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了，就是死了

  青陌翻身坐在了牆頭上。

  

  盯著茶樓的方向出神，她很想去問問那個老王頭，當年到底是怎樣的，為什麼她的記憶里跟他們所看到的不一樣，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青陌腦海里一片混亂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輕微的呼吸聲，很清淺，如果不細細感覺的話，絲毫察覺不到。

  青陌猛地轉頭，卻在看到那靜立著的雪色身影時，狐狸眸猛地一縮，重重地朝著身後一退，差點摔下了牆頭，被一雙冰涼的像是沒有溫度的手給拖住了。

  那人有著一頭銀絲，沒有用玉簪束起，而是柔順的披散在肩頭，面容俊美，可那雙原本應該熠熠生輝的雙眼卻是無神，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把她放在了牆頭，轉身離開。

  整個人仿佛幽靈一般，幾乎無聲無息。

  阿斐……

  青陌覺得她整個人都木了，盯著他的背影恍恍惚惚，看著他走進了不遠處的一間房間裡，再也沒有出來。

  過了許久，青陌的唇角掠過一道苦澀，才慢慢放鬆下來打量，這裡是一間別院，很幽靜，幾乎沒有什麼人，除了這一隅，因為僅挨著茶樓，所以顯得熱鬧。

  青陌晃晃悠悠地站在牆頭，腦海里一片混亂。

  她朝著客棧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覺得時間還早，受內心一個古怪想法的驅使，她躍入了苑子裡，趴在窗欞上，爪子扒著一勾，把窗欞給打開了，卻是赫然對上了蕭清斐的臉。

  蕭清斐就端坐在那裡，不動，眼睛出神地盯著一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陌地爪子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他沒有動，如果不是他還有呼吸，她都以為他是一個木偶一般，臉上沒有什麼別的情緒。

  青陌收回了爪子，低垂著頭坐在窗欞邊緣上，出神地盯著他看，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恨他的，畢竟這麼多年的時間，他一直都在騙她，可經歷了這麼多，再次見到眼前這個男子，她卻覺得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一般，所有的感情仿佛都在最後匕首的那一剜中消失殆盡，她費勁了所有的心血為他搭建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台階。到如今，她一無所有，他，也是一無所有。

  文兮死的時候，她恨他恨到了骨子裡，可時過境遷，也不過數月。

  可對於他來說，卻是五個春夏秋冬。

  嘆息了一聲，一切隨風，所有的仇恨也該有個了斷了，最後望了蕭清斐一眼，青陌在心裡默默念了一句：阿斐，再見了。

  轉身，就要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蕭清斐的聲音：「青陌。」

  青陌背脊一僵，背後的聲音很清楚，又清楚地喚了一變：「青陌……」

  那一聲像是從喉嚨間輾轉了千百回最終緩緩吐出一般，低沉悅兒，直敲心尖，青陌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蕭清斐，神色莫變，怎麼可能？她現在是狐狸，他怎麼可能認得出她來……

  青陌向後退了一步。

  突然，蕭清斐站起身，慢慢挨近青陌，手撫上了她的身後，眸光柔和，輕輕地喚道：「青陌，你來了……」

  青陌身子更加僵硬了，她轉身，看到的……卻是空白。

  身後什麼人也沒有，空空如也。

  「青陌，你怎麼不進來，看，我今日畫了一幅梅蘭圖，你不是一向喜歡，進來瞧瞧吧？」

  「啊，你又不喜歡了啊，那我再畫別的好了。」

  這樣說了幾句，蕭清斐果然把桌面上的一幅梅蘭圖給扔到了一旁，打開宣紙又重新攤開，拿起狼毫筆就開始畫。

  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個女子的倩影。

  青陌很熟悉，眼眶微微有些發酸，那是以前她的模樣。

  她以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可……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青陌不知道，她突然有些怕自己知道那個想法，她退後了一步，轉身，卻是突然被蕭清斐一把抓住給緊緊攬在了懷裡，他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眉眼，突然笑了：「青陌，你看，你看，我畫的像嗎？」

  青陌有些愣神。

  「啊，不想啊？」蕭清斐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愁怨，「那再重新來畫好了。」

  一手攬著她，蕭清斐蒼白的幾乎透明的手在宣紙上勾勒著，青陌仰著頭，正好能看到他削尖的下巴，瘦得很，整個人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

  「你看，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嘴巴……好了，搞定。」低冷的氣息吹在青陌的耳邊，很冷，根本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氣息，跟她相比，蕭清斐更像是一個死人。

