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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又起爭執

2024-06-17 09:43:11 作者: 白衣不渡

  唯獨蘇鸞,清麗如空谷幽蘭,又絢爛如三月桃花,舉手投足間貴氣自成,將少女的青澀與女子的嫵媚結合得恰到好處。她靜默而立,脖頸間曲線優美,任由蘇闕側著半個身子擋下紛沓而至的各色目光。

  賀老夫人輕咳一聲,眾人回神,開始按著輩分逐一獻禮。

  蘇謝是長子,領著江氏說了幾句吉祥話之後雙手遞上了一隻朱紅的錦盒,裡頭是一隻活靈活現的玉龜馱著一盆同為玉石雕刻的松柏,寓意龜年鶴壽、松柏長青,比以往都要貴重。

  

  賀老夫人笑得一臉褶子,讓賴嬤嬤遞了賞錢。

  隨後是次子蘇豫,往年祝壽,他與李氏的賀禮都是重頭戲,眾人不由期盼。

  只是這次蘇豫的祝壽詞說得精簡,手裡的壽禮也比以前精簡不少,除了一串成色中上的紫檀佛珠,再無其他。

  李氏沒有額外再給銀錢,就連三房、四房和五房送的壽禮也比之前輕了許多,都是些色澤一般的玉器。

  賀老夫人的笑容有些凝固。

  這是蘇豫在向她示威。

  他要讓她知道,她能在蘇府錦衣玉食、受人尊重都是因為他,一旦他開始忽略她,她便什麼也不是。

  那日的事情,在他心裡還沒有翻篇。

  賴嬤嬤拿手肘輕輕撞了賀老夫人一下,她這才勉強笑道:「看賞。」

  么子蘇昭拉著一臉驚詫的徐氏上前祝壽,漂亮話說了一堆,賀禮也送得精緻,是一塊嵌著赤金百壽的白玉牌,一百個字體不同的「壽」字熠熠生輝。

  蘇豫淡淡地看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之後是孫輩獻禮,沒有蘇阮和蘇柔這兩個冤大頭壘金砌銀,蘇鸞的佛經和蘇闕的字畫混在那些錦帕、荷包、香囊里,倒也不顯得突兀。

  一家人合坐著用過早膳,女眷們坐在素心堂里陪賀老夫人說話,男子在外院喝茶下棋。

  江氏跟徐氏都是話頭多的,說起江州的趣事,老夫人也露出了追憶的神色。

  江氏笑得一團和氣:「娘,你還記得村東頭的周嫂子麼?就是婁大娘的長媳,她第一個姐兒還是您看著出生的!」

  賀老夫人嘆道:「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那老姐姐,當年也就她心疼我們孤兒寡母,時不時給送些吃食!」

  「婁大娘是個心善的,她那長媳也是個命好的,您看著出生的祥姐兒已經許了人家,是卜員外的次子,日子就定在今年九月。」江氏說著,扭頭看了看自家兩個女兒,「說起來,祥姐兒也就比咱們芸姐兒大了半歲,人家那頭親事都定好了,咱家這兩個連苗頭都沒一點。」

  蘇茹、蘇芸聞言都羞澀地低下了頭。

  再往後說就是些嫁娶、生養之類的體己話了,在座的姑娘都未出閣,及笄的也就蘇芸一個,自然是不方便聽的,便被支去了臨園池乘涼。

  前幾日剛立的夏,日頭卻一天比一天毒辣,久不見雨的天氣悶悶沉沉,涼亭里擺的點心也換成了棗泥糕和佛手酥,杯蓋半開,茶水半溫半熱。

  蘇家姐妹與這兩個堂姐年年都要見上幾面,早就熟稔,唯一的生面孔就是入府不久的蘇綰。

  她的五官並不精緻,濃眉大眼酷似蘇豫,有些扁平的鼻子卻是像極了沈氏,組合起來卻是其他女子沒有的天真與爽利。

  她今天梳了個雙平髻,碎發遮住了額頭,整個輪廓倒細緻了許多。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天香絹,頭上戴的是赤金瑪瑙流蘇簪,手腕上套了一隻剔透的金絲白玉鐲。

  蘇茹兩姐妹本是跟蘇柔鬥雞似的互瞪著,一見蘇綰這通身華貴,卻再也移不開眼睛。

  蘇綰牢記著沈氏與蘇墨的叮囑,蘇家眾女眷里,只有蘇鸞容得下他們母子三人,所以落座時也是選了蘇鸞右手邊的那個石凳。

  感覺那貪婪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打轉,蘇綰不由側了側身子,神色厭惡。

  蘇鸞朝她輕輕搖頭。

  這兩人為了支珠花都能將她推進池塘,如今被這金鑲玉晃了眼睛,哪裡是側個身子就能躲掉的?

