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不是你的

  空氣中飽含著令人窒息的死亡味道。

  

  我雖然看不到，但是我能想像得到，黎笑現在的眼神一定能殺死人。

  黎笑讓蒙鵬離開，順便把門帶上。

  她拉了開床頭的凳子坐下來：「講啊，怎麼不講了？好好跟我講講你的偉大計劃，講吧。」

  這讓我怎麼講？我也得敢啊。

  「自從結婚之後，我們就很少坐下來正式對話了。」黎笑問：「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們的婚姻在你眼中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我從沒有這個想法。

  「你沒有，但你是這麼做的。」黎笑直接堵死了我的話：「既然替我做了選擇，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原因？」

  我只是因為虧欠而已。

  「你到底虧欠了我什麼？」黎笑又問：「我不是你可有可無的木偶玩具，既然你決定放棄這段婚姻了，那我總該有知道為什麼的權利吧？」

  既然她執意要弄清楚，那我也不好瞞著了，將於若竹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她的轉世很徹底，並不像我一樣攜帶著各種宿命的烙痕，途中並沒有什麼波動，一直都很平靜。

  等我閉嘴後，她還問了句：「說完了？」

  我點了點頭。

  除了自己的眼睛因素以外，劉遠年對於若竹的虧欠也是很重要的部分。

  前世就是命，生來就有的，我不僅無法否認，還被時時刻刻影響著。

  黎笑長鬆了口氣：「你願意把自己代入前世是你的事情，但我叫黎笑，不叫什麼於若竹，所以你那個理由，在我眼裡純屬扯淡。」

  好，那我的眼睛呢？難道她真就想守著一個瞎子過一輩子嗎？

  「那對我來說並不是問題。」黎笑又道：「離婚以後呢？你是不是要回廣西老家自殺？」

  「沒有。」

  「沒有？」黎笑呵呵一聲：「你是個自傲又極度愛惜羽毛的人，別人幫了你什麼，你就恨不得要立刻還掉人情，就生怕欠別人一點一樣。如果我不同意離婚，你肯定會想方設法地逼我自己離開，然後趁著千雅不注意的時候自我了斷。因為你不能承受自己變成一個廢物，拖累別人一輩子。」

  我無力辯解，因為她說的都是我心裡想的。

  我膽子很大，多少次在生死關頭裡摸爬滾打。我的膽子也很小，我無法鼓起勇氣去面對無能的自己。

  她用手摸我的臉，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你看電視裡，那些家破人亡的殘疾人，哪怕天崩開局，也照樣滿懷著希望奮發向前。天底下眼瞎的人那麼多，怎麼就你要死要活的呢？難道你不比他們強嗎，至少你有一個不會離開你的老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任何話語在她的面前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她又說，全世界那麼大，湘西沒有可以治這個病的人，不代表別的地方沒有。即便真的治不好，她也可以當我的眼睛，因為這是她欠我的，從那個死亡溶洞的時候就欠下的。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不能放棄自己，因為誰也救不回一個心死的人。

  既然我把自己代入劉遠年的身份，對她滿懷了虧欠，那就不要再讓錯誤繼續延續。要好好聽她的話，要對她負責，負責一輩子。

  她不准我死，我就不能死。

  好吧。

  千雅的事情也很多，她一直留在這裡，我的眼睛也不會立刻好起來，所以黎笑勸她先回家忙自己的事情。

  我也勸她回去，畢竟她現在是鎮村人，老家那邊萬一有什麼事還需要她處理。

  「哥，你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回家。」她懇求般地抓著我的手：「小雅不想再像當年一樣，被親人拋棄在世界上了。」

  我摸索著撫摸到她的腦袋。

  我會的。

  她離開之後，黎笑把我帶回了當年的那個小寨子裡。

  我不是三巫教的內部成員，她現在也已經不是聖女了，我一直留在九黎殿不適合。

  這裡環境很好，也安靜，適合我療養。

  如果說飯店的初遇是一見鍾情，那麼當初在這裡的時光，就是我真正的喜歡上她。

  她給我做了一把木輪椅，每天推著我在小道上曬太陽。此時正好春季，清風拂過，漫山遍野都是黃鸝和百靈的歡叫聲，空氣里瀰漫著清新的花草味道。

  可惜的是，我看不到。

  她說：「等你好了以後，我們也找一個像這樣的地方。你騎著自行車，我坐在后座上抱著你的腰、腦袋靠在你的背上，慢慢悠悠地體會沿途的美好。」

  我奇怪地說：「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滑翔、蹦極、衝浪之類的運動呢，因為那符合你的性格，也符合你的身份。」

  「屁嘞。」她笑道：「我喜歡安靜，喜歡原野和山谷，因為那樣有利於我思考事情。」

  也是。

  她曾經是掌握著實權的三巫教聖女，手底下有一支非常強橫的隊伍。所以她不僅要增強自己的力量，還要平衡局勢和制定策略等等，那些都需要安靜的氛圍。

  喜歡安靜的人不一定身處高位，但站在高位的人大多喜歡獨處和安靜。

  她的期望也很美好，可她的心愿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實現了。

  第二天，她突然帶我出門，說趙崇來了。

  原來我出事之後，她聯繫過趙崇了，只是當時趙崇跟家裡人被公家請去研究疫苗了，這兩天才剛回來。

  連四祭司也說，鬼門趙家傳承深厚，鎮族秘技鬼門十三針比完整版的回春生芽醫經還厲害得多，我們既然跟趙家熟絡，那不妨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機會。

  趙崇知道我的眼睛瞎了以後，家都沒回就直接趕過來了。黎笑不想讓外人涉足外公的老宅子，就跟他約了一個地方。

  碰面之後，沒有廢話，趙崇直接到車裡給我看眼睛。

  可世事往往是越希望就越得不到。

  趙崇給出了同樣的診斷結果：「眼球已經完全壞死了，沒有辦法。」

  雖然很失落，可通過黎笑這些日子的開導，我的心態沒有那麼偏激了，但失落還是難免的。

  而除此之外，趙崇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小楊師傅，您的眼睛，曾經有過什麼狀況發生嗎？」

  有啊，我六歲之前，眼睛都處於半瞎的狀態，所以小時候遭受了無數的冷嘲熱諷。

  「難怪呢。」他深吸口氣，說了一個讓我們萬分震驚的話：「您現在的這雙眼睛，也不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