  青陌想要掙脫出他的懷抱，她不知道蕭清斐為何突然會把自己當成了葉青陌，很顯然，他現在的神智不清楚。

  可她卻怕自己會再次陷入上一世蕭清斐一步步地羅織的陷阱，她一步步踏進去，知道萬劫不復。

  這一次，她不想再重蹈覆撤。

  她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竟然掙脫不開。

  剛想回頭看看蕭清斐到底在做什麼，卻突然覺得一道震怒的視線正死死地盯著她，青陌抬頭，就看到窗欞外不遠處墨非離正一眼不眨地盯著她，或者是盯著蕭清斐環著她的手，目光里的怒火幾乎快要燃燒了起來，被他這樣看著，青陌莫名有一種被夫君捉到紅杏出牆的感覺，她縮了縮小脖子，朝著墨非離默默揮了揮小爪子，扭了扭，表示自己不是自願的，她掙脫不開啊……

  蕭清斐雖然神智不清，可這一身功夫還在。

  當年她就不是他的對手，更不要說現在她就是一狐狸，還是一半大的小狐狸。

  更是跟蕭清斐不是一個級別的。

  墨非離也注意到了兩人之間力量的懸殊，臉色這才好了一些，走到窗欞前，青陌這才注意到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他有些為難地看著蕭清斐，小聲地喚了聲：「爺，有貴客到。」

  蕭清斐頭也沒抬，下巴又蹭了蹭青陌的腦袋，手下動作依然在描描畫畫，而他的這一動作是徹底地激怒了原本就一直忍耐著的墨非離，他沉著臉看蕭清斐：「蕭丞相，你抱著本王的狐狸，是不是不合時宜？」

  這次蕭清斐終於停了下來，四周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啊，哪兒有狐狸。」

  墨非離咬牙：「你手裡正抱著的……」

  「你說青陌？」蕭清斐突然睜大了眼，「這是我夫人，怎麼會是狐狸？」這樣說著，又把青陌攬得緊了些，青陌差點翻了個白眼，朝著臉色已經成了黑色的墨非離委屈地憋了憋嘴，她是無辜的，總不能讓她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計較吧。

  更何況，看到蕭清斐這個模樣，她還真的狠不下心來。

  墨非離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她以前咬她的那股子衝勁跑哪裡去了？

  這會兒被人家抱著竟然不還口還不還爪。

  這種區別待遇讓墨非離徹底憤怒了……

  廣袖一揚就要把青陌給搶回來，卻被蕭清斐給閃開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特無辜地看著墨非離：「你做什麼，怎麼能搶我夫人呢？」

  「她才不是你夫人，她是本王的王妃……」

  誒？

  青陌呆了，她什麼時候成了墨非離的王妃了？

  「嘻嘻，你傻了吧……」蕭清斐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有些憨的傻笑，「你剛才還說你再找狐狸，狐狸又怎麼會是你的王妃呢，你在騙人呦……」

  聽到這，墨非離突然冷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也是意味深長的一笑：「蕭丞相這會兒怎麼不傻了，倒是聽得很清楚麼？還分得清哪個是人，哪個是狐狸？既然這樣就不要給本王裝傻了，速把狐兒還給本王！」

  「憑什麼憑什麼，這是我的夫人！管家，趕人！」

  說完這句話，蕭清斐「咣當」一聲把窗戶給關上了，在關上門的一瞬間，青陌看到墨非離的臉已經不能用一個「黑」字來形容了，看來這回事情絕對大條了。而身後這個還歡快地喚著娘子的傢伙還不知道墨非離真正發怒的時候有多兇狠。

  如果不是因為蕭清斐的手上有那什麼珠子，恐怕墨非離早就出手了。

  「咣當！」一聲，這次不是窗戶被打開了，而是墨非離直接把門給踢開了，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站在蕭清斐面前，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不時地抿了抿唇，突然莞爾一笑，狹長的鳳眸一勾，頗有些一笑傾城的感覺，慢慢地用手勾著自己的衣襟向下拉了拉，露出齒印，明晃晃地映在蕭清斐與青陌的眼前：「喏，看到沒，一齒定情，這是本王的王妃，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對對牙印。狐兒，來，回來……」

  招了招手，墨非離笑得頗為得意。

  青陌用爪子蓋住了小小的狐狸臉，墨非離，你能再丟人點不？

  蕭清斐盯著墨非離脖子上的齒痕看了許久，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去笑得青陌莫名有些發毛。

