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緣始緣終

  白清雲並不把陷陰困鬼咒放在眼裡，正要揮袖拍飛，陷陰困鬼咒卻是憑空放大，形成一個巨大的法陣將它死死地困鎖在半空處。

  得到這難得的機會，我雙手起訣，五行和四元素湧現，在我的頭頂上方形成異色道圖，一縷三天至清氣被引來，圍繞著道圖盤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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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任何猶豫地將九雷咒印扣到了白清雲身上。

  不斷旋轉的九雷咒印帶著天砸下來的氣勢，把它從半空處壓到了地面上。那縷三天至清氣猶如無把鋒利的匕首，將它刺得千瘡百孔。

  可鬼神那是那麼容易就會輸的。

  「這樣就能打敗我嗎？」

  它身上的邪魅的鬼氣像火一樣騰騰燃燒，哪怕是九雷咒印也好像有些承受不住，道圖開始出現了裂痕。

  與此同時，楊羽跟白剎居然都趕到了這個地方，都被眼前一幕嚇到了。

  我沒有在意他們，因為我無法分心。

  我知道，僅憑一記九雷咒印不足以擊敗這尊鬼神。

  雷光洶湧，我款步朝它走去。

  我的模樣在夜息、大將軍、劉遠年之間逐一變化。最後出現的，是穿著常服、手持法劍的我。

  腳步一踏！雙手持劍對天一劈。烏雲密布的天空被生生劈出一條天路，顯露出蔚藍色的晴空。

  我足尖一躍，風雷傍身而隨，龍爪緊攥住劈來的天罰神雷，身上再被金光包圍。化成一道光柱，帶著無法抵擋的神息俯衝而下，一擊將鬼神穿膛而過。

  它的洶湧鬼氣被三天至清氣、天罰神雷和赦罪神光的共同攻擊下，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見到這一幕，白剎大驚失色地要衝過來救它，可它卻又一次阻止了白剎。

  「從今往後，後巫再無神血傳承。你帶著恢復正常的族人，離開這片地方，去過常人的生活。」

  白剎不肯答應，可白清雲又是句：「這是本尊的旨意。」

  事已至此，白剎也只能雙膝跪地，對它重重地磕下三個響頭，然後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塵埃落定，久違的光芒破開柔雲揮灑在無邊原野上，清風一遍又一遍襲來，挑起我垂背的長髮。

  白清雲跪在我的面前，它雙眼沉閉，兩行透明的神血從眼眶流下，一身柔雲織成的白袍變得破爛不堪。

  看著他的模樣，我內心卻止不住的泛酸。

  它是夜息的同源兄弟，而我又與夜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與它的恩恩怨怨註定無法理清。

  見它瀕死模樣，我內心疼痛，那是夜息帶來的，我無法避去。

  我蹲在它面前，抬手想觸碰它，卻又猶豫地將手收了回來。

  三道攻擊之下，原本就是鬼體的它不可能再存活下去了。

  可是我知道，它在跟我對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用盡全力，否則以它的本事我不可能贏得這麼輕鬆，即便能取勝也必定是殘勝。

  為什麼放水？從我初入人世的時候，它就一直對我放水。

  「說些什麼吧。」我想了想，又道：「說什麼都行。」

  它嘴角一挑，用那雙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對著我：「你給我的命，我還給你了。」

  話音落，它的鬼體逐漸石化，蒼玄射下一道清聖白光將它遮掩。

  剎那間，四野悲泣，宣告著神的逝亡。

  我不得不承認，它是大道趨於完美的造物，是一尊真正的神祇。

  它無感無情，無喜無悲，有著最純粹的神性。它執掌殺伐，從它誕生在這個天地間的那一刻起，它便孤身行走在漫長的爭鬥史上，走了千百萬年。

  它孤傲，所以它從不低頭，它寧願死，也不肯服輸。

  其實，它心裡從來都很敬愛它的哥哥吧，愛得越深，恨得才會越扭曲。

  或許在化為鬼魂、真正墮世之後，它體會到了凡塵的七情六慾，就已經萌生出想要償還的念頭了吧。

  不甘、遺憾使它的性格變得複雜，誰也無法去琢磨得透。

  面前的朦朧白光還未散去，它的身影消失，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抱著雙膝浮在半空中沉睡的小男孩。

  看到它的出現，我腦中一晃，看到了藏在命魂鏡最深處的東西。

  連綿不絕的神山，高聳巍峨，直插雲端。

  山巔的天盡頭上有一座晶石宮殿，宮殿四周掛著流雲所化的瀑布。

  那裡空寂冰冷，沒有時間，也沒有溫度。

  山下綠意盎然，斑斕的鸞鳥成群飛舞、七色的麋鹿在山林中飛躍，生命在這裡極力的綻放。

  穿著黑袍的男子走在山間小路上，它長著跟我一樣的臉，正四處張望，大聲喊著某個人。

  過了一會兒，一陣哭鬧聲引起了它的注意。

  它撥開草叢一看，一個銀髮男孩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的地上正躺著一頭長著龍鬚的豹子。

