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清靜

  到了賈營虞櫻梨家，虞櫻梨拾掇出賈中玉住的東廂房，安頓王氏帶著姜秀珍住著，讓賈中玉拿了鋪蓋先去家裡的鐵匠鋪子住下了。

  到了晚間，姜秀珍服侍著王氏洗了腳，端著銅盆出來倒水，恰巧和一身水氣的賈中玉走了個對頭，忙閃在一邊，訥訥道：「……回來了……」

  他們是一個村的，以前見面的話她都是稱呼賈中玉一聲「賈大哥」，如今卻成了奴婢和主子，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賈中玉剛從河裡洗過澡回來，頭髮還是濕的，身上帶著乾乾淨淨的胰子氣息，很是好聞。

  映著院子裡的燈籠，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姜秀珍臉上凸起的紅腫手印，濃眉皺了起來，低聲道：「外祖母又打你了？」

  姜秀珍看了一眼這個五官端正的少年，訥訥道：「是我自己笨手笨腳……」

  

  賈中玉頓了頓，沒有再說話，直接進了院子，去正房堂屋看他爹娘去了。

  他這個外祖母，一向脾氣暴躁唯我獨尊自私自利之極，偏偏母親、姨母們和舅舅還慣著她老人家，讓她老人家愈發的不得人心起來。

  聽到騾子「噠噠噠噠」的蹄聲漸漸遠去，青芷這才鬆了口氣，整個人似虛脫一般坐在了椅子上，渾身都沒了力氣。

  她剛歇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吱呀」一聲，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接著便是母親擔憂的聲音：「青芷——」

  青芷怕母親擔心，忙起身道：「母親，我在這裡呢！」

  韓氏拎著一個油紙包急匆匆走了過來：「青芷！」

  青芷微笑著看著韓氏：「娘，沒事了，祖母去五姑母家住一段時間。」

  韓氏遲疑地看著青芷：「青芷，你沒事吧？」

  青芷搖了搖頭，從韓氏手中接過油紙包：「娘，爹爹沒要祖母給他買的小老婆，祖母很生氣，現在爹爹還在堂屋裡跪著，您去陪陪他，我去做飯。」

  韓氏想了想，這才道：「我這就過去。」

  又道：「我早上摘了茄子和青椒，就在放菜的籃子裡！」

  青芷見了母親，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笑著答應了一聲，一手扶著韓氏，一手拎著韓氏買回來的滷肉，母女兩個一起出去了。

  見母親進了堂屋，青芷這才進了灶屋。

  王氏把東屋儲藏室的鑰匙掛腰上帶走了，青芷沒法子拿到米麵，便只能將就著做了。

  她把灶屋的食材都看了一遍，心裡有數了，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青芷煮了一鍋玉米粥，貼了些桃黍麵餅子，做了個香油拌青椒絲，又切了一盤滷肉，用托盤都搬到西廂房明間擺好，這才去請爹娘來用飯。

  韓氏正服侍虞世清在院子裡洗臉，聽到青芷叫他們，忙道：「稍等一會兒，你爹在洗臉呢！」

  青芷在滷肉的清香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爹，這會兒還不到午時，佳霖哥哥應該還在讀書沒有做飯，我給他送飯去吧！」

  虞世清眼睛有些腫，正不好意思見女兒，聞言自然是答應了，瓮聲道：「去吧，多帶些，你也在那裡吃午飯吧，順便薅些青菜剁了餵你那些小雞！」

  青芷去了灶屋，一邊收拾食盒，一邊道：「那我下午就不回來。」

  她想給爹娘些獨處時光，好讓娘早些給自己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先生離開之後，鍾佳霖負責帶著大家背書。

  學堂如今總共有十二個學生，其中鍾佳霖、蔡羽和李真程度最好，已經開始研讀四書中的《孟子》了，明年二月就要參加縣試了，他們三人如今坐在學堂靠北窗邊這三個座位。

  另外還有董翰、蕭令真、賈存孝和蔡翎等五個學生，已經跟著虞世清讀了兩三年書了，只是水平還不夠，因此還在讀《論語》和《大學》，他們五個則坐在學堂中央的五排。

  剩下的四個學生最大的十歲，最小的才七歲，全都是一月才入學的小學生，還在讀《蒙求》和《千字文》。

  鍾佳霖讓蔡羽和李真看著蔡羽董翰他們五個讀書，自己則帶著那四個年紀小的學生讀《千字文》：「……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崑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

