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心誠則靈
2024-06-17 09:44:23
作者: 白衣不渡
好在兩天並不算長,熬一熬也就過去了,蘇家幾姐妹往大門口去時,府上一眾僕人各個面帶喜色。
彼此出行人數本就不少,加上丫鬟僕役和車夫,這去往攬月峰的隊伍就有些龐大了。為了縮小陣仗,其餘幾人都是輕便出行,兩人共用一口梨木箱。唯獨兩位堂小姐硬生生地湊夠了整整三口箱子,往僅有的那輛拉貨馬車上一放,瞬間就占據了大半的位置。
蘇家眾人早已被這兩人擾得不勝其煩,見著那三樓箱子,多多少少都變了些臉色。
蘇阮臉上的笑容有些凝滯,指著那幾口箱子疑惑道:「兩位堂姐這是……」
蘇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驕傲道:「聽說攬月峰清冷孤寒,既是要小住幾天,自然是要多備些東西。」
蘇阮仍舊好言相勸:「堂姐有所不知,這吃齋祈福本就是件清苦差事,講究的是心誠則靈,大肆鋪張反而會擾了菩薩的清淨,不如精減精減,咱們也好儘快上路,要在天黑前趕到映月寺落腳才好。」
蘇芸不以為然:「都說菩薩最是見不得世人受苦,必然也見不得我們為了拜佛而受盡苦楚,三妹,你說是不是?」
蘇柔早先才在兩人手裡吃了癟,如今自己的箱子又被這二人擠到了地上,心裡那股火苗蹭蹭就往上漲:「三姐,何必與她們多費口舌,直接讓車夫卸了兩個箱子便是,咱們一人都只用半個箱子,憑什麼讓她們用三口箱子!」
「你動我的箱子試試?我立馬就告訴祖母你仗勢欺人。」蘇茹兩手一叉腰,氣勢洶洶地往蘇柔跟前近了一步,「再說了,你們東西少是你們的事,這都是我們憑本事置辦的家當,馬車不夠就不能多拉一輛嗎?這麼大個蘇府連個多的車夫都請不起嗎?」
蘇柔哂笑:「怕是這松乏日子過久了,就忘記自己只是暫住在別人的屋檐下了吧!還真當自己是這蘇府的正經主子了?大伯母沒教過你們怎麼當客人麼?」
蘇茹被堵得滿臉發紅,指著蘇柔的鼻子怒道:「你……」
蘇柔猛地拍開蘇茹的手:「我怎麼了?還是我說錯什麼了?不是說家底都賠光了?還跟我父親討錢還債?你們這成日裡綾羅綢緞、環佩叮噹,哪裡像是窮途末路來依靠親戚的?分明是借著由頭死乞白賴還不要點臉面!」
蘇茹本就紅黑的臉蛋幾乎憋成了一塊豬肝,她一把擼起衣袖,朝著蘇柔揚了揚拳頭,嘴裡惡狠狠道:「你信不信我撕了你這張臭嘴!」
「這一個兩個都圍在門口嚷嚷什麼?」安排好府上瑣事的李氏剛好行至門口,冷清清的目光看了看劍拔弩張的三人,又瞧了瞧地上的木箱,「不是早就說過了,輕裝出行、兩人共用一口木箱,這多出的兩口箱子是誰的?」
蘇茹和蘇芸對這個平日裡不苟言笑的李姨娘還是有些幾分畏懼,江氏也說她是賀老夫人的財神爺,開罪不得。
看著兩人的氣勢瞬間矮了一截,得了便宜的蘇柔抬著下巴幸災樂禍道:「那車上的三口大箱子都是堂姐的,巴不得要將整個蘇府搬去才好。」
李氏便道:「將東西好生整整,不必要的東西就別帶了。」
蘇芸不甘道:「可是……」
「沒有可是。」李氏轉頭瞧了兩人一眼,「你們這麼金貴,不如就留在府上吧,山上蚊蟲叮咬、風餐露宿,別折騰壞了兩位千金小姐。」
兩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卸了箱子就是在這幾人跟前丟了面子,可要是打道回府,就成了整個蘇府的笑柄。
李氏卻是直接朝車夫道:「卸掉兩口箱子,把東西裝好準備出發了。」
兩人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整理出來的箱子被隨意地扔到一邊,難堪著臉色地狠狠跺了跺腳,恨恨地鑽進了馬車。
看著蘇芸姐妹吃癟之後,蘇綰的笑容幾乎就沒有斷過,坐在馬車裡直呼大快人心。
蘇鸞注意到她今日帶的兩個丫鬟都是生臉,料想是沈凝之和蘇豫替蘇綰備下的人手,心下稍安。
蘇綰長這麼大也沒出過京城,馬車一駛出城門,她便撩起帘子四下顧盼,嘴裡還不忘跟蘇鸞說著話:「二姐,你說這攬月峰離京郊也就二十多里,咱們真要天黑前才能到麼?」
「行軍打仗一日也就步行個五六十里,咱們這都是女眷,途中總要歇歇腳,從攬月峰到映月寺還要徒步走上數千層台階,忙活下來就該酉時了。」
蘇綰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眼裡儘是崇拜:「二姐,你真厲害,什麼都知道。」
蘇綰今日梳了個雙丫髻,露出了飽滿的額頭和兩道濃郁的眉毛,眼裡的純真如明晃晃的日光般耀眼。
