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尼伯龍之起源(4)
2024-06-16 13:41:18
作者: 陳一歲
勃艮第的平原上丘巒平緩地起伏,像一聲聲嘆息,古往今來這裡最肥沃的土地就是英雄的鮮血灑下最多的地方。為了掩護西格弗里和他的一千名手下的突擊,恭太王令人布起疑兵,令他們放縱馬兒來回奔跑,揚起滿天塵土,使他們處處疑心。西格弗里、哈根一行人輕騎快馬,黃昏前便掩伏在敵營附近的樹林中,準備給予敵人夜晚女神致命的一吻。
薩克森人和丹麥人的營帳篝火正旺,他們被恭太王的疑兵騷擾了一天,疲憊不堪,眼下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武士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擦著馬刀,放肆地大聲談笑。西格弗里倚在樹後,對他們的一舉一動看的一清二楚。他喉嚨稍稍有點發緊,不禁抽出寶劍,割破手指,舔了舔劍刃上的血。陰翳的樹林中寶劍的鋒芒閃閃發亮,似乎在回應著主人嗜血的願望。
夜晚降臨,沒有月亮的晚上給西格弗里一行人的行動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敵人的營帳中萬籟寂靜,篝火未滅,幾隊武士來回巡邏。西格弗里打手勢傳令下去,所有人銜起草,脫掉靴子,毫無聲響地向敵營緩緩移動。西格弗里潛行在最前面,手中寶劍巴爾蒙隱隱作響,似乎已經急不可耐。他閉上眼睛,下巴因為興奮而顫動著;他默念著布倫希德的名字。還有五十碼,十碼,五碼,就在眼前。
布倫希德,你嫁給的是一個舉世無比的英雄,他今天的事跡將久久為吟遊詩人所傳唱。
如同霹靂划過夜空,西格弗里大喝一聲,勇士們如洶湧的巨浪一般湧入了敵人的營帳。
呂代伽斯特剛剛入睡不久,就聽見外面喧聲震天,他急忙坐起身。一個衛兵掀起帳篷的門帘跑進來,報告說:「陛下,東南方敵人夜襲,已經與方伯格雷塞的部隊交手,敵人兇猛異常!」
呂代伽斯特大聲命令:「全體戒備,準備殺敵!」
西格弗里的突擊取得了很大成功,幾百名薩克森人還在睡夢中就被砍翻,大部分人慌慌張張來不及穿盔甲就拿起武器走出營帳作戰,他們沒有鋼鐵的保護,沒有勇氣與自信的支持,沒有黑夜女神的眷顧,在勃艮第人的面前一敗塗地。寶劍巴爾蒙飽飲異族人的鮮血,西格弗里奮戰在前,高大的身軀、散亂的頭髮和染血的銀鎧使他看上去有如天神。格雷塞向他投去長槍,被他一劍拍落,緊接著追上幾步將方伯一劍刺穿。丹麥人見此情形膽戰心驚,猶豫使他們握不緊手中的刀劍,結果只能喪生在勃艮第武士的手下。哈根、伏爾凱、奧特文各自奮勇殺敵,但是依然趕不上西格弗里旋風般的身形。血箭四射,血霧瀰漫,薩克森人和丹麥人的營帳中就如傳說中最後大戰發生處哈米吉多頓,布滿了殘肢和血肉。戰爭結束後,將有無數美麗的少婦為此而哭泣。
西格弗里手中的巴爾蒙就如今晚的月亮,無人能稍攖其鋒芒。丹麥人在他面前紛紛敗退。眼看他就要殺到最大的營帳,此時營帳中走出一個人,手中長槍脫手而出,西格弗里一跳閃過,長槍深入地面二尺有餘。他一驚之下,抬頭一看,丹麥人發出歡呼,陰霾似乎開始從他們的臉上散去。
「呂代伽斯特大王!陛下萬歲!」他們這樣喊道。
呂代伽斯特陰著臉,抽出寶劍沖了過來。西格弗里反手背劍迎上去。丹麥人紛紛退讓,閃在一邊。丹麥王和尼德蘭王子雙劍相交,「叮」的一聲後又各自分開。丹麥王揮劍再劈,被尼德蘭王子用劍背壓住,帶著他的劍轉了一圈,國王的劍脫手而出。他急忙後退幾步,拔出身邊侍從的佩劍,但此刻西格弗里已經直劈過來,國王舉劍相迎,「當」的一聲劍被劈成兩截,他大叫一聲,左肩血流如注。
丹麥人面色慘白,但是誰都沒有動一動。國王又拔出另一個人的佩劍,接連避開西格弗里的兩記猛擊,踉蹌著後退到柵欄邊,右腳使勁一踹柵欄,又吼著撲上來。西格弗里縮身一刺,國王「噫」的一聲,兩人身形交錯後轉過身來,國王的右邊小腹又中了一劍。
