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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教訓丫鬟

2024-06-17 09:42:48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看著惜月單純的模樣,心裡有些動容,她拿著一支雲腳珍珠卷鬚簪遞到她手裡:「就這個吧。」

  她如今不過十二,還未及笄,能梳的髮髻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個,哪裡還有這許多講究。

  惜月將那簪子別在蘇鸞墨黑的發間,滿意地點頭:「這個樣式倒是別致。」

  一個人影拐過迴廊,也沒通稟一聲,徑直進了蘇鸞的臥房。那丫鬟十六七歲的模樣,圓圓的盤子臉,眼睛不大,兩頰生了幾個斑點,她草草地行了個禮:「老夫人讓奴婢過來傳個話,病好了就去飯廳進食,在閨房進食失了規矩。」

  「可是我家小姐才醒不多久……」惜月紅著臉想過去理論幾句,卻被挽琴捉住了手腕。

  

  挽琴臉上掛著笑,指了指桌上的藥碗和氣道:「我家小姐還在進藥,跟老夫人同桌怕過了病氣,還煩請這位姐姐捎個話,就說我家小姐藥一停就按規矩辦事。」

  那丫鬟聽得不耐,兩道粗眉擰在了一塊:「老夫人讓我帶的話我已經帶到,至於你們有什麼說辭,就自己去老夫人跟前說吧。」

  賀老夫人向來不待見蘇鸞,對蘇闕能有兩分好臉色也是看他進了國子監,同窗大多非富即貴。下人慣會見風使舵,誰不受待見他們心裡跟明鏡似的,哪怕是大少爺在,他一個男子也不能對內宅女眷的事情干涉太多,偏偏蘇阮的性子又好拿捏,時間一長連素心堂的下人都敢公然向她擺臉色。

  蘇鸞似是不介意一般,只道:「時辰到了我自會過去。」

  那丫鬟嗯了一聲,轉身欲走。

  「站住。」蘇鸞的聲音依舊輕輕柔柔的,她緩緩站起了身子,「老夫人派給你的差事辦完了,該算算我們之間的帳了。」

  那個丫鬟有些錯愕:「我與你……」

  話未說完,臉上便挨了一個巴掌,蘇鸞的面上還帶著笑意:「區區一個奴婢,憑什麼在主子跟前稱『我』?」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蘇鸞,剛想出聲辯駁,另一邊臉又吃了個耳光,蘇鸞用足了力氣,不消片刻,那丫鬟的兩頰便起了紅印。

  挽琴跟惜月也被那兩巴掌嚇得愣住了,好似萬沒想到一向柔弱的小姐竟會下這般狠手。

  「奴婢進主子的臥房都不用通傳的麼?」蘇鸞揉捏著發酸的手腕,眼裡已經褪去了平日的柔順和怯弱,帶著毫不掩飾的壓迫和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從容,「祖母若是問起,你便一五一十告訴她,是你在梅合院學了規矩。」

  那丫鬟顯然是被這樣凌厲的眼神給攝住了,捂著腫脹的臉頰半天沒有反應。

  蘇鸞看了她一眼:「怎麼?還要我教你行禮麼?」

  那丫鬟一驚,連忙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這才見鬼似的跑出了梅合院。

  挽琴看著那抹背影消失在拱門處,面上有些擔憂:「小姐,老夫人不會罷休的。」

  蘇鸞淨了手,接過惜月遞來的手帕擦了擦。

  蘇鸞上一世看不清,以前也看不清,但是現在卻明白得很,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敬他一尺,他回你一丈,所謂蹬鼻子上臉,說的應該就是賀老夫人。

  接近午時,蘇鸞動身去飯廳,惜月跟挽琴一左一右地跟在後頭,三人抄過遊廊,正好遇見剛剛回來的蘇闕。

  他手裡拿著一個紙包,正朝梅合院那頭走,看到蘇鸞下了床,臉色有些不好看:「老夫人讓你下床的?」

  蘇鸞笑著湊過去,與方才訓人的狠厲模樣截然不同,小巧的鼻子輕輕嗡動:「糖炒栗子是不是。」

  蘇闕失笑,敲了一下她梳著雙螺髻的腦袋,倒是覺得她這一病,人都活潑了許多:「你回房裡歇著,我一會叫人把吃食送過去,老夫人那邊我去說。」

  蘇鸞捏著一顆栗子,那股溫熱一直從指尖傳到了心裡,青蔥般的指尖沿著栗子殼上的紋路輕輕一按,動作嫻熟地剝了一整顆栗肉,她遞到蘇闕嘴裡,又拎了一個栗子來剝:「我打了她的丫鬟,不去不行。」

  蘇闕怔了片刻,顯然是吃了一驚,蘇鸞卻已經拉著他往飯廳那邊去了。

  賀老夫人坐在主位,一雙丹鳳眼因為年歲的關係,眼皮耷拉著,成了一雙陰毒的三角眼,顴骨頗高,嘴角微垂,整張臉上看不到半點年過半百之人該有的仁慈。

  挨了打的那個丫鬟正垂著頭站在賀老夫人身後,看蘇鸞進來,腳下不由得往後縮了半步。

  賀老夫人見到蘇鸞,只是微抬著眼皮瞧了一眼,鼻孔里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輕哼。

  蘇鸞與她素來不對付,以前性子軟和任她使喚的時候尚且如此,以後更不會結什麼善緣,只是行了禮便側身入了坐,目不斜視地等著人齊開飯。

  蘇闕看著那丫鬟火紅的臉頰,朝蘇鸞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後者態度誠懇地點了點頭。

