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生來的克星

  用放入薄荷的熱水熏過臉後，二丫又給自己衝上一杯檸檬薄荷熱茶，捧在手裡，邊喝邊看外頭的風景。

  雨還是很大，好似瀑布，又如大海飛湍，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瀉下來，天地間一片昏暗，時不時有幾道閃閃爍爍的電光四周飛舞，將里外照亮，雷聲又隆隆而起，轟轟隱隱不絕於耳，震得二丫耳根子生疼。

  風也大得很，一陣接一陣，呼呼的聲音透過窗戶紙傳進來，讓人毛骨悚然，二丫怕才熱過來的身子又叫吹涼了，只看了一會便欲關門回房，再睡個回籠覺好了。

  可就在她手指碰到門框邊的一瞬間，眼角餘光卻掃到一處不尋常的景象。

  自家屋後，東邊隱約可見橫七豎八條田埂，小路邊都栽滿了榆樹、桑樹，此時剛過午夜，田地一望無垠，麥浪在風雨中飄搖起伏，正是無人時分。

  卻不料，最靠近村頭的那邊田埂上，零零碎碎一排老榆樹下，赫然出現了幾輛高頭大馬！

  

  馬兒們的身後，自然拖著輕便的小車，風大雨大天黑又隔得遠，二丫看不出那車到底什麼顏色什麼來路，可輪廓還是很明顯地，印入了她的眼帘。

  這個時候，哪兒來的馬車？！

  二丫本能地心底一抽，想到了文哥。

  可幾乎是同時，她又感到好笑。

  怎麼？你就這麼一點兒福祉積不起？稍有點好事就怕有人來毀了？！

  也太小心謹慎了吧？！

  二丫微微聳了下肩膀，對自己的敏感自我嘲諷了一番，然後忍不住好奇地，又在窗戶縫裡看了一會，卻始終沒見馬車有起動的意思。

  也許是吳家大宅來人了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家再敗落，說不定還是有些個官宦商賈朋友的，也許人家趕遠路來，又或是路過的舊日好友，見雨大風大，在他家歇個腳打個尖兒什麼的，也是很正常的吧。

  想到這裡，二丫不覺又聳了聳肩膀。

  睡吧睡吧，她勉強掩住一個哈欠，將手裡的茶水一飲而盡，重新回到了床上。

  這一回睡得快了，頭才挨上枕頭，二丫就開始做夢，夢也是稀奇古怪，一會夢到廚房裡進了老鼠，一會又見它們抬著頂花轎，最後從屋頂上跳下來只老貓，把娘家親家一鍋叼了。

  田家娘子把她叫醒，關切地拍拍二丫的臉：「就聽見你嘀咕個沒完，是不是魘住了？」

  二丫伸了個懶腰：「那倒沒有，不過看了一場好戲，咦，外頭還沒放睛哪？」

  娘點點頭，走到窗下：「可不是？這雨可了不得了！天上跟倒下來似的潑水！也不知我那一分半畝自留菜地被淹了沒有。。。」

  陡然間，田家娘子不知道看見了什麼，聲音頓住，身體也僵硬了。

  二丫一掀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撲向娘：「看見什麼了？是不是出了夢，真實也有好戲？我也要看讓我也看看嘛！」

  然後，就在撲到窗下的一瞬間，她的聲音也秒停了。

  屋外的小道盡頭，有個佝僂的身影，手裡撐著一把油布傘，好像地上猛然間冒出的一隻大蘑菇，可笑，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淒涼。

  是徐大！

  這麼大的風雨之下，他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雖然有傘，身上的布衣布褂卻都已經濕透，貼緊他的身體，風一吹過，便讓他瑟瑟發抖。

  田家娘子身體也情不自禁微微發抖，待醒悟過來那人是徐大之後，她立刻便衝出門去，嘴裡喃喃自語：「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候，徐大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田家娘子不敢再想下去。

  二丫傻傻地望著娘出去，腦子裡這一剎那竟是一片空白。無思無覺，也控制不了身體的行動。

  於是她就這麼擀麵杖似的杵著，直到娘將徐大生拉硬拽進屋裡來。

  「你怎麼還光站著？」田家娘子推了二丫一把：「拿干毛巾，拿熱水來啊！」

  二丫愣愣地哦了一聲，遲鈍得不像她本人了。

  「別去，」徐大臉上都是水，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我，我就是來傳個話，傳個話就走。」

  二丫直直地看著徐大，腦子開始慢慢恢復轉動，這一恢復，就是轉得極快。

  「傳話？傳誰的話？」

  田家娘子心裡貓抓似的，緊攥著徐大的手，搖晃不停：「難道是三姨出事了？」

  不會吧？不能吧？昨天才答應我二丫親事的三姨啊，她可不能出事啊！

  徐大緩緩搖頭，閉上眼睛，臉上的水流蜿蜒而下：「不是三姨，她沒事。」

  田家娘子放下心來，只要三姨沒事，這門親事就黃不了。

  田家娘子頓時老神在在，又推二丫：「怎麼還在？你那些好茶呢？快泡一盞熱的來，給徐大暖暖身子！」

  二丫不動，上下牙齒間，卻不知何故打起架來，咯噠咯噠地響，好像受了什麼驚嚇。

  「哎呀你怎麼了這是？」田家娘子自以為是地安慰女兒：「三姨沒事，沒聽見徐大的話麼？她好著呢，沒事沒事，沒什麼大事。只要三姨在，就不會出事。」說著，將手放在女兒肩膀上去：「丫頭，別怕哈！」

  二丫輕輕握住那隻摟著自己肩膀的手，強忍住胃裡想吐的不適感，看著徐大，緩緩問道：「不是三姨對不對？」

  徐大恨自己說不出話。三姨讓自己來傳信的，結果自己在雨里淋了半個時辰，就是沒有勇氣來敲門，如今進了門面對二丫，更是連說句實話的勇氣也沒有。

  二丫也不需要徐大開口。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明白了一切。

  為什麼昨晚會有那樣的不詳的預感，為什么半夜村頭會有馬車，以及，徐大這麼早就站在自家門口的原因。

  不是三姨，三姨沒出事。不過，也沒有因此就萬事大吉。

  三姨並不是什麼事什麼人都搞得定的。

  有一個人，是她生來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