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釜底抽薪
2024-06-17 09:43:10
作者: 白衣不渡
李氏不接茬,只道:「這京城的地價可是寸土寸金,還是大哥和三弟的日子過得舒坦,江州是個好地方,有屋有地,最是愜意不過。」
江氏像是聽不懂李氏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那幾口箱子道:「你大哥和老三一直占著老家的地,心裡也很是過意不去,想著以後怕是難得再回江州,這地空著也可惜,就做主把地賣了。但凡是能值幾個錢的東西我們也都帶來了,一分不少,全都分了三份。」
蘇豫顯然也沒有料到這招釜底抽薪,那兩房他是知道的,貪歸貪,膽子卻不大,目光也不遠,做事總要留條後路,如今卻一聲不吭將祖產全都賣了。
賀老夫人也是一驚:「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沒跟我們打個商量?」
徐氏抱著的孩子終於也安靜了下來,她眼皮子一翻,嘴上利索道:「這不是看著您年紀也大了,想著離得近些方便照顧。明哥兒時常叨念祖母,您不也記掛著這些孫輩麼?一家人隔得近些總是好的。」
蘇昭是個油滑的,把箱子一個個掀開,嘴裡熱絡道:「二哥,你瞧瞧,老蘇家的東西我和大哥都帶來了!」
蘇鸞的只是掠了一眼,果然這兩條吸血蟲沒有全信她的話,如今拿出來的東西別說一半,只怕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下連三房周氏都坐不住了,她性子本就急躁,指著那塞滿了破落貨、卻見不到幾個銀錠子的梨木箱子怒道:「你們是把人當傻子忽悠呢?你們從蘇家拿的銀票物件可都是入了帳冊的!當初一樣一樣抬回江州的可不是箱子裡的這些便宜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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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祖產都賣了,又有賀老夫人攪渾水,想將人攆回江州是不可能了,李氏是個厲害的,但話卻沒有周氏直白:「這十幾年來,我家老爺補貼的可不止這一星半點,若是你們花得只剩這些了,那就算是老爺的那份都給了你們,這京城裡的宅子你們怕也只能望而卻步。」
那兩房都是沒羞恥的,尤其是江氏,甚至還腆著笑臉道:「錢嘛,能剩下的都在這了,穿衣吃飯總要用了些。至於宅子,我們這樣的鄉里人家就是傾家蕩產也買不起,也只能厚著臉皮仰仗二弟了。」
這樣的厚顏無恥,連蘇鸞聽著都只能一聲哂笑。
若這兩家人肯聽她的勸告散一半的銀子,李氏與蘇豫也不會這般難纏。畢竟賀老夫人補貼了十幾年的體己錢,那兩房留一半也說得過去。況且兩房自斷後路,祖產賣得乾乾淨淨,看在老夫人的份上,蘇豫也不可能將他們逼上絕路,只得妥協。
可是這兩家人還是如上一世一般,除了越發貪婪,再無半點長進。
惹惱了蘇豫,只怕藏的那些銀子,一個銅板都留不住,盡數都要吐出來。
「哦?仰仗我家老爺?拿著這點銀子裝模作樣,就想在京城換一座宅子?你們以為我家老爺的銀子是大風颳來?」周氏語氣刻薄,眼裡儘是厭煩之色。
一直沒有機會開口的蘇謝卻道:「也不用二弟花銀子,先前養著外室的那座宅子不是還空著嗎?清一清東西,我們直接住進去就行。」
捅了蜂窩還暗暗得意的兩房人顯然還未意識到自己踩了蘇豫的痛腳。
蘇豫的臉上再也沒有半點笑意,陰著臉朝李氏道:「安排人找座便宜的宅子,再算算這些年他們從中公支的銀子,若是不夠買宅子,便給他們補齊,若是夠了,就不用管他們了!」
隨後又朝馮管家道:「把這些東西抬去客棧,人也給我轟出去,不到老夫人壽辰,不准放人進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措手不及,兩家人還沒弄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蘇府的下人已經開始搬起了東西。
兩家人哪裡肯依,又是哭又是叫的,甚至坐在梨木箱子上頭不肯走,場面一度失控。
賀老夫人張著鲶魚般的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看著蘇豫一言不發地出了前廳。
她好像明白了,這十幾年來,他對另外兩房是有怨氣的。
屋裡哭天搶地,嘈雜聲不絕於耳,蘇柔解了禁足不久,正是滿肚子憤懣,她本就瞧不上這兩家窮酸親戚,拎著地上的東西一件件往外扔得老遠。
蘇謝家兩個姐兒也不是吃素的,年輕力壯的小廝打不過,收拾這個十歲的小丫頭還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欺身便將蘇柔撲倒在地,周氏見狀一聲驚呼,叫了丫鬟婆子去拉架。
一片兵荒馬亂中,賀老夫人終於身子一歪,整個人都昏死過去。
