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怎麼辦？」

  龍依依拉住衣袖捂住口鼻，但為時已晚，她已經感覺到頭腦一陣暈眩，緊接著天旋地轉。

  龍依依咬上自己的嘴唇，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這樣才能不拖謝清辭的後腿。

  「原來在這等著我。」龍依依暗恨一聲。

  林秀竹可真是好算計，自己身邊沒有人手，麗娘大半夜連夜趕過來，她算準了自己必然回去接，自己不來這一趟，恐怕出事的就是麗娘，現在換成了自己。

  龍依依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謝清辭托住龍依依的後背，把她往馬車裡推。

  「你先上去，我去趕車，車夫已經不知去向，估計還有後手等著我們，得抓緊時間找到大路，在藥效發作之前趕回去。」

  

  龍依依被謝清辭托上了車，她咬著牙不說話，她吸入的藥粉比較多，此刻已經藥效發作了，為了讓謝清辭不擔心，她沉默著沒說話。

  謝清辭拉近韁繩，掉了個頭就開始走回頭路，他吸入的藥粉不多，此刻還沒有發作，他得趕著藥效發作之前把龍依依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無所謂，但是龍依依一定不能出事。

  馬車剛掉過頭，林間傳出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夏夜無風，耳邊除了蟬鳴鳥叫就只剩下一聲聲蛙鳴，這由遠到近的枝葉摩擦聲和紛亂的腳步聲讓謝清辭的一顆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兒。

  「站住！」

  「兄弟們，給我上！」

  「那小子要帶著小娘子跑路！」

  一束束火把由遠到近，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在馬車後面緊追不捨。

  謝清辭咬緊牙關，眼前傳來一陣陣眩暈，他用力咬上舌尖，靈台清明三分。

  還好他發現的及時，馬車偏離官道還沒有多遠，穿過了密林，馬車就到了官道上。

  謝清辭張望了一眼馬車後面，大約有十五六束火把，搖曳的火光下依稀可以看見這些人的穿著。

  謝清辭皺皺眉，壓低聲音道：「應當是碰上了這附近山上的流寇。」

  「這是群亡命之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流竄在深山老林間，就連當地的官府都沒辦法。」

  龍依依深呼吸，猛灌了自己一口冷水，人也清醒了不少。

  「林秀竹為了對付我，下手這麼狠辣？」

  謝清辭腦中的神經繃緊，精神高度緊張起來，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些人在沒看到龍依依的時候就知道馬車上有個小娘子，很明顯早就和人勾結在一起了。

  謝清辭的頭腦飛速運轉，龍依依做的是林家的生意，賺了錢也有林家的一部分，林秀蘭不會這麼蠢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龍依依要是死了，誰還幫林家做事？

  接著，謝清辭又想到了另一方面，若是林秀竹壓根兒沒想要龍依依的命呢？

  謝清辭暗罵一聲，一想到林秀竹要用這麼劣質的手段對付龍依依，他就恨不得回去將人千刀萬剮了。

  而馬車裡的龍依依也感受到了這藥粉的特別之處，比如她現在頓感煩熱，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她最錯誤的地方在於低估了林秀竹的底線。

  她沒了清白不要緊，但謝清辭捲入這件事中很有可能被殺人滅口。

  龍依依穩著呼吸，從袖中翻出了匕首，顫抖著手伸出車簾。

  「拿著這個防身。」

  謝清辭扭頭看著車簾內伸出來的一隻手，握著匕首的指尖圓潤泛著紅，綿軟無力的手都要握不穩匕首了，溫潤的聲音還在溫聲哄著謝清辭。

  「我沒關係的，他們留著我還有用，若是……若是……我們被追上了，你就拿著匕首防身，自己先逃。」

  謝清辭氣得一把奪過匕首，騰出一隻手來將龍依依推了進去。

  一直對龍依依敬愛有加的謝清辭終於怒不可遏地對龍依依吼了出來，「龍依依！你說什麼傻話呢！」

  「進去馬車坐好，我說能帶你離開就能帶你離開！」

  謝清辭揮起匕首，一刀直中馬背，一聲長聲嘶吼，馬車的速度比之方才不知道快了多少。

  十幾個人一下子被甩在了身後，但其中還要三五個人騎著馬在後面窮追不捨，見謝清辭如此作為，幾個人急紅了眼。

  「小兔崽子，哪裡跑！」

  「待會兒抓到人，小娘子留著，這小子必須大卸八塊扔進山里餵狼！」

  謝清辭眉心緊鎖，額頭青筋暴露，汗水浸透了衣衫，他沒有這些人更熟悉道路，不斷有人抄小路從側麵包上來，他用馬鞭打退了兩人，依舊不知道從哪能冒出來人來。

  「怎麼辦？」

  龍依依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的飛快，但是兩眼已經開始天旋地轉，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心中的燥熱更甚。

