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尼伯龍之起源(5)
2024-06-16 13:41:20
作者: 陳一歲
恭太王來到烏台的房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烏台示意左右退下,放下帘子。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小牛奶葡萄就這樣被人俘獲了。」烏台轉過身來笑盈盈地讓兒子坐下。
恭太欠身側坐:「這正是我想和母親商量的。」
「有什麼可商量的?他幫了我們,我們可還沒給他好處。只取不予的盟友關係可無法長久。尼德蘭是著名的強國,與他們結盟對我們弊少益多。」烏台也坐下來,伸手把皺了的金紋座墊整好。
「是這樣的。問題在於我們已經得知了西格弗里與冰島的公主已定下婚約,他向我們借馬正是為了回去稟告其父好迎娶那位新娘。」
「這麼說,他國內還並不知曉這件事?」
「是的,尼德蘭甚至連王子走失之事都嚴禁外泄,不過此戰使西格弗里成名,他們必然會來索回王子。」
「西格弗里是基督徒?」
「不錯,他不可再娶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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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烏台思忖著,「現在看來放過這個乘龍快婿實在荒唐,我們須想些辦法使他忘卻那個冰島女子。」
「如能做到當然最好,可看他的心情談何容易!」恭太嘆口氣,「西格弗里一看就是初嘗愛滋味的青年,又是堅守武士準則之人,此刻若逼他愛上克琳希德,他必定不從。我正是為此事感到犯愁,才來找母親商量。」
「呵呵……」烏台笑起來,站起身向後面走去,「我常說一個人要知道點旁門左道的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到了,跟我來。」
布倫希德一身雪白,呆呆地站在冰島曲折雄美的海岸線上,潮聲陣陣,夕陽下的海浪從天邊開始便匯成一條條金線,一波一波向海岸邊湧來。三五個侍女站在她身後,不敢相勸,可也不敢離開。
海浪一波一波拍在岸上,就像它們亘古以來一直如此一樣。那聲音久久迴響,那聲音地老天荒。布倫希德一身雪白,呆呆地站在冰島曲折雄美的海岸線上。
夜深了,城中點點的燈火亮起來,就像是掌管諸星的天神大發慈悲,使地上也能享有這閃爍精靈的眷顧。銀河自北向南橫貫長空,漣漣地像散落的珍珠雨一般,灑在一身雪白,呆呆地站在冰島曲折雄美的海岸線上的布倫希德身上。
德里弗吉斯還是沒有來。
如果故事到此為止,許多年後游吟詩人口中傳唱的就是「呆立的哀傷的冰島公主」,她絕美的容顏和被造化所弄的命運會使人們對她感到陣陣惋惜;人們當夜深時看到滿天的星空就會想起這位可憐的公主,輕輕唱起有關她美貌和不快樂的愛情。假若時間是給予了她這樣的一生。
至少,比起來「失去了丈夫和王國的布倫希德」要好得多。
西格弗里悶悶地站在窗台邊,抬頭仰望著布倫希德此刻正仰望的星空。初嘗愛情滋味的心總是特別容易被愛神所俘獲,此刻他心房的空間中占據的全是布倫希德的影子。不算他在海上漂泊無法計數的日子和他昏迷的日子,數來自己與布倫希德的約定快到期限了。
他怏怏不樂地想著這件事;少年們總是把自己對於情人的許諾看得高於一切,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也不皺一下眉頭。西格弗里不能對布倫希德履行諾言,他認為這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西格弗里在內心默默地禱告,希望他所相信的神——耶和華上帝原諒自己。他想來想去,現在只有期盼恭太王快履行他的承諾,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向父王稟告這件事,然後迎娶布倫希德。
門響了,他回頭一看,侍女們端了點心和酒進來,他道了謝,轉身繼續看著天上的星星。星星仿佛知道了他將來的命運似的,憐憫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這個人早已沉浸在重返布倫希德身邊的美妙遐想中。於是星星嘆了口氣,一痕流星划過天際。
他抿了口酒,腦袋裡想著和布倫希德重見時的俏皮話,嘴角不知不覺掛上一絲微笑。
布倫希德睡著了,她的兄長悄悄地命令侍女們將她抬回宮殿中她的房間。睡夢中布倫希德極度煩悶,馬車搖晃個不停,她翻來覆去,噩夢不斷。
冰島的海黑漆漆的像一隻大手一樣遮住了天際,遠處雷電交加,慘白的閃電劃破海面。無聲的黑壓壓的海就像隨時能夠吞噬一切的怪物一樣橫在她面前。突然一道電光擊中海面,又被反彈回來,咆哮聲中海面被掀開了,一個真正的怪物從中間浮出來,兩隻眼睛熒熒地閃著綠光。
「他是我的,你永不能得到他了!!!!!」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翻來覆去地迴響。
夢中的布倫希德驚恐萬分,撿起隨手能拾到的任何物品向怪物擲去,卻沒有任何效果。怪物一步一步走近她,她嚇得一動也不能動;閃電熄了,烏雲重重地卷過來,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密密麻麻聚集了黑壓壓不知是誰的身影,有的有熟悉的感覺,有的沒有;怪物從天邊走到她的跟前,張大嘴……
嘴裡面赫然是德里弗吉斯的臉,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兩個人對望了很長時間,德里弗吉斯嘆了口氣,怪物的皮開始一層一層血肉淋漓地剝下來,最後變成赤身裸體的德里弗吉斯的模樣,但是德里弗吉斯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轉過身去,又回頭望了她一眼,然後向海中走去。
布倫希德想跑上前去,但是她一動也不能動;她想大聲喊出來,但是就像有什麼壓在她的心口上一樣,她無論如何使勁,就是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烏雲在德里弗吉斯的頭頂上盤桓,海水沒到了他的腰際。
你給我回來……布倫希德的心中狂喊著。
海浪衝擊著他的胸。
求求你!你給我回來!!!布倫希德瘋狂地「喊」著,但是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海水淹到了他的喉嚨。
不!求求你不要再走了!!!布倫希德像一個感到生命中的一切都即將要失去的女人一樣歇斯底里地「喊」著。
海中德里弗吉斯的腦袋轉了過來,又看了她一眼,然後沉入海底。
不!!!!!!!!!!!!!!!!!!!!!!!!!!!!
布倫希德大聲喊著,驚惶萬分地坐起來,抓著被角的兩隻手手心全是汗,心「嗵嗵」直跳。外面的燈亮起來,幾個侍女慌張地跑進來。
西格弗里一下子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靠在窗邊打了個盹兒。他打了個噴嚏,腦袋昏昏沉沉的,準備睡覺。
但是等一下。
我……是在哪裡?
勃艮第的王宮,我……我幫助他們擊潰了敵人,他們向我表示感謝。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海難……不遇的風暴,船失事了……
船?我出過海麼?
他像是在回憶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些記憶他本以為是保存得好好的,誰知卻像風乾枯黃的紙,只不過是稍稍一碰,便散成了片片殘葉,轟然墜地。
那麼,在這之前呢?
他絞盡腦汁,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還有件相當重要的事。那是什麼?
是抓緊時間回到父王的面前。
為什麼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自己的國家這麼長時間沒回去了,回去報個信也好,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但是……是不是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呢?
西格弗里揪揪頭髮,他覺得自己有件很重要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想了許久,他心生厭煩,倒在床上,拉過被子就睡了。
他似乎沒有覺得自己的心中有道門永遠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