西格弗里左右晃了幾步,躲過國王的攻擊,反手一劍刺中國王的右臂,國王大叫一聲,西格弗里越過他的身後反踢一腳,國王向前撲倒。西格弗里上前一步,扭住國王的胳膊將其擒住。「咣啷」一聲,國王跪倒在地上,全身鎧甲碰撞作響。丹麥人見此情形悲痛萬分,雖然國王是在一對一的武士對戰中被擒,但是一想到國王被擒,此次軍事行動將就此完結,他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三十名丹麥近衛軍互相看看,一起衝上前。西格弗里左手扣住國王不放,右手將巴爾蒙舞成一團銀光,劍刃濺滿了忠心耿耿的丹麥人的鮮血。他押著國王且戰且退,神情如同一頭雄獅,無人敢上前挑戰。
西格弗里的突擊大獲成功。
眼看著獵物漸漸步入網中,西格弗里的喉嚨因為興奮艱難地蠕動著。他的寶劍發出了錚錚的聲音,這把魔劍,巴爾蒙,自從它的刃飽飲毒龍的鮮血以後,每逢這種時刻似乎就變得躁動不安,仿佛在攛掇他的主人大開殺戒。呂代格的隊伍在山谷中過去了一半多,西格弗里甚至感受到他身後的那批戰士身上嗜血的火也在燃燒著。輜重車輛來了!西格弗里眯起眼睛,突然直起身子,如雄獅般發出怒吼。
巨石和滾木紛紛墜下,勃艮第的勇士們怒吼著站起身來,手中的寶劍在夕陽的照射下如粼粼水面一般閃閃發光。呂代格聽到前面喊殺聲起,急忙策馬向前。薩克森人起初猝不及防,不過他們很快穩下陣腳。他們畢竟久經沙場,知道在這種地方的伏擊是基本戰術,所以在輜重馬車的旁邊早配備了無數衛兵掩護。現在這些人舉起盾牌,抽出彎刀,面無畏懼地迎向勃艮第人。
西格弗里獨自當前,仍像昨天夜間那樣威不可當,但是薩克森人早有準備,沒有讓他們取得多少優勢。呂代格一聲令下,團團鐵甲彎刀將勃艮第人圍住,薩克森人的信心滿滿,看著他們手中的彎刀就如農夫看著自己手中的鐮刀一般,準備收割稻草般可憐的生命。
殺戮開始,儘管勃艮第人個個英勇奮戰,但是敵人比他們多了許多,再加上早有準備,勃艮第人自己的處境反如陷入牢籠的野獸一般。魔劍巴爾蒙雖然斬殺無數,但是現在單憑西格弗里自己是不能拯救所有人的生命的。尼德蘭的王子發狂一般向敵人掄去,卻被重重的盾牌和鎧甲包圍——呂代格耳聞西格弗里因曾浴毒龍之血而刀槍不入,所以他的目的只在於隔離這位英雄不使他造成更多殺傷,好騰出手來對付勃艮第人。哈根、奧特文等勇士左劈右砍,殺敵無數,但是其他勃艮第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夕陽快要沉下山去,峽谷中如同升起血雲一般。
西格弗里暗暗著急,他現在被重重的盾牌手圍到了一個角落,每殺死一個敵人,就有更多的人圍上來。眼見得勃艮第的勇士一個個慘遭不幸,他握劍的手竟微微發抖。王子開始忖思現在最好的做法也許是擒賊擒王,他四顧之下,看到了指揮若定的呂代格,於是伸手自敵人身上奪過一柄長矛向薩克森王擲去。
呂代格舉起長槍反撥呼嘯而至的長矛,頓覺把持不住,「噹啷」一聲,槍矛同時落地,他心中暗暗吃驚,此刻西格弗里擲出了第二柄長矛,呂代格策馬躲過,長矛將他身邊一個衛官穿透,釘在地上。呂代格不得不驅馬遠離西格弗里,並命令盾牌手重重圍上。此刻西格弗里背靠峭壁,腳下累累不知堆積了多少屍體,但是敵軍重重如黑雲一般壓在他的眼前。他的手開始疲憊了。
「嚓」,一個薩克森人的首級落地,西格弗里左肩挨了重重一擊。
「噗」,巴爾蒙刺穿了另一個薩克森人的護心甲,從他的倒下給人群造成的那個缺口中,西格弗里看見遠處的奧特文口中鮮血直流。這時一名盾牌手補上先前那個缺口,西格弗里順手一劈——
「嚓」!
仿佛連續的畫片一般,現在放映的內容是奧特文踉踉蹌蹌,眼見躲不過敵人這一刀。
「嚓」!
一個身影站在奧特文的面前,是哈根,他手中的闊劍向敵方劈去。
「嚓」!
敵人的身影緩緩倒下,就像被定格的鏡頭一般。
「嚓」!
哈根的肋下中了一槍。
「嚓」!
……
西格弗里突然挺直了身子,血塵遍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將渴死的人遇見甘泉一般。巴爾蒙忽然轉了個大圈子,盾牌手被逼得紛紛後退,西格弗里再也支持不住,單膝跪下來。
哈根背後的山上,借著落日的餘暉,可以看到一個鑲了銅邊的身影威風凜凜,斗篷隨風翻舞。恭太王高高地站在上面,注視著一切。還剩下的三百名勃艮第人看到了他,手中的劍發狂一般向薩克森人舞去,他威嚴的聲音在峽谷上方迴蕩:
「尼德蘭的王子孤軍奮戰,現在是勃艮第人展現英勇回應這位偉大英雄的時刻了!」
他的手一揮,身後無邊的勃艮第勇士潮水一般湧入了峽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