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扣碗

  潦河鎮今日沒有集，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少，只有道路兩邊的梨花稀稀落落開著，樹下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

  葛家雜貨鋪的夥計正好閒著，待韓氏買好各種材料，便說好讓夥計傍晚時候挑著擔子送到蔡家莊虞家去。

  因虞家是葛氏的親戚，那夥計答應得很爽快，這件事算是定了下來。

  葛氏又和爹娘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陪著韓氏和青芷出來了，她打算陪著韓氏和青芷去碼頭預定鯉魚。

  眼看著快到中午了，太陽漸漸有些曬了，青芷便想著請大舅母吃頓午飯，順便歇一歇，誰知她還沒開口，葛氏便指著路邊的一個小食肆道：「陳家食肆的扣碗很好吃，我請你們娘倆嘗嘗吧！」

  青芷親熱地攬著葛氏的胳膊：「大舅母，今日辛苦你了，我和娘請客吧！」

  葛氏看著青芷，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壓低聲音道：「你們還以為我不知道？七里八鄉哪個不知道王氏的為人，你們娘倆手裡哪裡會有閒錢？我手裡可是有嫁妝的，這頓我來請，你們娘倆別和我客氣！」

  韓氏聽了，心中滿是感激，卻又有些酸楚，垂下眼帘一時沒有說話。

  

  青芷撒嬌地依偎著葛氏：「謝謝大舅母！」

  陳家食肆雖小，可是潔淨清雅，外面的小院子裡種了不少花花草草，屋子裡桌椅都很齊整。

  葛氏知道韓氏和青芷在家裡難得吃肉，便做主點了一個芥菜肉扣碗、一個牛肉丸子扣碗、一個酥肉扣碗、一個蓮菜扣碗和一個豆腐扣碗，另外又要了三份米飯。

  扣碗是宛州的特色菜，前世青芷在家鄉時也只吃過兩次，後來去了京城，因為覺得油膩就再也沒有吃過了。

  大宋朝以瘦為美，趙瑜又喜歡女子苗條，略微胖一點就一臉嫌棄，前世青芷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食慾，基本不吃肉。

  如今又一次品嘗家鄉的特色菜，青芷這才發現前世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誰說扣碗油膩了？芥菜肉扣碗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牛肉丸子扣碗酥香綿軟，汁水淋漓，真的好好吃！

  青芷又夾了一塊酥肉，酥肉蒸之前先在外面裹了一層面，先炸後蒸，吃起來香酥滑嫩，酥肉下面一起蒸的紅薯塊也很好吃，浸了酥肉的油，吃起來口感綿甜，香而不膩。

  青芷飯量小，沒吃多少就飽了，她笑著去院子裡和正在擇菜的老闆娘搭訕，問芥菜肉扣碗的做法。

  她知道哥哥瞧著冷清，其實很愛吃肉，算得上無肉不歡。

  老闆娘見這漂亮小姑娘來幫自己擇菜，心裡喜歡，便沒有藏私，果真把芥菜肉扣碗的做法和她說了。

  青芷一邊擇菜，一邊把老闆娘說的做法牢牢記在了心裡，預備有時間了就試一試。

  用罷午飯，韓氏和葛氏帶著心滿意足的青芷出了陳家食肆，沿著小河往回走，預備去碼頭定鯉魚。

  這會兒正是午後，碼頭上也很是冷清，韓氏她們在碼頭上的草棚下找到了躺在躺椅上休息的魚行老闆，約定了明日要的鯉魚數目，交了定銀，這才沿著小河繼續往回走。

  到了王家莊，把葛氏送回家之後，韓氏和青芷母女倆也回蔡家莊去了。

  剛走到大門口，青芷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說話聲，聲音很大，她聽了片刻，這才確定是她三姑母虞秀萍的聲音，便拉住韓氏，低聲道：「娘，咱們聽一會兒吧！」

  虞秀萍聲音天生就大，她又不加以控制，即使青芷和韓氏站在緊閉的大門外，還聽得清清楚楚：「……娘，我家石林今年都十六了，再不定親，這七里八鄉的好姑娘都有主了，到時候我可怎麼辦？我爹去得早，我都靠您了，您給我想法子吧！」

  王氏的聲音有些低，青芷把耳朵貼到門縫上，這才聽到王氏的聲音：「……我手裡哪裡有銀子？韓氏和虞青芷這母女倆都是吃閒飯的，我得養活她們這倆廢物呢！這樣吧，我給你出個主意，你七妹妹……」

  後面聲音實在是太低，饒是青芷聽力很好，卻也聽不清楚了。

  虞秀萍「咦」了一聲，道：「娘，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不能我去找七妹妹，我還欠她十兩銀子沒還呢，她不會再借給我的！」

  王氏又低聲說了幾句，青芷沒聽清，卻聽到虞秀萍笑著道：「娘，真是薑是老的辣，還是您厲害！」

  聽到這裡，青芷悄悄拉著韓氏往後退了幾步，走到大門對面與小河相通的水塘邊，低聲道：「娘，我祖母和三姑母在商議什麼呢？我聽她們提到了七姑母！」

  韓氏攬著女兒，低聲道：「你三姑母的兒子石林該說親事了，估計是銀子不夠，想從你七姑母那裡借一些……」

  青芷其實早猜出來了，前世她爹爹得了重病，可是王氏把家裡的銀子給了大姑姑、三姑姑和六姑姑，當時家裡連請大夫開藥的錢都沒有，祖母又不肯賣田地，結果爹爹很快就去了……

  想到這裡，青芷心中滿溢著恨意，藏在衣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這輩子，她要讓爹爹看到祖母的真面目，絕對不會讓祖母再害了爹爹！

  母女兩個在荷塘邊站了一會兒，見她家西邊的鄰居家的女兒胡秀梅和胡秀蓮姐妹倆過來了，忙拉了拉她母親，一邊和胡秀梅打招呼，一邊往咱家門口走去。

  虞秀萍聽到外面傳來侄女青芷的說話聲，忙給在一邊坐著的女兒石露兒使了個眼色，見石露兒依舊懶洋洋坐在那裡，她只得開口催促：「快去給你舅母和表妹開門！」

  石露兒鵝蛋臉柳葉眉大眼睛高鼻子，生得頗為端莊秀麗，只是說話做事都被別人慢半拍。

  她瞅了自己的娘一眼，慢慢扶著椅背站了起來，細細整理了一下身上嶄新的繡蝴蝶花玉白紗裙，這才往外面走去。

  青芷在外面都等得有點急了，大門這才被人打開了，站在裡面的人是石露兒。

  看到石露兒，青芷笑盈盈上下打量了一番，見石露兒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不緊不慢的，而且生得很好。

  石露兒因為做事說話慢半拍，所以外人都以為石露兒不聰明，可是青芷心裡清楚得很，石露兒非常聰明，她之所以做事說話慢半拍，是因為石露兒做什麼事都考慮得很周全，確定對她自己有利了，這才說或者做。

  想到這裡，青芷看向石露兒的耳朵，見她戴著一對小小的銀環，便故意笑了：「露兒姐姐，你的耳環真好看！我爹爹也剛給我買了一對珍珠耳墜，祖母說太貴重了，怕我弄丟了，她幫我收起來了，說等我長大再給我戴呢！」

  石露兒聞言，先是面無表情，接著就慢慢微笑起來：「是麼？」

  她抬眼看向韓氏，慢慢道：「舅母，請進來吧！」

  原來祖母那裡收著一對嶄新的珍珠耳墜呢，得趕緊在雷雨馨知道前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