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舉家進京
2024-06-17 09:43:08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至今仍能記得那種如墜冰窖的陰寒刺骨,盛夏陽光都無法驅散的陰涼。一想到葉天凌數次因搭救她而與離京的機會失之交臂,窒息的絕望便如一隻巨大的手掌緊緊扼住了她的脖子,胸口仿佛破了一個窟窿,冷風呼嘯而入,又魚貫而出,留下的除了冷和痛,就只有空。
一連好些天,蘇鸞都夜不成寐。
直到許久以後,一個素未謀面的太監慌慌張張地遞給她一個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字。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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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鸞便真的安下心來,時隔半年後,她從宮人的閒話里聽到,有人在江北一帶見過二人,裴瑜派人找了幾次,無果。
她手裡揪著一件準備漿洗的衣裳,神色癲狂,仿若又哭又笑。
蘇鸞想,他們應是假死脫身。
此後經年,江北一片都不甚安寧,朝廷招安無用、圍剿無果,最後不了了之,如鯁在喉。
再往後的事,蘇鸞就不知道了,她到底只活到了三十六歲。
其實蘇鸞應該慶幸,慶幸他們沒有步蘇闕的後塵、被她連累至死;慶幸她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個下筆倉促的「安」字;慶幸她那時還不知道與她神交已久的人,就是葉天凌。
否則,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一定是許如梅的死。
她也許會少活十年,少洞察十年的先機,少知道許多的真相……
蘇闕見她想得出神,剛想開口叫她,蘇鸞卻自己回了魂:「哥,你日後定要記著小侯爺的好。」
「你怎知他與我交好?還是……」蘇闕本欲調侃幾句小女兒家的心思,卻發現蘇鸞神色鄭重,故而也收了笑意,同樣慎重地點了點頭。
他道,好。
卻也沒再問起蘇鸞是如何知道這些。
他與她,是一心的。
後來蘇鸞又說起了蘇謝、蘇昭回京賀壽的事,讓蘇闕不要與那兩家人扯上關係。
「不過是個生辰,呆不了多久……」蘇闕說著便反應過來,含笑的眼睛看著蘇鸞,「你是不是又耍什麼滑頭了?」
「大伯父家的兩個姐兒都到了說人家的年紀,如今背靠著父親這棵大樹、兜里又有了幾個銀子,哪裡還看得上鄉野村夫,定然是要來京城尋門好親事。至於三叔父,本就唯利是圖,媳婦又是個沒正行的,明哥兒都十四了,也該好好盤算盤算了。周姨娘生了蘇遠以後,老蘇家就再也沒有添子的喜事,三叔父家的丫頭來得及時,賀老夫人向來疼愛么子,加上這個孩子,自然有求必應。」蘇鸞說得頭頭是道,只是言語裡並沒有多少感情,甚至有些涼薄,「他們早就動了定居京城的心思,我不過是找了個江州的同鄉將這番話原原本本說與他們聽了,再吹了一陣東風。」
「大伯父跟三叔父成家早,除了剛添的丫頭,膝下子女哪個不比你年紀大?等人來了府里,可不能哥兒姐兒地叫了。」蘇闕看著她說起這些家長里短時一派老成模樣,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包著點心的腮幫子,「你吹的那陣風可是讓他們把良田、宅子全賣了?」
「還是你懂我。」蘇鸞笑得可親,「不斷了後路,只怕三兄弟都下不了決心。」
蘇鸞清楚地記得,上一世老蘇家那兩兄弟也是趁著這個檔口提出了要舉家遷來京城,老夫人倒是樂意,可是蘇豫跟李氏不願意,留下這兩個貪得無厭的兄弟,指不定要給蘇豫惹下多大的麻煩,銀子倒是小事,怕的就是打著蘇豫的名號四處給他落把柄。那兩家人鬧得不可開交,卻還是被人捏住了軟肋。
蘇豫撂下狠話,若是他們要留在京城,那江州的田產通通換成現銀分成三份。
那兩房撈來的銀子都置了田地,為的就是不留現錢好向蘇豫伸手,如若分家,豈不是這十幾年攢下來的錢都打了水漂?那自然是不行的。
兩家人目光短淺,捨不得手裡的銀子,於是來京的事情只好作罷。
倘若這兩家人回去之後就安分守己地待在江州,蘇鸞也不會記恨他們。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兩兄弟在往後的來往中,總要有意無意地提起定居京城的這一茬,說得多了就被李氏記在心裡了。