  「不就是一個牙印麼？來來，青陌，你也在我脖子上咬一口，這樣別人就不能把你奪去了……」邊說著，蕭清斐撩開自己一頭的銀絲，有幾縷滑過青陌的眉眼，讓她有些怔忪，轉過頭，就看到蕭清斐露出了白生生的脖頸，正一臉期盼地盯著她看。

  青陌的爪子動了動，身後突然傳來墨非離咬牙啟齒的聲音：「你敢……」

  青陌小身板一抖，她也沒想下口啊！

  蕭清斐的臉就在眼前，清俊雋秀，墨色的瞳仁睨著她，帶著期盼，眸底流光溢彩，

  三千銀絲傾瀉而下，被他撩在一側，下頜微微抬起，露出脖頸，幾乎晃暈了青陌的眼。

  「狐、兒！」

  青陌的怔忪讓墨非離危機感徒增，他向前走了一句，咬牙啟齒地喚了一聲。

  一字一句，咬得極重的話，表達他現在心裡極度的鬱悶。

  硬生生地把小腦袋轉到了一邊，青陌弱弱地「吱」了一聲。墨非離圓滿了，得意地仰著下巴瞅著蕭清斐，後者一臉受傷地看著青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青陌……」聲音很輕，低低的，委屈而又不甘。

  青陌扭了一下：不要再這樣喚她了！

  狐眸里有什麼一閃而過，茫茫然的，帶了些恍惚，幾個月的時間她以為自己可以忘記的，可如今面對蕭清斐，她發現自己還是不能以平常心對待。即使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如今看到的是五年之後，而不是她單單變成狐狸之後的這幾個月。她甚至還能夠記得尖刀剜在心口的感覺，那種慢慢把整個生的希望一點點拋離出軀殼的痛，難以忍受，也刻骨銘心。

  「吱……」

  墨非離，我想回去了！

  青陌巴巴地看著墨非離，狐狸爪子朝著他的方向伸了伸。

  墨非離被青陌眼底幾乎要溢出的傷痛震了一下，眼底的得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都是擔心。

  他向前踏了一步，肅然地看向蕭清斐：「把她還給本王。」

  蕭清斐手指更加的緊了，抱著青陌小小軟軟的身體，涼唇抿得有些緊：「我的夫人，為什麼要給你？」說完，向後退了一步，俊美的臉上一臉警惕。

  「憑什麼，憑她不願待在你身邊。憑她是本王未來的王妃。」墨非離咬牙啟齒地說著，瞪著蕭清斐想從他臉上瞪出一個洞一般，想要上前奪，可又怕在搶奪中傷了狐兒，只能耐著性子站在原地。

  「呵呵，無憑無據的，才不會把青陌給你……」

  蕭清斐不敢低頭，他明顯能感覺到懷裡小東西的顫抖，他固執地抱著她，眸底的神采卻在一點點散去。

  垂下的眼翦，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吱吱……」青陌仰頭，蕭清斐雪色的錦緞環著她，只能露出半個小腦袋，兩個尖尖的小耳朵動了動，她能從這個方向看到蕭清斐眼底的落寞與恍惚，他的涼唇一直在哆嗦著，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蒼白的臉色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

  隨即是蕭清斐拼命壓抑地表情，情緒波動地更厲害了。

  「吱！」你怎麼了？

  青陌喚了一聲，皺著小小的鼻頭看著蕭清斐，他的臉此刻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聽到她的聲音，朝著她笑了笑，卻更添一種蒼涼，隨後把頭輕輕地扭到了一旁，似乎不願讓青陌看到他的狼狽。

  而下一刻，青陌整個狐狸臉上都露出了一抹難以置信，她的狐狸爪子抓著他的衣服想向上爬，眼前卻是一黑。

  蕭清斐用手覆蓋住了她的眼。

  到底除了什麼情況？

  她是不打算原諒他，也打算漠視他，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他死……恐慌一直蔓延到整個身體，她低低地喚著，用爪子扒著蕭清斐的手，可後者卻固執的不肯鬆手。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墨非離的聲音，咬牙：「你狠！」

  竟然給他來苦肉計這一招。

  蕭清斐唇角的血漬襯得他皮膚更顯蒼白，他苦笑著後退，神情又恢復了最初的空洞，只是抱著青陌的手更加緊了，不肯鬆開，他怕一鬆開，眼前的人兒就會消失，青陌……青陌……