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無愛亦無恨

  「娘娘說的什麼話？」屋子裡其他侍奉的人聽令都退在外頭，只剩下林承遇的聲音在大殿中迴旋，「寶福親王去的時候，臣才六七歲，縱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的。」

  皇后仔細一想也是，「那你要跟我說什麼？」

  林承遇：「臣要說的，非娘娘做了決斷再說不遲，再者，臣今日領命而來，等一下還要去給皇上復命呢。」

  他目光示意皇后：「那杯酒其實味道不錯，發作起來也不是特別痛苦，聽給臣酒的那個人說，恍恍惚惚的就睡過去了，您不想早一日見道寶福親王嗎？」

  這樣的一個雨夜，皇后在絕望之地也生出些孤勇來，知道自己沒了路，可無論是上吊還是自裁，她都覺得不夠莊重，對一個皇后來說，一杯酒算是三個選項裡頭最好的結局了。

  她失笑著點頭：「好，本宮給皇上一杯酒，他回敬給本宮一杯，的確是有來有往，誰也不虧。」

  「可是皇上還是對不住我。如果我的兒子在世，那我們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

  林承遇緩緩道：「這可難說，如果親王還在世間，那他都已經加冠了，他的年紀跟天子的年紀相差太少。」

  他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到時候為了親王，未必沒有勇氣再給皇上送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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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的很對。

  皇后從來不是個倚靠男人的女人。

  她若是生為男人，也一定不會陷入脂粉堆里，說不定能成為一個不世的梟雄也不一定。

  皇后呵呵冷笑：「竟然是你還懂我。」

  到底抓起酒杯，一仰頭喝乾了，把杯子空給他看，「行了，你說吧。」

  林承遇道：「我雖然沒有本事害死一位皇子，但我當時的確是作為皇子的伴讀進宮的，只可惜，送我入宮的人不懷好意，是打著叫我命喪此地的主意來行事的，所以我在宮裡的幾年生不如死的活下來，沒人將我當成一回事。我自己甚至也覺得自己活不成了，誰知突然有一日，叫我看見一個小丫頭吃力的抱著寶福親王撇到了水裡。」

  皇后猛地攥住了自己的脖子：「你胡說，他明明是溺水死的。」

  林承遇點頭：「是溺水不假，可那水才到人膝蓋，他只要站起來就沒事了，那為何站不起來呢？」

  「是因為他的四肢被人用針給定住了，等他死了，那人才把針取走的。」

  皇后：「你！你怎麼敢？你怎麼不早說？！他是皇上的嫡長子！是將來的太子，你怎麼敢這樣眼睜睜的看著！」

  林承遇笑了起來，眉眼有了細細的紋路：「皇后娘娘，這世上是有許多愚蠢的人尊敬你，願意為了你獻出性命，可那樣的人有多少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更不會以德報怨，為了一個將我害的家破人亡的女人，一個將我碾在腳下肆意凌辱的皇子，不計臉面不顧性命的去揭發別人。」

  「您若是要怨恨，就怨恨你自己吧，不是你害死了許側妃，她身邊的小丫頭也不會想著為她報仇，將寶福親王害死。可是話說回來，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讓許側妃生下皇上的長子麼？你照舊不會。」

  皇后的毒開始發作，嘗到了窒息的滋味：「本宮怎麼得罪的你？」

  林承遇吃驚的望著她：「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了，原來娘娘真的忘了，我是關世恆之子，當年可是您給杜雙錦出的好主意，陷害了我母親，又一心想除去我，沒想到皇后娘娘貴人多忘事，這才幾年啊，就把事情忘記了。」

  「是你見死不救害死皇上的嫡長子的！本宮要去見皇上！本宮死不瞑目啊！」

  林承遇沒有再說話，慢吞吞的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叉手對她行了一個禮：「臣應該謝謝您跟寶福親王，若非親眼看著他死了，臣可能無法支撐著自己活下去……」

  是誰說愛恨情仇都成過眼雲煙的？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總有一樣，叫人丟不開手的，或者叫人百般不忍還是鬆了手的。

  他有一樣沒說，其實他那時候恐怕腦子裡頭的東西就長大了，因為日子過得稀里糊塗的，就算看了整場的謀殺，也跟個呆子傻子一樣，並沒有那麼聰明的當即就反應過來。

  他最初還以為那是大皇子指揮著底下人又玩的什麼遊戲呢。

  直到很久以後，得知大皇子死訊，他才慢慢的懂了。

  直到自己的仇人也有撕心裂肺的時候，這種感覺可真太好了，的確是支撐他從宮裡活下來，然後配合著王薔假死脫身。

  總算這件事嚴絲合縫的合上了那個扣。

  父母的影像早就泯然在記憶最深處，對他們的故事，他早就沒有什麼意難平了。

  為什麼呢？因為人一旦明白活著的諸多不容易，便會放棄許多東西。

  走到外頭，天色已經漸漸變成灰白。

  胡公公趕過來道：「林大人，太子殿下叫奴婢守在這裡，說林大人完成了差事就去東宮暫且歇一歇，一會兒太子還要找您說話呢。」

  林承遇胡亂的應了，整個人仿佛遲鈍了一般，問道：「在下的家裡可接了消息說在下先不回去了？」

  胡公公連忙道：「太子使奴婢親自去府上說的，讓尊夫人跟千金都放心歇著，太子說等得了空，他還要去府上看令愛呢。」

  林承遇徉徉地點了點頭：「勞駕您了。」

  辦成了這件事，等於給太子手裡送了一個重大的把柄，這想必也是皇上的一步籌謀罷？

  明面上當然是對他的看重或者說恩賞，才給他一個這種報仇的機會，可惜他早就明白過來了，皇后這種人，跟杜雙錦這樣的人，讓她們輕鬆的死去才是真便宜她們。

  他在太子府上見到了王成跟石硯，叫王成回去：「夫人想必沒睡，跟她說我想吃她做的飯，一會兒回去之後能現吃是最好了。」

  不一會兒太子也到了。

  他迎上去叉手行禮，太子道：「父皇睡過去了，只是日後升殿怕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