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家二夫人沉默下來，她也知道對方這麼做未必是為了自己，但是長到這麼大除了自己的女兒還沒有人這樣真心的善待自己。

  「端給我吧。」

  周家二夫人的神情倦怠，仿佛走了這一遭就消耗了極大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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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睏倦，但是總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昏睡了一整晚，白日裡也總是沒有精神，沒醒幾個時辰就又想睡覺了。

  自從喪女以來，周家二夫人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如果不喝藥，晚上閉上眼睛就是自己女兒的在水中痛苦地哀嚎，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失去了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周家二夫人每天的生活過得渾渾噩噩，活著還是睡著對於她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

  她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鐲子，換上了睡覺穿的裡衣。

  「你自去吧。」

  「我要歇息了。」

  「好。」

  龍依依識趣的退下，等出了房間，周家二夫人的貼身侍女找到了龍依依。

  「二丫頭，如果沒有什麼事，二夫人大概會一覺睡到明日天亮。」

  「我們院子裡，各人有各人的活兒。」

  「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至於你是新來的，暫時也沒有什麼太合適的差事分給你，不如你就先回房間休息。」

  「熟悉熟悉這院子的環境。」

  「嗯嗯。」龍依依點點頭。

  便隨著來時候的小路回到了最開始周歡分給她的住處。

  這裡的住處不小，一干用具一應俱全。

  龍依依查看了一圈，這裡安靜得很，不像二夫人的院子裡，乍看下去這麼多的丫鬟婆子，其實沒幾個是貼心的。

  大多都是各院子裡面派過來盯著二夫人的。

  龍依依一想，生活在這樣處處被監視的環境中，不有病才怪呢。

  剛來第一天，不熟悉環境的條件下，龍依依是不會隨意走動的。

  等到了夜色降臨，謝清辭一臉疲憊的回到房間裡，兩個人才拿著周府的路線圖，摸索在了牆角下。

  謝清辭和龍依依從牆角處，伸出了一根梧桐樹枝。

  這裡的青磚年代久遠，稍稍用些力就能敲下去半塊來。

  梧桐樹枝伸出去以後，等了一會兒，龍依依聽見外面有兩聲貓叫。

  然後從青磚的小洞裡面送進來了一張紙條。

  做完這一切，龍依依和謝清辭把磚塊留下的洞填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點亮了油燈。

  「這上面寫的什麼？」

  龍依依皺起眉頭問。

  謝清辭把信展開。

  沒想到這麼薄的一封信竟然洋洋灑灑的寫了三頁紙。

  大概就是他們的人從市井上打聽來的周家的傳聞。

  前面那些誇讚周家的話，龍依依都忽略到了。

  真的會偽裝的人，在百姓的眼裡都是好的。

  龍依依翻到第二頁。

  終於不是清一色的誇獎了。

  「這是？」

  龍依依皺眉。

  這信上面寫的不是別的。

  正是有關周家二夫人的傳聞。

  兩個人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把這封信看完了。

  原來周家二夫人本名蘇嫵，她和周家太守原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就兩情相悅的一對璧人。

  那時候蘇嫵家裡還是揚州城的大官，而周家太守不過是一農戶之子。

  而蘇嫵的表姐也就是周家大夫人，她家原本是商賈之家。

  周太守心悅蘇嫵，但他這等農戶身份是娶不了蘇嫵的。

  結果，就在周家太守考取功名的前夕，蘇嫵的父親被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這才喪了命。