  青芷過去的時候，聽到學堂里書聲琅琅，便直接進了灶屋。

  一進灶屋，她就聞到了一股桃子的清香，順著尋了過去，發現乾乾淨淨的案板上放著一個竹編的小簸籮，上面蓋著一個簰子。

  青芷掀開簰子，發現簸籮里放著三個洗得乾乾淨淨的大桃子。

  青芷一看就知道哥哥是給自己留的，順手拿起一個就咬了一口——好甜啊！

  到了午時，學堂散了學。

  如今到了麥收時節，學堂中午歇息的時間也改為從午時一直歇息到酉時。

  因為中午足足歇息兩個時辰時間，所以學生們都開始回家用午飯，這樣的話用罷午飯還能在家睡會兒午覺，下午讀書的精神頭也好一些。

  鍾佳霖待眾人都離開了，這才打水開始洗手。

  今天先生離開的時候說過中午不回來了，因此鍾佳霖預備把早上剩下的小魚焙面熱熱做午飯。

  他洗著手，忽然想起了早上賣魚時魚行老闆蔡雲賢的老娘給他的桃子，心道：青芷是個小女孩子，應該喜歡吃桃子，怎麼給她送去呢？

  給她送去的話，萬一讓王氏看到了不好，還是等晚上青芷來送晚飯時再給青芷吧……

  鍾佳霖正想著心事，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青芷的聲音：「哥哥，我把午飯擺在西廂房了，你快些來吧！」

  鍾佳霖扭頭一看，見青芷正站在西廂房門口，不由笑了：「我給你留了三個桃子，正好拿給你吃！」

  青芷吃吃直笑：「我已經吃了一個了，哥哥，桃子好甜，你也吃一個吧！」

  鍾佳霖答應了一聲，洗了手，拿了盛桃子的竹簸籮過去了。

  青芷也剛洗過手，手還有些濕。

  她拿了一個桃黍面貼餅，掰開後夾了幾片滷肉和青椒絲進去，順手遞給了鍾佳霖：「哥哥，你嘗嘗好吃不好吃！」

  鍾佳霖接過來咬了一口，發現滷肉味道濃香，肉質脆軟，肥而不膩，與上次青芷送來的滷肉那香糯濃醇入口即化的口感不同，很有嚼勁，再加上桃黍面貼餅酥脆焦香，青椒絲味道濃郁，吃起來別有一番美味。

  青芷正笑眯眯看著鍾佳霖吃，見狀便笑著道：「這次的滷肉沒有上次軟爛，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

  鍾佳霖點了點頭，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貼餅夾肉，拿起青芷的筷子開始給青芷夾肉。

  青芷看著鍾佳霖專心致志給自己夾肉和青椒絲，發現鍾佳霖睫毛長長的，撲撒了下去，在他的眼瞼上印下絲絲縷縷的影子，不由心中暗笑：前世哥哥一直到了二十多歲，睫毛還是像小時候這樣長呢！

  鍾佳霖知道青芷在看自己，不過並不在意，他知道青芷愛吃肉，特地夾了好幾片滷肉，又夾了些青椒絲，這才把鼓囊囊的貼餅遞給了青芷。

  青芷接了過來，用力咬了一大口：「真好吃！」

  見青芷吃得很香，鍾佳霖不由微笑，拿起自己的餅吃了起來。

  用罷午飯，見距離未時上課還有一段時間，鍾佳霖便和青芷一人拿了一個桃子去了後面園子看小雞。

  雞圈裡撒了不少青芷剁的青菜末，小雞嘰嘰喳喳吃著青菜末，煞是熱鬧。

  青芷站在雞圈外面咬了一口桃子，直覺得滿口清甜的桃汁在口中瀰漫，忙又咬了一口，這才道：「哥哥，明日是四月二十，是學堂的休沐日，你能不能陪我進城一趟？」

  鍾佳霖看著大口吃桃子的青芷，答了聲「好」，心中卻道：看來青芷確實愛吃這種桃子，明日見了蔡雲賢，找他買幾個，帶回來給青芷吃！

  青芷知道鍾佳霖是很謹慎的性子，見他不假思索直接答應，早把自己當成了信任的人，不由眯著眼睛笑了：「哥哥，我明日進城要做好些事情……」

  她一邊想一邊說：「我得去好幾個地方……」

  鍾佳霖凝視著她汁水淋漓的小臉，心底驀地一片溫柔，輕輕道：「無論你去哪兒，我都陪著你。」

  他拿出自己的帕子，遞給了青芷：「擦擦臉吧！」

  青芷坦然接了過來，細細擦了擦臉，然後把手中的桃子給吃完了。

  鍾佳霖見青芷吃完了一個桃子，就把自己手中那個桃子也遞了過去。

  青芷也不推辭，直接接過來咬了一口——她真的很喜歡吃桃子——笑眯眯看向鍾佳霖：「哥哥，這個桃子也很甜！」

  鍾佳霖也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青芷的腦袋：「喜歡吃的話，我想辦法再給你弄幾個！」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鍾兄，小師妹，原來你們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