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尼伯龍之起源(3)
2024-06-16 13:41:17
作者: 陳一歲
西格弗里現在坐在搖晃的馬車裡,顛簸不停的破商隊馬車比不上皇宮的四輪馬車舒適,不過對西格弗里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周前他昏倒在海岸,一戶漁家救了他。從談話中西格弗里得知這裡是諾曼第北邊的地方的一個小漁村,幾乎沒什麼路通往主要城市。漁夫幫西格弗里在鎮子上找到一個前往瓦姆斯,勃艮第首都的商隊,西格弗里接受了這個幫助。勃艮第……恭太和克琳希德的名字他都聽說過,事情變得好辦些了,他可以先向勃艮第王室求助。恭太、蓋爾諾特和吉賽爾海都是有名的武士,不會乘人之危。
他旁邊打瞌睡的矮胖老人腳動了動,翻了個身,西格弗里把身上的斗篷緊了緊,又收縮了下自己的身子。領隊的商人見多識廣,閱人無數,見到西格弗里不經意間流出的風度氣派,知道他是大人物落難,因此關照整個商隊不可對他無禮。西格弗里因此在商隊中的日子過得不錯,不過大多數時間他一直默默坐在角落,不與他人說話。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西格弗里忍不住問旁邊一個昏昏入睡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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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也要三天吧。」青年懶懶地說。
如果順利的話也許一個月內還能見到布倫希德。西格弗里悶悶地想。許久不摸劍了,手都有點不習慣。他閉上眼睛,打算小憩一會,這個時候馬車「咯噔」一下停住了,劇烈的顛簸震醒了每一個人。
「強盜!」馬車夫驚慌地大呼。
商隊領頭的吼一聲,幾個小伙子跟著他掀開斗篷,從懷中抽出劍,跳下車,矮胖的老人手抱住頭,一動不動。其它商人有的一起衝出去,有的抱著懷裡的東西憂心忡忡。西格弗里跳下車,一股熱血噴了他滿頭滿臉——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個青年右腦殼被劈開直到下巴,腦子飛濺出來。馬上那個劈下這一刀的強盜看見西格弗里,尖叫著,抽刀又向他劈去。
西格弗里低頭一閃,順勢撿起青年的劍,一劍把強盜挑下了馬。他翻身飛上馬背,在強盜隊伍中左衝右突,灰塵揚揚遮敝道路,天空不時灑下一陣陣血霧,喊殺聲越來越弱,商隊倖存的人都停下了手,滿臉血污地看著西格弗里矯健的身姿如同翩翩起舞一般,又像是鬼魅在人世間所向披靡。強盜們被砍得七零八落,剩餘的幾個人策馬轉頭逃走了。西格弗里沒有繼續追趕,他用斗篷擦擦自己臉上的血污,轉過身看著大家。沉默,然後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西格弗里昂首快步走向瓦姆斯的王宮,身上是商隊領袖送給他的鎧甲,雖然品質很一般,卻被擦得亮閃閃的。他走到王宮的大道前,衛兵攔住了他,驚異地問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人有何貴幹。西格弗里宣稱自己就是尼德蘭的王子,並禮貌地請求覲見恭太王。
「讓他等一下。」窗台邊看著這一切發生的恭太王告訴衛兵,轉身向身邊的近臣詢問,「如何判定他的話是真是假?你們有何人見過尼德蘭的王子西格弗里?」
奧特文進前一步:「陛下,請把我的舅父哈根召來,他熟知各國名流,可能會辯認出這位年輕人是不是西格弗里本人。」
恭太王於是馬上派人去請哈根,很快,特羅尼的英雄帶著他的武士赫赫地來了。哈根向國王行禮,國王向他說明了情況。哈根轉身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會,又趴下看了好久,才直起身,轉過來面色凝重:
「陛下,我雖與西格弗里並無一面之交,但是看他在那裡的氣概和風度,看他高大的身軀和俊秀的面龐,看他寬闊的肩膀和有力的跟腱,他確實有可能是那個誅滅了尼伯龍『』根一族、殺死毒龍的西格弗里。」
恭太面色凝重,轉向衛兵:「傳我的命令,帶那位客人到會客廳等候,再派兩個人,一個人快馬加鞭到邊界去打聽尼德蘭境內的事,王子有沒有在國內,另一個人去找見過或者知道西格弗里長相的人,請他抓緊來看看我們的這位客人。」