  蘇家也沒落了，所有家裡人都發配邊疆，流放的路上死的死，傷的傷。

  而蘇嫵，卻在蘇家舉家上下的保護之下，藏進了周家大夫人的家裡做了一個遠方投奔而來的表小姐。

  一時間遭遇了巨大的落差，蘇嫵倍受打擊。

  而這時候，原本與她訂好了如果考取功名就來迎娶她的周家太守也失了信。

  只因蘇嫵的表姐，也就是周家的大娘子也同樣看中了周家太守這個如意郎君。

  而揚州城官員和商戶之間的聯繫非常緊密。

  沒有商戶的支持，在官場上上下打點，要想平步青雲，是萬萬不可能的。

  而揚州的各個商戶，自家沒出過考取了功名，當了大官可以庇護自己家裡人的子弟。

  就只能從其他方面想法子。

  比如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考取了功名的青年男子。

  若是女婿肯上進，自己家也願意出錢上下打點，保佑他官運亨通。

  若是女婿不上進，自家也有錢財傍身，底蘊豐厚，更不怕對方欺負了自己的女兒。

  說和離就和離。

  周太守想著，不過是妻和妾的區別罷了，就是把她們都娶進門，妻是周家大夫人，那自己的心上人蘇嫵當個貴妾。

  給她田地鋪子，她的孩子給她自己養。

  對外雖然是一個貴妾，但於內，吃穿用度和周家大夫人根本無甚區別。

  他本來想著這樣蘇嫵也能接受。

  可他太過自以為是。

  不知道蘇嫵雖然家道中落，但是骨子裡卻還有那一份傲骨，寧可嫁給窮書生做妻，也不願意給他這個相愛相知多年的青梅竹馬當妾。

  周太守無法，他的官位還沒有坐穩。

  需要一個得力的老丈人來幫助自己。

  在考取功名之前，他的身家底蘊不過十兩銀子，有時候還要靠著蘇嫵變賣自己的金銀首飾周濟。

  而這一下子當了官，更多的人需要打點。

  他需要花更多的錢，來讓自己平步青雲。

  他必須快點娶了蘇嫵的表姐。

  而蘇嫵的表姐，也就是周家大夫人，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只加有權的高官。

  周太守雖然還不到那個程度，但家中父母都說可以賭一把。

  哪怕她對周太守並沒有感情，因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得不從。

  加上周太守確實有幾分要討好周家大娘子的心思。

  想著自己待大夫人好一些，過些日子也方便蘇嫵進門。

  她們表姐妹的關係，蘇嫵在自己身邊過得會更好。

  周家太守長得本就是眉目英俊，又真的又才學在身上。

  沒怎麼出過家門的周家大娘子，不知道自己的遠方表妹和自己的未婚夫婿早就定了終生。

  又見自己的未婚夫婿變著法的哄自己開心，她以為，周家太守是真的想娶她的。

  糊裡糊塗地成了婚。

  連孩子都有了，周家大夫人才發現周家太守每日總是魂不守舍。

  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著故人。

  和自己的長得像的唯有一個姐妹。

  那就是自己的表妹蘇嫵。

  而周家太守魂不守舍的日子也是在自己表妹蘇嫵與街上一個寫信的窮書生定了親開始的。

  家中父母不可能給蘇嫵說一門這樣的親事。

  他們家在揚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商戶，就算嫁女兒也是將就門當戶對，找一個同樣家底豐厚的。

  而不是在街上隨便找一個窮書生。

  周家大夫人知道，這是他們家表小姐蘇嫵自己選的人。

  為此，周家大夫人還專門回家問了問。

  愈發懷疑自己心中的猜想是真的。

  不問還好，一問不得了。

  蘇嫵確實是和街邊寫信的窮書生互生了情愫，已經訂了親。

  是蘇嫵自願的，就算窮書生家裡再沒錢，憑爹娘給這個表姐的金銀珠寶，田地店鋪。

  兩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這書生才學不淺，假以時日，必定高中。

  周家大夫人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回到了家。

  她聽說自己的表妹過得越和順，心裡越是不安。

  回到家後，吃飯的時候，周家大夫人有意無意地提起。

  表妹蘇嫵即將嫁人了。

  周家太守手中的茶杯一下子就跌落在了地上。

  摔得四分五裂。

  他眼睛圓睜，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周家大夫人也徹底看清了周家太守。

  「你喜歡的人……是我妹妹？」

  從此，夫妻離心。

  再後來，周太守一連幾個月都沒有回家，等到回家的時候，周家太守帶回來了一個女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嫵。

