葉天凌知道蘇鸞的性子,若是她不肯吹這鷹哨,他就是留十萬大軍在京城也毫無用武之地,於是他妥協地點了點頭,將鷹哨重新放進了蘇鸞手裡。
蘇鸞描摹著那隻振翅欲飛的雄鷹:「想不到世子爺還有這番手藝。」
葉天凌一笑:「這大概是技多不壓身?」
蘇鸞展開繩子將鷹哨戴在了脖子上,小心地隔著裡衣放在胸前,看了看越來越深的夜色,問道:「等聖上下旨你就動身麼?」
葉天凌頷首:「正是,若時間來得及,我會過來跟你道個別,若時間不便,我會差人在你房門前放盆海棠花,等你見到海棠花,就知道我已經動身了。」
巡夜的小廝已經提著燈籠往梅合院這邊來了,被葉天凌敲暈的幾個丫鬟也有了清醒的趨勢,夕月和挽琴也守到了主子身邊,忙活著收拾碗筷。
「我該走了。」葉天凌站起身來,認真看了蘇鸞好一會,「若是有暗衛幫不上的事,就派人去宣平侯府送信,我母親知道你。」
蘇鸞晃了晃神,葉天凌已經披著一身皎白月光越過了牆頭,只余幾聲輕笑和蘇鸞滾燙的臉頰。
忽而一陣清風過境,揚起了蘇鸞的衣擺和青絲,花圃里的四季海棠也搖曳著隨風輕顫,花團錦簇中漫開一陣清香,沁人心脾。
夕月的手指在蘇鸞跟前晃了晃,滿臉打趣道:「小姐,別看了!世子爺已經走遠了!」
蘇鸞伸手去捉她,卻被夕月機靈地躲開了,主僕幾人笑笑鬧鬧地進了裡屋。
桌上還躺著一隻雕花細緻的嵌寶石木匣,在跳躍的火光中閃爍著瀲灩的光芒。
夕月輕推著蘇鸞的胳膊,滿臉猴急:「小姐,趕緊打開看看!」
蘇鸞見她急不可耐,愈發放慢了動作,青蔥般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匣子,遲遲不願打開。
夕月急得跺腳,挽琴在旁邊笑道:「這是葉世子送給小姐的賀禮,瞧把你給急得!你要是那麼好奇,不如讓小姐替你找個人家,到時候你自然就什麼都懂了!」
夕月紅著臉辯駁道:「你說的都是哪和哪?我就是想看看世子爺給咱們小姐送了什麼稀奇玩意,怎麼扯到那些有的沒的了!」
挽琴看著她:「不羨慕?」
夕月一哽,難為情道:「那是當然。」
挽琴捂嘴一笑:「那不就是了!」
夕月面上越發火熱:「世人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像葉世子對待小姐般掏心掏肺。」
蘇鸞拍了拍匣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然明天你得纏著我說婆家了。」
「小姐!」夕月羞得想鑽地縫,可又實在好奇那匣子裡的物件,只好沒臉沒皮地將身子湊近了一些。
裡頭是一件藕荷色蜀錦斗篷,衣面用金絲銀線繡著惟妙惟肖的四季海棠,領口處鑲了一整張毛色純淨的狐皮,一根根針毛潔白如玉,尋不出半點參差,毛根蓬鬆柔軟,毛尖瑩潤鋥亮,端是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溫暖異常。
在斗篷的旁邊還有一隻小巧些的錦盒,裝著一整套水紅色珊瑚赤金頭面,樣式講究,顏色雅致。
夕月睜大了眼睛,喃喃道:「葉世子出手可真是闊綽,先是滿花圃的四季海棠,再是這白狐大氅,還有這珊瑚頭面,就差沒把侯府交到小姐手上!」
挽琴擰了夕月一把:「好了,你也開過眼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世子爺的好有小姐記在心裡就行,你可別掛在嘴邊替小姐招攬禍端,待明日天亮,院裡的下人問起這四季海棠,就說是大少爺為博小姐一笑才連夜種下,你可千萬記得不要說漏了嘴!」
夕月連忙捂嘴,瓮聲瓮氣道:「是是是,奴婢忘形了,明日一準不會犯錯。」
說完便手腳麻利地鋪起了被褥。
次日一早,蘇鸞被院裡的動靜吵醒,梅合院的空地里聚集了好些丫鬟婆子,圍著花圃里的四季海棠嘖嘖稱奇。
賀老夫人幽居於小佛堂,又不用去崇德堂學規矩,蘇鸞就算是徹底清閒下來。只是原本雞飛狗跳的蘇家忽然清淨下來,倒是顯得有些寂寥,好在中秋將近,府上忙著籌備過節的事,下人們也不算無事可做。加上接連的兩場秋雨,這天氣也愈發涼爽,府中要添置的物件也不在少數,這才不至於讓蘇家顯得家門冷清。