  男孩一直推著龍鬚豹子叫它起來，但龍鬚豹子已經死掉了，不會再醒來了。

  夜息走過去，男孩找到了主心骨，急忙抱著它的大腿哭喊道：「哥哥，你快救它！」

  夜息蹲在它面前笑著撫摸它的小腦袋：「哥哥無能為力。」

  小男孩不相信：「哥哥騙人！哥哥是創生之神，一定可以的。」

  夜息很有耐心地解釋：「生老病死為大道秩序，即便是神也不可忤逆。」

  男孩沒再說話，轉頭看向龍鬚豹子的屍體，清澈的眼眸中露出一縷異色。

  日升月落，滄海桑田。不知過去了多少年，白袍男子立於天宮大殿之外，看著天空出現的虛幻大字。

  「賜名素方，掌殺伐，鎮神州。」

  白光射下，它的雙眸變成左黃右藍的異色雙瞳，額披珠玉抹額、身穿柔雲白袍、手握斬無神劍，盡顯神之風姿。

  它時常立於天宮之外俯身凝視神州大地，夜息就站在他的身後看著。

  畫面消失，我伸出手想撫摸散發瀅瀅白光的它，心中的酸楚達到了頂峰。

  它有三次生命，叫做素方時，它是執掌殺伐、庇佑神州的無上神靈。叫做白清雲時，它是助紂為虐、血亂大河的墮邪之神。

  但無論是素方還是白清雲，都不是真正的它。

  真正的它是面前這個小男孩，純粹得比雲還白淨。

  它才是夜息與霞禾的同源兄弟，被白清雲封印於靈魂深處，白清雲消亡後，它得以再度出現。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視，它醒了，用那雙似乎涵蓋星辰的大眼睛看著我，眼中布滿了迷惘。

  稍過一會兒，它對我咧嘴一笑：「哥哥。」

  我回了它一個微笑。

  可我同時也很悲傷，因為我看到它的身軀正在逐漸消散成螢光。

  不一樣的人格，卻是相同的身體。白清雲死了，它也要死。

  看著我的表情，它奇怪地詢問：「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哥哥生氣了？」

  我搖了搖頭。

  它低頭看著自己的變化，好像明白了什麼，又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穹，眼中露出無盡的失落：「哥哥，我找不著家了……」

  我很想安慰它，可我又不知該怎麼說。

  看著漸漸散掉的它，我喃喃道：「哥哥帶你回家。」

  聽到我的話，它顯得很高興，夕陽的餘暉灑下，留下了最後一抹笑容：「我知道我做了無法原諒的錯事所以哥哥才會動手殺我，可是哥哥，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我走啦……」

  話音一落，螢光組成一團白光沖天而起，一條青須白龍騰舞而上，它在空中逐漸石化，最終徹底崩散。

  清風襲來，帶走了無數的螢光。

  宿命終結，為禍多年的後巫終於被一舉摧毀，有少部分人在白剎的帶領下逃出了生天，遵從白清雲的旨意去過平常的生活。

  我沒有去趕盡殺絕，喪失了神的傳承後，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變成普通人。

  我告別了楊羽，再次來到了那條渾濁的大河。

  黃河江水滔滔，訴說著千百年來的歲月與故事。

  兩百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變了，唯獨這條大河依舊是當年的模樣。

  距今數千年以前，極西鳴雲山上，二神隕落，神州雙柱盡沉葬；兩百多年前，神禍降臨大河灘，古道崩亂血問天罪。

  神的罪孽自這條大河起，經夜息、劉遠聲、楊千文三世，終於結束。

  我雙眼一閉，一道清氣從體內出現，在我的面前形成一條黑色的龍。

  我只是楊千文，我應該把夜息的一切還給這片華山夏水。

  它仰天長嘯，蒼玄分開一條天路，盤身一倒，一頭扎入滾滾大河中。

  幾天之後，我坐在一葉竹筏上，小船順著如畫的灕江緩緩漂流。

  很多年前，一個年輕的道士也是坐著一葉小舟漂流於灕江上，開啟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腦海中又響起了那曲歌謠。

  「一隻小船輕悠悠。月兒彎彎在當頭。」

  「人看明月當頭掛，我看明月順水流。」

  我回到家門口，夜晚之中的那一盞燈火為我點亮。

  黎笑站在門口，遙遙地與我對望。

  相視一笑。

  緣起緣終。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