  這時候她已經懷了孕，周家太守命令手底下的人都稱呼她為二夫人。

  吃穿用度，和周家大夫人沒有什麼兩樣。

  而周太守不在的這幾個月，周家大夫人也打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個。

  她受不了，想要和離，哭著跑回娘家。

  她爹卻苦口婆心地告訴她。

  現在她的夫婿頂替了她姨丈的官位，成為了揚州太守。

  自己家裡倒了一棵參天大樹，好不容易砸了那麼多錢進去，才又培養出來一個。

  為了整個家族幾百口人的利益，她不能回家。

  誰也見不得任何做生意的一家獨大。

  他家從前仰仗著蘇嫵的爹，已經壟斷了很多生意。

  一時間沒了靠山，人人都想踩她們一腳，她只知道那段時間，家裡的氛圍很緊張，她爹命令她不准出房門。

  家中有幾處田地都被人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直到她嫁給了周太守，這樣的鬧劇才得以結尾。

  周家大夫人崩潰大哭，哭著喊著問家裡人，要嫁女兒，嫁自己表妹不就好了嗎？

  他們兩個人兩情相悅，自己又何必去拆散這樁好姻緣。

  而自己爹娘卻說，不是親生的養不熟，蘇嫵雖然養在家裡，但她和他們終究不是一家人。

  蘇嫵是落了難的大小姐，怎麼會懂得他們市井商賈之家的不容易？

  並且周家大夫人還得知了一個秘密。

  他們家怕夜長夢多，想著提前把蘇嫵嫁出去，結果蘇嫵的未婚夫在新婚的後一天意外墜崖而死。

  一個只會寫書信的書生，剛娶了妻子，他去山崖邊做什麼？

  周家大夫人回到府中以後，心裡惴惴不安，又去見了自己這個表妹。

  蘇嫵沒有怨恨表姐的意思。

  只是在她問起的時候，蘇嫵道：「他從來不會去那山崖的。」

  周家大夫人雖然懷著孕，但是已經和周太守離了心，這婚事已經名存實亡了。

  而蘇嫵亦是不待見周太守，殺夫之仇她恨周太守入骨。

  恨不得直接殺了他。

  可若是殺了他，自己腹中丈夫的孩子又該當如何呢？

  蘇嫵閉了閉眼，三個人就這樣過了下去。

  這一過就是六七年。

  周家有個女兒，是蘇嫵的孩子。

  還有個兒郎，是周家大公子。

  周家大夫人年輕時候遭遇過打擊，心中對周太守厭煩更多，自然也喜歡不上這個因為利益而出生的孩子。

  周家公子的所有事情，都是老嬤嬤和周歡在管。

  而平時讀書寫字都是周太守親自教的。

  教的都和他這薄情寡義的人一般，性子冷漠孤僻。

  而蘇嫵的女兒則不然。

  周家太守不喜歡蘇嫵的女兒，平時連個眼神都不願意給。

  可蘇嫵確實把自己的女兒養的比揚州城哪個同齡的姑娘都好。

  眼看著七八歲的年紀，已經能看出俊秀的眉眼了。

  行為舉止也溫柔體貼，哄的蘇嫵都要忘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往事了。

  就連周太守趕上母女倆心情好的時候來，蘇嫵都會給他一個好臉色。

  可就在這種關係可以緩和曲線的關鍵時候。

  兩個孩子卻出事了。

  周家的公子哥惡作劇，把蘇嫵的女兒嚇進了水裡天寒地凍的天兒。

  周家的公子哥怕受責罵，竟然沒有叫人來救，而是在落水的那一刻因為自己懦弱怕事，扔下自己大不了幾天的姐姐，自己跑了。

  等著被人發現的時候，周家二夫人見到的已經是湖中和湖水凍在一起的女兒了。

  她的手裡面還抓著一枚玉佩。

  玉佩清清楚楚，就是周家大公子的。

  在蘇嫵的憤怒之下，再三拷問中。

  周家大公子才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這孩子，周家大夫人壓根就沒怎麼管過。

  出了這種事兒，蘇嫵沒法去找他親娘她親娘是自己的表姐，說到底，自己進門做了二夫人，讓她表姐成了這揚州城裡面最大的笑話。

  她心裡覺得愧對表姐，卻又時常恨她，恨他們一家人。

  大夫人也沒臉去找蘇嫵，自己家裡借了人家爹娘的權勢，人家家道中落，自己又搶了她的夫婿。

  同時心中也恨蘇嫵，既然決定嫁人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她又不能完全恨蘇嫵，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情不是蘇嫵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