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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外室風波

2024-06-17 09:42:57 作者: 白衣不渡

  「若不是他要打我手心,我哪會還手!」蘇秦梗著脖子縮了一步,嘴裡卻還叫囂道,「我才不去!這架勢哪是讓我賠罪!這是讓我賠命!」

  賀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嘴裡不停咒罵著:「孽障,真是個孽障!總有一天要把你爹拖累死!」

  話雖說得刺耳,李氏卻也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蘇秦理虧,她繃著臉冷聲道:「還不趕緊去朱府請罪!」

  「爹已經去了,他是朝廷命官、正四品大員,朱夫子學問再高也不過是個舉人……」後半截話斷在了蘇秦嘴裡,他捂著滾燙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氏,說話時舌頭都有些發麻,「娘……你也要逼著我去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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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看著這個不成氣候的兒子,又想起沈凝之還帶著一雙兒女隨時準備進門,語氣又冷了幾分:「我再問你一遍,去還是不去?」

  蘇秦的臉上已經浮起鮮紅的指印,他死乞白賴地往椅子上一坐,儼然一副市井無賴的做派。

  李氏對這個兒子的性格也是瞭若指掌,高聲朝門外的小廝吩咐道:「把他的長衫扒了,捆著荊條扔到朱府門口!」

  蘇秦到底是蘇府的少爺,平日裡又跋扈慣了,一時之間竟無人敢動手,下人們只是你瞧著我,我看著你,瑟縮著駐足不前。

  李氏的目光巡視了一圈:「怎的?我已經連幾個下人都使喚不動了?」

  眾人神色一凜,這才七手八腳地用手指粗細的麻繩將蘇秦捆成了粽子,蘇秦嘴裡罵罵叨叨,挨個將這群僕從問候了個遍。

  李氏也不多言,直接將手帕塞進了蘇秦嘴裡,對著馮管家道:「抬出去!」

  蘇鸞上一世位極貴妃,見過的後宮妃嬪無數、官家夫人亦是無數,有世故圓滑的,有佛口蛇心的,也有大智若愚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但是像李氏一樣摒棄情緒、凡事只以利弊為判斷的,卻不多見。

  蘇秦被兩個僕從左右架著往後拉拽,身上只著一件中衣,麵皮紅得宛如充血,掙扎中又一腳踢翻了進門口的那盆牡丹花。

  蘇遠見狀嚇得面色發青,他小聲朝三房周氏問道:「娘,朱夫子也是我的夫子,我是不是也該……」

  周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好事不會爭,壞事倒上趕!

  蘇遠便吶吶地不說話了,只是低著頭站在周氏身後。

  等蘇秦被拖得過了拱門,屋子裡這才又安靜了下來,賀老夫人捂著悶疼的胸口,臉色還有些忿忿:「個頂個都是不爭氣的,多看兩眼我都鬧心。」

  屋裡氣氛凝重,饒是平時舌綻蓮花的蘇阮也不敢多說半句,只是沉默地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

  平時的請安只是個把式,眾人陪老夫人嘮嘮嗑、敘敘家常,等著蘇豫下朝進了早點便各自散了,這一次卻是空著肚子等到了近午時。

  眼看著日頭愈來愈烈,茶盞里的水都換過幾次了,蘇豫那頭卻連半點消息都沒傳過來,多數人都已經坐不住了,眼睛不住往門外瞟。

  賀老夫人前前後後派了四五波人出去打探消息,這時也終於回來了兩個,兩人對視一眼,雙雙跪地。

  賀老夫人一愣,心裡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兩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半響才發出了些聲音:「回老夫人,朱夫子的門生聯名上書奏到了京兆府,四少爺已經被官差帶走了!外頭盛傳……盛傳……」

  賀老夫人又驚又怒,她一手扶著雕花木椅的把手,一手撐著塌上的小几道:「盛傳什麼?怎麼連句話都說不利索!」

  那小廝把心一橫,道:「外人都說老爺治家不嚴,縱容庶子傷人、外室產子!還說鄭御史的次子也曾師從朱夫子,此事必然不得善了……」

  眾人聞言皆是變了臉色,這裡三房妾室,有兩房是以外室的身份進的蘇府,這件事也曾為蘇豫招過一些口舌,只是東璃外室風氣盛行,上至百官下至商戶,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多會走上這條路,更何況蘇家的外室里,只有二房李氏是帶著肚子過的門,可孩子好歹是在蘇府落的地,時間一長,自然也就漸漸淡去了。