蘇鸞朝她笑道:「我可沒你說的這麼厲害,所以這一次你不能什麼都指望我,要自己放機靈一些,千萬不能逞能鬥狠,什麼挨到回京後再說。」
「我知道,等咱們回了府,父親也就快回京了,有天大的委屈也要先憋著。」蘇綰學著蘇鸞平素的樣子調侃道,「二姐,是不是這樣?」
蘇鸞忍不住彎唇:「就怕你轉身就忘了。」
「其他時候可以忘,這次決計是忘不了。」蘇綰說著,又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頭,壓低了聲音道,「二姐,我娘說了,這映月寺的齋飯可不是好吃的,是專程擺給你的鴻門宴。」
蘇鸞倒是沒想沈凝之會跟蘇綰說這些,頓了頓才道:「所以等到了映月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只管將自己護好,其餘的都不重要。」
蘇綰撇嘴:「那可不行,我跟我娘保證了要保護你的!以前都是你護著我,這次換我保護你!」
蘇鸞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失笑:「你這小胳膊小腿,哪裡能顧得住我,能保護好自己就是天大的能耐。」
蘇綰看了看外頭,又看了看隔著車簾、沈凝之親自安排的車夫,最後還是牢牢記著沈凝之的話,小心謹慎地從袖口裡摸出了一個小布包遞到蘇鸞手裡,附在蘇鸞耳邊小聲將沈凝之說與她的話一字不落地複述了一遍。
蘇鸞握著手裡的銅盒,看著蘇綰鄭重的小臉,原本平靜的心湖漾起了層層波瀾,久久不能平復。
蘇綰使了個眼神:「所以我得守著你,寸步不離,不能自己跑。」
蘇鸞哭笑不得:「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就這麼給我了?」
「能救人才是好東西。」蘇綰說著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袖口,「再說這東西放我身上總覺得不安心,跟懷裡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蘇鸞的心緒有些複雜,按她的預想,沈凝之應該是要叮囑蘇綰離她遠些、免受波及之苦才是,卻不料,沈凝之最終的決定竟把自己最後的底牌雙手奉上,雖然這其中的大部分原因是兩房之間輔車相依,但這份情蘇鸞卻不得不承。本該是一場難打的惡戰,卻因為這布包里的小小藥丸而變得輕鬆許多。
蘇綰察覺不到她的這些心緒變化,釋了重負以後便問道:「二姐,你怎麼就帶了一個丫鬟?人多力量大……」
蘇鸞搖了搖頭:「那兩個來了也沒什麼用,反倒是跟著我受磨。」
蘇鸞說著,又想起夕月死活要跟著一起去攬月峰的場景,那丫頭甚至背著她連包袱都收拾好了。
挽琴雖然不像夕月一樣直白,但蘇鸞至今仍記得她倚在門邊時的神情,眉目之間儘是愁緒:「您說不去,奴婢便哪也不去,就在梅合院等您回來。」
那陣仗,宛如生離死別。
蘇綰若有所思:「二姐,你這話倒是跟我娘說得一模一樣,她換掉我那兩個丫鬟時,也是這般說的。」
蘇綰說著,心情又有些低沉:「咱們都出府了,家裡那老虔婆得了清閒,還指不定怎麼欺負我娘。」
蘇鸞伸手抬起她微垂的下巴,神色篤定道:「等你回府,她就在府上就再也作不了惡了。」
蘇綰捋了兩遍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雙手死死捂住了想要歡呼的嘴才沒發出聲音。
隨後這一路,蘇綰都笑得很是開懷,見山便夸雄偉,見水便贊清澈。
車馬行了近兩個時辰之後,停在官道旁的一處樹蔭下稍作休憩。
蘇綰特意斂了笑容才跟在蘇鸞後面下了馬車,揉了揉顛得發疼得屁股,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草地上擺了幾個食盒,裡頭裝著最簡單的燒餅、饅頭、包子,和一些常見的水果。
如今正值八月初,立秋已過,秋分未至,從夏至秋更是沒下過一場雨,天氣依舊有些燥熱,伸手去拿吃食時,還能感受到草葉上的溫熱。
蘇鸞取了一些果子和一個水囊,靠著樹幹吃得慢條斯理。
蘇綰大概是餓了,拿了一個燒餅和一個饅頭,也不像其他幾個小姐般嬌氣,吃得渴了便喝口水,飽了就乖乖坐在樹下納涼。
那頭蘇茹和蘇芸還在抱怨著李氏不該卸了那兩口箱子,不然何至於要吃這些難以下咽的粗糙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