克琳希德如今已經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據說她嫻靜貞淑,每天重複做著那些公主該做的事,區別是她不接受來自任何國家任何人的求婚。這使得她的身上增添了種種神秘的光環。大部分人認為是她自負美貌,瞧不上平常的男人,這使得她的美貌被傳得更加出神入化;另一些人認為她有見不得人的疾病,或者乾脆說她就是一個巫婆,每天晚上都會變成貓頭鷹去找男人尋歡。但是在勃艮第境內,沒有人敢於散播類似的傳言,克琳希德如同他們心目中的女神為人們所敬愛。
這個早晨她如同往常一樣,在花園中漫步。她往常可以在一朵花面前靜靜站上一刻鐘,然後彈彈上面的露珠,起身再走下去。但是今天她似乎沒有什麼心情,只是在花園裡閒閒走了幾步,就轉身又登上閣樓,這個時候她聽見了外面的喧鬧聲,於是就不經意地往窗外一望。
外面的大楓樹層層的碎葉下隱約有一個陌生武士的身影。克琳希德停下腳步,她記憶中沒有看到過體格這麼強健完美的武士,即使壯年時的父親和青年時的哥哥也不像下面那個武士那樣,她不禁對這個武士有了點好奇,於是又往外探了探頭。
西格弗里正等得不耐煩,走了幾步,這樣克琳希德就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不禁懷疑這個武士若是和哥哥交起手來,究竟誰能勝出。西格弗里恰在此時抬起頭來望向這邊,四目相對,克琳希德臉上不覺泛起紅】暈,她自覺失態,離開了窗子。
西格弗里第一眼並不覺得那女子如何漂亮,只是那低頭間嬌羞的一剎那如同蜻蜓落在睡蓮上一般,是瞬間無法言說的美麗。西格弗里楞了一下,回過神來那女子已經從窗前消失了,西格弗里才隱約覺得那女子風韻可人。不過眼下既然有著更重要的事,他沒過多久就把這個放在一邊了。
那位尚不能確定身份的客人已經就寢了,恭太王雖然並沒有馬上對外宣布尼德蘭王子的來訪,但是還是按照王子的規格款待了他。對於西格弗里要求給他提供一匹快馬和幾名武士護送他回國的要求,幾名大臣認為如果用這樣的代價把這個看起來挺麻煩的武士就此送走,那真是再划算不過了,因為他們還有更大的麻煩要處理。但是哈根力排眾議。「必須先搞清楚他的身份。」他說,「尼德蘭的王子為什麼會穿一身普通武士的衣服來到我們國家?國內發生政變了嗎?我們必須關注這些事務,因為它與我們的利益息息相關。要麼我們可以送未來的尼德蘭國王一個人情,要麼我們就是平空獲得了一個援助的可能性,來幫助我們度過面前的災難」
三天過去了,雖然在這裡享受著熱情的款待,西格弗里仍然心急如焚。男人對於女人一定要守信,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算算與布倫希德的約定過了一半多時間,他卻還未能回到自己的國家,想到這裡他就更加抑制不住胸中的焦急。在瓦姆斯滯留的第四天,西格弗里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質問每一個侍者國王什麼時候能夠對他的要求作出答覆,但是所有人都在婉言推辭。西格弗里怒火中燒,當第十五次得到的仍舊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答覆時,他跳起來一拳就把那個侍者擊倒,騎在他的身上扼住他的脖子:
「告訴我國王在哪裡。」西格弗里的聲音中有一種抑制不住的顫抖,讓人想到海嘯來臨前可怕的寧靜。
侍者手足亂扎,被扼的說不出話來,西格弗里的手更緊了,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住手!」同時一隻手從身後按住他的肩膀,他想也不想,翻過身一躍而起扼住背後那個人的脖子,才看清這個人是特羅尼的哈根。
「冷靜些,尼德蘭的王子,」哈根嘶聲說,「不要在勃艮第的王宮中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西格弗里鬆開手,哈根倒退了一步,撫撫自己的脖子,松松衣領。侍者這時從地上爬了起來,哈根示意他出去。
「如果你們再不給我一個答覆,」西格弗里看著面前這位長他一倍年齡的武士,毫無懼色,「我就從你們這裡搶一匹最好的駿馬,然後星夜奔馳回尼德蘭去。」
「屠龍者西格弗里,我們深知你的力量和膽魄,但是你那樣做無異於自尋死路。我們國中或許沒有可以與你媲美的武士,但是如果你那樣做,我們只能動用軍隊來洗刷我們受到的侮辱,到最後你還是雙拳難敵四手。」
西格弗里沉默下來,但是仍然瞪著哈根。哈根面對這樣的眼神壓迫感到頗不自在,於是他繼續說:
