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好一桌夠味的酒席！

  煩惱再說一千道一萬，它終究還是個煩惱。

  這一點上，二丫跟她娘極不相同。

  有難處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到處傾訴。

  傾述又有什麼用？她不是那樣心理脆弱的人，想著別人安慰，因知安慰也是無用。

  她只把注意力集中到如此解決上，如此一來，也就沒心思再去幽怨傷心嗟嘆命運之不公平了。

  當然心裡的不舒服還是有的，不過二丫性子剛硬，強忍著也不願在人前示弱。

  劉家娘子推了當家的一把，意思先勸和幾句，再說吃飯的話，不然人家親娘跟自己苦述半天，難道一點表示沒有？！

  

  劉四卻看出二丫的心思來，不按娘子的意思，反咧開嘴提起筷子，給二丫夾了一塊豆腐：

  「怎麼能讓田姑娘餓著？來來，先嘗嘗我家祖傳秘方造的釀豆腐吧！」

  二丫也不客氣，接過來就一口咬進去，芯子裡滾燙，舌頭去一層皮，眼眶頓時發熱，眼淚洶湧而來。

  麻姑急得跳腳：「才說要慢點要慢點，姐姐你怎麼這樣著急？」

  二丫的臉在汗巾後面，聲音也嗚嗚咽咽地：「好燙，好辣！」

  麻姑忙叫取水，劉四娘子讓村婦們去了，再看當家的眼神，便有些佩服之意。

  劉四也沖她微微點了點頭。

  別看我跟這姑娘打交道時間不長，可她的脾性我卻差不多摸了個透。說來也算跟自己投緣，也是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之人。

  不過也別說這樣的人就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了。

  都是人，哪有沒情沒緒的？又不是木頭雕的心眼。

  不過咱這樣的，不願七情上面，事事都對外人表露而已。

  被逼著遠嫁，她自然心裡是苦的，可又不便明說，那不如尋個由頭，讓眼淚痛痛快快地流出來，把心騰空了，才能敞亮不是？！

  一塊豆腐，惹得二丫濕了大半塊汗巾，再抬起頭來，她的臉色煥然一新，眼眶雖是有些紅腫，卻滿是笑意。

  「媽呀辣死我麻死了！四叔四嬸，你們這是做的豆腐，還是麻藥啊！」

  劉四哈哈大笑，大手一揮：「開吃！」

  村婦們送上酒來，麻姑當仁不讓，一巴掌就把泥頭砸了，當然要先盡客人，於是拿起田家娘子面前的瓷杯就倒。

  田家娘子嚇得讓之不迭：「我不喝酒，喝不得酒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麻姑搶著開口：「這可不是一般的酒，既不辣口，也不上頭！您別嫌我托大，出了咱們莊大門，您到哪兒也喝不著這一口！」

  二丫的好奇心發作，湊過來就著酒罈子先聞了一鼻子，抽抽鼻翼，眼神忽然亮起來了。

  「這是百花酒吧？」

  麻姑一拍巴掌：「姑娘好尖利個鼻子！這也能聞得出？」

  劉四滿是得意之情地開了口：「這可是了不得的好東西！也就咱這裡處處是花田，四季都有鮮花，才有得喝，放眼天下，若不是這裡，只怕也就京里皇城，有這麼一口了！不過人家那是御花園裡採下來的，量也不多，比不得咱們的花田，成片成海的，掐尖去粗，這才算得上精品呢！」

  二丫一聽這話，本來不喝酒的也伸過杯子來，麻姑給她滿斟了一杯，嘴裡絮叨著這酒的來歷。

  春采百花蕊兒，夏擷荷花兒搗汁，秋摘菊花瓣，冬取梅花瓣，這樣四品原料搗合起來，雜釀蜂蜜在裡面，劉家又有祖傳的酒麴，一併放入，封好瓷瓮，埋在活土下十二個月，再掘起蒸曬四次。到了秋深時埋藏在地窖中，地窖就在灶屋和堂屋背牆之間的夾道里，明年春上開出來，就變成佳釀了。

  一聽這麼麻煩，又得經過這麼長時間，連田家娘子也忍不住湊過杯子來了：「說喝不得的，少不得丟了丑，也要一鍾來試試吧。」

  一口下肚，果然又香又甜，略有些酒味，卻不濃厚，也不辣嗓子，喝起來清津可口，既甜且酸，卻暗藏殺機，有一股子後勁。

  因此兩鐘下去，田家娘子臉就紅成一塊茄餅，話也稠了起來。

  「要說這人哪，還真不能不認命。」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了許多，有著不受控制的力道：「我們村那吳家，祖上多少風光！現在如何？一家子敗落，連個姑姨的面子也保不住。」

  二丫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好，娘七扯八連的必要說出文哥來，忙在桌子底下拉了娘的袖子一下。

  可此時田家娘子酒上頭來，她又是個平時滴酒不沾的人，今日心裡本又低落愁悶，心事一但叫酒精點燃，哪裡還剎得住車？！

  「你們不知道，其實他家三姨啊，真是個有本事的人，那年太后……」田家娘子絮叨著陳年舊事，雖都是劉家人知道的，卻看出她的難受，默不作聲地聽了，只是見到差不多的時候，由劉四把話頭接了過去。

  「要說您剛才提到那蘇家，我也是知道的。聽我祖上傳來的話兒，這地方本來什麼也沒有，人口也少，空落落一大片，倒是個地廣人稀，後來麼，由他蘇家制墨開始，又造園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到自家祖事，劉四的話也稠了：

  「周邊鄉鎮，多有以土木為生計的。鑿池子，燒磚瓦窯，開山取石，篩土運沙，經營苗圃……也就是依著這些營生，鎮市擴大繁榮，房屋鱗次櫛比，商鋪成行，酒旗林立，到入夜時分，換成紅燈籠，簡直滿天流螢，又有一路營生出場了。」

  話到這裡，腳下一疼，劉四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家娘子，不動聲色地重重踩了上去。

  他咧嘴一笑，又說回吳家：「他家麼我也知道，本是大家子的祠堂設立在這裡，後來沒落了，一家子才搬了過來。要說那三姨，也真是個能人，可惜叫人誤了終身。」

  二丫聽到這裡，密密的長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對點漆似的靈動雙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劉四。

  可惜，劉四是個極乖覺的人，就算酒高了，話到這裡也不會再說下去了。

  「你們田家莊的事吧，我也略知一二，」他不動聲色，又把話題繞了過去：「田三那廝極不是個東西，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當上了族長，也難怪你娘生氣，這是個小人，根本舉不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