  三房周氏坐在蘇鸞的斜對面,一雙細長眼裡總帶著兩分燥郁,眉間有常年累積的褶痕,膝下一子一女。蘇柔性子倒是與周氏如出一轍,衝動易怒,經常被李氏拿去當槍使,也正是如此,李氏待二房總要寬容一些。蘇秦九歲,是蘇府的么子,一雙眼睛仿佛是照著蘇豫刻下來的,偏偏生性懦弱,也算不上得寵。

  再往右去便是四房趙氏,她穿著一件水綠色蝶紋襦裙,梳著墮馬髻,發上別著一支赤金蝴蝶簪,眉眼溫軟,鼻頭圓潤,一副江南女子該有的柔順模樣。旁邊是蘇家的五小姐,蘇玥,比蘇鸞小了一歲,眉眼像極了趙氏,一副小家碧玉的乖順樣子。

  等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二房李氏也帶著蘇秦跟蘇阮入了坐。

  蘇阮生得嬌美討喜,精緻的鵝蛋臉上嵌著一雙與蘇豫有七分相似的杏眼,面上總是帶著幾分女兒家的嬌俏,笑得活潑又自然,她恭敬有禮地朝賀老夫人喚了聲祖母。老夫人的面上也有了喜色,和和氣氣應了一聲,她對蘇阮的喜愛一半源自李氏的娘家,另一半是蘇阮的禮數確實周全、人也恭順,是幾個孫輩里與她最親近的。

  至於蘇秦,一副不知世事的貴公子模樣,皮相倒是生得三分風流,神韻、做派也像極了蘇豫年輕時的模樣,學文不肯用功、習武不願吃苦,只比蘇闕小了一歲,卻還是在家裡跟著先生做學問,一連兩次院試都沒上榜。

  蘇豫今日回得有些晚了,身上朝服還沒來得及換,看著一家子都在等他一人,不由笑道:「今日孫尚書做東,備了上好的毛尖,多喝了兩杯,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說著將朝冠遞到了丫鬟手裡,淨手入了坐,瞧見蘇鸞也坐在桌上,臉上笑意更濃:「二丫頭可是大好了?」

  蘇鸞看著蘇豫,她上一世錯信了半輩子、她娘錯付了一生的男人。他已過而立之年,面上已經生出細細的紋路,一雙與蘇阮相似的杏眼,鼻尖微鉤,唇色很深,看不出半分涼薄。

  卻又偏偏薄情寡義。

  蘇鸞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一分不多:「勞父親記掛,已經好多了。」

  蘇豫聞言很是欣慰:「這幾日朝事繁雜,也騰不出時間過去看你,一會去帳房支些銀子,病了好些天,讓你大哥帶著你出去轉轉,透透氣。」

  言語間,儘是一派慈父模樣。

  蘇鸞笑著道了謝,仿佛還是之前那個乖巧的嫡女。

  蘇阮捂著嘴嬌笑道:「爹爹跟大哥都偏心,大哥手裡的糖炒栗子我可是一早便聞到了,二姐身子剛好,阮兒就不貪這個嘴了。可是爹爹只放二姐出府遊玩,這阮兒可就不依了。」

  轉頭又向蘇鸞道:「二姐,帶上阮兒一道可好?阮兒也許久不曾出府了。」

  巧笑連連,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蘇鸞笑道:「五妹妹跟六妹妹也一起吧,人多熱鬧。」

  蘇豫看著蘇阮搖頭笑道:「這個鬼靈精,想去便都去吧,讓你大哥多支點銀子便是。」

  眾人言笑晏晏,端的是闔家歡樂,可蘇鸞卻知道,依著賀老夫人睚眥必報的性子,那丫鬟的事情還不算過了。

  蘇鸞搛了一筷子蘆筍,還沒放進碗裡,果然聽到賀老夫人不陰不陽道:「不過是病了幾日,怎麼連規矩也忘乾淨了?」

  既不指名,也不道姓,只是一雙用三角眼不悅地望向蘇鸞。

  蘇鸞便放下了筷子,就在眾人以為她要像往常一樣起身布菜時,她臉上掛起了適宜的笑容:「祖母可是在同鸞兒說話?」

  賀老夫人一滯,語氣越發不耐:「不然你以為蘇家還有誰像你一樣不守規矩?」

  蘇鸞莞爾一笑,仿佛是真有什麼開心事一般,琉璃般的眼睛看了一圈,道:「鸞兒瞧著,不守規矩的人多了,卻不知道祖母說的是哪條規矩?」

  賀老夫人重重將筷子拍在桌上,連手邊的菜碟都跟著微微一震:「長輩進食,晚輩布菜,不是天經地義的規矩?」

  蘇鸞笑容不變:「理是這麼個理,但這裡還坐著李姨娘、周姨娘和趙姨娘,鸞兒實在不敢越俎代庖,畢竟祖母是個極講規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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