「我們不是想輕視尼德蘭的存在,但是我們確實有自己的難處。國王要處理更多更重要的對於勃艮第的事務。眼下就有一件頭疼的大事,國王已經為此三天三夜沒睡好覺了。薩克森,你聽說過這個民族吧?」
西格弗里點點頭,一個善於運用馬刀的驍勇民族。
「就在你來的前一天,他們派來了使者向我們宣戰,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丹麥的使者。這個落井下石的挨千刀的呂代伽斯特!他自願作薩克森王呂代格的馬前卒對一向無冤無仇的我們發動戰爭。」哈根在西格弗裡面前故意罵了句髒話,好使他覺得事態確實緊急。
「他們來了多少人馬?」西格弗里忍不住問。
「四萬。」哈根皺緊眉頭,「而且距我們的邊境不遠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讓你從邊境離開實在是非常危險的行為。我們考慮到你的人身安全,所以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可以化妝成當地人隨我們的嚮導越過邊境而不被發覺,不過不能騎馬,不能穿戴全套盔甲和兵器。」最好不要答應,他心想,寫信給你的父王,讓他出兵來救你吧。
「那麼把這些雜種砍光了我就可以回國了吧?」
「呃,當然。」
「帶我去見國王。」
當恭太王看到哈根引西格弗里來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哈根究竟和西格弗里說了多少,所以只是站起身來作出歡迎的手勢,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西格弗里向國王行了禮,開口說:「我聽說把我滯留在這裡的是薩克森和丹麥的一些小麻煩?」
「呃,我們已經決定派幾個熟悉地形的當地人護送你暗中回國……」
「不用了,尼德蘭的王子從不在敵人面前畏首畏尾。」哈根拔出劍,單膝跪在地上,「西格弗里願意暫時為勃艮第的王效勞,替他除去這個禍患,只要勃艮第的王答應給予他曾經要求過的幫助。」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恭太瞪大眼睛看著他:「如果是這樣,勃艮第願意傾其所有感謝尼德蘭,並情願與尼德蘭永為盟國,世代友好。」
「承國王美意。」西格弗里站起身,「與其把財物送給鄰國換取幫助,不如把財物散給將士換取忠誠。陛下,西格弗里願意先去會會薩克森人和丹麥人,只要陛下能賜給我一千名精兵,並且由我挑選勇士前行。」
所有人再次吃驚地張大了嘴,恭太趕忙說:「這樣不是勇敢,而是魯莽,我的好王子。用兵之事必須從長計議。」
「不,我之所以敢這樣說是因為我成竹在胸,我希望陛下接受我的提議,確保把勃艮第最好的勇士用於我的這場突擊。況且敵人遠道而來,兵困馬疲,此時給他們當頭一擊最能消磨他們的士氣。用兵之事貴在當機立斷,恭太大人。」
恭太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突然覺得一種久違的感覺又回到身上,他想起了少年時跟隨父親喊殺衝刺的場景,不由得暗中緊按腰間長劍。
「如你所言。」他大聲說道。
「下一個。」西格弗里一拳擊倒一位將軍,將軍滿面羞愧地爬起來,退在一邊。下一個走上來:「很榮幸見到你,我是伏爾凱。」
「很榮幸見到你,西格弗里。」兩個人行了個禮。西格弗里突然出拳,伏爾凱微微一閃就避開了。西格弗里第二拳隨即擊出,拳風呼呼撲面而去,伏爾凱雙手左揮右擋,不多時渾身汗流浹背。
「夠了,很榮幸能和你並肩作戰。」西格弗里突然住手,伏爾凱深吸一口氣,行了個禮,心中暗自佩服。
這一天西格弗里這樣選出了一百名最勇猛的武士,哈根、奧特文、伏爾凱、旦克瓦特和辛多爾特都在其列。
夜深人靜,西格弗里不由得抬起頭,沒有月亮,無邊的黑夜籠罩大地。他抽出寶劍,向空揮了幾下,這把劍他從不離身,遭遇海難也不例外。
「布倫希德,對不起。」他輕輕說。時間看來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既然如此,索性就做些痛快的事——把他現在因見不到布倫希德的怒火傾瀉在薩克森人和丹麥人的頭上。
這個年輕人就這樣想著,在夜空下又喊殺了幾句,對空揮舞著他的寶劍。茫茫夜色中瓦姆斯似乎已經熟睡,只有他一個人矯健的身影舞著。胸懷寬廣的年輕人總是拿得起放得下,他覺得反正愛情就在那裡走失不掉,人生還有英雄的事業需要完成。他從沒想過那種危險,仿佛它根本不會發生——如果他一不全神貫注,愛情就從他身後消失了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