蘇鸞趁亂朝蘇闕遞了個眼神,後者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就知道,沈宅空著的事情是蘇闕找人說給那兩房聽的。
他說了要給她做主的。
蘇鸞低著頭,心裡一片溫熱。
賀老夫人這次是真的氣著了,直到夕陽西下、晚霞漫天,這才悠悠轉醒。
下人給她扎了抹額,又在背後墊了靠枕。
精神剛緩,她渾濁的眼珠就在狹小的眼眶裡打起了轉,看了一圈沒找到另外兩房的身影,神色有些訕訕。
賀老夫人看著蘇豫的臉色,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揮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蘇豫和一個伺候多年的嬤嬤,她苦口婆心勸道:「那到底是你的親兄弟呀!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流落街頭呀!蕊姐兒還未足月,怎麼能在客棧里受苦?那可是你嫡親的侄女呀!」
立在一旁伺候的賴嬤嬤使勁朝賀老夫人打著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
而後者卻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想到另外兩個兒子就這樣被趕出了府,心裡像被火燙著一樣發疼:「為娘拉扯你們的時候,從沒肖想過你們兄弟能夠輝煌騰達,可現在你發跡了,能幫一把是一把,總不能看著他們潦倒是不是?」
賀老夫人絮絮叨叨,動情處還要擠兩顆眼淚,除了那一身珠光寶氣,儼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村婦,這十幾年的夫人生活好像只教會了她貪圖享樂和頤指氣使,骨子裡卻與江氏、徐氏淌著一樣無知淺薄卻又貪得無厭的血。
賀老夫人還想張嘴,卻被蘇豫不耐地開口打斷:「血緣?這幾十年來,他們除了叫過你一聲娘之外,還給過你什麼?他們除了會朝我伸手之外,又給過我什麼?你拿著我的孝順錢去貼補他們的時候,你又給過我什麼?若不是念著這點血緣,我會縱容他們至今?」
賀老夫人被駁斥得都忘了怎麼開口,蘇豫卻又道:「他們悶聲不響地賣了祖產,又心心念念記著我空置的宅子,只要眼睛能看到的、手能拿得動的,他們哪樣不往江州搬?你是否替我問過,他們這般設計、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手足?娘,你心裡這桿秤是不是斜得太厲害了?至於他們過得潦不潦倒、在江州置了多少田產、你又補給了多少銀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賀老夫人一窒,撫著胸口的手不由揪住了衣襟,隨後又像一尾擱淺的游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屋裡氣氛壓抑,蘇豫也不願多留,提步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道:「若是您覺得我苛待了手足或者剋扣了您,你也可以傍著大哥和三弟過,畢竟都是您的兒子。」
說著一掀衣擺,頭也不回地出了素心堂。
賀老夫人鼓著眼睛僵在了原地。
賴嬤嬤熟練地替她順背,嘆氣般道:「這些話,您不該跟二爺說的呀!這一句句都是鈍刀子割肉,戳心窩的疼呀!他是當官的、有錢的,這是不錯,但他的錢來得快也來得險,老人常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明天又是個什麼天?您也該心疼心疼他才是呀!更何況這件事上,是大爺和三爺做得過火了,您怎麼反過頭數落起二爺來了!」
賀老夫人猶自怔怔地望著門口,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蘇府這種低迷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了賀老夫人的壽辰。
卯時不到,蘇鸞就被換上了一身水紅色金縷挑線紗裙,頭髮也綰成個正式些的垂掛髻,兩邊墜著淺色的珍珠絲帶,耳上掛的正是蘇闕送的那副東珠耳墜,膚如凝脂,眉目如畫,眼尾硃砂微揚。
蘇闕站在院子裡等她,見她這番裝扮也不禁微微閃神。
蘇鸞手裡捧著那捲抄好的《金剛經》,眼神還有些睏倦,蘇闕好似早就料到,往她嘴裡塞了顆酸酸甜甜的果脯。
蘇闕精神倒是很好,他去國子監時起得更早。
兩人到素心堂時,一家子已經差不多到齊,前幾日被趕去客棧的那兩房也已經到了,面上掛著喜慶的笑臉,沒事人似的站在賀老夫人手邊。
蘇芸、蘇茹姐妹記著仇,蘇柔也存了怨,免不了是大眼瞪小眼,只是在蘇鸞進屋時,忍不住將目光移了過去。
過壽是喜事,人人身上多少都帶著點紅色,蘇阮明媚、蘇玥溫婉、蘇柔奔放、蘇綰嬌憨,蘇謝家那兩姊妹依舊富貴而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