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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宣平侯府

2024-06-17 09:43:48 作者: 白衣不渡

  「是這樣嗎?可她總是訓我,說要是沒有你,我皮都要脫了幾層了。」蘇綰笑得嬌憨,頗有些難為情地看了蘇鸞一眼,羞怯道,「那二姐呢?二姐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麼?」

  喜歡麼?

  雖然不知道這種被保存完整的天真無邪到底會給蘇綰帶來何種結局,但蘇鸞既然決定要親手摧毀李氏、摧毀蘇家,那麼蘇綰至少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而她身上純粹的光芒,總是能讓蘇鸞想起上一世被蘇闕護在羽翼之下的自己。

  她便笑著點了點頭。

  蘇綰面色微紅,低低舒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怕二姐嫌我是個累贅。」

  末了,蘇綰又想起了沈凝之的出門前的叮囑,將身子往蘇鸞邊上靠了靠:「二姐,沈姨娘跟我說了,今日你去哪我便跟到哪,如廁都得跟著。你放心,這次我保證不惹麻煩,到了宣平侯府,我就一句話也不說。」

  蘇鸞挑了挑眉:「真的一句話都不說?」

  蘇綰紅著臉結巴道:「不……不跟你以外的人說。」

  

  蘇鸞瞧著她憨實的模樣,唇角微揚。

  蘇鸞上車後不久,李氏也帶著蘇阮上了第二輛馬車,蘇玥與蘇柔也乖乖上了第三輛馬車。

  車輪緩緩啟動之後,攢了一肚子怒氣的蘇阮已是滿身戾氣:「不識抬舉的東西!給她臉面還真蹬鼻子上臉!一個喪母的寡女而已!」

  李氏瞥了蘇阮一眼,冷聲道:「罵夠了?這就受不了了?就這麼點道行,你拿什麼跟人家爭?拿什麼跟人家搶?看來我前些天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蘇阮靠著車沿的身子一僵:「可她在人前故意折辱,這口氣……」

  「這口氣你咽不下?人家那口氣可是足足咽了十二三年。」

  蘇阮聞言頓了頓,隨即道:「您總說蘇鸞隱忍蟄伏,可我倒覺得她像是那場大病之後心性大變,所有的怪事也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哦?你還有臉提那場大病?」李氏聞言驟然拉長了語調。

  蘇阮不語,原本與李氏對視的雙眼有些心虛地撇向了一邊。

  「蘇鸞為何會生那場大病,天知地知,你知、還有我知。留下那麼大的把柄,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整個蘇家應該都知道了。」李氏淬了寒光的眼神直逼向了蘇阮,「不論她是被逼到牆角、所以奮起反抗,還是她隱忍不發、一直等待機會,但既然她動了,那就是長房與二房間生死博弈。人家要的是你的命,你要的卻是人家頭上的珠花、身上的裙裳,棋局還未開始,你已經現出頹勢。」

  蘇阮知道這些小伎倆瞞不過李氏的眼睛,也沒有開口辯駁,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宛如隔靴撓癢般傷不了蘇鸞分毫,但一想到即將要在宣平侯府之中、眾目睽睽之下被蘇鸞打回原形,她的心裡就仿佛爬過千萬隻螞蟻,抓心撓肝般憋屈又不甘。

  馬車裡一片靜默,直到車輪漸緩,李氏才又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廖宛如還在府上,你這些小動作好好收收,要是落了口舌壞了你父親的事,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你。」

  蘇阮低頭稱是,蘇豫與李家的其他的牽扯蘇阮或許不知,但父親與外祖父、以及幾個舅舅一起販賣私鹽的事她卻知道得清清楚楚,否則蘇豫一個四品文官的俸祿怎麼能鑿池儲冰?否則怎會連蘇府的庶女都能綾羅加身?

  如今蘇豫因治家不嚴被鄭御史盯上,做事本就束手束腳,若是再不借著廖宛如讓鄭御史鬆口,蘇家那些見不得光的銀錢岌岌可危不說,若是東窗事發,只怕連李家也難以脫身。

  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面前,蘇阮還不至於不知如何取捨,尤其廖宛如還是一個油鹽不進的頑固之人,無論她明里暗裡示好,還是唆使著蘇柔添亂,廖宛如始終軟硬不吃,一門心思抓著府里的規矩、口口聲聲重申著嫡庶長幼。

  蘇鸞在蘇府的地位自然隨著廖宛如送的這陣東風扶搖直上。

  有時蘇阮總會忍不住將蘇鸞與廖宛如聯繫在一起,可兩人除了授課時的基本往來,私下甚至沒有見過幾面,更何況蘇鸞自幼長在蘇府、而廖宛如年幼就已進宮,兩人實在沒有交集的機會。