  謝清辭拔出馬背上的匕首，再一次刺進去，他已經找准了方向，必須跑得更快！

  謝清辭拉住韁繩，帶著馬車來了一個大轉彎，將身後的流寇甩出去一大截，開始向著自己熟悉的方向逃去。

  馬車裡的龍依依也從車內的一側被甩到了另一側，險些掉出車外，被謝清辭眼疾手快地撈住按在了懷裡。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鮮血流了一路，謝清辭知道自己的馬已經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流寇馬上就要追上來。

  他看準這條路，策馬揚鞭。

  「清辭，要是他們追上來了你就自己跑吧。」龍依依拼盡所有力氣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謝清辭扭頭看了一眼流寇，抱著龍依依的手緊了緊，嘴角揚起輕蔑的笑，「阿姐說什麼傻話，我謝清辭還能折在這一群山匪流寇手裡？我借他們十個膽子！」

  龍依依難受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她咬緊牙關，緊握成拳，迎著呼嘯而過的勁風，睜開迷濛雙眼。

  朦朧月色倒影在水面，前面沒路了。

  龍依依深吸一口氣，自己這次真是大意了。

  「阿姐會水嗎？」

  還不等龍依依回答，受驚的馬已經一頭扎進了湖水裡，冰涼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擠上來。

  她被謝清辭帶著向著湖水深處游去，冰涼的湖水凍得她一激靈，也徹底從藥效的眩暈中清醒過來，自己正被謝清辭摟著脖子拼命向前帶。

  徹底清醒後，龍依依回想起謝清辭剛才問自己的那句話。

  她用手劃拉著水面，艱難開口，「我會不會水你不知道嗎？」

  謝清辭當然知道，龍依依可是為了一個年過半百的有錢地主跳過河，險些丟了半條命。

  「我自然知道阿姐不會水，只是提醒阿姐一聲，我要下水罷了，免得阿姐受了驚嚇，不聽我擺布，沒被人追殺死，反倒被水淹死了。」

  龍依依整個人泡在湖水裡，依稀可以透過密林看到岸邊的場景，皎潔月色下，這幫流寇似乎遇上了另外一波人，雙方廝殺起來，慘叫聲連天。

  清風裡都瀰漫著一股血腥氣，龍依依太冷了，她冷得連抓住謝清辭的力氣都沒有了。

  連著嗆了兩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姐，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岸邊了。」

  謝清辭的聲音在耳邊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身體困重起來，龍依依失去了意識。

  懵懂之間，好像有人把她拉上了岸。

  「阿姐！阿姐！」

  「醒醒！」

  龍依依被搖晃的頭腦昏沉，朦朧間她睜開眼，依稀看見了孟玄的身影，她想自己一定是產生幻覺了。

  孟玄被自己送去習武，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呢？

  緊接著，龍依依再次失去了意識。

  「哥，現在怎麼辦啊？」

  孟玄收好佩劍，皺著眉心看著龍依依。

  謝清辭緊縮眉心，髮絲上還往下滴著水，他伸出手扒下來孟玄的外袍攏在龍依依的身上，把人抱起就往院子裡面走。

  「先去找大夫。」

  「好好好！」

  孟玄片刻都不敢耽誤，直接一招呼手，「兄弟們，留下幾個人把這裡流寇的屍體處理了，剩下的人領兩匹快馬去鎮子上請郎中，越快越好！」

  「好嘞。」

  謝清辭把人抱到了房間裡，奈何沈家全是男丁，就連下人奴僕都沒有女子。

  房間裡的炭火剛升起來，還不是很暖和，龍依依身上這身濕衣服必須脫掉。

  孟玄安排完外面的事，大掌推開門直接進來，看了一眼龍依依身上的濕衣服還有凍得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哥，你在猶豫什麼？要不我來？」