李氏許諾給他們置一間兩進兩出的院子、再替那幾個年紀已大的哥姐兒尋段好姻緣,作為交換條件,那兩家人從鄉間帶回了一雙姊妹。
而後的事情順理成章,蘇闕在李氏的安排下污了兩姐妹的清白,兩人雖然出身不高,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同時下嫁已是醜事,更是不能同時為妾,況且又是蘇闕酒後失德。
於是大的為妻,小的做妾。
為了遮醜,婚事辦得很倉促,可這件事還是遇風就散,一傳十、十傳百,人盡皆知。
蘇闕原本順暢的官路一度受阻,人也萎靡了不少。
只是為了給蘇鸞撐起一片天,再艱難,他還是熬過去了。
興許就是這份堅韌,成了蘇豫心裡的倒刺,非拔不可。
蘇闕葬身大漠時,未及不惑,一生無嗣。
既然如此,索性讓他們在來京之前就將田地賣了,銀子藏一半再主動拿一半出來分三份,這點錢比起讓蘇家給他們在京城置個宅子簡直不值一提,更何況兩兄弟的哥姐兒要是真能在京城尋個好人家,蘇豫和老夫人總要湊點嫁妝、聘禮,花小錢換大錢,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辦法她都借著別人的嘴告訴他們了,也免得他們像上輩子一樣,只有想法沒有手段,被人拿住了七寸,成了李氏手裡的棋子。
整個蘇府都不待見老蘇家的兩兄弟,蘇闕也是一樣,可蘇鸞對那兩家人的排斥好像超過了他的想像。
蘇鸞養在深閨,那兩房也是要逮著機會才能來京,畢竟江州也不近,照理說,應該是沒有多大的機會結怨。
蘇闕這麼想著,也這麼問了。
可是除了這件事,蘇鸞與那些堂兄堂姐之間倒還真有過節,這些舊事她本不欲再提,可是一想到蘇昭家那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兒子,臉色便寒了下來,她道:「去年大堂姐和二堂姐還在蘇阮的攛掇下、為了搶我的珠花將我推進了池塘里,三堂兄不但沒有救我,還在旁邊笑話我是落湯雞。」
事情是真,她不想蘇闕被那兩家人毀第二次也是真。
上一世,連蘇秦這種五毒俱全的廢物也能被蘇明越帶越偏,若不是後來蘇家勢大,蘇鸞又成了寵妃,只怕這兩個勾搭成奸的玩意早就死了千百次。
這種打蛇上棍的人家,蘇鸞不願讓蘇闕與他們有半點交集。
蘇闕神色漸冷,捏著茶杯的手指越收越緊。
去年的事,今年才說實話。
是賀老夫人與李氏壓著吧,蘇豫也應該是故作不知吧。
三個長輩都是這樣的態度,說了與不說也沒有差別吧。
欺人太甚吶。
蘇鸞拉著蘇闕的胳膊,笑說:「看吧,本來沒事你非要問,知道了自己又不開心。」
蘇闕神色凝霜地摸了摸她的發旋:「以後有事跟哥說,那些人不能給你做主,哥給你做主。」
蘇鸞彎著眼睛道:「好。」
這年的夏天好似來得比往年要早,與賀老夫人的壽辰還隔著幾天時,已經能感覺到有些悶熱,老蘇家那兩兄弟就是在這個身心燥郁的時候來了京城。
與今年的初夏一般,到得比大部分人的預料都早。
兩房分乘兩輛馬車,後面還拉著三四隻半人高的梨木箱子,馮管家來報時,那兩房正駕輕就熟地指揮著小廝往裡搬東西。
等蘇鸞兄妹接了信趕到前廳時,屋裡氣氛詭異,人人面色難看,大大小小的物件更是擺了一地。
老大蘇謝領著媳婦江氏站在前頭,蘇茹、蘇芸兩姐妹一左一右靠在爹娘身邊。兩人正是十四五歲的好年紀,也學著京城的姑娘戴花穿衣,只是兩人膚色較深,身上的料子又是不時興的掐花緞子,神色動作都透著一股小家子氣。
老三蘇昭站得後些,徐氏手裡還抱著一個哭泣不止的嬰孩,長子蘇明穿著一身長衫站在身後,一張集齊了爹娘缺陷的醜臉上還掛著自以為是的笑容,一雙鼠眼裡儘是貪嗔。
蘇豫背著手,眉頭深皺:「娘今年不是整生,你們下這麼重的禮,怕是不合時宜。」
蘇謝是長子,聽著蘇豫話里的驅逐之意不由面色發紅,剛想用大哥的身份壓一壓蘇豫,卻被江氏扯住了袖子,她常年暴露在陽光下的皮膚有些紅黑,身上穿著一件絳色的羅裙,頭上別著金釵,腕上套著玉鐲,笑著露出一口不甚整齊的牙齒:「二弟這是說的哪裡話,都是一家人,不該這麼生分!再者說了,以後咱們隔得近了,免不了你來我往,這些身外之物還分什麼你我!」
李氏也笑著開了口:「聽大嫂的意思,是要留在京城常住了?」
江氏將兩個女兒往前推了推,面上好像有些羞赧:「這不是女大不中留,兩個丫頭都到了說婆家的年紀,想著留在城裡尋戶好些的人家,說來,這還得勞煩二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