  人是蘇豫選的,蘇鸞的本事再大,還不至於能左右宮中之事。

  所以這樣的設想又一次次被蘇阮推翻。

  馬車已停,有隨行的丫鬟伸手撩開了車簾,李氏一手扶著架子一手搭上丫鬟的手背,扭頭對蘇阮道:「記住我先前跟你說的話。」

  直到蘇阮點頭應下,李氏才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宣平侯府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賓客,人人面帶笑容,身後的下人都捧著貼了紅字的賀禮,關係好些的夫人小姐更是有說有笑地相攜而入,入目皆是一片喜氣洋洋。

  蘇玥跟蘇柔能見到這種場面的機會不多,臉上有毫不遮掩的喜色,尤其是蘇柔,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感慨之色。

  蘇府私銀雖厚,但府邸到底是在京城腳下,總不至於將院子修得氣派非常,甚至越過一眾高官、直接媲美王侯將相,就連跟著李氏見慣了大場面的蘇阮也被眼前的碧瓦高牆、氣勢宏宇攝住了心魄,只是痴痴望著,久久無語。

  蘇綰牢記著自己的承諾,乖乖跟在蘇鸞身後,瞪大了眼睛小聲道:「二姐,宣平侯府當真氣派。」

  上一世,侯夫人秦氏頭痛之症纏身,與京城中的一眾女眷往來不多,蘇鸞又被李氏母女壓得嚴絲合縫,自然未曾來過宣平侯府。

  而這座氣宇恢宏的府邸也見證了曾經權傾朝野的葉氏一族的沒落,從宣平侯葉興修戰死青山關,到秦氏情根深種、忽聞噩耗一病不起,再到葉天凌助裴弘文奪嫡失敗、遠走江北。

  蘇鸞甚至無法想像,在這樣一座迷宮般的深宅大院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只住著葉天凌一人。

  蘇鸞的腦海里又一次浮現出葉天凌三番四次朝她伸出援手時的情形。

  她幫著裴瑜奪位,親手將六皇子一黨逼上絕路,可因為蘇闕死前的一句囑託,葉天凌仍舊想要救她,儘管那時他們都不知道對方就是互通書信之人、儘管蘇鸞已經容貌盡毀,如同廢人。

  那時,蘇鸞最期待的事情是見到葉天凌、最害怕的事,亦是見到他。

  營救失敗的第三次,六皇子的羽翼已經被裴瑜剪除了大半,蘇鸞知道,葉天凌離那樣的下場也不會遠了,她隔著一道紅牆,聲淚俱下:「葉侯爺,你答應我哥的事情已經做到了,不要再來辛者庫、也不用管我,我雙手染血、滿身罪孽,不想再逃,也不可能逃得掉了,再做無畏的掙扎,到頭來一個都走不掉,我不想你跟我哥落得一樣的下場。」

  牆的那一頭,葉天凌沉默許久,留給蘇鸞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三日之後,玄安門見,若我沒來,此生不復相見。

  任憑蘇鸞如何哭喊,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始終未有片刻停頓。

  三日之後,蘇鸞果然沒有等來葉天凌,等到的卻是宣平侯與六皇子伏誅的消息。

  烈陽高照的天氣里,蘇鸞立在辛者庫中,肝膽俱裂、心神俱滅,竟痛得連哭都忘了。

  「二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蘇綰搖了搖蘇鸞的手臂,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蘇鸞這才回了神,邁開步子跟上了走出幾步之外的蘇家人。

  邁進大門,穿過影壁,行過浮雕漆金迴廊,又繞過一片假山墨竹,一行人才被丫鬟領到了與花園連成一片的偏廳。花園裡三五成群地或站或坐好些妙齡女子,正對面的偏廳門口也圍了不少衣著華貴的官家小姐。

  蘇鸞心頭瞭然,跟著丫鬟穿過人牆進屋給秦氏獻禮時,毫無意外地看到了站在秦氏身後的葉天凌。

  他今日穿了一身灰藍色織錦華服,衣袖領口都用絞了金線的雀翎繡了細密的祥雲,越發襯得他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見蘇鸞正往他這看,葉天凌緊抿著的雙唇幾不可察地輕輕一彎。

  蘇鸞的眼裡也有些了笑意,跟著一干人一起行禮,又跟隨大流地說了幾句討喜的吉利話。

  秦氏看著蘇鸞的眉眼,又側頭看了看葉天凌的神色,臉上閃過一抹瞭然,特意挑了個厚實的紅包遞到蘇鸞手裡。

  待到蘇鸞與幾個姐妹一道轉身往園子裡去了,秦氏這才笑道:「難怪你今日願意陪我浪費好些時間,等的就是這位姑娘吧?」

  葉天凌微微側頭,不大自在道:「那是子玄的妹妹。」

  「就只是蘇闕的妹妹?」秦氏用錦帕捂著嘴輕笑道,「正好你三嬸前幾日來府上走動時,跟我提了你堂哥的事,說是眼看著年紀就到了,托我替簌哥兒好好留意著些。依我看吶,這眼前就有個現成的……」

  葉天凌神色一僵:「秋獮之後她才十三。」

  「簌哥兒也只大你一歲,如今不過十五,再等兩年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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