  蘇茹姐妹二人不知道蘇綰在蘇家如何受寵,也不知道蘇鸞的變化,看著她們兩一副忍耐的模樣,生了薄繭的手便摸上了蘇綰的衣擺,嘴裡嘖嘖道:「一個賤婢生的女兒,竟比兩個姐姐還穿得光鮮。」

  也不知是說她們自己,還是挑撥著蘇鸞與蘇阮兩人。

  蘇綰忍著作嘔的衝動,只是扭過頭去,也沒答蘇茹的話。

  兩人見她不反抗,於是變本加厲地掀起了蘇綰的半截袖子,露出那隻金絲白玉手鐲:「這鐲子倒是好生雅致,不如借堂姐戴戴?」

  蘇鸞覷了兩人一眼,年年都是這種把戲,只是欺負的人換成了蘇綰。

  大約是這種捏軟柿子的手段直接又好使,次次欺負蘇鸞時,家裡的長輩都是熟若無睹,所以兩姐妹做起這種事來也越發露骨、熟練。

  蘇阮喝著茶、吃著點心,偶爾與蘇玥、蘇柔說說話,好似看不到蘇芸兩姐妹的腌臢行徑。

  眼看著兩人的手指就快要觸到玉鐲,蘇綰卻「嚯」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拉嚴了衣袖冷聲道:「這是我……是姨娘送我的,一直貼身帶著,不方便取。」

  是啊,蘇豫再寵著沈氏,蘇綰也不能在人前稱她為娘,這個習慣仿佛一時還改不過來,一說到姨娘二字,總會有些磕巴。

  蘇芸聞言一聲嗤笑:「一個舞姬而已,能送得起這麼貴重的鐲子?那得在那骯髒地方伺候多少男人才能攢下這麼一筆銀子?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倒真不想試試這個鐲子了,手髒了可就不好了。」

  蘇茹火上添油道:「不想借便直說好了,我們當堂姐的還能搶了你的不成,何必將這好端端的鐲子編排得如此不堪,豈不是污了別人的耳朵?」

  蘇綰被戳到了痛楚,眼裡火光四射,她反唇相譏道:「那也好過你們這些只會明搶暗奪、四處伸手的可憐蟲!」

  蘇芸氣得滿臉通紅,這伎倆用了許多年,第一次遇到蘇綰這種長倒刺的硬骨頭:「都說大戶人家規矩好!你一個賤婢生的庶女,有什麼資格在這大呼小叫!我長你幼、我嫡你庶,能看上你的東西是你的福氣!」

  蘇鸞知道蘇綰淳厚爽直,被人指著母親的脊梁骨罵到這個份上也定然是不能再忍。可那三人擺明是在看戲,丫鬟婆子又不便插手,蘇芸兩姐妹年長、又是鄉野出生,力氣總比這些嬌滴滴的小姐大上幾分,若真是動起手來,蘇綰必然討不著好。

  是她提前讓沈氏進了府,兩人又心照不宣地上了一條船,她自然不能看著蘇綰吃虧。

  於是她拉住了蘇綰緊繃的手腕,朝著蘇芸兩姐妹道:「堂姐真愛說笑,兩位叔伯既然在京城置得起宅子,那必然也不會少了你們的首飾,這些常見的玩物自然是入不了你們的眼,五妹性子急躁,堂姐可莫要再拿她打趣。」

  「那是自然!」蘇茹想到那間破破舊舊的院子,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後又挺著胸脯道,「只是這賤婢生養的東西太不懂規矩,看著就惹人生氣!」

  這句話徹底刺痛了蘇綰,老夫人朝她娘擺臉色、姨娘們給她娘下絆子,如今連兩個鄉下丫頭也口口聲聲管她娘叫賤婢!

  蘇綰一把掙開了蘇鸞的手,說的每句話都硝煙瀰漫:「連個妾都娶不上的破落戶有什麼資格在別人家裡說嫡庶?難道你們村里那些莊稼漢的媳婦都叫夫人、像你們這種村姑都叫小姐不成?沒有小姐命,掛一身綾羅綢緞也裝不成大家閨秀!」

  「你……你……」蘇茹兩姐妹何曾被人這樣譏諷過,靠著蘇家的銀子,他們在村里過得腰板挺直,誰見了他們不是三分笑臉?以前在蘇家東順西拿、連蘇鸞這個正經的嫡出小姐都不敢說個不字!如今卻被一個舞姬的女兒數落得一無是處!

  蘇芸氣得身子發抖,舉起右手就往蘇綰臉上招呼。

  好在蘇鸞反應極快,一把擒住了蘇芸的手腕,眸里冷光四起:「堂姐可是年年都要在這臨園池鬧出些動靜?」

  蘇芸對上那雙眼睛時,身子幾乎一軟,撐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這與她記憶里的蘇鸞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以前她的眼睛如溫順的麋鹿,而現在,只是被她看著便止不住地手腳發涼。

  蘇茹知道她說的是去年推她入水的事,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可她沒有看到蘇鸞方才的神色,只是憤恨地看著蘇綰有些倨傲的臉走近了兩步,而後飛快地伸手甩向蘇綰。

  變故只在彈指間,蘇綰日日看著蘇墨習武,時間一長也學了兩個招式,她沒有躲閃,只是讓開半個身子,然後雙手扣住了蘇茹的胳膊,一個巧勁將她推倒在涼亭的欄杆上。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連蘇茹都是腰上吃了一痛才反應過來,揪著蘇綰的衣服扭成一片。涼亭的圍欄不高,下面是一丈不到的斜坡,接著就是臨園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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