秋雨初歇的第二天、中秋節的前一日,挽琴從門口抱進了一盆紫色的海棠花,花葉上凝了不少露珠,想來是在秋夜裡佇立了大半宿。
葉天凌離京之後,蘇闕也沒能清閒片刻,跟著葉天凌留下的一個武師繼續學拳腳功夫,得空時還能跟蘇墨一道探討探討、切磋幾招。
中秋那日,各房齊聚,唯獨不見獨居於小佛堂的賀老夫人,只讓丫鬟送了一碟月餅和一盤點心,於是蘇府的下人也徹底明白了府中的局勢,賀老夫人已成強弩之末,仰著蘇豫僅剩的半分孝心而苟延殘喘,今後怕是復起無望。
蘇豫今日本該休沐,無奈通政司收到了重要奏章,只好換了朝服趕去了衙門,餘下各房便在偏廳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等著蘇豫回府。
被斬斷臂膀的李氏仍舊是一副端莊平穩的模樣,領著一雙兒女坐在主位左邊的第一張紅木椅上,正對面便是蘇鸞兄妹。在廖宛如進府之前,若有賀老夫人在場,便是長輩端坐主位,李氏隨蘇豫坐於次位,若是賀老夫人缺席,李氏就會像正室夫人一般與蘇豫同坐主位。而廖宛如過府後的一番整治也扭轉了蘇府的一些歪風邪氣,李氏再也不曾於眾人跟前聽子女喚過一聲母親,一日三餐也只能隔著屏風另開一張小桌,如今就算一雙主位空無一人,她也只能坐在主位的左側,連長房兄妹那把椅子都要比她高出一截。
周元珊帶著蘇柔與蘇遠坐在蘇鸞的右邊,大約是從蘇柔嘴裡得知了攬月峰上的事情,本就躁動的眼裡積鬱更深,從進偏廳開始就沒跟二房搭過一句腔。經過那夜之後的蘇柔依舊暴躁易怒,擰眉時的那道褶子與周元珊有十成十的相似,自攬月峰迴來之後,蘇柔的性情怪癖了許多,既跟二房和四房斷了來往,又與長房和五房沒有半點緩和,終日裡形單影隻,跟誰都不親近。
從這場鷸蚌相爭之中獲得了喘息機會的趙曼依舊是溫婉可人的模樣,只是日子過得舒服了,就算隱藏得再好,舉手投足間也會透出一股鬆弛、少了一絲緊繃。蘇玥靜靜地坐在趙曼身旁,眉眼微垂,神色恭順。攬月峰上的那一晚,蘇玥演出了什麼角色,李氏自是心知肚明,可她已經失去了賀老夫人的幫扶,又少了三房這顆棋子,對四房的態度當然得跟隨局勢而有所改變。
而向來附小做低的五房也在掀翻了賀老夫人這座大山之後,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沈凝之也宛如涅槃重生般光彩照人,與其餘幾房妾室共坐一處也絲毫不輸氣勢。蘇綰是個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爽直性子,少了賀老夫人的鎮壓,連腰杆都挺直了許多,就著茶水吃著點心,半點也不拘束,時不時還撇過腦袋跟蘇墨逗趣幾句。唯一令她不滿的就是坐得離蘇鸞遠了些,於是那顆安分不下的人總是蠢蠢欲動地想往別處跑,吃了沈凝之幾記警告才不甘願地歇了心思。
眾人坐在偏廳,時不時找個不冷不熱的話題閒談幾句,無非是逢年過節的新奇趣事和道聽途說的家長里短。過了中秋之後,最近一樁普天同慶的喜事就是九月份聖壽節、敬仁太后的壽辰。雖然不是整生,但按照往年慣例,聖壽節必定是大肆慶祝、君臣同樂,最為世人津津樂道的便是聖壽節那日的漫天煙火和街頭巷尾的燈火通明,不少百姓會圍在宮牆之外、或占據高出,以觀這嘆為觀止的華麗奇景,順帶沾染幾分貴不可言的喜氣。
說起聖壽節的恢宏盛大,廳里幾個晚輩也有了幾分興致,畢竟聖壽節的萬家燈火比起元宵節的燈會也不遑多讓,足不出戶的閨閣小姐們也能借著這個機會出府散心。
蘇綰在沈凝之還是外室時,年年都親眼目睹了聖壽節的空前盛況,便興致勃勃地說起了漫天瑰麗時的萬人空巷。
一直冷眼看著的蘇柔一聲冷笑:「明燈三萬又如何?夜如白晝又如何?終究是看得到、摸不著的東西,再絢爛也不過是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