  賀老夫人面色難堪:「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麼又被翻出來說道!」

  眾人深以為然,畢竟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總是被人戳著痛處,難免心裡不痛快。

  唯獨李氏知道,人口相傳的外室不是在座的這三個,而是沈凝之母子三人。

  她也是早上拿到的信,請安前才核實的消息,還沒來得及跟賀老夫人通氣,更來不及跟蘇豫商量,這件事便鬧得人盡皆知了。

  她的人去過沈家,還找婆子問了話,這是瞞不住蘇豫的,所以她也做好了接沈凝之進府的準備,這種必然要發生而且無法阻攔的事情,不如拿來做個人情,能讓蘇豫多一分歉疚也是好的。

  可是現在事情傳開了,她在蘇豫眼裡便成了唯一的知情人,他會猜她、會疑她,甚至會恨她。即便那封匿名信能讓蘇豫相信事情不是她傳出去的,他仍是會怪她,怪她沒有第一時間派人給他通信,怪她只盤算著自己的那點利益而讓他官聲受損,又或者,怪她將沈凝之母子三人推到了風口浪尖。

  在蘇豫眼裡,她比別人知道得早,又知而不報,就是有罪。

  原來那封信是為了在她跟蘇豫之間築道牆,她從派人去沈家開始,就已經落入了圈套。

  可她再能忍、再會審時度勢,知道這樣的消息,又怎會無動於衷……

  她爹任濟州鹽運使,官拜從三品,即便是個庶出,若不是當時對蘇豫動了真情,又何至於自降身份甘為外室?

  李氏重重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卻聽一個聲音道:「回老夫人,市井所傳的外室是……是老爺養在弄柳巷的一個舞姬……已經育有一雙兒女,年紀與……與四少爺一般大小。」

  賀老夫人被這個晴天霹靂震得倒退了兩步,扶著丫鬟的手腕才堪堪站穩身子:「秦哥兒入了獄,那老爺人呢?」

  那小廝看了一眼李氏的臉色,戰戰兢兢道:「沈宅外頭圍了不少好事之徒,老爺怕再生事端,就……就先過去弄柳巷了……」

  李氏的臉色終於被這句話撬開了一道裂縫,晦暗的眼裡情緒莫測。

  蘇鸞記得上一世沈氏入蘇家是因為蘇綰到了說親的年紀,她要給女兒一個身份。那時蘇鸞十五歲,蘇綰和蘇墨都是十四歲,跟在沈凝之身後,不卑不亢,蘇豫擋在母子三人跟前,直言不諱要將人寫進族譜。

  滿座皆驚中,她第一次覺得父親對這個女人的感覺或許與其他人不同。

  這個一身風塵的舞姬在蘇府與李氏斗得不分伯仲,最終卻輸在了蘇阮的身份上,母子三人無一倖免。

  沈凝之,一個被蘇豫護了二十七年的女人,終究還是成了他追逐權勢時的踏腳石,那兩個受過他真心的孩子,也被流放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畢竟,只有蘇阮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蘇豫才能是風光無限的國丈。

  那時蘇鸞無心內宅鬥爭,若她能早些看清蘇豫的嘴臉,在沈凝之與李書憶纏鬥時幫上一把,或許她們的結局都不會如上一世那麼慘烈。

  所以整個蘇家,上上下下一二十四口人里,從不曾與蘇鸞為難的也只有沈氏母子三人。

  賀老夫人氣得心肝打顫,一個年約四十的婆子正伸手替她順背。

  蘇秦平日裡的所作所為的確不受賀老夫人待見,但他到底是蘇豫的兒子,是蘇府的臉面,如今正關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蘇豫不去為他奔走,反而守著一個上不得台面的舞姬!

  賀老夫人長了褶皺的食指正指向地上兩個小廝:「你們再跑趟弄柳巷,替我給老爺傳個話,他若是再不回來,我這個半截身子進土的老婆子就親自去請他!」

  「不必了。」蘇闕的聲音比人先到一步,隨後一抹牙白的身形進了屋裡,「孫兒才從弄柳巷回來,父親一會便到。」

  賀老夫人的神情和緩了些,靠著椅背也不再說話,只拿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門外。

  屋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蘇豫這次來得卻快,身著雲雁朝服,頭戴青金花翎,看著一家老小、數十雙眼睛盡數落在自己身上,臉上升起一抹愧色。

  蘇鸞看著蘇豫精湛的演技,幾乎要站起來為他鼓掌喝彩,許如梅死時,他不曾悔恨;面對著一雙年幼失母的子女,他不曾愧疚;誘哄蘇鸞進宮時,他不曾心軟;逼迫蘇闕戰死漠北時,他亦不曾心痛。這樣神色,只該出現在他決定犧牲沈凝之母子三人時,一如上一世一般,一生僅有一次。

  蘇闕被那雙桃花眼裡毀天滅地的恨意所攝,下意識地握住了蘇鸞的手腕,心下一片冰涼。

  他心尖發澀,喉頭髮苦,用只有兩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問道:「阿鸞,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蘇鸞知道,他問的是許如梅的死。

  她輕輕斂下眼睛,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緩緩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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