  言罷，孟玄擼起袖子就上前一步。

  謝清辭嚴肅地板起臉，低吼一聲，「你住手！平時那些禮義廉恥我都白教你了嗎？」

  孟玄這等粗人只知道救命要緊，他睜大了眼睛，反問道：「再晚點阿姐命都沒了！」

  謝清辭咬咬牙，閉上雙眼，「你出去守著門，我來吧。」

  孟玄撓撓頭，「我來是不顧禮義廉恥，男女授受不親，哥你不也是男的嗎？」

  孟玄發出了一聲質疑後離開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謝清辭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從衣擺撕下一條黑布蒙住了雙眼，被水打濕的衣服不好脫，謝清辭摸來一把剪刀，摸索著將布料都剪了，為龍依依換上一床乾淨的被褥才鬆了一口氣。

  他顫著手拉下面上的布條，長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去撥弄炭火。

  「哥，郎中來了。」門外的孟玄敲門。

  謝清辭沉聲道：「進來吧。」

  孟玄推開門，謝清辭見來人是女子且還是個熟人，心裡鬆了一口氣。

  「你還不傻。」

  「我辦事，哥你就放心吧。」

  孟玄請來的郎中乃是一女子，彼此也都打過照面，正是龍瑾瑜的師父，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醫女，麗娘和龍瑾瑜也跟在身後。

  「清辭哥。」

  龍瑾瑜點點頭。

  轉過臉見到孟玄，聲音雖小，但在房間裡大家也都聽得清晰，「孟玄哥。」

  孟玄睜大了眼睛，有點驚奇，才幾個月不見，龍瑾瑜就會說話了？

  看著也完全和從前不一樣了，小小的個子抱著一個有她一半大的藥箱。

  孟玄蹲下身還比龍瑾瑜高了一頭，「你會說話了？」

  龍瑾瑜點點頭。

  「別廢話了。」

  醫女接過龍瑾瑜手上的藥方，從中取出銀針，掀起眼看了一下孟玄和謝清辭，「男子迴避，叫廚房去煮一碗熱粥吧。」

  「有勞。」謝清辭拱手一拜，被孟玄拉了出去。

  「有三嬸在，哥你就放心吧。先去換身乾淨衣裳。」

  謝清辭冷著臉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匆匆前來查看的沈大公子。

  見到昔日同窗，沈大公子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吧，謝清辭你也有今天，怎麼樣你那混蛋姐姐還活著吧！我就說禍害遺千年，死不了！」

  謝清辭被沈大公子的聒噪聲音吵得頭疼。

  孟玄把人攔住，「沈兄，我先帶著清辭哥去換身乾淨衣裳，待會兒再敘，你先去通知師父，看看外面那群流寇怎麼處理。」

  房間裡，醫女熟練施針，麗娘一臉擔憂地看著龍依依，拿著干毛巾給龍依依擦乾發上的水。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醫女伸手搭脈，面色凝重起來，「她這是被人陷害了。」

  麗娘大吃一驚，她從前在龍家最大的爭鬥也不過是與二房爭些糧食土地，惹一些口舌之爭，或者應付喝醉了酒的龍家老三罷了。

  「這是一種烈性毒藥。」

  麗娘眉心緊鎖，「到底是什麼人這麼歹毒，竟然下次毒手。」

  「性命倒是無虞就是有些傷身體罷了。」

  說完，醫女開始施針，一遍指導著龍瑾瑜背出她想要的藥材。

  「黃芪，生地，人參……」

  「對，就這幾味藥材，各三錢，水煎服，日兩次，去告訴人準備吧。」

  「好。」龍瑾瑜抬起小腿就跑出門外，對著龍依依門外站崗的沈家公子開始報藥材。

  龍瑾瑜說一味，沈家公子記下一味，「稍等稍等，慢一些。」

  龍瑾瑜只有才報藥名的時候說話特別快，「各三錢，水煎服，日兩次。」

  「好的，沒問題。」

  沈公子拿著藥方再看了一次，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多藥材是這個才他腿高的小姑娘一口氣背下來的，這要是讓他重複一遍，自己是萬萬記不下來的。

  沈公子拿著藥方給了自家藥方，並催促了一下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